九日

暮十一

　　前三日

　　当我的剑刺入她的喉管时，颉颃的黑鸦在树上垂下泪。

　　我并不想杀她，因为她看起来是那么地迷人，像一朵娇艳的牡丹，她懂得如何去撩拨一个男人。

　　我嗜酒，嗜剑，当红颜泪掉落在我的剑上之时，我的心也随着她混入了黄泉。

　　我警告过她，如果她敢碰我的剑，我就用她的血去祭奠死去的恋人。她没听我的，在寒冷的冬夜，在买醉后，吻了我的剑。

　　我表情依旧如冰，我知道，剑客的魂依附在剑上，剑魂不能被任何感情牵绊，剑魂是一个剑客活下去的理由，剑魂更是剑客的尊严。而尊严，不能被玷污，决不能！

　　一个风尘女子，被杀手组织委托暗杀我，可却在任务未曾达到之时，爱上了自己的猎物。

　　这一次，我流泪了，我为她悲哀。至少她确实救过我。但是我却不能让她留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她知道，自己被植下的蛊迟早会要了自己的的性命。于是她吻了我的剑，希望死在我的剑下。

　　我的剑不是普通的剑，她是昔日的恋人，用天山雪玉磨制的，再用自己的血，为之开窍。为了这把剑，很多人成了剑下亡魂，我不懂，为什么我手中这把剑可以令天下间不计其数的男人与女人舍弃生命，甚至舍弃尊严。

　　在了解此去苗疆的目的后，我可以感受到剑的悲伤。剑在悸动，美玉的剑身通体淡出深红的光晕，似晚霞，也似处子之血。

　　逐月是一匹良驹，马如其名，骑上它，仿佛就在追逐夜空之上，寂寞的月色。以它的脚力，从天山到苗疆，我仅仅用了半日功夫。苗疆与中原的不同，就在于，中原人擅耍奸计，而苗疆人擅于下蛊。

　　苗疆和中原一样有男人，所以有青楼。此楼名为“红颜馆”，馆中温香软玉，佳人无数。只要有钱，任何人，不论三教九流，俱可入馆纵情取乐，但每一次都会被剁掉一根手指。这是一个暗杀我的刀客在临死前告诉我的。事实上，他并没有杀我，因为他还没有拔刀，我的剑就已经洞穿他的胸膛。我讨厌杀气，这让我喝不下酒。

　　每一次解决敌人，我都会用酒浇剑，想洗涤它的杀戮与罪恶。

　　我的直觉告诉我，要取魂刹玉，一定要先入红颜馆。如果可以可以不去的话，我是不会去的。

　　气派的装饰，华丽的衣着，以及那销魂夺魄的秋波，无论哪一样，都可以令一个男人彻底颓陷下去。我的一只手一直按着剑身，另一只手缓缓地托着夜光杯，轻轻靠着嘴唇，仿佛是在品尝天下间最美妙的东西。

　　“你也是来取魂刹玉的么？”酒娘很美，柔若无骨的身子偎依在我的怀中，眼神慵懒而涣散，那双眸子，像浸泡在陈年老酒中的宝石。

　　我淡淡一笑，用放下酒杯的那只手轻轻托起她如雪的下颌，“因为如此，你便要来杀我么？”

　　酒娘咯咯一笑，娇嗔道：“我怎么会害公子呢?”

　　我凝视着她精致的脸庞，低声道：“那，你与我同饮杯中毒酒吧。”她袖里的匕首比她的思绪更快，但在她伸手的同时，我毫不留情地扭断了她的颈骨。

　　这是我此行苗疆杀的第三个人。我冷冷喝问舞姬：“魂刹玉在哪里。”

　　四下顿时寂静得只剩呼吸与心跳声。

　　我再重复一次：“魂刹玉！”

　　“啊……”一个舞姬仿佛六神无主，双手胡乱扯着头皮,张大着口，惊呼地奔出了馆楼。却被一个女子赫然拦住，她依然用手，用坚硬的指甲，插入自己看似弹指可破的肌肤，让鲜红的血蔓延纹理，如同绽放了曼珠沙华。

　　女子的声音很轻，似乎连秋蝉的翼也能将之托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有人来寻那可恶的魂刹玉，难道这些年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女子蒙着淡红的面纱，犹如含蕾的荷花。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的眼睛，隐隐将溢出的泪水化作了夜空的雾气，当她停止了哭泣，已是午夜子时。

暮十一

　　正三日

　　“中原的人为什么这么贪心！”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凄厉，月光柔柔地弥漫了夜风中她的轮廓，像独立的仙子。远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她的瞳眸闪烁着异于常人的深蓝，比玛瑙更静，较钻石愈洁。

