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野妞 于 2016-7-17 21:13 编辑
我娘这边的亲戚少,只有一个哥哥。后来啊,娘和舅舅相继去逝,80岁的舅妈就成了我心中最能体现亲情和延续母爱的亲人。
逢年过节,我都要给舅妈打电话,问候她老人家。舅妈特别开心,大声叫我的小名,热情地邀请我去吐鲁番做客。12年我和马姐夫援疆支教,,离舅妈很近了。在新疆呆了五年,舅妈年年邀请我们全家去她那过年,种种原因,年年都没去。
舅妈80岁大寿的好日子,彼时俺爹刚刚去世,我病了一场,没缓过来,没办法表孝心,就在网上淘呀淘,淘到一件衣裳,寄过去,舅妈收到后,特特儿穿上衣裳拍了个照片发过来,好看哟。
我从父亲的遗物里翻出几张珍贵黑白老照片,一张舅舅和舅妈年轻时候的合影,还有一张是我爸妈和舅舅舅妈几人的合照,年轻的舅妈还牵着她已故长子的小手,绝版。我把底部泛黄,影像模糊的老照片从湖北带到新疆,去照相馆请师傅扫描修补润色,打印出几张四寸的,用快递寄到吐鲁番。舅妈喜的在表姐面前大声夸奖我,说只有这亲外甥女最懂她的心。
今年初夏,援疆结束,要回湖北了,想再来新疆见舅妈就难了。
咬咬牙,我下决心去一趟库尔勒,表姐在库尔勒买了房,舅妈在那儿。舅妈在电话里高兴地扯着嗓门大声吆喝“儿啊,来吧。”
想着这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我让马姐夫按排了近一个星期的行程。我是真心喜欢听她老人家讲老事儿,她和我爹娘,如何扒火车搭汽车坐马车辗转来新疆,扎根生芽……仿佛从中可以看到我娘的身影和脸庞,还能近距离感知青年时代我无比英武的老爹、帅气的舅舅,他们的流离史、奋斗史甚至艳史。
去库尔勒要先坐火车到乌鲁木齐,再搭城际列车……行程千里。想着旅途的辛苦和南疆的复杂,我带了个伴——同事小代。她是个爱玩的主,我俩关系近,我在她面前吹嘘舅妈有多爱我,表姐家多豪华,姐夫是领导,我们这趟旅行不但能玩得嗨,还能吃得嗨。
带着给舅妈的茶叶,给表姐的化妆品还有我从加菲那得来的精美手链,小代还往行李箱里塞了一大包湖北特产鱼面,我们出发了。
到库尔勒已经下午6点了,表姐开车来接我们,舅妈也来了,我和舅妈直接来个贴身拥抱。她老人家亲切地拉着我的手,亲热热地“小花,可怜呐,没有爸爸,没有妈妈的孩子。”
一句话顿时让我飚泪。
一路风尘,恰逢高温,两天来,我和小代只在乌鲁木齐火车站进了碗牛肉面,又在火车上闷了一天一夜,整个人已经都不好了。
我和小代拿出杯子,从开水壶里倒出热热的白开水,一边喝一边赏风景,表姐家果然大气豪华上档次啊,还无比整洁,桌上干干净净的,地上干干净净的。
姐夫忙着做饭。
舅妈笑着说“天气热,喝点稀的。”
一大锅西红柿面条,面上漂着一层蛋花,里面当然还有其它内涵——土豆。
我们家吃面的数儿少,若吃面,要么瘦肉面猪肝面,要么是排骨汤鸡汤面,宽宽的汤,清清的面,再撒几片菜叶,几丝葱花。
我给小代连面带土豆盛了满满一碗,我自个……就算了,盛了大半碗汤,五六根面,一二坨土豆,吃了几筷子酸萝卜条,勉强不饿。
