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磨巷之——骆小鱼

雁南雁北

    水磨巷是一条四通八达的巷子，岔道多，七弯八拐的，迷宫一样。即便是当地人，也很少有人能将水磨巷的每一条巷道走完，并保证不出错的。外地人就更别说了，进得巷子中来，几转几不转，直接就晕了。从小，骆小鱼就喜欢在这些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巷道里东奔西窜，鱼儿一样，自由自在。

  

    窄溜细长的水磨巷，几乎占据了整个县城的一半，它上通商业步行街，下至河边码头，左到公园广场等休闲娱乐场所，右接莽莽群山。水磨巷一年四季繁杂喧闹，各种做小本买卖的一溜儿从巷口排进巷里。菜场在巷口，刚一走近，各种生菜熟食的香味、大料味、腥味和着人声扑面而来，浓烈，蒸腾，散发着世俗人生的百味烟火。往里走，大陈麻花，小陈裁缝，杨杂酱，李鞋匠，剃头张，赵中医，赖花圈，应有尽有，包罗万象。

   

    东边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的巷子中，有一坡长长的石梯，沿着石梯的走势，分布着挨挨挤挤的瓦房。石梯的半道上一棵黄葛树伞一样撑开，蓊郁苍翠，开枝散叶，树下，散落着几户人家，小鱼和他娘就住在这里。

   

    从小混迹于水磨巷的骆小鱼深得大家喜欢，家家户户没人不知道骆小鱼的大名。小鱼小时候模样乖巧，胖墩墩的，嘴巴又甜，腿又勤快；帮范师傅给餐馆里送几斤面条，帮剃头张抬几桶水，帮李鞋匠找几颗钉子买几根拉链……乐此不疲。当然骆小鱼也是有回报的，免费剃一次头，得到一颗亮晶晶水晶糖，甚至有次还从李鞋匠那里得到一个弹弓，一直视为宝贝，欢喜得紧。

  

    左邻右舍过往行人，常常看见小鱼娘坐在黄葛树下做缝缝补补，洗洗刷刷，或是坐在家门口帮电池厂糊纸盒。那棵黄葛树，是几个小屁孩的乐园。他们在上面翻上淘下，掏鸟窝，粘蜻蜓，捉蚂蚁，或是在树下“拍画儿”，“打丁儿”，有时则支一张桌子做作业。小鱼虽然淘，但打小就懂事，放学回来后常常书包一放，就帮着他娘糊纸盒或是淘米做饭。但常常被他娘撵走，让他读书做作业去。四个纸盒一分钱。小鱼娘每天都要糊到很晚很晚。一天下来，也就是三五角钱的事。常常是夜深人静了，人们还看见那棵黄葛树下枝叶婆娑间，一豆灯火，闪闪烁烁，两个影子一大一小还摇曳在窗玻璃上。有时候则只有一个长长的影子。

   

    初中一毕业，小鱼就辍了学，开始在水磨巷讨生活。众人都说可惜，这么一个聪明灵性又乖巧懂事的孩子，将来肯定是要上名牌大学的。但小鱼坚持，无论他娘怎样逼迫他，就是不肯松口。

   

   起初，小鱼啥都倒腾。跟着人学摆摊卖菜卖水果，嫌来得慢，又倒腾卖肉，隔了一年，又跟人去广州，倒腾了一些电子产品、服装之类的拿回内地来卖。又不久，听说开了一家餐馆，生意火爆。没几年，听说又在倒腾地皮。这期间，骆小鱼进了一次局子。出来后，脸上多了一些风霜之色，人看上去沉稳了许多。偶尔，一丝戾气在眼中倏忽一闪。很快又垂下眼睑。只是对他娘言听必从，越发恭敬。对水磨巷的众人，一如既往的热心热肠。

    来来往往，身边一直有几个兄弟，也一直不缺女人。这次这个女人相当漂亮，小鱼很有面子。女人穿着高跟鞋打那棵黄葛树下经过，婀娜来，娉婷出，水磨巷的人但闻暗香浮动，香飘一路。正在众人打趣小鱼，找他要喜糖的时候，骆小鱼却和那女人掰了。问他，他哼一声：反了天了，还！不久又带回一个女人，这次是个很清秀的小女人，看上去知书识礼的样子，听说是个小学教师；但不久也闹掰了。问他，摇摇头，不说话。

  