　　我收起了剑，如同收起了杀戮，低声问：“你，就是苗疆一脉的巫蛊圣女？”

　　她的回答很冷，像梅花花蕊初上的冰晶。“魂刹玉，亡灵所聚。凝于黄泉彼岸，幻于红雪群央。似玉，似果。无色，无味。”

　　黄泉，苗疆最神秘的川泽。红雪，黑巫族人膜拜的圣花。《朝圣书》中有载：沾黄泉水者，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浑身肌肤溃烂，不治而死。触红雪刺者，无医，无药，精神极乐，明聪俱乱，赖而成瘾，谓罂粟之母，万毒之源。

　　书中没有详细的记载，只粗粗谈及。“黄泉在哪里？红雪又盛于何处？”

　　她冷冷一笑，嘴唇蠕动，吐出了几个字“杀了我，我的血将召唤出大地之藤，指向远方的黄泉”她的目光流转过星辰，瞥向我的剑。

　　我笑了。“圣女乃苗疆之主，我怎么敢杀你。”

　　“呵……‘忘情剑’有何不敢？”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作为苗疆黑巫圣女，更是黄泉一路的使者，她会带我去该去的地方。

　　逐月在我的身后嘶鸣。因为惧怕夜色么？还是，沉沦欲望的人性？

　　我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取得魂刹玉。越过红色的沙漠，穿过黑色的河谷，走过蓝色的洞窟。圣女告诉我，黄泉就在那前面。

　　我的剑一直紧紧握在手中，因为我也害怕，在厮杀见血红的沙漠之后，在渡过暗无天光的河谷之后，在涉过深蓝幻境的洞窟之后，会是怎么样的黄泉？是生命亡陨、轮回的黄泉？

　　我看到的，是一群疯颠的人，是一群瞳孔变得如血一般深红的人，他们的目光呆滞，又是抽泣，又是狂笑，他们在一起撕咬，他们用力去扭断其他人的肢体……

　　在翌日的夕阳下，在苗疆最雄伟的山脉的彼端，我看见了，看见了几日的追索——黄泉！不似世俗所言的恐怖，黄泉的景致格外典雅，很难去想象，为什么要命名为黄泉。这里有很多人，他们或卧或行，或吟或唱，我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人，曾经与我齐名的剑客，曾经不可一世的我的仇家，都解去了武器。而在我的眼里，他们解去了尊严。

　　漫山遍野红瓣白蕊的花蓬勃在白昼与黑夜的临界。白，如雪。红，如血。

　　我清楚地看见枝叶的蔓延，似乎有着无穷的生命力，它们每征服一个灵魂，就会开得越美。美得令人神魂颠倒，让人去爱抚，让人去嗅那馥郁而残忍的花香，让人永远依赖，无法遏止,似同瘟疫，似同蝗灾……

　　“魂刹玉，天下之至宝，传得之者，可以摄他人之魂于己用。”圣女的声音像飘散在风中的蒲公英，告知我这惊天的秘密。

　　“数十年来，九州大地各方人士都前来苗疆，为的就是喝一口黄泉之水，摘一朵红雪，因为这样他们可以享受到一种不属于人间的乐趣，让人飘飘欲仙，这些人哪里会不知道，可越是遏制，人的好奇心就会越大，哪怕是出卖自己的灵魂，只为了去感受那片刻无语的奇妙。”

　　她转头向我:“呶，现在夕阳无限壮丽，也正是红雪开的最烂漫之时，而你，为什么不去享受这无比诱人的感觉呢？”纱巾上的眼神很迷茫，像一幅年久而失潮的水墨画极浅极淡的笔韵。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却继续说：“可是，来此之人，又有谁真的得到了魂刹玉，呵。都不过是在欲望中迷失了心性，一群贪婪的伪君子。而你！一个中原人，到了黄泉，还不肯揭开你伪善的面具么？”

　　“我从未说自己是一个君子，我为了自己的坚持，让‘忘情剑’染上的杀戮足够被你们黑巫族的祭司下最恶毒的蛊去祭奠天神了，呵……”我凝视着手中剑，轻轻抚摸，昔日恋人的面孔似在浮现……

