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 云 归 来
期末考试总算结束，豆豆老师望着电脑屏保上的雪花飞舞，悠悠说道:“又要放假了，真舍不得这帮孩子们。”
“哈哈，豆豆老师，我们也舍不得你。”门被推开，一群洋溢着微笑的青春面孔涌入办公，将豆豆老师团团围住。
十面埋伏，插翅难飞。
“想打劫吗？”豆豆老师柳眉倒竖，佯作嗔怪，却又扑哧笑了出来，没办法，这帮孩子太招人喜爱了。
“老师，放假了，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才不惯着你们，门儿都没有，哼！”
“你就讲嘛，再讲一个吧，圣诞快乐！”小胖同学变戏法式的拿出一个圣诞苹果，双手递过，目光里充满着期盼。
“圣诞快乐！好好好，再讲一个就散会。”豆豆老师说着，从圣诞袜里取出故事会。
===嗒嘀嗒，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女儿国外，夕阳西下。
马背之上，一人啜泣，大唐高僧唐三藏。
“师傅，您就别哭了，别哭了，等我们取经归来，就送你回来见那女儿国王。”疼人的总是二师兄，牵着马儿回头安慰。
沙和尚一言不发，冷眼挑担。女儿国，于我何干？
夕阳照着孙行者的影子，也照着他的双眼，目光冷酷，看向远方。远方，无数个远方浮现眼前。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山，心中，一股暖意在游走。东海龙宫，阎罗地府，蟠桃园，南天门，凌霄殿，交错闪现，暖意在消退。兜率宫，五行山，五百年的凄风冷雨烈日残阳，怒火升腾，金箍棒放射出金光。
“悟空，你又顽皮了。”马上的人已停止啜泣，他已察觉猴子的异常。每到夕阳西下时，这顽劣的猴子总会心猿意马，按捺不住胸中之意。
“意难平时，需默念南无阿弥陀佛，悟空，悟空，悟空呢？”唐僧问八戒。
“师傅，大师兄，他一个人出去散心了。”八戒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道金光，消失在夕阳里。
他本就不属于取经队伍，纵使他是第一个加入的，可他的心，依然随风而动，随波而起，流浪去天涯，天涯在何方？
“二师兄，大师兄他？”沙和尚放下担子，摇头蹙眉。
“让他去吧，他若累了，必定回来。”唐僧低声自语，风干的泪痕，不知曾经是为谁而流？为女儿国？为那历尽磨难的大徒弟？
让他去吧，若是一去不返，倒也省去诸多烦恼。可他终究还是会回来的，无论他累不累，这，是他的宿命。
残阳凋零，冷月生枝。浮云邈夜静，晚凉独山空。
他在云里，在风中。不知究竟漂浮多远，更不知已流浪多久。天地广阔，岁月漫长，他要去向何方，还要再走多久？
冷风不言，明月静默，他的胸口，那颗安抚不定的心，依然在猛烈地跳动。他将手放在胸口，欲抚平这狂烈的跳动，他做不到，他曾试过无数次。
他纵身一跃，飞上云霄。筋斗云，这是师傅教给他的，他想去看望师傅。他飞到了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却找不到斜月三星洞，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他恨秦少游，为何写出这样的词句，令俺老孙再也无缘见到恩师？
他调转方向，辗转飞到花果山，猴子们都已入睡，睡得安详，熟悉的呼吸声，均匀而有力。孩子们都长大了，是否还需要他这个大王？他不确定，还是不去打扰，安静的生活，不可以打扰，虽然，他是那么热烈地爱着他们。只要他们平安，只要平安，已经足够。
东海龙宫，不去，决不能去，他去一次，水族就要人仰马翻。他念及敖广金箍棒的恩情，尚未想出如何报答，既然不知，见了反而尴尬。
牛魔王，哎，他过得也不容易。听说他厌倦了刁蛮的铁扇公主，离家出走去和玉面公主约会。也有说红孩儿是太上老君的孩子，三昧真火和芭蕉扇为证。人到中年，各有烦恼。别人的家事，他没法掺和，也帮不了牛哥，去了反而添乱。
天宫，仙雾缭绕的地方，那里啊，不是人待的地方，更不是猴待的地方。那是神仙的所在，一朝砸碎南天门，从此大圣是路人。各自安好，再无瓜葛。
五行山？他不是想念如来，也不想念阿难迦叶，他想到了那个牧童，和那个种花的小姑娘。
牧童已成老人，远远地搬到了山外面的村子里居住。傍晚时分，他会在灯光下，怀抱小孙子，给他们讲童年的故事，讲述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个小猴子，他曾经给猴子送过野果子吃。讲着讲着，孩子睡了，老人也困了，灯灭后，安静的梦乡。
种花的小姑娘，她在哪里？
五行山下，没有人间家，没有洞口，也没有种花的小姑娘。哪怕，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也行，只要她在，他就能认得出。
