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再折长亭柳 于 2020-2-25 23:13 编辑
我从出生到参加工作前,一直居住在中国科学院中南分院,这次疫情中出了名的武汉病毒研究所,就在我们院里,当时叫微生物研究所。这里位于小洪山脚下,紧挨着东湖,院内清一色仿俄式建筑,绿化很好,鸟语花香。
有植物,就有昆虫。我上学的时候,正赶上文革,院里的孩子们没怎么上课,都是小的跟着大的,每天找乐趣玩儿,玩的最多的,就是逮虫子。
有一种虫子,有金色或银色的硬壳儿,我一直学着本地的孩子们把它们叫做金鼓亮或银鼓亮(后来才知道就是金龟子,俗称金姑娘、银姑娘),抓住它们后,用牙签插入其胸部,它们就会疼得张开背上的硬壳,振动翅膀,带来凉风,我们便拿它们当小电风扇,嗡嗡地在自己面前晃动,享受吹来的凉风。
还有一种虫子,叫吊颈鬼,裹在自己吐的丝和树叶合成的壳套里,然后吐一根丝黏住树枝,再一边吐丝,一边使自己悬在空中慢慢往地面降落,落地后羽化。羽化前,它是一个像大蜂蛹或桑蚕一样,但略显短胖的黑色大肉虫,我们把它在半空里接住,撕破壳套,拎将出来,放在罐头瓶里当鸡饲料。当然,这么高级的东西,不是随便什么鸡都能吃上的,必须是得胜了的斗鸡才能享用,吊颈鬼实际上成了玩斗鸡赌输赢的赌资。
那时候,玩的虫子还有蚂蚱、蝗虫、蜻蜓、螳螂、蜘蛛、马蜂等,蚂蚱或蝗虫被捉住后,捏住它的大腿关节以下带刺的小细腿,它的身子就会一上一下的摆动,我们会将它的头冲着我们,接受它的磕头礼拜。
最后,说说斑蝥,就是烟云说到的打屁虫了。
我之所以知道打屁虫学名叫斑蝥,皆因初中语文课本里鲁迅的文章。课本里鲁迅的文章有两篇,一篇叫朝花夕拾百草园啥的,另一篇叫啥,忘了。反正记得里面曾提到过两种昆虫,一种叫斑蝥,老师说,就是打屁虫,剧毒,但可以入药,当时我还想,如果有人想毒害谁,岂不是很容易弄到毒药?另一种叫蟋蟀,就是蛐蛐儿。记得课文《聊斋》里也有提到过蟋蟀,文中说主角被县衙役打得两股间脓血淋漓,故印象颇深。好像当时的语文老师是个黄冈人,姓董,他把蟋蟀读成西嗦,后来一直被我们背地里唤作董西嗦。
小时候,我们到了夏秋季节,晚上就会循着蛐蛐的叫声去逮蛐蛐来斗架玩的。逮蛐蛐的工具,除了手电筒,其它都是自己造的:罩子,用一截长15CM的贯通无节的细竹筒(一般都是就地取材,偷了人家用来晾衣或挂蚊帐的细竹竿锯断),将其一端劈成若干长5CM的、半根火柴棍粗细的竹丝,然后用胶皮电线里剥出来的粗铜丝,将竹丝固定成喇叭状,再用牛皮纸卷成小纸袋,套在另一端。发现了蛐蛐,罩住后吹气,蛐蛐就会顺着竹筒往上爬入纸袋,我们将纸袋捏住套口取下,封口,蛐蛐就被装进纸袋里了。
斗蛐蛐,只能用雄性蛐蛐,其特征是只有左右两根尾巴,雌性蛐蛐,有三根尾巴,除了左右两根,中间还有一根长的,像针管儿,估计是产卵器。雌性蛐蛐体格较大,但不张嘴咬架,术语叫“不开夹”,又因肚皮大,胀鼓的腹部和屁股连在一起,像一颗硕大的米饭粒,因此又叫“饭屁股”。故而,旧时候,武汉人把生性懦弱、不敢打架的男人,叫做“三尾蛐蛐”、“饭屁股”,把遇事不敢抗争的人叫“不开夹”。
斗蛐蛐,有专门的陶制带盖儿的钵子,里面用软泥打底。约斗的双方各自把蛐蛐从纸袋里倒入钵子里,然后要赶紧先盖上盖子或用双手捂住钵口,使钵子里光线昏暗,让蛐蛐适应一下,免得惊慌乱蹦,逃了出去。过一会儿,可以敞开钵口,蛐蛐们会不停地用两个胡须扫描,一旦接触,就会冲过去,张嘴撕咬起来。如果蛐蛐受到惊吓,就不会再张嘴打架了,那叫“朽了”。
如果蛐蛐双方不是头对着头,屁股被对方胡须扫到的那个就会跑,另一个就会尾随着追,打不起来。这时候,人们会用一种用细扫帚苗或捋掉大部分的毛、只在尖端留两三根毛的鸡毛,来戳蛐蛐的屁股或拨弄其胡须,使之掉过头来打架,这种工具,叫掭子。故武汉话把挑拨是非争端或唆使人去打架,叫“上掭”。
蛐蛐打斗,输了的蛐蛐会沿着钵子边儿转圈逃跑,赢了的会振翅鸣叫。输了的蛐蛐主人,须按规矩,将自己的蛐蛐一手托底,一手合掌去捂出来,掰下双腿,丢给赢了的蛐蛐当食物。
朋友王奎,家里房前屋后多乱砖杂草,一到晚上,到处都能听到蛐蛐叫,因此他斗蛐蛐资源丰厚,经常能捉到上好的蛐蛐。有一年,他居然捉到一个背翅上带黄点的、体型硕大的蛐蛐,老人们说这是珍品,叫蝌蚪黄庭(不知是那四个字,这是发音)!院子里好多人带着蛐蛐来寻斗,结果都是留下了蛐蛐的双腿,王奎的这只蛐蛐被唤作“一堵墙”,意思是体型大,没谁的蛐蛐能推倒它。
院子里出了名的坏蛋高放,捉了好多蛐蛐来,都斗输了。有一天,他自称捉到了一个更大的蛐蛐,捎话要来寻斗。王奎端着放入“一堵墙”的斗钵出来了,大伙儿围成圈儿蹲下,等着看热闹。过了一会儿,高放双手合掌,像是捂着个蛐蛐来了,扒拉开俩人,凑到钵子跟前,让王奎打开盖子,然后他把双手手背朝上,像蚌壳一样张开,让手里的东西掉入钵子里,顺势捂住钵口,嘴里喊道:“捂一下,别朽了、别朽了!”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起身,推开人群,跑了!
大家望着远去的高放,莫名其妙,待回过神来,忽然闻到一股奇臭的味道。王奎赶紧往钵子里一看,里面赫然趴着一只大斑蝥!那臭味肯定已经把“一堵墙”给弄朽了,他咧开大嘴,哭了起来。
大概过了三五天,高放头上缠上了绷带,因为王奎有三个哥哥,爱华(绰号癞花)、爱国、爱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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