　　今日，我会用忘情剑斩断黄泉之水，以红雪搭起人世最美的天桥，我将驭剑去取魂刹玉，乘逐月驰回天山紫音阁，向阁主复命！

　　我的剑凝聚的不仅仅是残存人间的正义，更是所有剑客尊严的托付，在赤日之下，在无数走肉行尸挣扎欲望边缘的理念祈祷下，剑芒化作飓风，呼啸而向黄泉。

　　剑法之至，有意而无形，我的剑霎时犹如一把巨桨，激荡着铺天盖地的花浪，红雪固美，然而它噬尽了人的灵魂，在正义的光辉下，只有覆灭！或许，不会有人知道，黄泉的路上，一名剑客，依然固守着持剑的尊严，在皓月下，乘着神驹逐月，取出了魂刹玉，完成了紫音天诏令所赋予的使命。

　　是的，不会有人知道。人的最后一滴泪，都隐藏在了纱巾之后，晕染了什么，无需揭晓。

暮十一

　　末三日

　　当我将魂刹玉呈给阁主伏月的时候，他眼底放出的光彩，照亮了我内心深处，唯一一处尚未冰冷的角落。我知道，它即将融化所有的冰冷。魂刹玉集碧水黄泉之清透，红雪之晶亮，在伏月的手上，熠熠夺目，折进他的眼底。“无心箫，忘情剑，人剑合一，果然所向无敌。”伏月看着我，我知道我没有令他失望。忘情剑在我的手心，似振动鸣响，意欲脱鞘。

　　我唇尾一笑，按住忘情剑。“魂刹玉既已得你，承诺一事不可怠慢。”“明晚月圆，伏月摄魂，你我宿怨，就此了绝。”我转身离去，看不清伏月的表情，却清楚自己的笑容。

　　月凉如水，剑灵如形。我抚着忘情剑，脑里都是你的眉眸。伏月说的没错，人剑合一，所向无敌。我是箫无心，忘情剑即在我手。我是伏月唯一的对手，从一开始便注定是对手。现今，我有忘情剑，他有魂刹玉，忘情剑是他的克制，魂刹玉即是我的克制。

　　我为什么甘冒万险找来自己的克制拱手夙敌？呵呵，因为我无心。自从昔日恋人变作今日剑灵，我便无心。荭伊，你可知道？自你的血染透忘情剑，我便已无心。我再也无法抚摸你精致的面庞，再也听不见你为我弹唱，甚至，再也感觉不到你的呼吸……你怎能妄自弃我而去，更怎能以如此残绝的方式回到我的身边？我即便是死，也不愿你受丝毫损伤，你难道从来就不明白么？呵，昔日我和伏月，非他死，即我亡，你怎能用自己的血肉为忘情剑开窍？我即使战胜了他，也永远失去了你，那么，胜利有何意义，活着又有何意义，一切都还有什么意义？今日我亲自为他寻来魂刹玉，因为他答应过我，摄取我的魂魄，便能与你重聚相惜。你即为剑灵，魂封于剑，无可超脱，只有魂刹玉能操控我的魂魄，永伴于你。伊伊，我知道你反对我这样做，可是，只要能再见你，我无心无魂，又有何惧？哈哈……伊伊，明晚我便能见到你了，自你走后，我从没有一日如此舒坦……我终于，可以摆脱了……

　　次日，最后一抹残阳消退之后，我抚着剑，再次舒眉，展笑。

　　伏月来到紫音阁顶，离月最近的地方。“你真的决定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久得我都无法记数。我唯一记得的，便是这九日。前三日，我去苗疆之途；正三日，我取魂刹玉之途；末三日，该是我寻荭伊之途了，这才是我真正的归途……你该成全。”

　　我回想生前种种，有她的日子，一天也是一世，没她的日子，真活着的，只有九日。

　　“一个女子，真的值么？你我夙敌于今，你就此亡散，我也许寂寞。”伏月这话有些凄凉，有些玩味，更或许有些认真。

　　“紫音阁是你的值得，荭伊是我的值得，哪怕有天无所谓值得与否，你仍为此阁生死如一，我仍为此伊，生死如一。”我紧握忘情剑，心比金坚。

　　伏月不再言语，他在我的眼里看清了一切。他拿出魂刹玉，在紫寒剑的气场里，魂刹玉紫光幽现，我的身子感觉到一阵硬生生的抽离。魂灵的抽剥，果真痛不欲生，可我看见了荭伊，她美丽而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串晶莹的泪，我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伏月在紫音阁顶，站立至天明。我的肉身躺在一旁，魂灵以魂刹玉为归，以荭伊而出，在破晓一刻，我说：“伊伊，白天好好休息，晚上我要给你讲好多故事呢。”我最后看到荭伊绽放着花一样的笑颜，冲我俏皮的眨眨眼，被我枕进了魂刹玉。