我们一行6人浩浩荡荡去看库尔勒夜景去了。我和舅妈又扯了一通家长里短,上床一觉好睡,累瘫了都。
姐夫起来做早餐,小米粥、煮鸡蛋加上馍,油条,家常餐嘛。
我让表姐给我们去旅行社报了个一日游的团,来库尔勒一趟,除了陪舅妈,也得出去转转南疆风景才算对得起千里迢迢来的我们呀。
中午,舅妈出去买的菜,姐夫回来做的菜,表姐端坐电脑旁。表姐提前退休了,如今的职业就是炒股吧,股市开盘的日子就是她上班的日子,雷打不动,我们来了也没打动。
桌上一盘豆腐,一盘包菜,一盘苋菜,一大海碗蕃茄蛋花汤,浅浅的小半盘黑木耳炒肉和小半盘红烧肉。姐夫说这两盘菜是昨天的剩菜,我便一口没吃,我们家习惯不好,不吃剩菜。
一人一碗米饭。小代嘴巴大,几口就吃完了,她端着空碗看了看表姐,又看了看舅妈,没人吭声,她慢慢放下碗来。
我用半碗汤淘饭,胡乱吞完拉倒。
下午,股市歇工了,表姐开车带我们去逛本地最大超市。
我瘦,有点感觉的衣服往身上一搭,表姐和小代都叫好,我便忍不住不刷卡。她们俩叫了二回好,我就刷了二回卡,刷一次,一千多没了。
小代啥也没买,表姐只买了一条裤子回来,她俩还埋怨我不让她把另一条也一齐买回来,那么便宜,才100,难得碰上。表姐回到家里便翻箱倒柜,给我们看柜子里,她满满的衣服。她非让我试一条吊带,又给小代找了一条紫色包裙。
小代看了我一眼“表姐不会把衣服送给我们吧,那条裙子都荒纱了,你要么?”
“新衣服还穿不了呐。”我答。
姐果然很大方地要把裙子送我们,我和小代都谦虚地说“还是姐穿着更好看,姐留着吧。”
舅妈说晚上早点吃饭,吃完去逛孔雀河,有喷泉,好看着呐。
桌上摆着馒头、油条,早餐剩的;每人大半碗面条,想是昨晚上剩的,里面有黑了色的土豆块呀。舅妈大概是把中午没吃完的半碗红烧肉倒锅里去了吧,上面漂着几块软软的颜色可疑的肥肉。桌上中央还有俩菜——中午剩的大半盘子豆腐和半碗酸萝卜条。
喝了几口汤,我扯了小半根油条,嚼。油条放时间长了便不酥软,硬呛呛的,我挣着脖子往下使劲吞。
真没想到看一个喷泉要走那么远的路,去俩小时,回来俩小时。问姐夫离家还有多远,说还要走40分钟。脚软软的,身子软软的,我感觉整个人要倒了。我便不肯走了,坚决打的回来,洗完澡往床上一倒,这通豪华VIIP级巨累哟。
小代在我耳旁悄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为啥走不动。”
“为啥?”
“因为没吃饱。我可是嚼了二个馒头。”小代低低道“晚上吃饭,你们跟前都是面条,就我面前放着小半碗,中午剩下来的,才盖住底的蕃茄汤……有钱人家也忒抠了,三块钱的面,还是剩面,都吃二顿的。”
我的脸火辣辣的。但凡吹出去的牛,破了,总要付出打脸代价的。
第二天一早,旅行社派车来接我们了。我和小代逛完罗布泊人山寨,又展望了下绿荫苍苍的胡杨林,去塔克拉玛干沙漠一角哧溜了几下……没想到花大几百块钱,景点那么不经逛,仨小时就回来了,才下午1点。
我们都异口同声的“不回去了,在外面吃吧。”
司机把我们送到一家门脸辉煌的酒店。我点了个干锅鳝鱼,土豆牛腩,干煸四季豆,人参老鸭汤煲,又挥手让服务员送一瓶啤酒过来。
小代连连说“我不喝酒的。”
“你不喝我就不能喝点么?”我没好声气地说“让我好好吃顿饭,不可以么?
