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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 猹 的 少 年
我们初中那个学校,笼共加起来才两三百个学生,小地方的学校绝对不能只用一个乱字来形容。常常老师在前面上课,头三排学生一脸发愤图强,后三排学生睡觉的睡觉,抽烟扯蛋的抽烟扯蛋,整个教室居然也能和谐无比。
桂进是我们班的班长,那时他叫桂进。每天穿一件蓝白条海魂衫,不是磨破了领子,就是袖子一个口大,一个口小,身上斜背一个黄书包,蓬头垢面,目不前视的进进出出。他学习很好,数理化犹其好,说话语速很快,说话也不看你的眼睛。不知怎的我就想到了鲁迅写的那个刺猹的少年,闰土。
他当然不是闰土,他考上了江苏一所大学,毕业后在杭州工作。我和他的联系,时断时续,但一直悬而未断这么多年。那时班上的同学,他能看得起的没几个,我算其中之一,后来我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唯一的结论就是我这个人太零碎,爱操心,有得没得心都一律要操,估计人人都厌弃我,而人人又都离不开我。
他读高中,我上中专,少有通信,我那时在中专,就像是偷跑出来的疯狗,仰天长笑数声也无法掩饰我内心深处获得自由的得意。中考时我们那里遇到洪水,我趁机就没考好,在父母面前言辞恳切要求读中专,能早点出来工作为家庭减轻负担。然后我就如愿以偿背景离乡去住校,哈哈,我简直爱死了住校的生活,除了要自己洗衣服扫地叠被子之外,其他都是是神仙般的日子。
所以,我正在中专里如鱼得水,肆无忌惮之时,桂进正在悬梁刺股,埋头苦读,他偶尔会给我来封信,文绉绉几段之乎者也,我呢,假装配合的恭维他几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之类的酸文假醋,他看的受用,我迎合的也顺畅,皆大欢喜。
后来我回了南通工作,与他断了联系,再联络上是通过网络,他已大四快毕业了,我们找了个节日到南京聚了一下,他形象大变,戴上了一付眼镜,本来就看不清他的目光,这下彻底就光洗耳恭听算了。大学时代的他无比崇拜王晓波,跟我大放厥词了一整夜,抽烟抽的房子都快烧着了。我已工作好几年,早修炼成了一颗外表滑溜内心闪烁的溜溜球,他每跟我说教一个道理我都能抽空游离一下明天穿哪件衣服搭白裤子比较好一些。当然,从不看别人眼神的他没看出我的游离,还把我当作了一个可以与他认真交流的人,惭愧啊!惭愧!
再后来,他让我去读他的博客,我读到了一个韩寒式的青年,成天试图想跟这个世界撇清关系却又不得不身陷其中无法自拨。我是郭敬明式思维,无法吐槽这个世界,那就乐在其中算了,只要怀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能不能救人又有什么关系?鲁迅都救不了天下,我算个球啊?他对我的堕落无比痛心,从此我们俩渐行渐远渐无书,海阔天空凭鱼跃……
前年开始,他老在空间里发他出国的照片,才知道他的职位已有升迁,算是一员老将,我们还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他也终于尘埃落定了一个女朋友,在杭州按揭了套期房。故事正向好的结局发展,他母亲却查出来了急性白血病。我说了我是个爱操心的人,天天跟在他后面碎碎念他母亲的病情,后来他接母亲回乡,需要输血小板,我动用我神通广大的本领帮他联系到了捐献者,他们一家子一下子把我当作了恩人,啊哈哈哈!刺猹的少年重归人间,可喜可贺!
于是我再不装神弄鬼的附合他的说教,开始剧烈的吐槽模式,他微信上发张近照说改个发型,我就说:矮油,石头他哥重出江湖啊?他发几句英文我就说你这是要脱党脱团的节奏吧?怕人不知道你学过洋泾浜英语啊!几番回合下来他对我彻底无语,敬而远之!
于是,刺猹的少年从此再无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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