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算不上正经文字，姑且叫网络小说吧）

刘小城

早晨的阳光打进来，刺着了莫小夏的眼睛，把她从梦中拽回来，梦中的她在铺满菊花的小径上，快活地跑着，身后有人牵住她的裙子，直觉告诉她是个孩子，她想回头，回不去。被阳光刺醒了，眨一下眼睛，使不上劲，心里默默地喊着，十几秒钟过去后，她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阳光就像丹毒一样肆意地涂抹到她的全身。她的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单，还有身体下面，也是洁白的。她的身体已经被锁住，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腹中的跳动。李晨推门进来，放下手中的保温桶，把莫小夏抱起来，身后垫了两个枕头。做完这一切，李晨开始吻莫小夏，从额头开始到嘴巴，又把头伸进莫小夏的被子里，吻着她隆起的腹部。莫小夏用眼神回应着，身体依旧一动不动。

这是他们的习惯。

刘小城

  1                       



李晨会在每个早晨把湿湿的嘴唇凑上来，莫小夏阳光下蛋清一样洁净的脸上覆着一层淡黄的绒毛，还有翘在上下眼睑间的睫毛，蝉翼一样，划出好看的弧形，李晨的嘴就停不住了，把莫小夏的脸吻成晨露，才心满意足地起床，去厨房早炊。
    哦。那时候，莫小夏打开了思维。嘴角不易觉察得往上扬了扬。

    那时候，莫小夏的脸晨露一样鲜艳欲滴。李晨端着早餐出现在莫小夏面前，莫小夏娇嗔地被李晨抱到餐桌的椅子上。李晨递过一杯热奶，两片涂了果酱的全麦面包，莫小夏叼着食物，开始捯饬衣服，她抓起一件件裙子在李晨面前比划着，哪件哪件？李晨就会说，哪件都不如你。莫小夏不甘心地挑选一番，换鞋，出门，李晨追出来说我送你。
    他们的日子像果酱一样甜蜜。
    有时候莫小夏会幽幽的说上一句，有一天我不能走了，你会不会一直抱着我。当然！李晨伸出鼓着二头肌的胳膊，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
    这是他们婚姻的第三个年头。
    李晨在一家建筑公司 做设计，莫小夏是一名中学教师，教音乐。他们六十平米的家因为两个人职业的缘故，有了诗意和美好。房子有点不规则，一个大的斜角和一个小的斜角。小斜角放了钢琴，黑色，金属般的音色。琴声像蝴蝶从那里飞出，绕着屋子打转，李晨听得兴起，会跑过来抱起莫小夏转几圈，大斜线那边是一张和屋脚一样尺寸的大案，李晨的很多设计都在上面完成。莫小夏有时候会拿起炭笔出其不意趴在李晨的身后往设计稿上涂抹几笔，然后两个人哈哈笑着。他们对自己的生活也有憧憬：有一间郊外的农舍，一对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为此，李晨接了很多设计的活儿，常常伏在大案上就睡着了。莫小夏也在周末办了声乐班，带几个学生。是的，和这座城市的许多漂泊者一样，他们想在这里扎下根，并为之朝气蓬勃地奋斗着。
    三个月前，莫小夏走路的时候摔了一跤，磕破了，一瘸一拐回到家。李晨蹲在地上一边给莫小夏上药，一边嗔怪她不小心 ，莫小夏调皮地吐着舌头：人怎么可能不摔跤呢，小时候摔了那么多。
    不几日，莫小夏下楼的时候又摔了，身体突然失去平衡，直接滚到楼梯口。脑袋上划了个小口子，去医院缝了四针。莫小夏没告诉李晨，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处理完。还好，有头发遮着，饶是这样，爱美的莫小夏还是买了顶帽子，直接奔学校了，莫小夏惦记着几个艺考的学生。上课去教室的路上，莫小夏莫名其妙地被什么拌了，直挺挺倒在楼道里。几个学生看到了，扶起莫小夏。匆匆整理好衣服，莫小夏像一只白天鹅一样站在讲台上。随着琴声，莫小夏美妙的歌喉在教室里回荡着，她沉浸在教学中。但莫小夏很快发现弹琴的时候自己的左手使不上劲，手指和指尖垂直不了，和弦明显偏弱。她请一个学生上来接着她的曲子弹下去，自己在一边教发声。
   下班路上，莫小夏又摔了。摔倒的地面挨着下水口，莫小夏白色的裙子污了一块。莫小夏是完美主义者，她不能接受任何不洁的东西，捂着脏了的裙角打车回家，脚迈出出租车的一霎，她再次重重地倒在地上，这是莫小夏一天中第四次摔跤。出租车司机拨打了李晨的电话。急急赶来的李晨抱起摔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莫小夏，心疼的直掉泪。莫小夏疼的嘴里嘘嘘着，心里却有一份小小的快乐，她伏在李晨的怀里念叨：妈妈说，能遇到一个疼自己的男人，是上辈子修来的福，瞧我多有福气啊。莫小夏用手抹了一下李晨的眼角，没出息，嘴角高高地扬起。
    在李晨的坚持下，莫小夏趁着头上的伤口拆线的时候咨询了医生。医生听说莫小夏连续莫名其妙地摔跤也很吃惊，建议做建议做全身检查，包括肌电图。

