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沈湘 于 2010-3-4 21:45 编辑
我小时,一项很重要的日常玩乐内容是“看汽车”,在村庄旁边的公路边,看经过的汽车。
那时,汽车还很少,一天仅仅几班客车,是很破旧的扬州大客车;还有就是解放牌卡车,是那种俗称“尖头”的,前面是长长的发动机罩,清一色的墨绿色。
最让人兴奋的,莫过是老远就听见汽车驶来的隆隆声,所有的孩子都在公路边排排准备好,等待着汽车一驶而过的几秒钟。
有稍微年长胆大者,就作好姿势,在汽车到跟前之前,奔跑到马路对面。那是需要十二万分勇气的,自然也免不得司机的一阵臭骂。但都不以为危险,并乐此不疲。
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等待中渡过,因为经过的车子实在太少了。没有车子的时候,就在砂石公路上拣小石子,或者小伙伴之间互相丢着玩。
偶尔有公路队养护工拿着一把大竹扫帚清扫,我们在后面跟着走一段,也可成为我们聊以消遣的内容,可以让我们小小地兴奋一下的。
蔓延的公路,不知道哪里是它的起点,也不知道哪里是它的终点。
如同那伸向远方,无边无际的铁轨与枕木;自远而近的汽笛声;飞驰而过的列车;向上冒起,并飘向后方的浓浓白烟。。。。。。这一切,都给人以是一份未知的,远方的意境,已成为某种象征。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远方”这一个意识就开始根植在我的脑海里。
我第一次看到火车,是在小学一年级,外婆带我乘汽车到庆云一亲戚家作客。隔天,又从庆云乘船到硖石看火车。就在西山上,从树影的缝隙里看了一眼飞驰而过的列车。火车没有给我留下特别深的印象,因为实在太仓促了,但是彼时的心情,倒是记忆犹新。
我第一乘火车,也就是在这个火车站,西山脚下,到嘉兴去读书。从硖石到嘉兴,还需要经过王店站,马王塘站。
当时凭学生证可以打折,有家在庆云,周王庙,斜桥的同学,从嘉兴回来,很精明地只买到马王塘一站路的票,下车后不从站内走检票口走,直接穿铁路绕出站台。
真是便宜了还是要便宜。
火车班次有分慢车与快车,这样每个小站都停的班次,自然是慢车。但是慢车也有慢车的好,一班同学在很不舒服的硬木座椅上高声地谈笑,有几个找不到座位的,还在旁边站着,总之大伙是围在一起。
列车很慢,时间很快,情绪很好,正是恰同学少年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笑声、欢乐与憧憬,还有的是大把大把,无尽的未来与青春年华。
十年后,我从这条沪杭铁路出发,在茫茫夜色里,登上一列列车,没有明确的目的地,犹如是一个天涯逃亡般。任茫茫夜暮里的黑影,在窗外呼啸而过,象光阴在短时间内,瞬间飞逝,吞噬着生命。
又十年后,在这个小城,每每开车经过蒙努大桥,看桥下已经电气化的铁路;还有路过西山路时,看路旁残存的那老火车站的几幢青砖瓦房,曾经的记忆又一幕幕推上来,便会想起林徽音写的一段话:
“去年今日我意外的由浙南路过你的家乡,在昏黄的夜色里我独立火车门外,凝望着那幽黯的站台,默默的回忆许多不相连续的过往残片,直到生和死间居然幻成一片模糊,人生和火车似的蜿蜒一串疑问在苍茫间奔驰。我想起你的: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过山,过水,过。。。。。。”
这条沪杭铁路沿线上一个个小小的站台,如今大都已经废弃不用,每一个站台对于不同的人,回忆里,如同讲述那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据说也是在一百零一年前的一个春天,沪杭铁路通车之际,嘉兴全城轰动,一众官员乡绅乘车前往杭州,七个半小时到达,叹曰:火车真快啊!
暮春的风拂过,站台边,铺天盖地的油菜花,轰轰烈烈地盛开又凋谢,转眼已是百年。
我在集集小镇的早餐店里喝一碗豆花,看着店里墙面上一张张火车站台的照片,外面有隆隆的雷声,心里想着:
乡下的杏花,已是开得难管难收了。还有“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诗句。
心里就特别的想找个地方喝上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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