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她生纪事》之—新鬼私语 [复制链接]

啼妃

主楼

发表于 2017-2-1 16:1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她生纪事》之—新鬼私语

一

他不知从哪里一头跌进来，靠在墙根下喘了半天气。有点累也有点舒服，眯上眼正打算打个盹儿，却听到身边“呼哧呼哧”的声音，猛一睁开眼就看见那只斑斓大虎，他吓得“啊——”一声怪叫。
“你喊什么？”老虎冲着他张着血盆大口，却并不吃他。
“你……你怎么说上人话了？”他仍旧惊慌失措。
“什么人话？你以为咱们现在在哪儿呢？我说的是鬼话。咱俩都是鬼了，前后脚奔来的新鬼。”
“怎么会？今儿是大年初二，我中午才带着老婆孩子吃的大肉丸子面，俩小子吵着说要去动物园，我就带着他们一起……”他的话带着哭腔。
“我还以为只走这阳间到阴间的一步路，就把你整失忆了哩，”老虎慢条斯理说着，在他身边很亲昵地蹲坐下来。
他还是吓得往一边躲，护着胸，抱着头。
老虎轻蔑地乜一眼他，“现在倒怕我了？你也就这熊样！既如此，在那边何苦撩拨我？”
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别过来，求你别过来，别咬死我……”
老虎爬起身来，靠近他，伸出一只巨大的前爪，往他头上一撸，就像摘帽子似地把他的头撸了下来。老虎拎着他的一撮头发，仿佛是要让他看得更清楚似地把他的头颅往前一递，“看那边！瞧见没？上一世你的皮囊和我的皮囊，人血和虎血且都冒着热气哩！我已经把你咬死了！我也吃了你们人类的枪子儿了！”
那颗滴血不见的人头在虎爪中又挣扎了两下，“那你到了这边还吃我吗？”
“哎，吃个毛线哪，到了这边，连我这毫发无损的虎身子，连你这人头，一切都是幻影空洞，”老虎一边说着，一边又将人头安回在那所谓的人身上。
他终于放松下来，和老虎亲密地挨在一起，眼里似乎有了些笑意，“那咱俩就都是刚从那边过来的新鬼了？做鬼挺好的哈，既不冷也不饿，再不用害怕给老虎吃掉，嘿嘿嘿嘿……”

二

“哎，虎哥，我怎么这会儿想抽支烟呢……我真后悔今年过年没买一条中华，中华贵是贵点，但好抽哇……”
“一条中华你也不是真买不起吧？”
“嗯呐虽说穷点，但一条中华烟还是买得起，可就是……”
“可就是不想买吧？就像这一百五一张的动物园门票似的……”
他“哧哧哧”笑了起来，有些羞惭，也有些得意。
“那你闭眼张嘴抽中华吧。”
他当真闭眼张嘴吸了那么几口。哎呀妈呀！和阳世里真的抽中华一样，爽歪歪呀！
“做鬼感觉还挺好哈！在那边你给我咬着脖颈的时候，咋那么死命挣扎呢？怕死啊？”
“那不是还没死过么，没死过谁不怕死呢？”
“怕死咋还撩我哩？我是吃人的老虎你不知道哇？”
“唔……嘿嘿”
“笑啥？撩我比逃票遛进动物园更过瘾是吧？”
“唔……嘿嘿，我看你挺乖的就想逗你玩玩，这人总得活出点滋味儿吧……”
“你老婆也有，儿子也有，在外头打工一家子也有吃有喝热热乎乎在一起，你还要咋有滋味哩？”
“哎，虎哥呀，你没做过人，你不懂得在世为人的没趣劲儿呀！”

