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2-2-28 20:22 编辑
客居的日子闲极无聊,本拟与玉虚宫的住持做一日清谈,不想那看似不碍事的雾气,其实不啻小雨。好不容易上到抱朴台,大褂已湿透,双脚泥泞得再难向前。只得半途返回,下到寓居的龢湾时,湿、冷之外,又多了个饥肠辘辘。于是不管不顾,先进了常去的那家酒楼。 店堂内欢声雷动,其实只坐了一桌,男女杂沓,约摸有五六个,看装束像是学生。 堂倌迎前来道:“来喽先生,雅座一位!” 我下意识皱了皱眉,踏着吱嘎作响的木阶,跟着他上了楼。 “烫粉,一壶绍酒。菜……一碟烧豆腐,不要太辣!” 我脱下大褂搭椅背上,露出那件寒伧的旧诘襟服。这使我看着也像个学生,其实做学生他爷都绰绰有余。 便听到敲门声。 我说:“进!” 出乎意料不是堂倌,是个学生,女学生。 她说:“咦。” 又说:“果然是你。我还担心刚看错了。” 我说:“是你呀。” 她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说:“除了这句你不会问别的话吗?” 她想了想,大笑起来:“还真是,上回在淦州我问的头一句也是。” 我说:“没关系,四海为家,我不可能老一个地儿住。” 与两年前一样,她还是那般翘翘的上唇,饱满的胸,丰突的后部,赤脚穿着双精致的皮鞋。只不过这回穿的不是旗袍,是一身文明新装:青大襟短褂,黑新式短裙……不晓得我那目光算不算色迷迷的。 “看到你在甘露周刊上那篇小说了,”她说,“你还真成个作家了。” 我说:“朋友新办的小刊物,要我帮忙,好歹划拉一篇意思一下。” “里面那个女的写的是我吧?”她笑着问。 “小说嘛。” “你那么个写法,”她虽笑着,脸却红扑扑的,“会让读者觉得你可能喜欢上我了。” 我没吭声。 她想起什么似地说,“对了,正好有个事儿要请教你。你留学东洋时,注意到这个人没?” 她从挎包里翻出本书递给我瞧。 那是本昭和十二年东京创元社印行的日文版《雪国》,作者叫川端康成 。 “知道,一个新锐高产作家。只看过他一个短篇,好像叫《伊豆的舞女》,风格有些像郁达夫。” “喜欢他喜欢死了。你怎么会只看一篇呢?” “我是读土木工程的,一篇已够可以了。” 说话间堂倌端着红漆揽盘进来,排下酒、菜。 “怎么没荷包红鲤鱼?”她问堂倌,“是不是你忘了向先生介绍?” “先生是我们老客人了,他老人家不好荤腥。”堂倌笑嘻嘻解释。 堂倌走了,房门开合间闯进几个男人的声音:“怎么这么久啊,和一个糟老头有啥聊的?” 她解释说那是几个同班校友,约好一起来这里爬山,她做为地主负责安排他们的行止。年青人说话免不了有所冒犯,请我原谅。 我摆手让她快去,说:“这哪儿谈得上冒犯,比这更难听的我听的多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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