检查结果几天后出来。李晨接到医生的电话，很开赶过去。

刘小城

   2      



一叠检验报告，最上面的B超证实莫小夏怀孕一个多月。李晨的心腾地飞起来。最后一张肌电图后面是医生会诊的结果，确诊为ALS，俗称渐冻人，李晨的思维瞬间冻住了。孩子是他们的期盼，两个人为孩子的未来做过很多设计。而渐冻人这个从网络上见过的词突然空降到现实中，像一把利剑猛地插入李晨的脑子里，把他的脑袋一劈两半。李晨请求医生给他十五分钟的时间来做选择，他躲到安全出口，颤颤地点了一支烟。李晨平时很少抽烟，除了赶设计稿。莫小夏常常把烟从他的嘴上取下来，拍拍自己的肚子，莫小夏的肚子一直是瘪的。
    其实，李晨的答案在听到结果的那一刻就出来了，这是典型的理科男思维，逻辑性非常强。他只是需要让时间略微停顿一会儿，来为一道题写出正确答案。没有之一，只有唯一。他脑子里想的是下一步怎么来给莫小夏解释这件事并接受他的决定。
    医生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虽然手术台上裁决了那么多人的生死，但要充当对一个死亡面前别无选择加上一个没有出生就被宣判死刑的孩子的行刑使，医生的内心也不平静。李晨和医生的看法一致，取掉孩子，接受治疗。李晨在跟医生握手话别的一刻触摸到了他手心里的汗。
    不知道是不是医生手心里的汗传染给了李晨的缘故，李晨一路开车，手心里汗津津的，把方向盘捂出一圈水印。他下车，在裤口袋处蹭了几把，手里算干净了，拿出钥匙，塞不进锁孔，几次之后，钥匙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把钥匙在衣角蹭了蹭，李晨发现情绪是可以传染的。医生的情绪传染给了他，也可能他的情绪传染给了医生，现在，他极有可能把情绪传染给莫小夏了。不可以，李晨坚定地 对自己说。他家住顶层，当初买房的时候，一方面是为了省钱，另一方面是看中了房顶的露台。李晨是建筑设计师，他把露台设计成了花园，一半种了各种植物，其中雏菊最多，另外一半设计成孩子的乐园。那段时间，只要一有空，他们就去乡下找材料，原木，藤条，麻绳，旧家具，几个月打打磨磨，一套茶室，还有木马，转椅和秋千架，饲养小动物的小木屋，是为未来的孩子做准备的。李晨和莫小夏在夏天最热的时候露宿在露台。他们数着天上的星星，说着关于未来的梦想，雏菊们睡了，发出淡淡的清香。他们不睡，李晨不时从一架天文望远镜窥视着天体，那是莫小夏送给他的礼物，一个暑期的代课费。莫小夏则偎在他身上，小女生一样说着叽叽歪歪的话，而后靠着他睡了，哈喇子流了他一胳膊。
    现在，李晨靠在露台边上抽烟，楼下是熙熙攘攘的车流和永远的拥堵。露台上的植物不知道是不是高温的缘故，很多叶子被晒得打蔫。只有小雏菊们，依旧挺直了身体，一叶叶花瓣在风中颤动。那是莫小夏喜欢的植物，她喜欢小的野生的雏菊，风吹来的时候扑簌簌摇动，偶尔会掉一些花瓣下来，却不会关闭。莫小夏的家乡在淮北，那里有漫山遍野的菊花，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白色的，莫小夏最喜欢白色，她第一次出现在李晨面前，就是一身素白，白色的衬衣，白色的裙子，一头柔柔的长发。李晨常常在床上搂着莫小夏，微闭着眼睛，陶醉在那个时候。嘴里轻轻地吐着，执子之手，与之偕老。莫小夏的眼睛就开始下小雨，枕边咸咸的一片。莫小夏总说小时候的故事，说她的裙子把雏菊们碰得乱颤，说她捡拾一朵一朵枯萎的花，找来土给她们做墓葬，跪在土堆前祈祷。莫小夏喜欢《生如夏花》这首歌，歌词和旋律莫名打动着她，播放的时候她会轻轻跟着哼：