三
“现在你有趣了？你这一痛快撂了挑子，你看你老婆孩子凄惶成啥样儿了？”
“也没啥的！孩子再有两年就大了。别的男人给他们当爹也就真是爹了。老婆你看她现在哭着，虎哥你瞧瞧她的心，不是一门心思在想着跟动物园交涉多弄点钱么？”
“那你死都死了，人家不得为以后着想啊？你这鬼真是的！”
“我就是这么一只鬼了，怎地？活着做人太他么累，太他么假……我就想玩一个，一不留神我玩嗝了屁了给老虎吃了，吃了也就吃了，死了也就死了，你且看那边那些人吵吵的，好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咋那么喜欢瞎猜猜瞎胡咧咧哩？”
“你们人就喜欢挤兑人，眼里看见的都是别人的不是，嘴里说的也都是别人的不是！我咬你脖颈的时候，不是好几个人都干瞪眼在拍视频呢吗？还有几个死命嚎，他不那么嚎也不会让我情绪失控，再有就是，你那破手机，你走都走了，跑回来捡它干嘛呀……”
“虎哥，你这是怨恨我们人类最后给你一枪了，我听出来了。”
“哎我也没啥好怨恨的，毕竟圈着拘着在动物园也并不是一只老虎的美满幸福生活，可你不知道，就在那被圈着拘着的动物园里，我已经恋爱了呀……”

四
“你往那儿看，守着我那摊血迹的那只雌老虎，就是我的……老婆。”老虎说到“老婆”这个词，有点害羞。
“她好像不吃东西呀？”他伸长了脖子。
“天哪，娜娜，你不是要绝食来寻我吧？”老虎一爪搭上他的肩膀，竭力朝那边张望着，铜铃虎眼里泪光盈盈。
“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娘们儿……不像我老婆，只晓得多要钱。”
“你不要胡说八道，毕竟做老虎和做人不一样，你老婆还要养俩个儿子哩。”
“不养俩个儿子她也不会为了我绝食。”
“你难道希望她绝食来寻你？”
“呃……倒也不。要不让娜娜来和你相会吧，我们死也死过了，死也没啥可怕的，你让她来吧……”
“喂，你胡说什么呀，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做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是真的爱娜娜，我不要她来寻我，动物园有别的雄老虎，我希望她看上另外一只雄老虎呀……”
虎眼里滴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咳咳，一人一虎两个新鬼注意了，我是牛头”，声音停了一停，又有另一个声音冒出来，“咳咳，我是马面。既然为鬼，不可再纠结前世悲欢喜乐，如再落泪，恐阻碍后世投胎……”他和老虎在虚幻里似乎看见一张牛头脸和一张马面脸，还好啦，还蛮慈祥的嘛！
“牛头马面大人，如果我不想再投胎是否可以？我觉得就这样和虎兄做鬼蛮逍遥，不想再转什么世投什么胎了嘞……”
“哎，是否投胎转世，不由你想，人也好虎也罢，新鬼逍遥，不过是轮回中片刻的停顿仁慈，死死生生，一程一路，一顿一歇，处处都有不尽苍凉，也处处都有峰回路转的机会……且随缘去吧。”

五

“你怎地好似不大牵记你的妻儿？好歹也做个样子出来嘛！”
“我活着的时候，各种样子做得太多了。社会上要做好公民，单位里要做好员工，老婆面前要当好老公，儿子面前要当好爸爸，父母面前要当好儿子……在世为人十分辛苦半分甜，现在我新鬼逍遥，不想假装样子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牵记他们？那怎么我会如此舍不得娜娜呢？”
“也不是一点都不牵记啦！年三十晚上我没满足我老婆，我还打算年初一歇一歇养足精神，年初二我好好……不过我不像你们老虎这么纯粹情深罢了。老虎你不知，在世为人一趟，有时候会因为种种原因，莫名其妙就丢失了很多本真的东西。而这些本真的东西，其实是不能简单以善或恶来评价的。”
“你最后的话好高深，我没听懂。”
“哎不做鬼我都讲不出这么高深的话哩！哈哈，牛头马面大人，出来和我们一起玩玩呗……”

啼妃字于20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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