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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物论洁癖
与论金交亦久矣,知道他很久以前便涉猎佛学,近日又见他读庄子颇勤,甚异之。
这个阅读顺序与二者在中国扎根的顺序是反的。吾国若非先具老庄气质,便难有佛学扎根的土壤。正因为二者有相契处,所以有了这样的交流、吸收乃至融合、更新,扎根而光大者,也只禅宗净士而已。论金先佛后庄,可见这融合已经到了彼此不分先后随意的地步,这很好,但是知道历史文化的发展脉络是重要的,不然若把时间弄反,先果而后花,难免诧异。我是先啃庄子,没啃明白,后来啃了点佛经,再回头啃庄子,稍许明白了一点,可见二者相参是很有好处的。儒家的辟佛有其社会原因,在学术上其实没必要,能吸收的就吸收,这是集大成的气度,辟之就自小了。闹出个老子化胡说,何异于阿Q,更笑话了。
论金一边谈逍遥齐物,一边论玉洁于粪,以我观之,并无违和,因为庄子本身就是个洁癖。
《庄子·秋水》有言:【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自比鹓鶵,非洁癖而何。
不过洁癖并不足以限定庄生,他又说,神龟宁生而曳尾涂中,不若死留骨庙堂?
由此可见,在庄子心中,庙堂也没有什么洁与不洁,鹓鶵与龟也没什么洁与不洁。洁与不洁,只是风动与幡动,“仁者自生分别”。
臭黛玉的叫法,是教授因某一帖给起的浑名,我是无可无不可,不过也有人认可,可见这浑名有点意思。其实我是个喜聚不喜散的性格,究其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亲族中姊妹甚多且丽而我是同辈中最小一男儿。所以论金说散,我说说什么屁话,非如是不能表达我的叹惋。受者不以为不洁,以其知之矣。观者嗤之以不洁,以其不知也。道理是如此,明乎此,物便齐了。
鹓鶵与龟各适其适,改造其环境,便都无以为生。这便是环境的重要。世上有许多生物仅以一种生物为食,事实如此,庄子并无夸张。
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庄子立于何地?
那便是无何有之乡。那是此彼分别以前,阴阳和合之始,就是道体了。与道相适,仅此而矣。人只有到了无彼无此的孤独境,才能抵近这无何有。孤独正是迈进无何有乡的那道门槛。
其实释伽更是个洁癖,他原是一片琉璃佛土,却幻之为五浊恶世,以此渡人。被障了眼的,便见不平污秽,开了法眼的,便见极乐世界。并不以不净为念,亦不执于洁。
要之,世上并无背道之物。背道者,幻妄也。执幻者,愚痴耳。幻妄愚痴,有何温情可言,不过是眼中金屑,佛头鸟粪罢了。
不过不执也可以是一病。袁中郎曾以庄子笔调著《广庄》,可谓烂熟庄子了,这一等士大夫用了佛道的不执,卸了士夫的负荷,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一面风花雪月狎妓脔童,一面苍生天下道德文章。在一片糜烂里滋润地生活,何异于蛆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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