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长哥 [复制链接]

真我如故

主楼

发表于 2010-3-24 09:0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真我如故于 2010-3-25 10:03 编辑

   老长是我老家的同事，与我同肖，大我一轮，我们共事了十余年之久。
   老长足有一米九几。做为证人的我，曾目睹他站上磅秤，200斤的秤砣高高翘起，打赌的一方目瞪口呆，输得心服口服。别看老长又黑又壮，鼻子上却架着副高度近视眼镜。整个夏季，老长两条藏青色人造棉八分渔民裤对换穿着，上身是一件白色圆领汗衫，背微驼，拖着双拖鞋，迈着八字步，人还未到，声音先传了过来。
   据说老长年轻时打架非常勇猛，是个江湖豪侠，公安局曾留有案底。他下乡后倒流回城，无所事事，四处打架。一次，他把一个混混打得够级别够惨重的，公安来拿人，他翻上屋顶瓦背逃脱，流窜去了西藏。老长哥的外号就是那个时期在社会上叫开的。
   老长顶职进单位时做搬运工，后来因得了肝炎换岗当了采购。听同事说过他的一个笑话：一次，老长说一批货太重，要求某美女同事一起去，帮他推车。结果美女打了把伞坐在货上，他连人带货一起给拉回了。
   在杭州，我们众多同事都见识了他的威风。从黄山旅游回来，我们在西湖边晚饭后打道回招待所，老长红光满面，一手提喝剩的半瓶白酒，一手大幅度地向出租车挥手示意。开过来的三四部空车都避着他急驶而过，没一部敢停。有部车最搞笑，眼看着停下来了，突然又倒车，打了个大弯而去。换上我们单位的招牌小白脸，才拦下三四部车来。
   老长在那次惨烈的打架事件中表现意外。
   我们在千岛湖、新安江一带旅游。到桐庐后，乘上了一条沿站停靠的客运船，要飘游富春江。那条船挺破旧，设施也差，上下乘客的穿戴明显比我们差了一截。富春江景色绝美，我们几个女同事依着船沿，搔首弄姿拍了许多照片。回仓一看，有个年轻男乘客占据了我们的位置，男同事见状虎着脸，冲他吼了一声："站起来。"那人马上站起，一言不发向外跑去。我正开心着，突然冲进来三个人，挥起手中袋子，朝我们另一位男同事砸去，顿时血流如注，鼻子眼晴马上就青肿了，原来里面装着打石头的铁锥。那三个人又围着那结仇的男同事开打，从仓内打到仓外。我爬过翻倒的几层靠背长凳，挤进人群，拦在他们面前，大喊别打啦，别打啦。一人指着我的额头："再喊，连你女人家一道敲。"吓得我花容失色，哑口无声。那一刻，感觉法律已离我们很遥远，我们不再被所它保护。男同事被打得跪在地上，做揖求饶，有几个乘客还在起哄：把他丢江里去。老长不知从船的哪个角落出来了，一边叫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一边递烟给打人者，最后老长同意了赔钱给他们的无理要求。我靠着船沿，眼睁睁恨恨地看着他们下船离去。那天晚饭，我们都心情沉重，吃不下饭，老长若无其事，照常吃喝。路上，老长悄悄地跟我说："你知道吗，这一带的人逃日本佬的时候就以杀日本人出名，很强悍排外的，听船工说乘警还被丢进江里去呢，出了人命怎办？"唉，我一路直会叹气。
   最后一次见到老长，他守在公厕门口，穿了件黑色大衣，前面的方凳上放了几包烟，打火机，几叠纸。老长有两个孩子，男孩是个弱智，女孩才六七岁，妻子早几年已下岗。他问我在深圳还好吗？我稍带责怪地问他怎么会想到做这个工作。老长告诉我，打扫公厕是他妻子接下的，他也反对。单位解散了，他干不动力气活，又没本钱，闲在家里，就帮一下妻子。农贸市场摆摊啊等等，都尝试过了，还亏钱。最后一句话倒不愧他读了那么多的书：为了生存，生存是第一位的。
   一年以后，同事电话里告诉我，老长得尿毒症了。不久又听说他去世了，那天，他那弱智的儿子不知跑哪了，他找了一整天，回家就躺下脸色变了。我知道，老长怕花钱，硬撑着，如果做血透，还能拖上一段时间。
   我连做了几场恶梦，梦到老长要去哪，叫我也上车，醒来可把我给气着了，你已经死了啊，那是什么地方啊。我去庙里烧了香送他。
   生命真脆弱，烟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回家乡时，一定去看望老长的妻儿，听一听老长最后对这世界说了什么。
   老长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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