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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理喻” [复制链接]

金戈戈

主楼

发表于 2015-1-25 16:4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为嘛想起这词了？似乎是灵光乍现，又或者刻意为之。字面而言，“理”即道理，“喻”即明白，整个词义，指人蛮横，不讲道理。我使用时标了引号，缘于涵义略有区别，世间总有些事，在我看来，不能用“理”衡量，“理”也没法让人“明白”。

   说来惭愧，这处世之道，我是近期才彻悟的。所幸，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的羞赧，也便减弱了些，也能自我安慰，总算不负这生命历程。当然，我得感谢两个男人，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先生。

   童年记忆里，太多阴霾，令我纤敏且自闭。例如祖父母的自私，恣肆，例如父母的懦弱，愚孝。曾经听说，老屋遭遇火灾，父亲顾全大局，把房子居中砍断，阻挡了火势蔓延，却于几天后，被祖父母分开，净身出户——母亲的嫁妆被火吞噬。

   此外，像祖母不顾我母亲产后身体待补，拿走仅有的几只鸡蛋，祖父冒领我父亲在队里的分红，还在我父亲询问时拎着铡刀威胁，如此等等不胜枚举，最严重的时候，父亲已觉走投无路，打算自行了断，只嘱我母亲携女（我姐）回娘家，好歹能够存活。

   很长时间里，我是仇视祖父母的，尤其是我的祖母。因父母每常聊及往事，便数度潸然，还因我曾亲见祖母的狭隘和无情，连同对女孙的糟践，包括对我的轻贱。以祖母的残忍和恶毒，在我的小心思里，就算跟她拼命也不足为过。然而，父母却背道而驰，他们尽量不违逆祖母，更不许女儿们违逆，有好吃的，会赶紧奉上，逢年过节，照例恭请。

   于是，我便连父母也仇视进去了，总觉得他们以懦弱惯养了祖母的跋扈。然而有一次，祖母碰了软钉子，她说女儿家白养的，书读多了不好嫁，让我跟人相亲去，我父亲笑眯眯说，不好嫁正好哩，留着养老姑娘。祖母气恨恨走了，母亲笑了起来，她说，你爸总有主意的。我才知道，祖母恨我父亲，还因她唆使他奴役、殴打媳妇，也被他轻描淡写化解了。

   多年以后，我考上了大学，我的祖母喊我“乖孙”，在此之前，她从不曾对我和颜悦色；多年以后，祖父母的衣物清洗、缝补，成了母亲包干的私活，我有时会帮她，有时会抱怨，说还讲不讲道理，该是婶子们的事，咋都归你做了啊？母亲就笑骂:这傻丫头的，哪有许多的理？啥都计较还活不？

   他们说，性格决定命运。这样去想，性格从何而来？更多是潜移默化，是言传身教，是环境氛围所致。行走在颠倒错乱的俗世，我若不曾陷入偏激、执拗，还能保留生命最初的纯善，该归功于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母亲。

   再然后，我遇到了我的先生。这是个百读不厌的家伙。有时候吧，觉得他憨厚粗拙，有时候吧，又觉得他大智若愚。更多时候，发现他快乐着我的快乐。

   有次，文友之妻打来电话，控诉丈夫的罪状，例如对朋友比对她好，不把她放在心里等，我几乎快信以为真，准备替她谴责文友了。先生就笑得不行，说怨妇遍地是，上哪儿说理去？彼时，颇为惊诧他的言辞。他说，她怎会有你号码？定是偷摸翻找的，可贸然扰人成何体统？为嘛选择跟你诉说，是觉得他对你更好吧？可妻子都不肯委屈，难道指望朋友伏低？

   后来，追看电视剧《幸福密码》，有个情节若醍醐灌顶，我就读懂了先生的话。为救哥们儿免受牢狱之苦，石向南大夫急需大笔资金，小护士（暗恋他）馈赠五万块令他感激涕零，偏对妻的犹豫发雷霆之怒。后来，夫妻坦承心曲时，他讷讷然却气壮:你能跟她比吗？她是外人，你是我老婆！是了，公婆本为一体，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哪有道理好讲？

   先生是这般想的，也就这般践行着，很多时候，对我做无原则的退让，甚至推及于我的家人。父亲故去后，母亲变得任性了，她待女婿虽好，言辞却很尖刻，连我都觉得过分，先生却面色如初，寒暄依旧，很有卖乖之态。后来他跟我笑:哪能跟你妈计较？气坏了她不划算，让你难做也不好，不如哄哄她算了。感动之余，问他:不觉得委屈吗？他乐颠颠答:偶尔还是有的，想想能换你开心，委屈下也值了，就让她耀武扬威吧。

   可我做的，似乎不够好。比如任性，比如强势，比如急眼跳脚。先生就乐，说没事、没事，你是性情中人，保留个性特色吧。拿我缺点当特点了吗？这让我感动，又汗颜。先生倒又安慰我:你这么傻，这么笨，这么真，横冲直撞的，活蹦乱跳的，比那些怨妇好多了。呃，谢天谢地，总算还有可取之处？

   可是，当我静下心来，盘点这段旅程，发现一个事实:贪、嗔、痴、怨，我都有过的，这就是怨妇潜质啊！之所以我能天马行空存活，不沦落成为一枚超级怨妇，恰恰是先生牵着我的手，绕过了一个个漩涡。而他，是我的导航仪和风向标啊！

   “不可理喻”，或有不必“理喻”之由，那又何须强要“理喻”呢。唉，不妨自我宽解，于心底微笑:上哪儿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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