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远去的烟云 于 2011-5-26 07:09 编辑
父爱如歌
文/乘风邀月
2009年父亲节期间,《父爱如歌》被中国之声博菜周刊选入第9期,2010年2月发表在《百家湖》杂志。
离新年还有三天,我拼了命地往家赶。
刚进村口,隆隆的机器声便深深地吸引了我。新桥河畔,淘沙机正在将淘好的水沙往岸边输送,速度迅速,水沙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倏然入耳,父亲在叫我。父亲,在传输带下的沙船上,正乐呵呵地朝我招手,学文,你先回去吧。
我答应了父亲,却并未离开,心里极不是滋味。沙船泊在河中心,离岸约有三米远。沙机的传送带高居于船头之上。六十三岁的父亲拿着把大铁锨,正吃力地将水沙高高举起又倒下。父亲,不仅白发更厚,腰也弯了很多,而且额头淌满了汗,嘴巴大口大口的喷着白雾……我要父亲回家,父亲不肯。我说,我替你,父亲也不肯,说这活我干不了。就这样,因为不会游泳,我只能站在岸边眼巴巴地望着父亲,心里隐隐作痛,双脚像定了根似的。
五年前,因为弟弟猝死,我和父亲相聚于广州。不待我叫爸,父亲已快步走近我,问我路上可好。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时间,似乎凝固了一般,我的泪潸然而下。父亲,赶紧将手中的烟掐掉,取了纸巾为我抹,回吧,儿子,别这样,别这样。父亲,紧紧地揽我在怀里,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滑落到了我的手上。我们都不再说话,闷声不响地往回走。
那一天,父亲很疲惫,除了默默地流泪,就是闷闷不停地抽烟。我的心碎极了,竟不知安慰父亲。我给父亲放好水,想给他搓背,可父亲怎么也不肯。我痴痴地站在门外,心中空落落的。我不甘心,使劲敲门。趁父亲开门的那瞬,我挤了进去,几个硕大的伤疤在父亲的腰部纵横交错。
这一切,皆因弟弟而生,而弟弟却全然不知。
婚后,弟弟跟老乡去了攀枝花背金矿。一晃三年,弟弟不但没回家,而且音信杳无。父亲四处打听,终于知道一个大概位置。开春后,父亲再也没有了耐心,决定亲自去找,但是那么大的山,怎么找?父亲点着烟,一支又一支,脸上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笑容。
临行,父亲拉着母亲的手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找到他,只要他平安。
山,很高,很广,到处分布有民工。找了几天,父亲没有一点消息。于是,年近六十的父亲背起了金矿,一边背矿一边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一个多月过去,仍然不见弟弟踪影,父亲急了,疯了似地将目光扎向人群中的每一个人。父亲,没有气馁,就是晚间休息,也要拿着弟弟的照片去各个工棚打听。
五月,山里的夜,极凉而寂静。香烟,在父亲的指间悠悠地闪灼,以它的一片诚挚抚慰着父亲,温暖着父亲。经过一场夜雨,陡峭的山路泥泞满布,举步维艰。父亲还是上了工,但我至今都难以想象父亲从山上滑落到山下的情形。父亲,一直滚,一直滚,滚到了山下的铁道上。就在那瞬,一列货车正好缓速停在了那里。父亲很快被送到了成都的铁路医院。万幸的是,折了三根肋骨的父亲从鬼门关杀了回来。当时,父亲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火车先行,还是自己真撞到了火车上,反正火车就停在了他的身旁。不可思议的是,面对灾难,父亲没给母亲电话,也没给我这个远在北京的儿子电话,甚至对弟弟都不再提及。
为了找弟弟,不待痊愈,父亲就蹓出了医院。真是老天开眼,半月后,在下山的途中,父子俩终于不期而遇。因为义气与赌牌,弟弟居然完全没有了力量去面对我们的父母,他以为,成了家,父母就不会再为自己操心。其实,弟弟哪里明白,在父母心中,我们永远都只是孩子,都是他们最挂牵的人。
