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逃犯

王幼君

   前几天我俩徒弟到保定上林风景小区12号楼2单元402安装了一套大理石台面，因户主要台下盆儿，俩宝贝没敢给人掏，怕掏不好，便把福底儿留给我。
   而我不会开车，出马上阵还要配备司机。于是老板娘的儿媳妇拉着我眨眼功夫就到了，因为离厂也不过十来里。把我放下之后，小老板娘就不见踪影，猜想是躲到车里玩手机去了。
   户主是一位二十几岁的少妇，个子不矮，头发不长，脸蛋一般，包装不艳，更没有散发出法国香水儿的芬芳。
   她很有礼貌，一句一个师傅，听着悦耳爽心。
   她带着一个女伴，长得比她好看，包装比她精美，说一笑两腮便跑出一对小酒窝儿。
   “师傅，你有几把尺子”少妇问。
   “一把”我答。
   “先用一下好吗？”少妇问。
   “好吧”我从工具堆里翻出卷尺。她和她的女伴开始量窗口。
   我说你们干什么？
   她们说准备定窗帘。
   我说他们自己会亲自上门的。
   她们说要预算一下，看重商家哪家报价低。
   “奥，是这样”我真佩服她们大有心计，不像我只要省事省心省时，看上眼了就拍板。
   “快点用，没尺子我干不了活儿”我催促道。
   “马上就好”俩女人同声答道，声音还挺甜。
    唉，真是女人，量的又慢又细。我心里想。
   “谢谢师傅”女人把尺子递给我，“师傅，你啥时安好？”女人问。
   “你别催我，这是细活儿，我得给你弄结实弄美观”我解释道。
   “师傅，我们不催您，您慢慢干，我们去逛商场，怕回来晚了，您等我们”女人笑着说道。
   “奥，是这样啊，去吧，去吧，五点以前回来就行了”我巴不得她们走，女人们爱干净，免得见到乌烟瘴气抱怨不休，怕脏了这儿污了那儿的，好了，这下我可以清清静静干活儿了。
   我量盆儿、划线、切割，正在进行中肚子忽觉不舒服。便放下云石机去卫生间。
   卫生间里很乱，放着没用完的装修材料。一匹瓷白马桶安静而沉默，光亮细滑。我掀开盖子，里面很干净，按按冲洗开关没有水流倾泻。嘿，咋没水呢？我埋怨道。打开墙根的控制阀，仍不见水流倾泻。火烧眉毛，刻不容缓，顾不了许多。
   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住惯了深宅大院，不习惯城市狗笼子鸡笼子,上趟厕所还关门闭户，水冲水洗浪费资源。一旦没水，则臭气熏天。
   据闻外国人一直笑话中国人去他们国家不冲马桶，随地吐痰，到处扔垃圾，大声喧哗，小孩儿在什么宫殿里撒尿。反正名声很臭，为雪国耻，我一直牢记于心，用马桶必冲，不冲则难雪国耻。
   有意思的是每见马桶便想起童年时候老人教给的谜语：前边站着一匹马，光许骑不许打。
   说着说着说远了，想着想着想多了。
   从卫生间里出来，感觉肚子好多了。我很无奈，马桶没水冲，只好盖上盖子了。这城里啊，太别扭。我心里抱怨道。
   冬天黑的早，我快马加鞭的干活儿，因为最不愿意回去晚了让家人等，饭菜凉了再热。正在进行时，女人回来了，女伴不见了，跟着他的是一位戴眼镜儿的男士，有博士之风，说话更是客气：“师傅辛苦”。我捂着大口罩儿说：“应该的”。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师傅您弄好点”女人说完，二人就手牵手走了出去。
  活儿终于干完了，漂亮的干完了。我很满意，很自豪，自己独创了台下盆绝技，干起来越来越得心应手，户主们没一个不点头称道。偏偏俩徒弟混账，口传好几遍都胆怯不敢下手。
  我开始收拾工具，怎么那么巧小老板娘拿着手机一脚踏进门来。
  夜幕降临，一座座楼宇灯火辉煌，正是晚饭时分。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听着汽车里放出的歌曲，有些醉。
  大概是从上林风景安装的第四天，小老板娘开车拉着我去外县安装台下盆儿。行至半路，小老板娘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请过来下好吗？”
  “啥事？”小老板娘问道。
  “我的马桶堵了”那声音很甜，似乎有些熟。
  “真可笑，姐，马桶堵关我什么事？”小老板娘显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你们的缘故”女人有些生气。
  “这么多天了怎么就见得是我们的缘故？”小老板娘也不甘示弱。
   我心里一惊：呜呼呀，这不会是我干的好事吧。这样想着，耳廓就发起烧来，心里也愧悔万分：唉，都怪自己。当着年轻人的面如何承认这种丑事，叫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实在不好意思说不出口。
  “这几天没别人进去”女人一口咬定。
  “这几天没进去不等于这几天之前没人用马桶”小老板娘辩解道。
  “我不跟你多说，你说怎么着吧”女人质问道。
  “我正在去外县的路上，麻烦您找物业弄一下吧”小老板娘缓和了口气。
  “是你们的责任，我凭什么找物业？”女人吼起来。
  “哎吆歪，姐，不管谁的责任，你先把事儿解决了，钱我出行了吧”小老板娘厌烦起来。
  “真拿你们没办法”对方就坡下驴。
  车飞快行驶，我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可心里堵得慌，我真想承认错误：这事是我所为。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我实在开不了口。
  倒是小老板娘愤愤不平：谁还不拉屎，用水冲冲不就完了，小题大做，变态。
  活儿顺利干完了，车子飞快行驶在回家路上。可我到最后也没说出实情，我实在没勇气，我实在说不出口，可我实在是想承认是自己所为。因为好多年来，好多事情都是出自无意而又成为事实，我总是羞于开口，违心的掩盖，使自己逃过难堪。可每一次我都心怀愧疚，像一个逃犯惶惶不安。我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下次一定要勇于承认过失，提高自己的境界。可是事到临头，又会重蹈覆辙。
  看来战胜自己真难，我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