    我从远方赶来 赴你一面之约

痴迷流连人间 我为她而狂野

……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惊鸿一般短暂

如夏花一样绚烂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莫小夏唱着不虚此行呀，不虚此行呀，声音软下去了。

其实，雏菊既不耀眼也不疯狂，它只是淡淡地开着，又淡淡的落寞。不过在莫小夏的心里她是狂放的，激荡的。甚至妖娆的。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孩子，莫小夏想，雏菊就是她的孩子，她的喜欢，她前世的爱。
    莫小夏把歌词贴在露台上。李晨看到了，拿起笔，把其中两句花掉了“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惊鸿一般短暂”，莫小夏问他为什么，他说不为什么。不喜欢。莫小夏就不坚持。莫小夏说等有了孩子就在郊外买一块地，自己盖房子，种一大片雏菊，让孩子在花丛中飞来飞去。
    烟烫了李晨一下，李晨丢掉烟蒂，揪起橡皮管，给雏菊浇水，心里还在想着即将和莫小夏的谈话。

    天黯下来，李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微信上一行字，饭在锅里，人在床上。这是他和莫小夏的习惯用语，多了点烟火味儿。莫小夏说，生活就是这样，生，出生，生病，生育，生老；活，活着，鲜活，干活儿，好活着呢，莫小夏感性地排列着词汇。李晨就微笑着听。饭在锅里，人在床上，是平安，温暖，也是给对方的暗示和期盼。李晨微微笑了一下又收住了。他觉得身体有了力气，开始一步一步迈下楼梯。刚把钥匙钻进锁眼，门一下子拉开了，把李晨闪了个趔趄。莫小夏温热的身体靠上来。李晨抱了抱莫小夏，莫小夏调皮地眨着眼，“洗手吃饭吧，也不看几点了”，李晨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卫生间。就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李晨做出了一个决定，从包里把B超报告悄悄抽出来，扔到抽水马桶里，按动按钮，水哗的一声，打着旋儿，带走了那片薄薄的纸。
    床上，李晨搂着莫小夏，看着她兔子一样活泼泼的眼睛，说“明天给学校请个假，去医院吧”，莫小夏不理解“不就是一个小伤口吗，再说，艺考的学生还等着我呢。”
    李晨抚摸着莫小夏柔软的头发，里面淡淡的洗发水味儿“小夏，听我说，你今天摔跤了”。莫小夏嘟着嘴，"是啊，我昨天也摔了，前天也摔了……“仿佛意识到什么，莫小夏闭住嘴巴，松开李晨的身体，脚往床下探着拖鞋。跐溜一下，她跌坐在地上。李晨急忙爬过去抱莫小夏，却看到莫小夏眼里的泪决堤一样涌出来。莫小夏哽咽着说“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那种病？“李晨摇摇头，看着莫小夏星星一样的目光，又使劲点了点头，眼泪抑制不住地 下来。