    谁都没想到小鱼竟会不声不响看上了一个寡妇，叫人大跌眼镜。那个寡妇跟了骆小鱼后，一改先前的尖牙利爪、泼辣刁横，变得低眉顺眼、柔情似水起来。换了个人一样。水磨巷的人经常看到他们两个打树下进进出出，女人紧紧地吊着小鱼的胳膊，一边走，一边不时仰头笑眯眯地看一眼身边的男人。一脸崇拜。女人其实并不是很漂亮，只是笑起来，左边嘴角一个浅浅梨涡，俏皮可爱。年轻，喜欢打麻将。众人猜测，骆小鱼的老娘是肯定不会让这个女人上门的。

  

    说也奇怪，不知从哪年哪月起，黄葛树旁边长起来一株蔷薇，那蔷薇攀援伸张，缠绕在黄葛树间，春天四月的时候，一棵树开满了粉红花朵，煞是好看。风过，蔷薇花落如雨，香气四溢。小鱼和那女人手挽手打树下经过，画儿一样，漂亮，养眼。

  

     骆小鱼没有将那个女人带回家，而是在巷子深处租了一间房，和那个女人过起了日子。那个女人戒了赌，帮着骆小鱼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小鱼每天数趟往返于女人和老娘之间。不辞辛苦。老娘虽然不让那个女人上门，时间一久，见儿子坚持，知子莫若母，也就默许了。从此反倒天天催促他赶快结婚起来，她急着要抱孙子。

  

    转眼年关将至，骆小鱼的老娘还没等到抱孙子就大病一场，很快撒手人寰。小鱼悲痛欲绝，跪在老娘遗像前，三天三夜没有进一粒米闭一下眼。娘的丧礼办得隆重而风光，极尽哀荣。整个水磨巷的人几乎都来了，大家聚集在一起，免不了一番回忆、感慨。都说骆小鱼娘俩不易。外面一些打着领带，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也来了，有眼尖的人发现，中间还有几个官场中人。来者都恭恭敬敬地在骆小鱼老娘遗像前燃一炷香，三鞠躬。女人也来了，磕了几个头，握着骆小鱼的手掉了回泪，站起身来，里里外外，忙进忙出。自那天起，做了这个家的女主人。

  

    有一天，水磨巷的动静大起来。那时候已经是第二期移 民搬迁了，水磨巷很多房屋、巷道都被推为平地。黄葛树下的几户人间也在忙碌着，只有小鱼家静悄悄的，没有动静。都说小鱼搞房产开发早就发了，只是小鱼不忘本，偶尔会回来住几天，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的带着礼物，分发给树下的几户人家，说是感谢邻居们当年的照顾。

  

    那天一早，黄葛树下站满了人。人们看见外面开进来轰隆隆的挖土机和起吊车，小鱼指挥着将黄葛树小心翼翼地挖出来，并装上吊车，慢慢地开走了。小鱼向大家解释，说是移到一个新修小区去，那里环境好，水磨巷的老住户多，欢迎大家随时去看看，聚聚。有人恍然，说那个小区是小鱼建的。

   

莫零

泡完茶上来就看到这篇好文，我喜欢。

野妞

小说啊北
细腻恬淡轻盈，如行云流水，如小溪潺潺

疯老爷子

写的很有味，看似平淡，满里都是生活气息。

野妞

个人倒是很喜欢这种文风的，只是写不来。
我们雁北写起小说来，有大家气息，叙事从容淡定，不疾不驰不张不缓。
想来骆小鱼这个人物也是属于渊池龙凤，一个穷气小子默不唧儿成了大款，又有诸多艳福，阅人无数，最后折在小寡妇手里，也算命中注定的缘份。
兴许历经风月的男人最后都不考虑色了，而是情投意洽之情字。

远去的烟云

  确实好字！

新解玉玲珑

好文字，不疾不徐，有张有弛，隽永深秀。喜欢

四爷

      那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巷，那一缕血浓于水的亲情，乡情，念旧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小鱼好样的。
    有时候，我们走出故乡，走出生我养我的地方，在外边打拼，辉煌，可静下心来想想，最留恋的地方，最能扯着你的魂的地方还是自己从前走出来的那个家。

哈尔滨

叙述风格真稳当，把故事和人物捋得顺顺当当、妥妥帖帖。

野妞

我们雁北，是有功底的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