后来,我要弟弟来我们公司,但因为弟媳,他去了汕头的沙陇镇。令父亲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自己差点搭了老命寻回家的弟弟,这一次竟然永远没有再回来。因为弟弟,我对父亲充满了怨,曾固执以为,弟弟来北京好,会有我照应。父亲,没有跟我急,更没有恨和怨,只是安慰我说,人命天定,我们都宽心吧。话虽如此,父亲的烟却是愈抽愈猛,几乎是从不歇息,甚至好几次忘记掐灭烟头,燃着了被子。当母亲被呛鼻的气味惊醒,父亲却睡得正酣,好在父亲没事。
电话里,母亲跟我说起时,我猛然愧疚的慌,眼泪在心窝里不停旋转。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父母早已年过花甲,而我依然混迹于北京。我最担心的莫过于父母。人生无常,我实在不敢想象,或者假如……?因为侄女跟我们生活,所以我们倍加努力地工作,不敢有丝毫懈怠。但眼前的父亲,实在让我伤透了心。
为了给我减压,父亲瞒着我到处揽活干,攒了钱,却舍不得花,而是全部存了起来。更要命的是,父亲的手骨折刚愈,又急着下沙。可父亲,你想过没有?儿子只需要你与母亲过得舒适快乐。不知有多少次,每听到父亲咳嗽,我就习惯性地恐惧,我要父亲戒烟,父亲用爽朗的笑声答应了我,眼下却依然既往。
父亲,欢喜地上了岸,一边冲我笑,一边拿了烟点上。一路上,我真不知道说啥好,突然冲父亲来了脾气,看看你,家里就那么缺钱花吗,用得着你那么卖命吗?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把儿子都当什么人了?父亲没吱声,顾自儿抽烟、咳嗽,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儿子,看来你真不懂,人老了不干活会闷出病的,看看,这会儿工夫,锻炼了身体,还能挣五十,多好啊。父亲,一边说,一边朝我晃着手里的钞票。
好,很好,我一个劲地点头,心里却酸得要命。
没了工作的父亲,终于知道是我搞了鬼。烟圈,不断地在父亲的头顶升腾,一个接一个。父亲的牙齿似乎或多或少的染了色,但父亲的脸上却总是漾溢着欣喜的微笑,如春风缕缕,让人总是那么地温暖。
假期很快结束了,可我却突然不想离开。我告诉父亲,来年我辞职。父亲愣了愣神,问我刚才说了啥。我又讲了一遍,父亲总算听清楚,脸上立即失却了先前的温和,朝我厉声呵斥,你疯了,北京的工作那么好,你居然要放弃。你以为,老家有比北京还好的工作吗?父亲点燃了又一支烟,剧烈的咳起嗽来。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冲父亲嚷了起来,为什么?你不抽烟不行吗?咳嗽厉害还要抽,你让我省心了吗,因为你这样,我做梦都是你在咳嗽,你知道吗,爸爸,我好害怕。
父亲怔住了,而后却又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儿子,安心工作去吧,考虑我干啥,我都满花甲的人了,只要你们好就行了。
听父亲如此说话,我几乎是毫无修养地跺起了脚,我好,我好什么,你若不好,我能好到哪里去。明年,我一定辞职,定了。
“哧”的一下,父亲将正在吸着的烟掐灭,扔到了垃圾桶里,你好好干,从现在起,老爸就戒烟,老爸再也不去揽活了,说到做到。可是?不待我问,父亲已“唰”的撕了张纸,快速写了起来:儿子,老爸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抽烟,再也不揽活,而且随时接你的电话。但是,你必须好好干。
我答应了父亲,父亲却不放心,一再叮嘱我,儿子,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好好干,千万别胡来啊。我笑了,父亲也特别开心。
临到车站,我说,爸爸,你回吧,父亲就转身走了。可我还没上车,父亲又折了回来。如此这般,为了重复那句话,父亲竟然折腾了五个来回,直到我们所乘的汽车走远,父亲还在那里,远远地向我招手。望着渐渐远去的父亲的背影,我后悔了,我真想大喊一声,父亲,对不起。
作为儿子,我是多么希望父母亲幸福。父母之爱,高山仰止,犹如一首优美动听的歌。这首歌,亘古演绎延伸,或许我倾尽一生也难以炼就,我必须努力,因为我是父亲,但这首歌的演绎者又何止我们父子,天下的父母亲们,哪一位不在默默地倾心演绎这首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