刘小城

3



莫小夏比李晨想象的要坚强。和莫小夏谈话的医生比较审慎，尽力甄选着合适的词，像刽子手用一块温柔的绸布擦拭着寒光闪闪的刀。建筑设计师李晨站在他的妻子莫小夏的身后，两个人的对话渐渐构筑出一个生死场。隔着一张桌子，两个身着白衣的人进行着一场关于生死的对话莫小夏显得轻松多了，她把渐冻人的种种症状像童话一样讲述出来，像和爱人赴一场美好的旅行。医生白色的大褂装满了一切和死亡有关的东西，而穿着白裙子的，娇小的莫小夏则像夏花一样灿烂而活泼，裙子褶边缀着一朵一朵的小菊花，淡雅中透出高贵。

住院手续很快就办完了，莫小夏的妈妈和爸爸也从另外的城市赶过来。莫小夏的妈妈在医生面前身体抑制不住地抖动着，莫小夏的爸爸站在妻子的身后按着她的肩膀，莫小夏妈妈抖动的太剧烈了，莫小夏的爸爸也跟着颤动，空气把颤动传到 过道里，那些走过来的医生护士们，还有年轻的，老的，各式来医院就诊的病人，都跟着乱颤，最后整座楼跟着颤动起来。
    唯一不受影响的是莫小夏。她 稳稳地坐在轮椅上，被李晨推着做各种检查，之后便被李晨抱到病床上，她像睡着了一样安静，一动不动。事实上，她真的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头发上扎着一串小辫子的女孩在草地上低着头玩沙子。她把金色的沙砾扬起来，一遍一遍地。莫小夏坐在不远处蓝色的长条木椅上，看着。小女孩每完成一次扬沙，便会回头冲她笑一下，她头上的小辫子像雏菊一样张开。莫小夏微笑着，女孩像极了她童年时的样子。李晨坐在莫小夏的身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惬意地笑，笑得嘴角边流出哈喇子。李晨低下头用纸巾轻轻擦拭着，眼泪和莫小夏的哈喇子黏在一起。

刘小城

   4  



莫小夏推着轮椅从护士台病例夹上看到了自己的真实状况。有关ALS的情况她已经不陌生，霍金的故事过去只是故事，现在她要和伟人比肩了，莫小夏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而当她接触到B超那一栏的时候，她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另一个事件，这是一个关于生命孕育的故事，传奇一样发生了，这个事件的出现让莫小夏对自己身体的渐冻得变化出现了持续的钝感。几日前的梦回到现实中，她摸自己的肚子，瘪瘪的，没有隆起。但她真实地感觉到了她（他）的存在。李晨上班了，父母回她的小屋做饭，莫小夏开着轮椅像驾驶着自己的坐骑一样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来回走着，甚至故意撞到墙上，听到嘭的声响，把其它病室的人惊得推开了门，莫小夏给楼道里送出歉意的微笑。她的腿上坐着她的孩子，她叫她（他）小小夏。她们开心地玩着，在这个散播着死亡的地方，做着快乐的游戏。
    莫小夏以拒绝治疗换来小小夏生存的权利。
    医院请来了市里的专家，对莫小夏做了基因检查和身体状况的综合会诊，重新制定了治疗方案，同意莫小夏的请求，在用药上减去对胎儿有害的药物，强化物理治疗。
    为了小小夏，莫小夏再没用自己的腿迈出一步。她老实地呆在轮椅上，李晨推着，到医院的草坪上，把一只 风筝绑在轮椅的扶手上，大声叫着，小小夏，我们放风筝了，她的双手已经握不紧东西。李晨推着她，她喊叫着，快点啊，让风筝飞的高高，满头大汗的李晨在草坪上飞快地转动着轮椅，一只画着小女孩图案的风筝在蓝天下飘着， 这是她和李晨的共同作品。李晨画出草图，她用颤颤的手在纸上涂抹颜色，粉嫩的公主裙，发梢的蝴蝶结，头上各种颜色的雏菊编成的花环。眼睛，鼻子，嘴巴，涂了大半天。B超的结果让莫小夏证实了莫小夏的梦，她的肚子里是和她一样的女孩。他们的小小夏。

