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诗意天涯 于 2012-8-21 07:37 编辑
身为入职父亲岗位十几年的人,七夕年年过,年年都没过。清苦的童年时光带着七巧的梦,早在几十年前便步入了头上那片辽远的银河,尘封得了无印迹。散文版猛一提起,才不禁一愣:七夕,什么时候,我已忘记了你……
“排排坐,吃果果,抬头看银河,牛郎挑儿来,织女泪成河……”童年的歌谣慢慢莹绕耳边。遥远的回忆似扎着总角的儿郎,摇着拨浪鼓,一蹦一跳,载歌而来……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最早听到的故事大概就是牛郎织女了。孩子的心本就天马行空,就象《童年》里唱的,看着天空发呆的时候,也会想云里有没有住着神仙。母亲的故事正好添补了对那段未知世界的空白,于是便记下了牛郎织女这对苦命人,记下了每年七月初七这个他们一年一聚的日子,记住了喜鹊搭桥,最主要的,记下了年年七夕孩子们都会得到一长串白面烙制的小果子——母亲说小孩吃了长大聪明。
那时家里穷,过年包饺子的面皮都是白面裹层地瓜面,平日里白面难得一见。但每到七夕,母亲便会大方一次,特地借来邻居的“面模子”,把发好的面揪成拇指大的小团,一块块往模子里按下压实(一般是七块),再往面板上一磕,一排的小物件就滚落下来,有小猪、小猫、小鱼、小燕、小如意等,一只只憨态可鞠,形态各异,活脱七个小矮人。这样一遍遍磕下来,一支不大不小的“军队”就在苇秸做的箅子上慢慢“扩编”完成。这时我一般都是站在旁边瞪大好奇的双眼,把那一个个慢慢发起来的胖娃娃数了一遍又一遍,数字深深刻在心里。母亲一手烙面点的好手艺,新出锅的小果白里透着焦黄,麦香四溢,当然舍不得一下吃光。当天下肚几个解解馋,剩下的母亲就会用绵线间杂着苇秸一个个串起来,一头系上红缨络,一头系上木棍,让我拿着出去显摆一圈回来,再挂在炕角靠烟囱那面的墙上,就那么迷醉在撩绕的面香里,一天天宝贝地看上几十遍上百遍,看着它脱水发硬直至干瘪,然后才在天人交战中隔几天撸下来消灭一个,那种伴着不舍的甜蜜一直能溢漫到中秋甚至十冬腊月。
关于七夕的另一个传说是,每年七夕夜趴在葡萄架下,就会听到牛郎织女幽会时说的悄悄话。这常让少年的心跳动不已:对男女之情的萌动,对大人爱情的好奇,最主要的是,这种渴望长期无法得到满足,反而无限扩大了探知的欲望。那时村里还没有种葡萄的,但这并不能捻灭“求知”的兴致,胡乱扒拉几口晚饭,瞅个空赶紧跑出来,与早早约好的小伙伴汇合。先玩上一阵,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勿勿赶到早已探查好的村里最大那块菜地。当时大概是觉得黄瓜和葡萄的藤蔓样子差不多吧,一个个也不管地上的泥土,就那么滚爬到黄瓜架下仰躺着,尽量压住砰砰的心跳,静等那些渴望已久的甜言蜜语。
月挂高天,一地朦胧的清辉。天穹上银河两边,牛郎担着一对儿女,与织女隔岸相望。夜的静谧衬得虫儿的鸣叫格外清脆。蚊虫的叮咬不过是在已有的叮痕上再加一层,相比起来,时间的慢条斯理要难耐的多。渐渐的,困意拢了上来,抬手摘下根脆嫩的黄瓜塞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终于迷糊在漫天的虫鸣里。直到什么时候有人捅自己一下,这才睁开眼茫然四顾,不知今夕何昔,然后打着连天的哈欠昏头涨脑地回家。
时光如水远逝,往日的少年慢慢长大,最终漂流扎根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母亲的絮叨,香溢满屋的小面果子,夜凉如水里的虫鸣,牛郎织女私会的切切细语,都伴着少年的梦,溘灭在时间的长河中。偶有午夜梦回,便似风过尘沙,剥去一层层时间的外衣,回溯童谣里七夕的美丽,如《崂山道士》里的月下仙子,一点点的由隐到显,由小到大,翩翩绽放开来,灿然无比。醒来赶紧给母亲打个电话,奇怪的是不论多晚拨通,母亲都象一直守候在电话那边,拿起来就咯咯咯地唠叨个没完。我只需安静的听下去,任心底涟漪被一一熨平,然后放下电话,一夜无眠。
现在的七夕,早没了昔日浓浓的乡土气息。人为的浪漫色彩已沾染太多舶来的俗气,更多成为年轻一族释放热力与多余荷尔蒙的节日。大街小巷的卖力吆喝里,电视报纸的声嘶力竭里,超市商场的人山人海里,有谁还记得牛郎织女的故事,有谁还会在午夜独上高楼,抬头看迢迢银汉两边,有一对亘古的情人在遥遥相对,黯然神伤?
年年七夕,今又七夕。
再没有手挑面果串的孩童,唱着脆脆的歌谣,一蹦一跳,在胡同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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