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7-5-26 14:35 编辑
长长记忆里那些永恒的故事(11)
1.
从这一个章节开始,我将陆续延续这个确实漫长的故事,但是,较之前面的十个章节,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怀着深深的思念去写下这些故事,在这里必须要多说几句,尽管一个13岁少年人的人生看起来真的是那么美好,其实也不尽然。无非是我在讲述这些亲历的人生故事的时候,确实有选择的做了一些“回避”。并不是我刻意要绕开什么,而是在我心中笃定了一种要完成这个系列的最基本给自己的定调:
心怀善意写人生。
人生的苦辣酸甜,喜怒哀乐,谁人没经历过? 人生的苦逼尴尬,捉襟见肘,窘迫失落,谁人没有过?
但是,借用一句我感觉过于文艺的诗句来表达是这样的:
生活,远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1971年的7月,在一场不期而至的雷阵雨中,我们家冒雨搬到了三十多里外父亲他们的那所医院的家属区。车上的那块不大的苫布和房东大伯的塑料布起了重要的作用,所以,基本没有太大的损失。
车子到达目的地之后,早已经是雨过天晴,云开雾散。一身湿乎乎的我,在夏日里也没感觉出有多少不适。在大家的七手八脚的帮助下,也没有什么家具家私的家,很快就搬完。母亲督促我换了一身干衣服。把受潮的个别物件晾在院子里。
也许是过程过于忙乱,发生了一件意外,期间一直放在筐子里的那只我从城里带来的花猫,居然掀开筐子跑了,我怎么也唤不回,内心的沮丧和悲伤让我泪盈眶。这只小猫,是1966年,也就是文革开始的那年的一个清晨,我二哥在家后面的公园里晨练捡到的,当时就是一只小奶猫,只有我的巴掌长。或许就是缘分,二哥偷偷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是最担心被父亲发现的,按照父亲的性格,他绝不会同意养这东西。
我喜欢的不得了,把小猫搂在怀里,那小猫吸吮着我的手指,在喝过母亲给它的一小碗米汤之后,舒舒服服的睡了。
我怕父亲发现,把这只小猫装进了家里的一个我用来装玩具的小木箱,又怕憋死,木箱留了一道缝。当然,还是瞒不过父亲的,他虽有不情愿,但是母亲的一句话让他默许了:你看看这小猫这么小,你要是扔出去它就活不了,好歹也是条命啊。就这样这只现在看来叫“三花猫”的小猫就正式入住了我们的生活,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2.
我站在属于自家的小院子里,也许是刚刚搬过来略显空荡,而隔壁家先于我们搬过来,也是父亲的同事。他们三间房子,比我们多一间,那是因为他们家人多,有三个孩子,五口家。两儿一女,都比我小,大儿子比我小一岁。
隔壁的叔叔是一名五七战士,阿姨先后在药局和供应室工作。
所谓“五七战士”这个专属名词,我也在这里延伸解读一下。就是文革期间,为了贯彻领袖的《五七指示》和让干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将党政机关干部、科技人员和大专院校教师等下放到农村,进行劳动,这样一批人就被统称为“五七干校”学员,或者“五七战士。”:“广大干部下放劳动,这对干部是一种重新学习的极好机会。”此后,全国各地的党政机关都纷纷响应,在农村办起五七干校。党政机关、高等院校、文教科技战线的大批干部、教师、专家、文艺工作者等知识分子被下放到农村,到五七干校参加体力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中央、国务院所属各部委及豫、赣、鄂、辽、吉、黑等18个省共创办五七干校106所,下放的干部、家属达10余万人。
大致就是这个由来,但是我对这个数字表示谨慎的怀疑,在我看来,远远不止这样的人数。
这是一个真正的山沟,远远不像韩屯那么视野开阔,是一条看起来幽深狭长的山沟。我们家的这个位置,好像算是这条沟的一道分界线,以此为界,左沟右岔。让人感觉有点小小的压迫感。但是,很热闹。
想一下就可以想象出来,这在样的一条深沟里,住着上百户的人家,能不热闹吗?