刘小城

5



莫小夏的病发展的很快。往往是一觉醒来，她的手指不能弯曲了，接着，她的舌头秃噜着，吐字不清楚，医生在她的枕头下搜到一些药片。那是莫小夏偷偷藏起来的，她怕伤到小小夏。医生把莫小夏约到办公室，让她看了胎儿发育情况，并告诉她，所有的药物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都是在保证对胎儿无害的前提下的治疗。莫小夏的行为不仅帮助不了孩子，也可能让自己没有能力把孩子生出来。
    莫小夏开始积极接受治疗，她的枕边放着 MP3，里面是她 曾经弹过的钢琴曲，唱过的歌。在医院，她只能靠一台小小的MP3来让孩子享受音乐的快乐了，她把MP3放到肚脐上，为了不影响病室的其他病友，她用被子盖得紧紧的，捂出一身痱子。妈妈心疼地给女儿擦拭着身体。李晨向公司请了假，陪着她，一刻也不松懈地给她做全身的按摩。

    怀孕七个月，莫小夏已经不能完整 说话，吃东西了。起先，李晨一勺一勺喂着流食。而喂进去的汤汁又原封不动地流出来，像在她的喉咙里做了一次旅行。医生给莫小夏置了胃管，输入营养液和一些流食，每天定时启用呼吸机，以保证胎儿有足够的氧气。李晨心疼地看着莫小夏，莫小夏的眼神却透出顽皮的笑意。
   盛夏高温，莫小夏倚在李晨的肩膀上，手机上一行字：想回家。李晨明白妻子的心思，急转直下的病情随时会让莫小夏离开这个世界。她怕等不到那一天，不能跟小小夏一同走进那间屋子，她想提前带着小小夏回去，看看他们的家，她的钢琴，满屋子贴着的李晨的设计作品，露台上总也开不败的小雏菊。
    在医生的陪同下，莫小夏回到了熟悉的家，一切依旧。只有露台上的植物有点打蔫。雏菊们默默低着头，仿佛盛满了一地的心事，莫小夏心疼地留下了眼泪。这是莫小夏知道自己的病情以后第一次流出的眼泪。李晨抱着莫小夏的手轻轻一抖。
    莫小夏的肢体开始萎缩，胳膊和腿像四根插在躯干上的细细的棍子。除了隆起的腹部里孩子成长的悸动，，莫小夏的身体像一根冻得瓷实的冰棍。为了给莫小夏助力，莫小夏所在的学校派出师生代表，还有李晨公司的同事一起参加了为莫小夏，小小夏助力的“冰桶活动”，绿色的草地上盛开着各种颜色的菊花，几十个人同时接受了冰桶的浇灌，视频传到了网上，点击率瞬间超过几十万。和其他渐冻病人不同，莫小夏的眼神是开心的，喜悦的。这一点连医生也感到奇怪，只有李晨明白，她的动力来自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的孩子。莫小夏在用自己的微弱的生命来迎接孩子的出生。
    夏至那天。莫小夏 被推进手术室，这是她和李晨选择的日子，此时，小小夏在莫小夏的腹中已经八个月，及时实施剖宫手术，对莫小夏，对小小夏都有好处。于是，我们回到了开头的一幕。
    手术室门口，李晨俯下身去，再次深深地 吻着莫小夏，还有她的肚子。
    手术室的门无声地 阖上了。
    五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全身湿透的莫小夏和包裹在白色婴儿包里的小小夏一起出来。等在门外大汗淋漓的的李晨抱着莫小夏和小小夏，血，眼泪，汗水黏合在一起。
    一个月后，莫小夏，小小夏一起回家了，莫小夏的随身物品中，多了一台呼吸机。上楼梯，李晨托着莫小夏，她轻得几乎就像一片叶子。