小代笑得跟哭似的。
“鸭汤真忒好喝了,可吃饱了。”小代摸着肚子满足地说。
我们俩的屁股像钉在沙发上。
“咱们还要在这儿呆三天呐,怎么呆呀。”小代皱着眉“干脆咱们只在她们家睡算了,白天就出去逛,逛哪吃哪。”
“库尔勒就这么大,能玩的也就这了。既然这么难过,走呗,呆这活受罪又何苦。”我掏出手机开始查退票流程。才来二天就走不好吧,想想,我有点犹豫“表姐说明天周未,说开车带我们去铁木关玩哩。”
表姐问我们在外面吃啥了。
“叫了几个菜,吃了点饭。”我漫不经心地答,表姐愣了一下,笑的有点勉强。
她又问我们玩得好不好,“本来明天还想带你们出去玩的,你又走不动路,那么近还打的,玩个屁。”
完了,看来指望明天去铁木关的事泡汤了。我转身问小代“你不要看玉去么,走啊。”我们打的直奔火车站。排了近一个小时的队,把火车票顺利改签为第二天早晨8点半的。
表姐和舅妈一听说我们明天就走,顿时炸了。舅妈眼泪汪汪地“不许走,走就是不爱我。”
“舅妈,凭良心说,不爱你,我会坐几天火车、转几道火车,从北疆到南疆,跨千山万水地来看你?”
“你们就这么走了,回去人咋说我,咋看我?”表姐顿着脚。
我听了只是笑。
舅妈拉着我的手,“儿呀,你这么走我真不落忍啊,我是把你当自家孩子待才弄家常饭吃吃的。”
“自家人可不就是吃家常饭嘛。”我言不由衷地道。是啊,哪次回去,我娘不是捡着我爱吃的,鸡鸭鱼肉一桌子;我闺女哪一次回家,我不是捡着她爱吃的,五荤六素一桌子。我是把舅妈当亲妈,才怀着一颗赤子之心热辣辣地往这奔啊。
我们走的决心如同我党保卫南海的意志——坚如磬石!
表姐非带我们出去吃大鹅火锅。我和小代都没吃多少,主要是中午吃撑了。舅妈他们胃口都不错,还以为他们嗜素咧,我错了。
晚上,舅妈偷偷往我手上塞钱,说让我在路上买点好吃的。
拒绝。为什么要给钱呐,给点别的多好。不缺钱,我缺的是失落已久的,让我魂牵梦绕的暖暖的母爱啊。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热情地把我们送到车站,我笑着和瘦瘦小小的舅妈拥别,和表姐挥手告别,此一别,该是永远吧。
……
马姐夫很诧异我们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早,只呆两天。
我什么也没说。
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里翻江倒海的——
奎屯的姑妈,嘴拙拙的,没一句热络话,我老觉着她待人冷,没舅妈可亲可爱,我一点不爱去她那。可哪次去,姑妈不是牛肉排骨鸡,煎鱼肉片饺子的一顿接一顿,茶几上水果零食都摆不下了,光苹果都买三样,单买一种怕我不爱吃;
马姐夫老家那些我爱搭不见的村里亲戚——他哥,他老表,每每回去,坐在看不出原色的掉漆烙疤的八仙桌旁,瘸腿的凳子上,脚边就是走来走去的鸡,脚下就是一摊摊的确鸡屎,糙糙的也不知洗干净了没的土钵盂里,盛的可全是满当当的鸡鸭鱼肉蛋,鲜艳的笋子菜苔大萝卜,他们真的是倾其所有,无所不有;
表姐他们家有着最时新的对拉门大冰箱,最前卫的淋浴设备,最现代的整厨房设施,墙上裱的十字秀是最耀眼的“黄金满地”,人开着几十万的车,儿子在德国留学,老公是国家干部,可楠木桌上摆的,青花盘里,给我们飨用的……
我哥我姐,为一句不中听话,我可以和他们吵的天翻地覆,可哪一次他们亏待过我的嘴和我的人了;
舅妈哪一次见到我不是嘘寒问暖、哪一次电话不是关怀备至……
谁说吃饭不重要来着,一日三餐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咧?我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对了,天黑了,找不见道儿了,三观尽毁,碎了一地,不成片断。
有些动人的表白,华丽的应诺,添了作料的情意,它们真像摆在快餐盒顶上面的那二片油汪汪的红烧肉,拨拉开那点噱头、诱饵,下面埋的全是晦涩粗劣的糙米和淡而无味的寡面,罢了。
话说赵薇拍电影用台独演员戴立忍,遭大陆网友抵制。媒体评论“我们看一个人,不但要看他怎么说,更要看他怎么做。”这的确是句放之四海皆准的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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