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5-9-4 21:18 编辑
午后驱车去水库,后面有一suv若即若离地跟着。今日无事,既不需要上班,又不用担心有人找,时光因而显得漫长又宁静,我可以慢悠悠地将路边风景一一看遍。去水库的路建在高高的塘坝上,沿途有一条蜿蜒曲折且里面长满灌木的水渠,右边是刺槐与柳树。野花时常摇曳于视野中,蜻蜓在路面上偶尔停留,被车惊起后,慢悠悠飞向草丛中。秋还未真正侵占这个季节,万物还是葱茏而青春鼎盛的模样。
后面车子大约跟我一般无所事事,竟不肯超我。直到我停下来,在车里听了一段音乐也还未跟上来。这是我熟悉的环境,并不怕有其他。况且,这世间可怕的不是人,而是鬼。拿了伞锁了车,爬上水库高高堤坝,跳入青石铺就的漫坡上。天气不冷不热,空中弥漫着薄薄的乌云,有一场雨正在来的路上。没有人会在中午时分来到水边,来到这个像是被人类遗忘的空旷地带。除了那几只白色的在水边闲逛的水鸟,和一只在水面上练习仰泳的野鸭子。
并不敢真正靠近水边,怕这绿色的幽静的水里会突然深处一只尖利的爪子来,将我拖进无边的黑暗里。这是自小跟在老人身边长大的孩子特有的敏感性。在这片山海相依的土地上,关于山鬼,水鬼的传说不仅历史悠久而且内容丰富。老人们会将这些或有或无的物种,在各自的口中重组加工,用来恐吓那些跟在自己身边,却不肯安静听话的孩子。 这片水域很丰富,有小块的沙土地,上面长了十几株野绿豆,三棵蓬头垢面的小柳树,不像芦苇的芦苇,开得营养不良的野花。山上和水边的植物几乎都长齐了,它们挤在一起杂乱无章,却有一种想让人流泪的天真烂漫在其中蔓延。仿佛是被遗失的一段童年,冷不丁地就出现在你的面前。里面的一切东西都完好无损,一株随风倒的小草,一枚将红未红的山枣,一朵被野蜂践踏着的花儿,一个落着小飞虫的蜘蛛网,包括你雀跃着的,好奇着的心。秩序,原本就是世间没有的东西,被刻意安排后,一切本真的东西就失去了味道。
在水边坐下,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进大伞中。听着喜欢的音乐和远处野公鸡焦虑的求偶声,竟想起诗经中关于爱情的句子。我在水一方,我也会走入遥远的季节中,也许也会成为某一段诗句,服帖地睡在某个结着相思扣的笔记本上。
野鸭在向我慢慢靠近,我凝视它时,它竟羞怯地一头扎入水下,而水面上没有一丝涟漪。当我再去看时,发现它离我又近了些。它在凝视并关注我。我们都是这一时空中寂寞却不孤独的生物。
一条大青鱼跃出水面,又沉下去。一只蜈蚣沿着青石向我爬过来,这脱下鞋子敲击几下地面,吓得它改变了路线。 水面的波纹一圈一圈荡开。而记忆中的一些片段和面孔也随之而来。我赤着脚踩在青石上,头顶是乌云,乌云上是蓝天,蓝天上是不可知而且更深邃的一切。它们以博大而宽容地姿态将我包裹其中,不论好与坏,不论今天还是过去,不论是性别还是质地。它们眼中,天地同宗,万物同源,我既是动物、植物也是人类,也可以作为一块石头一粒尘土。存在只是一种形式,是空间或时间的暂停,虚无才是本质。
天地悠悠,流水汤汤,燕子的剪影划破这个午后的宁静。远处朦胧的山影渐次清晰起来,乌云正被风推拥着离开,太阳要出来了。而我也将离开这里。虽未下水亲近,灵魂却被更狠地清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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