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晏晏 于 2017-7-2 21:02 编辑
它踩着轻盈的步子,从原野的那头走来。一路走,一路抖着几匹白纱,似乎要弄醒尚在朦胧中的世界。它横行无羁,从河面上、柳梢头、灌木丛间,甚至动物或者人类的身上踏过。
它走到了马路上,一时间有些迷茫。那么多的车,咋咋呼呼蹿过来,将它手中的白纱扯得七零八落。一些散落下来的白纱,受到车辆尾气的诱惑,竟毫不客气地与之纠缠起来。它低着头,满腹心事,却不声不响,任由它们变成一套混搭的装扮。
没有人知道雾住在哪里,在想些什么。它神情寂寥地拥着全世界,却又在某一时刻被全世界驱赶。
它活得像一句佛家的偈语,也像一个可以随时变换身份性别的物种。
在村庄时,它是女人。身姿柔曼,在河面上婆娑起舞,仿佛洛神出浴。它在寂静的凌晨便准备好姿态,然后长时间静止,聆听河流内心的律动。只有生命的节拍与自己的恰好吻合时,它才肯缓缓起身。一丝一丝,一扣一扣,姿态优雅,神情庄重,将音乐和灯光都藏进自己心里。两岸的小麦和野草,在它若有若无的召唤下,停止沉睡,结束呓语,睁开眼睛,开始疯长。天空的鸽群,扑棱着翅膀,惊起村庄百年的历史,一些文明的影子逐渐醒来。
它越舞越急,舞步离开水面,向村庄里蔓延。早起的村民划拉开街门,孩子们发出喧嚣,女人们弄起烟火,村庄的投影斑驳复杂起来。
待烟火渐浓,民众的思想开始运转,它便悄然退去,仿佛疲倦了一般开始长睡。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目标,如同一个人的人生,活着,只为了活着。
它在城市里,却是另一番脸孔。是个面孔生硬拘束的男子。它可以随意而任性地穿越过楼层,昂首挺胸,对着偶尔出现的植物指指点点。它的目光不肯落在实处,总是穿越所有,投射到虚空的远方。人类闯进去,却探测不出它的本意,也读不懂它传递而出的世之偈语,只能努力挣脱它的羁绊。但它的霸道无声无息,像八爪鱼的爪子无处不在。许多人都在埋怨:该死的雾。却没有人知道如何才能避免与它碰撞,人们更习惯于逆来顺受。
它如同生活一样实实在在的存在。
它选择自己出生,自己死亡,人类却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