家四周都是山,左右两边斜对面的山都看起来不算高,但是,沟深处的背靠大山,貌似有足够的高度,而对着沟口方向,可以清晰的看到的是迎面而来的那座山也有足够的高度。就在这样的一条深沟里,错落有致的排列着父亲他们这所战备医院家属区的一部分,我们这个沟后来我们习惯称之为东沟,那是结合整个医院的总体布局说的。也就是东沟,中沟,西沟。中沟最有名气,因为那是医院的所在地,正宗的叫法是“姚沟”,一度赫赫有名的地方。东西两沟则是家属区。
家里只有两间屋,外间就是厨房灶间,里面则是睡屋。
拱房这种建筑,在当时是不多见的,现在也少见。简单的描述也就是一个个半圆型的拱顶,一个拱顶下一个房间,当时建设这样的建筑据说是可以防止轰炸,甚至更邪乎的诸如核武器的袭击。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知道这样的说法比较搞笑,也就一笑而过。但是,拱房的保温性确实很好,有点冬暖夏凉的感觉,这倒是真的。
在外屋的这间,父亲垒了一道墙,弄了个极其简易的门框,算是做了一个小小的隔断,用来放杂物。地面要多说一句,所有的家属区我们的房子,无论是瓦房还是拱房,都无一例外的都是泥土地面。
3.
这是最北部的山区了,据说翻过去几十公里外的那道山岭,就进入了另外的一个不属于这座城市行政管辖的盖县,(盖州)。
仔细看看房前屋后,都是相同的拱房,家家也都有个小小的院落。
我喜欢这样的小院落,看起来可以随便种点什么,让小院子充满着生机。
当然,初到这里,我内心最焦虑的是,那只受了惊吓跑走的猫。我看着四周的环境,觉得房子都一样,再看看山上厚厚的植被,绿树一片片的,觉得这猫基本十有八九是丢了。跟随了自己一路走来的猫,就这样没有了,内心的沮丧和失落无法言喻。
一个下午,都和父亲在小院落里忙碌,用碎石把院墙加高了点,用树枝扎起建议的栅栏,让小院子看起来更正式一点,更匹配生活一些。
母亲开始在灶间生火做饭,拱房顶的烟囱飘出炊烟,这段生活的序幕算是正式拉开。
因为已经到了七月份,院子里,父亲提早种下了一些白菜之类的东西。
我跟着父亲去了吃水的水井,离我们家大约有百十米的距离,一个小小的慢坡下去,回来担一担水,还是会吃力的。那时候,我完全挑不起一担水。家里的水缸不大,有两担水基本就满了。
出了门的小石桥下,就是从大山深处流过来的山溪水,水量不是很丰沛,但是,用来洗衣涮物绰绰有余。
母亲踮着一双小脚,把一些该洗涮的衣物,拿到了那里去洗了。
我一直是一个对环境很敏感的人,每到一地,我一定要对环境做出足够的观察和判断。这条沟里没有当地人们,可以说全部都是这所战备医院的家属,除了那些父辈母辈们,和我年岁相仿的不少,比我大一点的,或者少一点的也不少。 这让我很开心,在这个氛围里,不愁没朋友,也不会有孤独感。而且胜利家先于我们搬过来,他们家口人多,所以,房子多几间,在沟口的山坡上。
在房子右后面的山坡上,父亲单位的广播喇叭正在播送有关的通知,还有那些带着时代特征铿铿锵锵的“革命歌曲”。
睡屋一半就是一铺大火炕,这次让我最满意的是,窗子是三扇的玻璃窗,通透明亮,中间的那扇窗子是固定的,但是有一扇可以打开的气窗。后墙还有一扇固定的,打不开的玻璃窗子。
“老婆子,这家怎么样?”父亲问母亲。母亲停住正在拉风匣的手,朝锅底添了把柴草:“比在老白大哥那里可是好多了,这是自己家啊。”
4. 迅速的熟悉环境,迅速的结交朋友。当然,还有和我一起从双红小学搬过来的几个同学。 枕着夏夜的暖意,睡在还不算太热的火炕上,我进入了梦想。 但是,半夜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朦胧着向窗子方向看一眼,猫,我家的猫,居然站在窗外的窗台上,有节奏的拨动气窗的挂钩,挂钩碰着玻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 哈,猫回来了”。我一跃而起,打开气窗,猫急吼吼的跳了进来。它居然没跑丢,能准确的找到家,这是灵性吧?母亲也下炕,给猫弄了碗吃的,那家伙吃的很高兴。吃饱了,就跳到炕上,隈进我的怀里,嘴里呼呼噜噜的睡去。
