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在文字里讲述故乡的雾了,也没什么新的发现和感悟。雾是故乡的常客,无论冬夏都能见到她的身影,遮天蔽日,无处可逃,如此而已。
可能是在东北呆久了的缘故,抑或是习惯了远离阴天和大雾,每次回乡,每每穿行云山雾海,多多少少都有一点紧张或不适,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很难说清对雾的感觉。是爱?是恨?或是爱恨交织?都是,都不是。
人就是这样,面对同样的景致,不同的年纪,总会有不同的认知,无所谓好坏,亦无关爱恨,只是心境日趋丰富或复杂罢了。
当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故乡的雾无疑是可恶的:明明是大白天,却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明明没有下雨,全身却被搞得湿漉漉的;更为可怕的,莫过于担心浓雾里会冲出一群妖魔鬼怪来。
等到初中毕业,要去离家一百多里远的地方求学,数次经历因雾等车、堵车、撞车之后,对雾的厌恶之情达到峰值。什么时候远离偏僻而贫瘠的故乡,远离大雾的包裹和围困,便顺理成章地变为既不丰满也不骨感的人生理想之一。
人真是种奇怪而善变的动物,爱与恨的转换总是理由充分,并且轻而易举,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更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妥。比如我,一旦远离了故乡,远离了雾的困扰,对故乡的思念却日渐浓烈,而曾经极其反感的大雾,竟然嬗变成为心中飘渺神秘的美景。
话说公元2014年12月25日这天清晨,当我们一行6人吃过早餐,步行前往几百米开外的龙头寺长途客运站时,重庆主城区正被大雾笼罩着。与之相伴的,还有丝丝小雨,细细麻麻,飘飘浮浮。
与山乡老家的乳白色的浓雾相比,重庆城里的雾有些怪异,白不白,灰不灰,还掺杂着烟尘和汽车尾气,无论是观感还是气味,都让人不爽。
或许可以这么定义,山乡的雾是雾,城里的雾是霾,一个质地纯粹,一个成份复杂,不论内容还是形式,都有本质的不同。
想来是为了佐证我的这一说法,等开往万州的长途客车驶出重庆城区进入渝万高速,车窗外的浓雾显然干净了许多,白白的,柔柔的,看着甚是舒服。
由于雨和雾的遮掩,透过车窗远望,大致只能看到百米开外的景物。远处起伏的山峦,近处错落的民居,还有屋前房后的翠竹绿树,田地里绿油青茐的蔬菜和庄稼,好一派赏心悦目的南国冬景。
久居东北,看惯了冬日的萧条,又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时节回到故里,满目苍翠,生机盎然,看哪里都觉得是上好的风景。
心境好,景致自然就美,对于远归的游子而言,家乡的山山水水、一木一木,带来的何止心情愉悦,简直就是喜不自禁了。
车到万州国本客运站,已是下午一点。二嫂打来电话,说她正带着早就租好的包车往这里赶,叫我们不要着急。
我们自然不急。因为到了万州,离老家已经很近了,一座山的距离,个把钟头的车程,有什么好急的呢?更何况,我们还有更为急迫的任务,就是趁二嫂没到的空隙,抓紧找一家饭店,点几道家乡菜肴,重温那些熟悉的味道。
大哥、小妹、邻家女孩和我很快达成一致意见:就近就便,只要有格格就行。
格格是老家的俗语,意即蒸笼,蒸笼蒸羊肉就叫羊肉格格,蒸肥肠就叫肥肠格格,蒸排骨就叫排骨格格。格格具有麻辣鲜香的特点,热气腾腾,随点随吃,既是喝酒佳肴,也是下饭好菜,深受家乡父老喜爱。
吃饭的过程就不赘述了,反正是风卷残云,场面壮观,光是各类格格,就上了两个波次,饭桌都有些摆不下了。
正吃着哩,二嫂带着一辆面包车赶了过来。见到大哥,二嫂欣喜万分,脸上乐开了花。
酒足饭饱,接上堂兄和另一位本家兄长,十个人,一台车,穿过古老而又年轻的万州城,穿越依旧浓密的大雾,我们在车里说说笑笑,你问我答,气氛热烈地向山上老家进发。
进入蜿蜒盘旋的山间公路,雾气愈加浓了,能见度越来越低,每每有车逆向驶来,心里总莫名地恐慌,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开车的师傅姓万,其母姓李,与我同辈,依起来我们这一车人都是他的长辈,他也张口老辈子闭口舅舅舅母地叫着,一点也不生分。
万师傅的驾驶技术很娴熟,既便是大雾天,面包车仍被他开得行云流水,既无惊也无险,让我那颗原本紧张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转而把精力放在欣赏沿途风景上来。
车往上走,雾往下行。等面包车穿过尖山隧道、越过大垭口,已是一派云开雾散、阳光明媚的景象。
当然,这样的风景只属于海拔八百米以上的高山地带。再往下走,海拔高度下降不过一两百米,又进入浓雾主宰的地盘,重新进入混沌和迷幻的世界。
车到陈家,开县作为桔乡的特征开始显露无遗。
正值收获的季节,漫山遍野的桔林,红黄相间的桔子,沿路设立的售桔点,在雾的映衬下极具诱惑,使得我们最终选择了临时停车,一番试吃试尝和讨价还价之后,买了两大袋新鲜桔子,随车捎回山上老家。
渝夫 2015年1月28日补记于辽宁省沈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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