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芜 于 2022-4-17 20:56 编辑
【一】那只狐
她与它在梦中约定好,然后,安稳地睡了两个小时。雪来的突然,似乎是为了迎合脑中纷繁的意念,白色的泡沫堆积起一座迷宫。雪光映着微微晨光,它的脸压在玻璃上,比梦中清晰了许多,睡意一扫而空,她急急跳下床,洗漱换衣。是否应该穿得庄重一点?她翻出一副藏蓝的帽子围巾和手套,镜子中随即映射出一个脸色半透明、苍白、又格外拘谨动人的女人,如同深海上漂浮着的半轮圆月轮廓,给人以明亮而又迷蒙的感觉。
雪下得密集,清冷幽暗的光洒在它散青色的皮囊上,凭添一缕神秘。它走在前面,悄无声息,小巷很深,足够遮蔽,街灯照得还不够远,路面在某一拐角瞬间变窄,峡谷的壕堑感顿时加深。
你害怕吗?
我对未来的事充满了期待。
接下来我们将去往野马奔腾的春天,做好准备了吗?
呵!亚里士多德死去的季节,有什么特别!(她眉头微挑,望向它,眼中满含疑惑。)
难道我们不应该航行在黑夜的海上,或者直接去往雕塑般冰冷的冬天?
那样的话,还不如回到博物馆里游览更有趣些。
(它语调轻松,比起梦中又多了几分诙谐与可亲。)
一片卷曲枯萎的落叶盘旋着从她的脸庞飘落,它的眸子似流水般清亮。
无数的雪团擦过枝杈,以白花瓣的名义创造出一个简单、宁静而又隐密的仪式,犹如为天鹅临终抒写的挽歌……
现在我喜欢冬天胜过春天,我觉得,当人年纪渐长时便会如此。
她边说边转过头去,透过街灯望向身后的一幢幢高楼,阴沉的天空带着一缕渐浓的乳白色,只有少数几扇窗被灯光染成橘黄,两尺宽的窗口还在顽抗着白色泡沫和黑森林的侵蚀。她甚至可以想象到窗帷后面那热气腾腾的场景:炉灶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粥饭,披着睡衣的男人懒散地立着窗前抽烟,小妇人则在洗漱间和厨房之间忙碌穿梭,孩子睡眼惺忪,小狗兴奋地在地上打圈,轻柔吠叫……但这日复一日温馨繁忙的晨景此刻却被无形、飘扬的雪声压制了下去,被一双寂静之手收入囊中。
你认为我们所寻求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白已变得漫无边际,令所有事物都显露出其无法估算无法定义的一面,她又一次听到那神秘的召唤,在心头响起。
它没有回答,一动不动站了一分钟,耳尖竖起,仿佛在侧耳听什么——难道是雪花无声的叙说?
新雪迅速而密集地将旧雪盖住,而她根本无法从这纷繁中去听清叙说的内容。伸出手,一团雪片还没来得及好好亲近,就突然被另一团闯入其中,使得上一片只好黯然退场。
但我敢说雪会令所有的事物改变,在虚无中化为齑粉……
她微笑着将手收回,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拐角橱窗内的黄水仙和粉郁金香开的浓艳,衬得它的侧脸愈加莫测。
她向它投来询问的眼神。
我们还往前走吗?她问。
走吧,它坚持道。
但走到哪儿了呢?
不远了。
“啪”的一声,有积雪从松枝上滑落,一家粥铺已缓缓拉起卷帘,三两包裹严实的行人形色匆匆,错肩而过,或许是他们身上的白与雪浑然一体,竟没有人注意到它和她的怪异。
继续沿着无人得见的道路行走,枝杈和落叶缠着冻住的草丛,被雪覆盖,寒风卷起阵阵冰颗粒,掠过萧瑟的荆条丛,听起来像是扫帚在刷刷地扫地——刷刷。翻过下一个土岗,他们在湖畔停下了脚步,似进入了画中,白色的花瓣纷纷发出叹息般的声响,把轻盈的身躯投向水塘的寂静,一条狭窄的小径从芦苇岸旁蜿蜒延伸而出,穿过低垂披散的树条,通向草房的小门,小门后面有一间小屋。
你要相信,你终会找到你所寻求的东西!
它慢悠悠地走向那扇门,在门前静静地停住脚步,庞尾晃动,似在招呼她也过去,微笑着侧过身去,在门缝里消失了。
咦,我好像看见一只青狐,和一个穿白羽绒服的女人,在,在,刚刚……进入了这间草屋内,怎么会不见了??
拍鸟人久久站在草房门外,眼中满是困惑,激动地对他的同伴描述刚刚发生的事情。
雪认真地下着,像个无声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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