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的人多了,我没见过这么喝酒的人。
哪怕不为名利,酒桌也是争斗场,酒色财气,没点意气之争,喝酒就少了很多趣味。
一开始,我以为我的朋友明星是个酒量很大的人,因为他喝酒就是酒到杯干。这种豪爽甚至让我畏惧,都开始策划逃跑的路线了。然后当明星喝完某一杯酒之后(因为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杯酒),按说应该把酒杯亮个相,很潇洒地睥睨四方,让我等羞愧。但是还没来及羞愧,只听见咣当一声,明星将脑袋重重地磕在桌子上,一个勺子好像非常不忿地跳到一碗汤里,汤水四溅。我迷茫了,再呼唤,已经传来了鼾声。
当时是中午,几个朋友下午都要上班,我于是就留下。再后来,在反复呼唤无果后,就搀扶,旁边的服务员也帮忙,但是毫无作用。我于是坐下,抽根烟,思考下形势,给附近的朋友打电话,来了两个年轻的,我们三个人一起把他抬到车里。送回去,路上比较忐忑,因为我经历了不少次,将喝醉的朋友送回家,有一次甚至冒着大雪,将一个朋友搀着架着走了三公里,因为路上没出租车愿意搭载。结果再扛到六楼之后,被他老婆怒斥——以为我是让他喝多的元凶。真的冤枉,我是从来不踹酒的人。。
送到家,明星媳妇出来了,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从我手里接过来这货,看那架势,非常熟练。甚至像一个母亲看到在外面惹了祸的孩子。
喝的次数多了,就开始提防,仗着自己虚长几岁,凡是喝酒,就坐到他旁边,紧盯着,一到关键时候,就直接扼杀他的豪放。
先不说关心不关心的,你们试过没有把喝醉的人架起来,还不如去工地搬砖。
明星见我,有时候总是有点畏惧之心的,好像我管的多了点吧。有一次,大约是约定了个正事,这家伙又跑到现场看了建业的比赛过来(代建业感谢明星),时间晚了,我好像就是又像吵孩子似的训斥了几句。明星很委屈地说:哥,我知道了,你别老是吵我呗。
好像吧,我是不是总是这个样子,活成让自己厌烦的样子。
后来,有一年春节,大概都到初一了,竟然还没接到明星的问候,我竟然感到不满了,误以为自己的级别很高。还冷静地回忆了一下,最近好像没有怎么吵他啊,无非是半年前吵过几句他的孩子气。
好吧,我不跟小孩子计较。我打过去,让他不好意思去。
嘿,结果,我的电话竟然被挂了。被挂了。
好吧,咱是个要面子的,何况我真的是把自己当哥啊。那就拉倒,心中愤愤地想:不是你一见面就喊哥的时候了。
明星见了我,一说话,总是很诚恳地说:哥-------
我虽然没有很肉麻的喊弟弟。但是,不自觉就代入语境,以哥哥自居了。
想起来,中间还有个事,有一年,也是快到春节了,我正在外面忙着,明星打电话:哥,你在哪啊。我给你弄了点-----
都忘了,反正是一堆年货。我好像正在我老娘家,准备出门去我丈母娘家,有点不耐烦。但是明星还是很坚决地说:你说你的位置,我给你送过去。
于是我们就在我丈母娘家门口碰面——他要是想给你点啥,你根本没机会拒绝的。
我们之间,还真的没啥利益关系。
这家伙结婚早,在他盛情邀请之下,我们一起带着孩子去看建业的现场比赛,他的姑娘当时已经上初中了吧,那时我的孩子才刚上小学。小姑娘从小才气四溢,不光学习好,而且能作词谱曲,还非常懂事。这让我有点看见了就想拿着拖鞋默默走向我儿子的感觉。至今还记得,我儿子在现场投入酣睡,那小姑娘始终和爸爸一起专注看球,激动或者沮丧。
刚喝完酒,有点跑偏了。
在那年春节受到明星的冷遇后,我就决定再也不和他主动联系,直到后来再联系,只能是和弟妹说话了。因为明星得了癌症,舌癌。做了几次手术。再见面,是明星两口子一起来单位找我,好像是夏天了,阳光很热烈,明星被弟妹从车里搀出来,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后面的话都得靠他媳妇翻译,我听见的就是一句:哥。
孩子刚考上大学,两口子就是来送个红包。那个夏天,在我们那个葡萄架子下面,我看明星,还想着可以有一天,哪怕不能一起喝点,还可以一起聊聊。
后来,多次想打电话问候,每次都对自己说,再晚几天吧。再想起,还是再过一段吧。
今天,上午,看到未接电话,是明星媳妇的,忽然腿有点软。赶快跑到无人处,回过去。才知道,明星,已经不在了。
难受伤感,都是不可避免的,甚至可以恶毒点想,人世间所有的情感都是消费需求,就像那些沉迷于言情剧的小女生,花了钱,看了剧,追着星,让自己哭出来,觉得很快感。
晚上喝了点:想起明星喝酒的样子,想起那总是很顺口很自然有时还带点胆怯害羞的“哥”。
兄弟,在这个世界,我们都是路过,无非,你先回去了。
无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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