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十不言
除夕日回老家祭祖,小白河依旧板着一副冰冷的面孔,而侧立于河畔的几排杨树却悄然隐约着一抹暗绿,惠风和畅,曾在寒风中铮铮作响的枝条看上去不再生硬。立春至,暖意生,想必这个蛰伏已久的春天已经蠢蠢欲动了。
即将告别的这个冬天就像某些诗人一样捉摸不定,忽而飞雪连天,忽而暖意洋洋,忽而阴翳数日,忽而阳光普照。很多人的情绪会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发生颠簸和位移,漫步者进退两难,绿植们无可是从,连麻雀都蒙特了。长期处于混沌状态不利于苦思冥想,只适合回忆流年碎影,在那么多庸庸碌碌的冬日,我曾想尽办法让往事更清晰,甚至希望它能像瘦金体一样刺痛神经和皮肤,体验那暗暗的疼。
耳顺之年,无须烈酒穿喉,只要一杯淡而无味的茶汤,在寂静的心田里慢慢流淌。
昨夜读范用的《书香处处》,老先生说一九二几年的时候,苏州城内九如巷的张家有十姐弟,前面的四个是女儿,元和,允和,兆和,充和,名字都带“两条腿”,会嫁人走掉。我毫不犹豫地认为老先生说得对呀。去年十月从鸡鸣驿回来之后,一直在小城蜗居,走的最远是到梁庄吃鱼。老君山之旅因数周积雪而告吹,满城赶集也是一拖再拖终成泡影,老汉亦成轻诺寡信之人。想想祖国的山河好大,俺花甲之人不免有很多企图,何况身处大美河北,平原丘陵山地高原盆地沙漠草原湖泊沼泽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大海,必须在有生之年到处转转看看,见景生情,格物致知,让夕阳红尽量再多一点色彩。早春出行不乏先例,我坐在家里努力往回捯:2023年的三月徜徉紫荆关,2021年的三月游荡易水湖,2019年三月攀爬蚕姑坨,都是在八百里太行逡巡。那么今年的三月呢?不立文字当然是一种超脱,难的是何处寻觅那一瓣心香?
初四晚小坐的时候,大家喝的是一种叫做小潴龙的白酒。尚书说味道纯正,喝蒙了我回去写诗。后来换成了唤作“工大精酿”的德式啤酒,凿子说现在的所谓文学就象这杯里热热闹闹的啤酒,可除了泡沫剩不下多少真东西。我说喝吧,喝多了好做梦,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里花落知多少。有个素日不声不响的朋友,每年春节总要驾车和母亲一起出游,今年去的莫干山。他偶尔会在朋友圈里晒图,每一张都有母亲的身影,侧影,背影,母亲的微笑在亚热带山地里格外甜蜜,情景交融。我嘱咐他南方的冬天也是冬天,朋友说有母亲的地方从来不冷。三月里可以做很多事情,街边漫步,野外疾行,呼朋小聚,块然独处,只是记住千万别做诸如用文字打败时间的傻事。
老汉草根一条,是在庸常与苦难里浸泡的人,虽不闻天籁,但仍可静候三月,见水心澄,望树目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