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耶律折腾 于 2018-7-22 11:38 编辑
关于写字的情感
我写字还行,可以吹嘘的是我以此在上学时一直担任了团委的宣传委员,虽然,我是让好几届团委书记都觉得头痛的宣传委员,但他们没把我怎么样,我一直做了下来。
尽管如此,我写字还是没能过了两个“关卡”,这两个关卡:一个是老同学,一个是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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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用了电脑后,对于汉字不但荒疏、而且有点不太在乎了。我用拼音打字,拼完了出现一行同音字,我就看着哪个像,随便安一个就过去了,所以经常安进去一些白字;本来想把字写漂亮呢,要做到心里有底,而我提起笔来这个字怎么写心里都没数,三横还是两横都不保准,怎么能把字写好呢?
在老同学的心目里我是应该写字好看的,多年后我们一起参加一个婚礼,红包上得写几个字吧,得签个名吧,我就随性在上面写“恭贺新禧”、签名。写完后老同学对我说:“你写字怎么变得那么撩草?我记得你不是这样子的!”
我的自尊心受到强烈的打击。我知道老同学对我写字很失望,而他不知道:我对自己的失望甚至比他对我的失望更加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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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从来都没夸过我写字好,她一直认为我写字很差,她这个看法我无法扭转,一直到她老人家九十多岁过世,我的字都没能留给她好的印象,这不能不说是我的遗憾。
我妈,是解放时的扫盲班毕业的,能认识和书写一千个汉字罢;我这样说并不是贬低我妈的学识不够,而是恰恰相反,我妈自有一套她自己的审美逻辑,她认为自绣门帘上的鲜花和蝴蝶非常的美丽,一定胜过脸盆上印的齐白石的大虾。在写字上,她认为我爸写的字是天下第一好,因为我爸是哈工大毕业的老工程师,她是迷信我爸罢;而在我看来,我爸的字除了写得快、不好认之外,是没有什么艺术价值的。
我在学校出黑板报、出墙报、出小报,写的字时时受到老师学生的表扬,而在家里,我连春节写春联的资格都没有,我妈说:“你写那玩艺不好看,让你爸写罢。”我自尊的泪水,连同三十晚上的饺子一起咽到肚子里。
我也奉迎,我也努力。
我妈爱玩纸牌,这是一种四旧的东西,外面没人售卖,我就用一种硬纸给她画,当我在那纸牌上写下“一饼”“二万”“三条”时,她没有褒贬我的字,反正那纸牌做得好,她玩起来也开心。
如今的人常说代沟,两代人之间,大概在艺术的观感上也是不同的罢,写字很工,就难免匠气,写得萧洒,就失于撩草,说到底,也还是艺术为什么人的问题,要说写字有用,也还是中国的春节千家万户贴春联,这才是写字的大比拼,这就等于油画家的用武之地就是庙堂,没了庙堂,就没了画家。我妈的春节满足感就是门上贴了我爸写的春联,这也是一种宗教的信仰,我,是代替不了的,跟写字有关系,也没关系。
我们喜欢什么,我们自己知道。我记得一个情节,我自己写首诗朗诵给同学们,同学们听得是热泪盈眶。但我在自家阳台上练习朗诵这首诗时,我妈说:“你写这啥玩艺?别出去念给别人,免得丢人。”
我妈,怕我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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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带着对一个写不好字的儿子的担心和忧虑,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呢,写不好字,也还得写。
没事儿,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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