刘小城

  6



郊外的一片地，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雏菊，被风托着，来来回回惬意的摇动，像手指在弹奏叮叮咚咚的琴声。小小夏牵着李晨的手，父女俩把落在地上的残花，落叶，一点点拾起来，小小夏张开裙子，兜着。他们找到一个角落，两个人，四双手，刨着土坑，把花撒进去埋。
    小小夏问李晨，这些开完的花，明年她们还会来吗，来开花吗？李晨没有回答。花丛中，有人轻声唱着：

我从远方赶来
赴你一面之约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是妈妈，小小夏大声叫起来。

地上的小雏菊同时展开腰肢，盈盈地。

远去的烟云

刘小城

呼唤舞婆娑，我要一大片白色的雏菊，还有那首歌

远去的烟云

  老了，读不了这样的东西了。

远去的烟云

  桂子的新作？好象你很少写这样的东西，用这样的笔触。

刘小城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21-7-15 14:51
桂子的新作？好象你很少写这样的东西，用这样的笔触。

旧的，几年前看到好几个渐冻人的事，也看到冰桶行动，就想着参与一下，给某个故事平台写的

刘小城

故事一般，文字也一般。
略述一下写作前：
我大约是在两千年初从家庭杂志上第一次看到渐冻人的故事
那篇文章，写了蜗居前门的一个大家庭，我记得是兄弟七人，其中五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此病
七八个男人蜗居在二三十平米的小平房
记者采访的时候看到，蜂窝煤堆得高高的占了大半地儿
一个人进去，另一人得出来才能转身
其中的老五症状较轻，结婚了
街坊们把厕所改造成一间屋子给他们用，剩下几个都单着
几个插过队，因为身体的原因回来了
在极其逼仄的空间，他们都选择自修
有一个做微型设计，好像是花几年时间，用捡来的雪糕棒造出故宫
还有做其他的，我记不清了，当时的感觉非常震撼
那时候国家好多社会福利还没有出台，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来源。冬天就是大白菜，难得吃一次有油水的菜

刘小城

记者采访的时候，病榻上的两个兄长光着身子，弟弟找来一件看得过去的白衬衣，帮着穿上，自己连扣子也弄不了
文字和照片发出来，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
我后来还一直搜兄弟几个的消息，那会儿网络不是很发达，搜寻未果

刘小城

渐冻人的状态刻在脑子里了
后来电视上看到几个女孩，也是这种症状，身体像一根棍子
刚刚搜了一下：
美国报告的发病率(每年新发病例)为2/10万～4/10万，患病率为4/10万～6/10万中国尚无确切的流行病学资料ALS有家族性和散发性两种类型散发性以男性多见，男女之比约为1.5∶1～2∶1。中年后起病，多数患者为50～70岁平均发病年龄为55岁40岁以下发病也有报告20～30岁发病约占5%。

刘小城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21-7-15 14:51
桂子的新作？好象你很少写这样的东西，用这样的笔触。

很少写，写得不行，好像是，思维和笔法已经顽固了，变通很难
当时也是突然想写克制不了的，一鼓作气写，边写边哭

水流云在

和霍森一样的病么？

水流云在

读完了，情深不寿，母爱永存。

刘小城

水流云在 发表于 2021-7-15 17:44
和霍森一样的病么？

是的，这种病就是，活生生的看着自己死去，身体越来越失去知觉，我记得一个女孩，后期眼球转动都困难了

刘小城

水流云在 发表于 2021-7-15 17:53
读完了，情深不寿，母爱永存。

世界上最伟大的爱就是母爱

刘小城

刘小城 发表于 2021-7-15 14:49
呼唤舞婆娑，我要一大片白色的雏菊，还有那首歌

@舞婆娑

舞婆娑

刘小城

舞婆娑 发表于 2021-7-17 11:09

谢谢舞，正是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