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知母 于 2011-2-22 16:44 编辑
一、那天，妈妈打来电话，让我过去。 电话的另一头，我听到妈妈的静默，说是听到，是因为静默中伴随着一种可以听得见的呼吸变化。 对我来说，妈妈一直是利他主义者，她的心里装着的都是我们。我们所有的电话往来，往往伴随着妈妈的唠叨. 妈妈说，天气凉了，楼上的香肠要记着收好，用保鲜膜包了，放进冰箱里。 妈妈说：昨天我看到了一个发夹，很漂亮，就给你买了，你的头发总是胡乱地挽着，也不收拾一下。 妈妈说：那天在报上看到流感又在流行了，记着不要在空调房子里呆久了，要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妈妈说:我从武汉给你带来了凌霄花的插枝，种在库房里，等活了，就给你带点过来。 一地鸡毛，每次每次，直到我挂断电话。 这一次，妈妈的沉默，让我的心里隐隐地不安起来。 去了母亲家，爸爸拿着一张B超单递给我。妈妈坐在床前，眼圈微微地有点红，但一直在望着我微笑。 B超显示：右肾实质性肿块，建议CT复查。 心一下紧了。 妈妈说，CT已经做了，结果明天出来。我假装镇静，安慰了几句。跑进卫生间，几乎晕倒。 二、读书的时候，上课讨论安乐死。反方正反争论热烈。 老师引导我们说，当一个生命无力挽救的时候，对他本人，对亲属都是折磨和痛苦，安乐死不仅可以节约资源或者说金钱，也可以减轻病人和家属的痛苦。 我申辩：不可能，我永远不希望我的亲人安乐死，我会卖掉所有的一切去救他或者她，我会和他或者她一起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那时的我是一个非常具有同情心和爱心的眼科实习医生。 每天我会担心我管的每一个病人会不会术后疼痛，担心每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会不会不方便。我写病历，上手术，做记录，看书，也常常楼上楼下的奔跑，仅仅为了帮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取药，缴费，打饭，收拾东西。那时的我，比每一个实习学生都要忙。 实习结束的时候，那些我管的病人们，差点给我在校园里贴上表扬信。临走的时候，一个北京的大哥，拼命地将一个收音机塞给我，他最后的话让我流泪，他说：因为车祸失明，也许我一生也看不见你是什么样子了，但我希望你收下我的礼物，让我一生记住你。 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他已经消失在人海里，他还好吗？ 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一位好医生，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这样认为过，可最终没能成为一个好的手术医生，因为我是一个对疼痛有心理障碍的人，生命于是充满了不可弥补的遗憾。 三、做一个医生，有时候需要更加超脱和坚强的心态。 因为所有的医学知识，让他对检查结果和疾病的预后有很准确的预测。 比如癌症：曾经有一个老师，有一天一不小心摸到耳后淋巴结包块，活检，癌细胞，三个月后，去了。 同学的父亲，重症肌无力，临床效果其实还不错，但半年后，也安静地去了，心理压力过大。 目前为止，我几乎是谈癌色变。 那天，我担心妈妈是肾癌。 四、妈妈说，希望我开车第二天去接她，然后一起去医院拿结果。 我答应了，匆匆地离开。 第一件事，我跑去了昭觉寺。 走进昭觉寺朱红的大门，我的脚步跌跌撞撞。大殿里香烟缭绕，经幡长垂，诵经声里，我长久地跪在黄色的蒲团上，闭着眼睛，我向着菩萨许愿：保佑我的妈妈身体健康吧。保佑我的妈妈身体健康吧。 大雄宝殿的门口有一棵千年的银杏，阳光透过树叶洒下些细碎的金黄。我战战兢兢地将一小块红布挂在在树上。见过千年风雨的银杏树啊，也许你比我坚强，你能听到我的愿望。 第二件事，我去了妈妈做CT的医院。我找到CT室，老师一直在忙，我一直一直地等。等老师不忙了，他也下班了。 我拦住他，请求他，我说，明天结果出来，如果不好，能不能给我准备一个是正常的结果，好不好？好不好？我不想让妈妈崩溃，我的眼泪落了一地。 最后他说，我记不起这个病人了，他深深地看着我，说，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第三件事，我找到了一个巫婆。 我是辗转打听到的，他们都叫她神仙，我去了那里，烧了一炷香，然后划了一个吉祥符，红色的，小小的，里面包着米。我对自己说，现在不管说什么，我都会信的，只要能换回妈妈的健康。 那个夜里，我是在车里坐了一夜。 那个夜里，我把妈妈所有的一切都从头到尾的忆起来了。童年的我，少年的我，读书时候的我，离家后的我，结婚后的我。 这一生，妈妈为我流过多少泪水。 记得结婚的时候，妈妈上来看我，第二天妈妈的眼睛就肿了，我的简陋让她心疼，哭了整整一夜。 怀着孩子的时候，妈妈因车祸腿断了，生下孩子，她挣扎着出了院，担心我一个人带不好刚出生的婴儿，看见我满月后没有恢复却更瘦弱的身体，妈妈哭得说不出话来。 偶尔我和老公吵架，妈妈总是批评我，背地里，总能看到她哭红的眼睛。后来我再也不敢让妈妈在我家住下去了。 整整那一夜，我的眼泪一直一直地流。 妈妈，现在才知道，你的健康对我多么重要。 我没有办法忍受你面对疾病痛苦的每一刻，因为我无法分担啊，妈妈，你知道吗？ 五、第二天，我小心地将吉祥符用针别在妈妈的衣服上，我笑着说：你看，今天太阳很好，一定是个好日子的。 妈妈上车之前，她去了花坛，摘下一朵刚开的茶花，放在鼻子前，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说：走吧。 我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我知道，我们是去拿判决书。 医院CT 室，蓝色的椅子上，坐满了各种各样的人，表情压抑或者麻木。 走廊上，一对抱头痛哭的母子，他们压抑不住的哭声让我心碎。 我揉着眼睛，偷偷地看着母亲，母亲这一刻好像很安静，一种有承担的安静。我跑去了卫生间，一个人靠着墙，很久才平静下来。 显示取报告了，我摇摇母亲的手，让她继续坐着，然后忐忑不安地前去，我向那个医生张望，医生不在，我忐忑不安地拿起了报告。 CT：右肾畸形，双肾。余未见异常。 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哭了，大哭，我对妈妈说：妈，没事了，没事了。 妈妈走过来，抱着我：我说了没事的。 那天，我突然抬头，看见了头顶一片蓝盈盈的天空，在这个城市是非常少见的天空。 那天，我在心里说：现在，我又是一个幸福的人了，可是，妈妈，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曾多么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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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1-2-20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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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妈妈真好！
情真意切不做作，一个“爱”字表达的淋漓尽致。只是没有排好版，字太小，间距太小。可以重新编辑下，点那个上面有红叉的A字。
发表于 2011-2-21 20: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