在等待了18个月之后,在搬家的路上,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之后,我们终于再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自己的家。
母亲很踏实的对父亲说:借住在老白大哥他们那里,再好,也不如咱自己的这个家。这是真心的话。
这次我没有过多的理由不去上学,大概在家里呆了两三天的样子,然后就去了当时名叫崔店的东风小学。
这些文字,毫无疑问是带有时代色彩的,所以,它极有可能不符合一些人的阅读口味,其实这在我看来无所谓,我执拗的写下这些故事,并不是想取悦什么,或者是顺从什么,从表达的意义上说,写出这样一段生活,是我觉得天经地义的事情。
当然,话题延伸到这里,不能不说另外一个源自内心的理由。那就是,大约在很多年前,我内心深处就有一个这样的愿望,如果有可能,我将会用自己的方式,或者用自己的文字,去致敬我的长辈们。
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是如同大山一样矗立在我面前,需要我去仰望的。而他们确实就像沉默的大山一样,默默地奉献,默默地来过。不管他们当中哪一位可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太恰当,但是,站在我面前,我都要用毕生的毕恭毕敬去仰望。
没有别的理由,就是源自内心的感受。
所以,几十年后的今天,当我努力的还原这段生活的时候,他们当中太多太多的人都和我的父母一样走远,再也不回。如果我连思念和怀念的文字都没有勇气写出来,我会内心充满着愧疚和不安。
他们是山,沉默而伟岸,他们是星,熠熠于天际,他们是海,碧波万里……
5.
来到家属区,生活给了一次我们这样的交集,这里居住的所有人都有直接的关系,都是同一所医院的家属。源于父辈们这样的工作,可能在城市里我们不会有这样的集中,但是,当都汇集在这所战备医院的时候,一切则完全不同。
生活是升腾而热闹的,年龄相仿的同学或者小伙伴,能喧哗了一条山沟沟。
清晨,山上的广播喇叭,会准时的切换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可以通过这唯一的方式,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虽然那确实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时代,但是,能有信息传递过来,就算可以了。
听着广播员们铿锵有力的言词,背起自己的书包,大家三三两两的走出山沟沟,沿着村子里的砂石路上学去。
学校离家大约也有两三里路的样子。
有那么多伙伴,那里会感受什么距离有多远。
去年的11份的时候,我和我当年的同学们,一起去了这座当年的战备医院。说实话,看到的是满目的荒凉,看到的是断壁残垣。
唯一庆幸的是,我家当年住过的拱房依稀尚存,只不过拱顶已经塌陷。从1968年开始建院,到1979年医院撤销回城,这座我的父辈们用血汗建立起来的,功能完善,设施齐全的战备医院,仅仅生存了不到十年。
我无言伫立在曾经的家的院门口,看着满目的荒凉,内心涌起一股股巨大的悲怆。错落一个时空,我依稀看到它当年的热闹和辉煌,几十年后,我寻不到这些踪迹,却看到这样的景象,真的是内心深处充满了巨大的落差和怅然。
我们都是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拨动的人,这生命的足迹可能有太多的无奈,但是,也要发自内心的说句:感谢。因为是这样特殊的遭际,让我们的人生,就此有了这般丰富的内容,就从这个意义上说,有什么遗憾或者不满的?
在那个特定的时代,所有人的命运都充满着太多的不确定性,一个普通人的家庭都带着属于那个时代的色泽,你还能要求什么?
当命运敲响我们的生命之门,我们唯有顺从,还有别的选择吗?
所以,今天讲述这些往事的时候,或许会给一些人带来生疏甚至不能理解,不需要理解,因为这一切就这么真实的来过,亲历者不需要解释。 2017年5月26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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