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匣子 于 2010-12-17 02:18 编辑
妈妈的味儿
也许是因为属狗吧,我鼻子特灵。小时候喜欢坐在小院的门台上,一边等出工的妈妈回家,一边眯着眼睛闻各种味儿。泥土味儿,清新糯糯的树脂味儿,青涩涩的草腥味儿,花儿淡淡的清香味儿……而最喜欢闻的,还是妈妈的味儿。
妈妈的味儿,是什么味儿呢?我问自己,却一下又找不到答案,妈妈的味儿总是在变化,好象妈妈的手会变魔术,而且总会花样翻新。
春天的时候,扛着铁锨,风尘仆仆走进门的妈妈,手里不是拎着一头巾鼓鼓的苦苦菜,就是攥着一把娇嫩的榆钱。这时候,在门口探头张望的了无数次的我,立马一把抢过榆钱,来不及去淘洗一下,就捋下那一嘟噜一嘟噜的榆钱,塞进嘴里。那清香中带着丝丝甜味儿的榆钱,满足了我一天的期盼。
这时候,妈妈的味儿是锄草时留在拇指肚上的草腥味儿,拍打下来的土腥味儿和榆钱清新的甜味儿;还混合了苦苦菜的苦味儿,油泼辣子呛鼻子的香味儿,以及在锅里翻滚的面香味儿。
初夏,妈妈手里会举着几束沙枣花,或者一把把青麦,兜兜里不时会变出几把鲜嫩的豆角。沙枣树米黄色的小喇叭,不但香味儿浓郁,而且甜津津,也能解馋。大多时候,妈妈把缀满黄色小星星的几枝沙枣,随手插进装满水的酒瓶子,顿时满屋生香。我坐在门槛上,一边剥着豆角,打着豆瓣,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盯着妈妈在灶膛里为我烧的青麦。
这时候,妈妈的味儿,是沙枣花浓郁的花香味儿,鲜嫩清爽的豆香味儿,和不时随着烟味儿窜出头的麦香味儿。
盛夏时节,妈妈的衣兜里还会变出一些可爱的山杏,手里有时拎着两个水灵灵的白萝卜,或者脆生生的胡萝卜,抑或几只像小红灯笼似的水萝卜。
我一边吞着甜软的杏儿,还不时啃几口脆生生的萝卜,一边眯着眼睛想,妈妈的味儿是甜中带点酸的杏味儿,还是入口生津有几丝微辣的萝卜味儿?
秋天的时候,妈妈和爸爸将一片又一片熟透的秋天搬回家。靠墙立着的,是一棵棵高高的麻子杆儿,妈妈捋下一把,轻轻揉一揉,用嘴吹走碎屑,将一小把麻子放进我的小手心,嚼一嚼,满口的馨香。满院子晒着的是一张张圆脸盘的向日葵,轻轻在地上磕几下,葵花籽纷纷跌落,抓起一把,吹走尘土和花屑,妈妈教我捏住一粒葵花籽,用牙齿轻轻一磕,那白嫩的籽粒在齿缝间流溢出田野的清香。锅里煮着刚掰来的玉米棒,清新的玉米味儿蹑手蹑脚溜出来,逗引馋嘴的我,不时揭开锅盖,查看玉米熟了没有。木柜下还藏着许多白兰瓜,香甜浓郁的瓜香味儿会打烂舌头。
这时候,妈妈的味儿是秋天庄稼成熟的味儿,和着腥腥咸咸的汗水味儿。
寒冷的冬天,妈妈架起炉子,赶走寒气。又用一把把麦草烧热暖炕,让我的梦也暖暖的,不愿钻出被窝。有雪的日子,妈妈在炉子里烤上几个洋芋蛋,或者把洋芋切成薄片,放在炉盖上烙熟。那浓郁的洋芋香味,从炉子里飘进我们的鼻孔,围坐在炉子四周的一家人,说说笑笑,拿起一个烧烤得焦黄的洋芋,在炉子上弹几下,磕去炉灰,便迫不及待地掰开露着沙瓤的洋芋,送进嘴里,慢慢享受温热和焦香带来的愉悦。
这时候,妈妈的味儿是清新的麦草味儿,焦香的洋芋味儿,暖烘烘的火炉味儿夹杂着温暖的土炕味儿。
只要发现我有个头疼脑热,妈妈就赶快去库房的房梁上,取下早已晒干的茵陈蒿子,麻利地切几段生葱,在火上烧制几个红枣,然后一起放进药罐里熬制。熬好了,放一点红糖端给我喝。
这时候,妈妈的味儿,是苦涩的药味儿带点大枣的香味儿和红糖的甜味儿。
更多的时候,妈妈的味儿是一日三餐的烟火味儿。早上,是盛开在锅里的荷包蛋带来的蛋香味儿;中午,是米饭和着炒菜的家常味儿;傍晚,是面条儿面片儿糅合着咸菜的鲜香味儿……
妈妈的味儿其实就是家的味儿......
出嫁后,妈妈的味儿是隔三差五捎来的馍馍香,二月二锅里蹦跳的麦香和豆香,端午节清爽悠长的酒醅香,还有空气里传送来妈妈嘘寒问暖的清香。
当我也做了妈妈以后,发现自己的味儿也在不断变化。除了女人自然的味儿,充斥在家里的,更多是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味儿。作为新一代的妈妈,我希望能留住书香味儿和墨香味儿,还有每周去美容院保养皮肤的淡淡脂粉味儿。
明静清朗的初夏,沙枣花的香味儿随风袭来。我拉着儿子的小手,看他在路边的条石上摇摇晃晃前行,忽然,儿子扑跌下来,我伸手把他抱进怀里。儿子伸出小脑袋对我说:“妈妈,你身上的味儿真好闻,那是什么味儿?”我含笑告诉儿子:“那是妈妈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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