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煮妇生涯

莫零

            我的煮妇生涯

                                                                                                         文/莫零

        刀光闪烁间，又细又长的土豆丝转瞬就填没了绿色沥篮的底，放到清水里浸过，好淘去多余的淀粉，略寻忖间，一只翠绿的青椒又在我刀下舍身取义了——没有青椒相配的土豆丝是寂寞的，试想下，一口上下翻飞的铁锅中掂着舞动的土豆丝，若没有了几根青椒丝的点缀，岂不好比唱青衣的小旦少了两根婀娜飘渺的水袖般寡淡无趣？
        好罢，先洒盐，煸炒变色再滴入两滴香醋，青椒土豆丝便华丽丽地装盘登场了。
        接下来烧什么？红烧鲫鱼吧，鲫鱼洗净，葱姜切丝，再剥好一整头蒜瓣，少许辣椒碎，几粒花椒。鱼身上要抹上些薄盐，小火下油锅煎，鱼皮才不会破。鱼烧肉炖，必须大火急烧，鱼肉才鲜嫩，十五分钟足够。
        再来个西红柿鸡蛋汤，西红柿一定要先在油锅里炒出沙沙的汁水来，再加上一瓢凉水烧开，打散了鸡蛋沿顺时针方向均匀倒下去，瞬间就飘出像飞机飞过天空时散开的那一道白色丝雾状抛物线一般漂亮的蛋花儿来。这时便是要及时关火的，关早了，蛋花出不来，散成碎絮状了，汤色也浑浊不清；关迟了，等蛋花翻滚成块状了，就老了，不好看也不好吃。所以说，中国的菜肴，火候是最重要的了。
        两菜一汤，荤素搭配，再盛上两碗米饭，便是我跟罗富贵的日常正餐了。我爱烹饪，这由来以久，别人夸我贤惠，我自己才知道我愿意下厨房，是因为我馋。
        说起我的煮妇生涯，大约有十来年了。学业结束后才开始接触厨房，刚开始的时候，连米饭都煮不熟。眼瞅着我就要一个人去外地生活了，总不能天天下馆子吧？于是那年夏天我爸就紧急培训我下厨房。
        新手上灶，总恨不得要长个三头六臂才够用，一边要开火，一边要倒油，还一边要放菜入锅。刚炒两下，又要加盐，酱油，醋，味精等等各式的调料，完全是做了第一步，忘了第二步，常常端出盘黑乎乎的东西来令老爸瞠目结舌。尤其是油烧热了，菜刚倒进去的那一瞬间，简直需要抱头鼠窜才能避开那四溅的油星子，偏偏这时你还得赶紧翻炒，否则就糊了锅，这一顿饭烧下来啊，真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可不学又能怎么样呢？你又不是大小姐，也嫁不进豪门。《甄嬛传》里的嫔妃们也要偶尔下厨做些精致点心来讨皇帝欢心呢，做不来菜的主妇是很可悲的。
        罗富贵的妈妈就不会做菜，现在罗富贵根本回忆不出妈妈菜的味道。他爸倒是常下厨，但取代不了妈妈菜的地位，现在他只记得我做的菜，跟外人说起来也是得意非凡，这也是煮妇的意义所在啊。
        我的厨艺一半来自于爹妈的言传身教，另一半来自于肚中馋虫的勾引。从前的大多数家庭，对于一日三餐，都是潦草打发的，大人们忙于生计，哪来的心思每日算计搭配菜肴？有讲究一点的人家，每逢节假日或待人宴客，还有几样拿得出手的菜式。一般家庭，就随季节吃些时令蔬菜，来客了便去卤菜摊切些卤煮回来，就应付过去了。哪像我们家，有个全职主妇胖娘子，既不上班也不种田，光给我们姐妹俩当保姆了。
        胖娘子又读过几日书，初中毕业。颇有些小资情调，与我爸情投意合。旁人家装菜用碗，瓷缸，反正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装。我们家是必定要盛菜用碟子，盛汤用汤碗，从不马虎的。有人来见到了，就对我爸夸胖娘子：“你爱人是个精细人儿。”
       据胖娘子说，我爸原先是不擅厨艺的，她说这话通常是在被我爸抢去了厨房的风头之后。我爸出差一回来，为了弥补没能陪伴俩闺女的遗憾，总会买些好菜亲自下厨，做些我们没吃过的新鲜菜式来讨好我们。孩子嘛，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总是新奇的，于是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地围在老爸身旁。胖娘子脸上笑盈盈的，心里却醋水直冒，瞅着机会就对我说：你爸啊，别看现在讲究，能弄出个七大碟八大碗的，从前……哼！肉都烧不熟。
       啊？我便瞪大了眼睛听她扒老爸的老底。她便津津有味地把我爸整个家族的糗事都抖露一遍给我听。如若正好被我爸听见了，两人就要争辨一番，唇枪舌剑，但从来不恼，都是笑眯眯地说。现在想来，这大约是他们打情骂俏的方式吧？

       我出来工作以后，很少回家，就是回去也就呆不上几天。胖娘子明显很失落，但年轻气盛的我顾及不到她的情绪，总觉得她婆婆妈妈。她就竭尽所能地讨我的欢心，做许多我爱吃的菜。然而此时的我已不再推崇她的厨艺，有时兴起了，就自己做上两个菜。过后妹妹打电话说，胖娘子努力学习我的菜式，她都快吃腻了。
       二十五岁那年，亲爱的胖娘子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当时我太年轻，除了伤心痛苦，体会不到更多她的点点滴滴。心里头反反复复就出现一句话：我是个没娘的孩子了。日子还是要渐渐过下去的，胖娘子的心思，随着年岁渐长，我才一点一点领悟过来。她宠溺我们姐妹俩，但又时时提醒我要承担起当姐姐的责任来；她为了缓和我与父亲的矛盾，两面讨好又被两面训斥；她忧心忡忡我的终身大事，被我讥笑她妇人心肠……
    直到我自己结了婚，过起了安定的日子，才想起了她的那些可笑的观念，竟全是为了我的好。现在的我，也像她当年一样乐此不疲一日三餐。也像她当年一样对着未成家的妹妹苦口婆心啰嗦。
        母亲是一个家族的传承，每一个家族里，男性承担光耀门楣，女性承担繁衍生息。而多大的成就都会淡忘在历史长河里，生生不息才能让家族继续传承下去。感谢我的胖娘子，她让我有了一颗金子般宝贵的慈母心。

疯老爷子

说起家事，总忘不了父母的恩情，真是好闺女。

野妞

文章写重了。
大家抒情，往往举重若轻，写的轻，柔，看者重，动容，如此回味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