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鼎 “快去看啊,老项家那孩子又在那儿扛鼎玩儿呢。” “有什么好看的,那孩子傻大黑粗的,缺心眼儿,别人一忽悠,就扛了,这个月第几次了?”
一条铜浇铁铸似的大汉,肩扛巨鼎站在广场中央。他赤裸着上身,八块儿腹肌棱角分明,只穿了一条褐色犊鼻短裤,双脚就陷进了泥土里。四周喝彩声此起彼伏,“真汉子”“纯爷们”“大秦第一力士”之类的赞誉扑面而来,让那汉子乐得合不拢嘴。这一笑,那眉眼间的稚气越发浓郁,看起来却也不过十几岁的样子。看到他笑,围观的人群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大秦的地界上,值得开心的事儿已经不多了,难得还有这么个傻孩子,隔三差五地出来逗乐。
“籍儿,以后别去那儿扛鼎了。” “为什么?他们都喜欢我去。” “那种喜欢,不好。”
杀人 “快点跑啊,老项家那孩子又在那儿抓壮丁呢。” “能跑到哪儿去呢,那孩子心狠手辣的,能打会追,官兵见了他,都怂了,我们不如从了他吧。”
项羽站在广场一侧,一身戎装,一手持铁戟,一手拎着一个人头。那人头满是血污,依稀看着,像是哪个当官的模样。鲜血滴下,落在广场的泥土里,洇出小小的一片儿;顺着血滴一路望去,那血就一路指向远方。三三两两的人群汇聚过来,没有交头接耳的声音,只有零乱的脚步声踢踏作响,衬得偌大的广场越发沉寂。他望着眼前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面再没有了笑容,更多的,是惊恐。他很怀念过去那种日子,但又恍惚觉得,现在这种情形,也不错。
“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吧,吃香的喝辣的。” “可是,我们不会杀人。” “这个,不难。”
灭国 “快点跑啊,项羽又打过来了。” “怕个屁啊,还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大不了把这条命献给大秦。”
项羽停下了追击的脚步,眼前,是一片跪地乞降的败军;身后,已是血流成河。他满身浴血,站在生死之间的界线上,没有看那跪满眼前的手下败将,也没有看身后敌我纠缠在一起的尸首。他只是望着远方,在那个方向,在比目光还远的地方,就是咸阳。那儿曾经是大秦的都城,但现在,那儿的主宰,叫作“刘邦”。即使是从大泽乡那伙人算起,也不过是三年吧,曾经横扫六合的秦王朝,就已经是这个鸟样。可惜,没能亲手跟始皇帝过过招啊。
“走吧,我们去咸阳。” “听说刘邦已经进去了。” “那就请他出来。”
鸿门宴 “为什么要放他走?你将来会死在他手上的。” “我就是想试试。”
项羽回想着刚才刘邦“尿遁”而走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儿。这世上,有趣的人和事儿,越来越少了。能屈能伸大丈夫,何时屈何时伸呢?说白了,不过就是欺软怕硬而已。看看刘邦,据说,他还收留了那个钻过屠户裤裆的韩信。如果,将来他俩真打下来天下,那天下,又会是怎样一个天下?那个天下的男人,又会变成怎样一种男人?不过,或许,也很有趣吧,就像昨天还金碧辉煌的阿房宫,今天就变成了一个大火把。
“走吧,我们回家。” “关中沃野千里,足以成就霸业,为什么走?” “我不喜欢。”
楚歌 “大王,他们又在唱歌了。” “嗯,跑调了。”
夜色下,项羽躺在山坡上,仰望星空,猜想着,他死后,掉下来的,或者被说是掉下来的星星,会是哪一颗。远方山下的汉军营盘,连绵的火把,一如天上的繁星。歌声乘着晚风,一浪浪的涌来,他沉沉睡去,自从起兵以来,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畅了。记得小时候,每天晚上,都是在楚歌中睡去的。不知道,山下的刘邦和韩信们,此时此刻,是否会激动地睡不着?也是时候走了,如果走得快一些,或许还能追上始皇帝,跟他在九泉之下,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走吧,让我们再冲锋一次。” “大王,虞姬自杀了。” “也好,她本不属于这个天下。”
身死 “大王,上船吧,跟我们回家。” “我一上船,你们就把我卖给刘邦了,当我不知道?!”
几年征战下来,身边就剩这几个人了。打了那么多的胜仗,杀了那么多的敌人,可是,敌人却没有见少。以前的友军和部下,现在,也已是敌人。不管怎么说,这辈子,仗是打得酣畅。死,见得多了,别人能死,项羽为什么不能死?就杀人之多来说,或许,项羽早就该死了。而刘邦和韩信,也总是会死的。对一个打了一辈子仗,也只会打仗的人来说,陪着自己的战马和武器,战死在沙场上,跟病死在床上,哪个算善终,却也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将军,项羽自杀了。” “真死了?” “那可不是,都凉了。” “哦,死了就好,牛二,记得把他的头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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