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纣王 于 2015-7-1 13:32 编辑
《一念之间》 夏日,是个顽皮的孩子,让你无法知晓:哪个辰光,雨会落下来。云,墨色而粘稠,一直都低低的存在,只是翻滚得有些吓人。从闷热的屋子里被赶出去,仿佛被装进另一只黑色的铁桶,天际微透的一圈亮色,仿佛告知人们:揭开盖子,天色就会亮了。
路灯低矮,散射出柔和的光线,竭力让这个黄昏美妙一些。纳凉的人们,或聚拢,或分散。妞妞穿着花裙子,蝴蝶一般奔跑。苏苏搂着披肩跟在后面,不停地关照:小心啊,慢点儿。我的两个女人,一前一后,仿佛一场正上演的舞蹈。我很享受这一刻,或愿世界就此凝滞。
妞妞忽然折回,毫无预兆地拥苏苏的腿,伸出嫩稚的手掌,怯怯地指向前方。待我走过去,妞妞小声说:小姐姐好脏。那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脏女人,匍匐在地上,一个小女孩瞪着唯一澄明的眼睛,惊恐地打量着周围。一只碗,缺着口,像一张嗷嗷待哺的嘴,更是一个“职业”的特征。
手不自觉地伸进裤兜,触到两枚叮当作响的硬币。苏苏看一眼我,见我没有作声,便又把视线转向那对母女。我正琢磨着,如何告诉女儿,究竟使用“要饭的”还是“乞讨者”这样的称呼,究竟要不要去施舍。
忽然,斜刺里窜出一对母子。女人敏捷的像头豹子,几乎没看清她的出手,“啪,啪”两个巴掌便拍在了脏女孩的身上,嘴里很不干净:妈的,小婊子,敢打我儿子?女人的语气急促,却响亮。那一身泳圈般的肥肉,以及颈子上足金的项链,也显得优越感十足。叉手劈腿而立,无疑是个“胖圆规”的模样。
我以为就要下雨了,那些肮脏的云团,低低地逼近,仿佛有隐隐的雷声。我不知道,大雨若是倾泻下来,大约是个什么样子。这个七月的尾巴,着实有些沉闷。乞讨女将女孩藏在怀里,喏喏辩解的声音,压不过雷声。我大约地听见她说:是你儿子先动手的。于是,我发现她居然没有手,那是两个半截的树桩,十字交叉着,不能出呈现伞的模样。
圆规的雷声更高了些,仿佛就要炸开:什么,还敢顶嘴?配合着骂声,那肥胖而有力的手,就伸到了女人的肩上、大臂上。我捉摸着,她不敢碰那两根半截的树桩,即使她再强悍。乞讨女轻声地辩解着,并不敢与之对骂,只是把怀中的孩子护的更紧了。
人,聚得多起来。难得在这样沉闷的夜晚,会上演一幕戏,大家都期待着它的收场。旁边的男人,约是她的丈夫,他拽了拽圆规的衣角,小声道:算了罢。圆规正骂得兴起,哪里由得他?她张开的巨大而红艳的嘴,或者能下出磅礴的雨来。乞讨女终于不作声,那细小的,颤抖着的,女孩的啜泣声不断地透出来,若二胡的断续。
苏苏忽然问:这女人也太强势了吧。我兴味索然地笑笑:就是,和个讨饭的逞啥狠啊,何况不过是小孩子间的事。苏苏问:怎么办呢。不想惹事,我拥着她的肩膀说:回吧,没什么意思,散了罢。苏苏站着没动,显然是逼着我想个办法。
暮色如锈,眼看雨就要落下来。一个闪电将天空撕了条口子,被期待的雷声,却没有滚落下来。那银刀一般的闪电,触动我的闪念。掏出两枚硬币,置于掌心,我蹲下身来:妞妞,给你,放在小姐姐的碗里去。
妞妞捏着钱币,穿过人群,稳稳地走到乞讨女身边。“叮当当”,硬币转了几个圈,撞击着破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嘈杂声忽然隐去,人群忽然出奇地静了下来,人们停止了说话,仿佛电影蒙太奇的定格。
妞妞跑回身边,我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把钱给了那个小姐姐的,她多可怜啊!”妞妞仰面望着我,细嫩的语音里有着打破一切的力量。我点点头,没有说话,眼里满含赞许。“圆规”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微笑着,我等待着她调转的枪口。她的丈夫在嗫嚅道:“算了!算了,走吧!”。
叮叮当!又一枚硬币落入了碗中,清亮而动听。对面的学生模样的女孩,也蹲下来,轻轻将一枚硬币放入碗中。 起身的时候,她微笑着对着我和苏苏说:“你们的孩子真可爱!”。 苏苏露出迷人的微笑:“谢谢”。 又有几张钞票落入破碗,乞讨女人忙不迭地说着:”谢谢!谢谢各位好心的人了!”。
她眼中的泪花慢慢渗出来,和常人一样的晶莹!不知何时“圆规”已然退出了人群,不知所踪。
竟然有了风,迎面扑来,清爽而热烈。 雨若万千银丝,在翻滚的乌云里,就要笔直地落下来。我这么期待着。 雨后,街道就会干净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