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8-3-19 16:52 编辑
小时候,我很淘,娘亲经常拧我的脸,以示惩罚。为什么被拧,我现在却又记不起细节了。也许责任不全在我,比如说,母亲的性格比较火爆,为母严厉。我那时倒是很喜欢去大姨家,那简直是如同小鸟离笼,自在快活极了……每天都可以和表妹等一群小伙伴到田野里疯跑,沾花惹草扑蝶撵鸟,嬉戏打闹偷瓜摸枣。乐得不要不要的。但却少有人管束和责骂,顶多是在开饭时或傍晚牛羊归栏时,村口传来此起彼伏的一声声悠悠的呼唤,如同慢歌:狗妮儿——回来喽——!
那时的大姨五十岁出头吧。谈不上漂亮,也不爱多话,轻言细语的,手却极灵巧,缝缝补补,锅前灶后……除非夜晚躺下,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
大姨夫,简单点形容吧,很像年画中的钟馗!大大的肿眼泡是红的、眼眉半竖、嘴是张着的、像随时准备吃掉谁……但看似很凶——的确也凶,大姨和我的几个表兄妹都很怕他——对我却格外包容。年少不知天高,我也就敢蹬鼻子上脸跟他开玩笑。他有时不理,有时一笑。
这么说吧,假如大姨夫是一座冷峻的高山,大姨就恰如一道静流的河水,绕着他和他们的家庭在转。
我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他们的婚姻并不寻常:大姨先前曾有过一段婚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出嫁时,那男人还在读书,十八大姐七岁郎……大姨很贤惠,伺候公婆,操持家务,温润亲邻,一切如在娘家……终于熬到小屁孩学成了状元郎,也终于等来了陈世美的一纸休书。故事很狗血,也很寻常。大姨没有上京告状,也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认了命,又嫁给了大姨夫。大姨夫那时也正拖着一个小油瓶子。之后,就是我看到的样子,三男一女四个娃儿,头顶是天脚下是地,安安然然地过日子。
正因如此,假如要我写出大姨的什么传奇来,那也绝无可能。我只能用我的笔浅浅淡淡地记下她的好——大姨今年已近80了,姐妹兄弟8个,她最大,去掉过早离世的三个,尚存5位。最小的姨也七十左右了,卧病在床。娘亲排二,也是偏瘫出不了门的人。其余两个舅舅各种原因不出远门。姨夫,也早就诀别于世了。只有大姨的身体还很硬朗,于农闲时,还能穿梭在几个兄弟姐妹之间,来回走动。儿女有空的时侯就送她各处去,前几年应该还是单溜的多。去哪个亲戚家都带上一份厚厚的心意,近则几里、数十里,远则几百里——几个老弟妹的家事都记挂心间。——这算不算好人有福报?!
我也是四十大几的人了,在大姨跟前还是觉得象个小孩,经常缠着她无厘头地问:姨、姨、姨,你会轻功吗?你会轻功吗?走路那么轻快,水上飘一样……
大姨的亲和力,女儿自三四岁见过后就记住了,想起来就问,姨姥姥还来吗?姨姥姥还来吗?而大姨对后辈也是格外地疼爱,我小时候就穿过她亲手缝的红坎肩,臭美得意的很。现在,虽然大姨是出门不离眼药水的人了,还给我们纳了鞋垫,分别写上名字。
给我老爸做了那种很肥的大内裤。
怕我娘受凉,给娘亲坐便的凳子上绑了布条…量好尺寸特地缝了棉垫。
我女儿上大学又专门让表妹寄来了亲手缝的小棉被。
原来给女儿做的那条也是象施了魔法。就象睡在云彩上!
一日老公又念叨真舒服啊,我高声提醒:咱大姨做的!这头驴说:知道知道,你说一万遍了!
一万遍,又哪里能说得够呢!
懂事后见到的大姨就象特蕾莎修女了,苍老、清瘦,讷言谨行。用无声的行动把自己的灵魂修成我们的"静心之家"。假如说,母亲教会了我坚强,那么,在我生命中烙上无数个爱的印记的,必定是大姨。
想起她的时候,我总回想起年幼的我,穿着她缝制的红坎肩,疯跑在田野里。
就有热流缓缓泛起于心底,直到蓄满在眼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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