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方伊索 于 2015-7-2 00:24 编辑
一念之间
青霞本来不想和秦岭吵架的,那不过是很小的事:秦岭在看报纸时,她的小猫窜到他的怀里,烟头掉在裤子上,烧了一个小洞,秦岭一时火起,朝小猫踢一脚:“滚!你这畜生!”那可是刚怀上崽的呀,青霞很心疼:“你踢死我好了!” “怎么了?我怎么你了?” “你不知道它怀崽了?” “怀崽也是畜生。” 秦岭不再说话,到阳台去抽烟。“是呀,它不过是个畜生。”青霞心疼一阵,不再和他计较,起身去厨房收拾碗筷了。 A 秦岭不再说话,到阳台去抽烟。“畜生?你又比他高级多少呢?青霞更加生气了。 “我就知道你从来不尊重我……” “……” “你踢它比踢我还难受……” “……” “你就这么烦我吗?” “你还无限上纲了?再说,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每次吵架总是这样,秦岭懒得搭理时就这样说,当然是不会跳的,那不过是他不想吵架的结束语。青霞也没有了兴致,安抚小猫一阵,不再和他计较,起身去厨房收拾碗筷了。 B 每次吵架总是这样,秦岭懒得搭理时就这样说,当然是不会跳的,那不过是他不想吵架的结束语。青霞突然反感起来,说:“你跳呀,你这懦夫!” 秦岭一怔:“……什么夫?” “懦夫!我就知道你不敢跳的!”青霞说完不再理他,起身去洗碗,突然听到楼下一声巨响,她回头一看,阳台上空空荡荡…… 秦岭腰部以下瘫痪了,辞了工作开始学写作,这是一个残疾知识分子最合适的职业了。 青霞的生活突然变得粗糙而忙碌:每天起床到入睡前,要把丈夫一米七八的大个子搬来搬去,洗澡、上厕所、晒太阳……,累得她背都快驼了;每次买米买气买煤球得自己扛上三楼;每次上班挤公交车,再没有人用坚强的臂膀帮她拨开汹涌的人浪;她再也不能挽着秦岭的手去逛商场了,她的手变得空空荡荡无依无靠,左边或右边那个伟岸的身躯已经成为记忆中的风景,眼前轮椅上半秃的脑袋才是现实的图像;她在家和单位之间来回奔波,她在菜市场和小贩大声地砍价,为一毛两毛争得面红耳赤;她看着镜子里的脸一天天老去,她轻盈的身材变得臃肿了,她纤细的手指也不再圆润,还有她圆润的青春也在潺潺地逃逸,不可挽留,义无反顾…… 生活呀!青霞感到尽力交悴,一声长叹,她从水盆里撩起水来洗脸,突然一阵晕眩,那水也一阵晃动,待平静下来时,那玉盘一样的脸不见了,水里映出她日渐苍老的容颜,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就是我的生活呀!”青霞无比伤感地想。 C 生活呀!青霞感到心力交悴,一声长叹,她从水盆里撩起水来洗脸,突然一阵晕眩,那水也一阵晃动,待平静下来时,那玉盘一样的脸不见了,水里映出她日渐苍老的容颜,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就是我的生活吗?”青霞无比伤感地想,“得和他好好谈谈。”…… 也许是要抓住青春的一点尾巴,青霞和秦岭离婚了,嫁给一个老工程师。对方的子女无法接纳她,她融不进这一家人的生活,始终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一个陌生人。一年后,她又离婚了,——像她那样的年龄,还会有多少真正的爱情呢?日子一天天过去,窗外的梧桐叶子绿了又黄,兰花开了又谢,耳边的白发却只增不减,她极力挽留的青春仍在汩汩流淌,一往无前!她开始在广场舞庸俗的节奏里挥霍多余的精力…… 青霞很少听到秦岭的消息,只听说文学上并没有多大建树,还听说他和一个街道作坊的女工重新组建了家庭,这多少让她心里有点酸楚。青霞想她是再也没有脸去见秦岭了,在他需要照顾的时候她选择了离开,自己也被排挤在幸福之外,孤独在地琐事中忙碌,——她是再也没脸去见他了! 可是有一天他们居然见面了。那天青霞晨练回来,在公园门口看到秦岭,一个富态的女人推着轮椅,她忙躲在一边,看着他们走近了,又走远了,他们眉眼里的安详与恬静像一团火又像一块冰,紧紧地裏着她。 “生活呀……”,青霞心里一声长号,“如果我不跟他吵架,如果我不激他,如果他不要那么冲动,挽着他的人是我哩;如果我不离开他,为他推轮椅的人也是我哩,就算他不是作家,我也会感到充实的吧?……” 可是青霞手里握着的只是一个冰冷的塑料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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