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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09 陈树泳 黑蓝 黑蓝
写作不是一门手艺
开始有接触古典文学的想法是出于对纪德和普希金的阅读,他们对我来说是一种隐秘的营养,是连接古代和现代的桥梁。有些作品是与阅读它的人气质相近的,我开始需要一种遥远的呼应,阻止自己写作时可能出现的过于凄厉和尖锐,所以需要一个空旷的回声。对于写作来说,某种遥远的对话非常必要。阅读是写作的一部分,它是已知的。
而写作是尚未发生的事情,不管你构思得如何具体,你总无法做到连句子都了然于心,于是许多并不承担故事情节功能的句子,就变成了某种意外,只有当你写出来的时候,你才知道一个这样的句子的完整面貌,并为它不可多得而感到欣喜。在阅读中,有时一切看起来都是顺理成章,但这是一种了解内容的阅读,今年(2011年),在对一些作品的阅读和重读的过程中,我用了一种写作式的阅读,注重句子是怎样出现的。这种阅读让我更好地了解一个作品是怎样被写出来的,怎样看起来顺理成章但却充满意外。但这没有发展成为研究,只是注意力发生了细化。当我对一部作品的结构和句子间的结构感兴趣的时候,我知道我的阅读层次尚在第二个阶段,从对内容、思想、情感的注意进入了对承载这些东西的具体构造中,而且我还未能清晰洞察里面的一切,这第二个阶段刚刚开始。
我在等第三个阶段的到来,那时我就真的可以什么书都能拿来读,不管作品如何写成,不管作品写了哪些内容,都能读得很快,并且了然于心,把握的是作品的整体风貌。是什么阻碍我对整体的把握,我想这个阶段需要通过写作来进行了解。只有我自己去写,我才能认识到小说并非是一门技艺,与熟练和技巧相比,创作中更大的困难是在于突破自己筑起的围墙,一个开头可能给你造成巨大的写作困难,中间部分可能导致你无法突破被自己所造成的困境,你有了全局意识,但不知道如何跨越自设的障碍,写作便容易成为自圆其说,这并非是“无他,为手熟耳”的多加练习能克服的。
匠人对手艺有所眷念,是心力不足的表现。写作者一旦成为“行业者”,他便对自己身份有所自我赋予,并阻碍自己写作。写作者是野兽,是天性,是本能,是难以平衡的能力和活力。甚至软弱也是疯狂不可欺压的。当你与一个作家相比感到自愧不如的时候,你已经把写作定义为一种创作方法的想法之中。写作者面对写作者,是相互平行的,是不同物种,你再多的模仿和仿制都不会丢失自己的本性,除非你还没有看清自己同样是创造者而不是手艺人。所谓的模仿、技艺的沿袭根本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对另一个写作者的精神的吞噬和容纳,是一种气质的吸引和人格的补充。这种想法使得有时人们宣称的在写作中寻找更多的可能性也变得值得怀疑,有时候,你需要面对的是写作的不可能性,激活你固有的但是尚未被开垦的荒原。读一本书,我感到激动,因为它启动了某种意识,你发现它原本就存在于你的身上,现在被一本书被一个作者唤醒了。
但此时它依然不属于你,它没有变得深刻,只有写的时候,才会感受到想与做的差别。想得再清晰仍然是模糊的,写的时候,表述再模糊也必须是清晰的,这种清晰,使你无法欺骗自己写下一个没有把握的句子,它会妨碍你继续写下去。但一旦你有能力在整体上对它进行把握,你就会写得很顺畅,你知道一个突如其来的豁口,在某处显得生硬,在整个作品之中因为有了呼应和对照而变得完整,一个豁口,有另一个豁口来填充,但并非是任意而为,也并非是刻意为之,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写作中的这种微妙,这是精益求精与斤斤计较的区别,不是技巧的问题,是人格和处事方式的问题,写作是一种意识,而不是方法,写作当然不是一门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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