她已不在人间，消失于无边无际的荒芜里？
不可能。
他深深地记得，每次她来的时候，都会用篮子提着花儿。他不懂这些花儿叫什么名字，她就讲给他听。她把花儿放在洞口，放在他的面前，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只要有花香，他就可以不吃不喝不饥不饿不乏不困不怒不恨。
“我还会来的。”每次离开时，她都会甜甜地一笑。
当那甜甜的微笑再次出现时，枯萎的花儿又被换成了新鲜的，或含苞欲放，或灿烂明媚。是她亲手种的，她告诉他。
她从不让他失望，她是认真的。认真种下每一棵花，认真地采摘，认真地装入篮子，认真地向他走来，认真地看他在花香中微闭双眼，认真地替他梳理头上的毛发，然后认真地说：“我还会来的。”
“我来了，你在哪里？”他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呼唤。
她没有消失，她一定还在这里。
他深深地相信，她从来不会让他失望，每次他来时，他心里就有感应。
这一刻，他依然有感应，她就在这里，她没离去，从来没有。
她在哪儿？
他取出金箍棒，欲砸碎五行山，唤醒山神，问出她的下落。
金箍棒高高擎起，却又轻轻地扛在了肩上，他不能，她一定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她的影子，都是她的生命，她一定在这里，也许在躲着他，也许在跟他捉迷藏。
他再次跳上云端，火眼金睛扫向山谷，一草一木，都无异常，露珠在月光下晶莹，恍若冷冷的泪滴。
泪滴？他想到了，她第一次在山脚下看到他时，她悄悄地为他落泪。
一滴露珠，从一棵翠绿的树叶落下，椭圆形的叶子，透明的露珠，一滴，两滴，三滴……露珠已成串，滴落不止。
是她？
是她！
当火眼金睛再次睁开时，他已不用怀疑，随风摇曳的叶子，是她的头发，修长的树干，是她的腰肢，那滴滴滑落的露珠，正是她的泪珠。
她就站在山下，深深地扎根于石缝中。
她已感应到了他的到来，只是，此刻，她已无法言语，她是一棵树。
“山神！”他终于不再沉默。
山神赔着笑，将她的故事讲给他听。
原来，自从她给被困于五行山下的齐天大圣送花时，已经犯了天条，在唐僧救悟空后，她就要为自己的过错赎罪，化身一棵树，安静地伫立在这座曾经禁锢猴子的山下。
一切的救赎，都有代价，只是猴子从来没有意识到，而她，默默地立于风中几多年。
这是一棵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树，无花，无果，无休止地承受风水日晒雨淋。
若想从树转化为人，必须开花结果。
开花结果，必须开花，曾经种花的姑娘啊，如何才能开花？
山神不知道，那棵树是否知道？她已不能说话。
他轻轻地拥抱树干，亲吻每一片树叶，这一刻，他也是认真的。
不辜负，他又能如何做到不辜负？
他的心又在剧烈地跳动，再也无法按捺。他拔根毫毛，轻吹口气，一把明亮的匕首已在胸口。
他转过身，背对着大树，刀刃划破胸口，一颗心，两颗心，三颗，四颗，五颗，六颗。他认真地将心捧在手心，认真地转过身去，认真地将六颗心，放入大树，与他的胸口同高的位置。
六颗心，属于她的数字。
六颗心，已经进入了大树，树干上悄然隆起几个包来，奇形怪状，恍若六个猴子的脑袋。没错，每一颗脑袋，都是他，那个石头中蹦出的猴子。
月光朦胧，暗香流动，是花香。
他仰头看去，白色，黄色，淡紫色，紫红色，小小的花儿，开放在月光下。
仿佛过了五百年，当花瓣凋零时，叶片间有红红的果子，在月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
开花，结果。
他内心不在狂跳，他紧紧地抱住树干，将脸贴在树干上，轻轻地说：“醒来吧，种花的姑娘。”
脸颊热热的，一滴泪珠落下。
是她的泪珠，低头看着紧紧拥抱自己的猴子，她微笑的目光中，泪水滴落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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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12-25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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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25 18: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