　　“我不想做你的敌人，却只能死在你的手里。如果生不能如愿，那么死后，我想也许我们会是朋友。我会找来魂刹玉，唯愿你将我的魂灵操之于手，与忘情剑一同镇守紫音阁。我虽为你夙敌，然天下人都以紫音阁为觊。从你阻拦我自刎开始，你就给了我躯体支撑的意念。我只要扫除紫音阁一切外患，并找到魂刹玉，一切皆得圆满。我终归死于你手，紫音阁也得长存，更重要的，我终能和她再见再守。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都这么简单，我只要她而已，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

　　伏月的耳边，回响着我昔日与他的承诺，风吹动了他的衣角，衣角抚过紫音宝盒。

　　盒里，一剑一玉，两魂相依。

独一小姐

十一好文笔
看完这篇，脑海一直浮现发如雪MV的画面
嗯嗯，美极了~

漠。

独一小姐 发表于 2015-1-8 10:34
十一好文笔
看完这篇，脑海一直浮现发如雪MV的画面
嗯嗯，美极了~

这种文字，你要少看，免得中毒太深，找不到归宿。

独一小姐

漠。 发表于 2015-1-8 10:47
这种文字，你要少看，免得中毒太深，找不到归宿。

噗~~~~~~~~~~~~~~~~已中毒，无药医治。

暮十一

独一小姐 发表于 2015-1-8 10:34
十一好文笔
看完这篇，脑海一直浮现发如雪MV的画面
嗯嗯，美极了~

独一好，恩呢，那支MV确实美极。每个人心底都有个武侠言情梦么……

暮十一

漠。 发表于 2015-1-8 10:47
这种文字，你要少看，免得中毒太深，找不到归宿。

问候漠，百毒不侵可好？发现你俩的图除了人物和名字不同其他一样，山庄标志么……

漠。

暮十一 发表于 2015-1-8 14:24
问候漠，百毒不侵可好？发现你俩的图除了人物和名字不同其他一样，山庄标志么……

问好十一，是独一帮我做的衣衣，流光的标志。

秦时明月

漠。 发表于 2015-1-8 10:47
这种文字，你要少看，免得中毒太深，找不到归宿。

么么哒～

秦时明月

暮十一 发表于 2015-1-8 14:24
问候漠，百毒不侵可好？发现你俩的图除了人物和名字不同其他一样，山庄标志么……

百毒莫奈？不是所有人都叫老秦啊……不过老漠恐亦已修成正果～

暮十一

漠。 发表于 2015-1-8 14:38
问好十一，是独一帮我做的衣衣，流光的标志。

好看，真不错~

暮十一

秦时明月 发表于 2015-1-8 14:59
百毒莫奈？不是所有人都叫老秦啊……不过老漠恐亦已修成正果～

唔，老秦，一脸无害，却早已百毒莫奈~

秦时明月

武侠……山庄不多，但哥前段儿也玩了一篇，顶上来挨舟舟、十一三两天~

独一小姐

暮十一 发表于 2015-1-8 14:22
独一好，恩呢，那支MV确实美极。每个人心底都有个武侠言情梦么……

嗯，江湖虽乱，却人人向往之。

漠。

所谓的百毒不侵也只是半缘修道半缘君。

独一小姐

漠。 发表于 2015-1-8 21:15 所谓的百毒不侵也是只半缘修道半缘君。

当年爱极了这个MV~

漠。

最开始我很喜欢东风破，然后喜欢兰亭序。

独一小姐

漠。 发表于 2015-1-8 21:26
最开始我很喜欢东风破，然后喜欢兰亭序。

我更喜欢他一些比较杂的歌曲。

漠。

独一小姐 发表于 2015-1-8 21:30
我更喜欢他一些比较杂的歌曲。

因为你年轻。而我已是暮气沉沉。

独一小姐

漠。 发表于 2015-1-9 10:37
因为你年轻。而我已是暮气沉沉。

所以你比我厉害。

漠。

独一小姐 发表于 2015-1-9 11:13
所以你比我厉害。

所以我可以百毒不侵。

独一小姐

漠。 发表于 2015-1-9 11:22
所以我可以百毒不侵。

没有关系，你们有解药，就是中毒了也能医治。

独一小姐

对了，十一，好像你也喜欢衣服
需要我给你做一件么？

秦时明月

独一小姐 发表于 2015-1-9 11:24
对了，十一，好像你也喜欢衣服
需要我给你做一件么？

直接做吧，她喜欢这个貌似

大祭司

楼上都在比老，我来了你们还敢吱声不？哼哼

暮十一

独一小姐 发表于 2015-1-9 11:24
对了，十一，好像你也喜欢衣服
需要我给你做一件么？

哇，是的呢，真好，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