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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时事 六星杂谈 【狗的故事】32#还有一只狗 by 夕阳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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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的故事】32#还有一只狗 by 夕阳断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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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27 02:0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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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南沙贝 于 2013-2-27 14:33 编辑

肉松,是一只被遗弃的狗狗。它的出现在邓小池看来是对自己的救赎,肉松的信任和对主人坚定不移的爱恋,让邓小池决心给肉松一个长久永恒的家。男友对肉松的暴虐和对情感的欺骗,分手成了必然结果。廉租房内,没有暖气没有冷风没有多余的空间,失去爱情失去工作失去生活保障的一人一狗却深深深爱着彼此。陆远的出现似乎改变了一切,但是男女之爱的婚姻相守,是不是真的要肉松的再次被遗弃来成全?如果相聚是为了另外一种离别,肉松应该是愿意牺牲自己的。



  第一章

  我要给它一个家

  肉松的到来,不过是给陈晨制造了小题大做的机会,让他可以顺水推舟地责备我,甚至责难我……我要给它一个家,无论多困难,让我来保护你!

  天狗下凡,无家可归

  岁晚的冬夜,寒气逼人。拔足狂奔时,凉风扑面,每一缕寒气划过脸庞,都宛若烧伤似的灼痛。宠物医院的深夜静悄悄,六十瓦白炽灯的照射下,肉松右眼窝一圈的腥红格外刺目。

  看见我,肉松将自己塞到笼门前,浑身上下被长毛覆盖着的膘肉,从笼缝中溢出,挤成数条火腿肠的形状。将它似猫非猫的虎纹脑袋抵着门栓,肉松焦急地顶撞着笼子,试图拱开那扇阻挠它与我亲近的铁门。

  “你走以后它一直叫唤。”康医生打开笼门,肉松一门心思地扑向我,眼泪汪汪地往我手心里钻,尾巴像上了发条一般呼呼生风地飞速摇摆。见状,康医生抱歉地解释:“一般宠物看不见主人都会不适应叫几声,我们以为它过一阵就没事了,没想到它一直不肯放弃,一直用脑袋顶门,还把自己刮伤了。幸亏没伤到眼睛……”

  “臭肉松。才分开几个小时,你就这么焦虑了?”我用微笑示意康医生并安抚怀中的小东西,“淡定!我不怪你。”一面旁若无人地“审问”肉松,“你这个样子,以后我怎么放心单独留你在家?”听出我嗔怪背后的担忧,肉松愈加有恃无恐地撒起娇来,纽扣一样湿湿凉凉的黑鼻头直往我脸上蹭,花蕊般的粉舌肆无忌惮地为我“洗脸”。

  “最好别让它自己呆太久。”康医生善意地提醒我,“通常独处时间超过四个小时,狗狗就会怀疑自己被遗弃了,尤其像肉松这样有过心理创伤的狗。如果你出门时间太久,最好把它交给朋友照顾,或者寄养到店里,让它看得见人、听得见声比较好。”

  “不用了。”我轻抚它眼窝中已经凝固的血痂,肉松定了定神,并没有躲开我的手,而是宽心地任由我碰触它的伤口。我灿然一笑,语带坚决地回应康医生,“你也看到了,肉松根本离不开我。”沉吟片刻,我实事求是地说,“而且我也离不开它了。所以,我再也不会把它交给别人照顾,大不了,我把社交活动统统控制在四小时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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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3-2-27 02:07 |只看该作者


  康医生若有所思地托腮打量我,我低唤一声:“肉松走,回家。”肉松默契地冲到牵引绳前,配合地抬起右前掌让我为它套上“装备”,激奋地等待我牵引它回家。

  睨见我怀抱着“伤员”肉松,陈晨便明白我已做出的选择。在陈晨看来,我心中的天平已完全倾向肉松,这让他心中指望燎原的最后一粒火种,彻底熄灭。

  “可笑!”陈晨冷眼逼视着我,盛气凌人地说,“你自己都快无家可归了,还找这么个包袱背着,自讨苦吃!”

  “你放心。我这个大包袱和它这个小包袱,都不会让你背。”陈晨曾笑话我是离家出走都走不出小区的“宅姥姥”,可这会,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鼓作气收拾了几件衣物,装上肉松的狗粮与食具,抱着我的小狗背着我的行李,义勇军似的摔门而去。

  接近零点的冬夜万籁俱寂,只有干涸的泳池内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巡逻的保安上下打量逃荒者似的我,支吾地问:“这么晚还出去呀?”

  “不是出去,是出走!”我干脆利落地为保安解惑,朝肉松努努嘴自嘲,“我现在跟它一样,我们都是丧家犬。”

  “咕咚”一声滑下喉结,保安错愕地打量我几眼,终究挤不出一句虚妄的安慰。

  假使没有肉松,我已是即将成家的人妻。而此时此刻,因了肉松,我沦落成与它一样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你也太冲动了。出走也该挑光天化日能见度高的时段嘛。”接到我的求助电话,潘氏小夫妻带着小扑前来“收容”我和肉松。一见面,潘苓便留意到肉松眼窝的伤,啼笑皆非地擢点它脑袋打趣,“还有你,也是个热血硬派,拿肉脸PK铁笼,这不是自找暴虐吗?”

  “那个家,我一秒也不想呆了。”语毕,我忽然感受到肉松再次被囚禁入笼的不安。想到陈晨颐指气使的气焰,我义愤难平地说,“就算睡天桥底下也比睡在他床上踏实。起码,再不会有人对肉松恶言相向,也不会有人敢对它动辄挥拳,更不会有人种族歧视折磨它的肉体以达到蹂躏我的精神目的。”絮絮叨叨的赘述中,我逐渐理清了头绪,并意识到自己的勇气来源——是肉松的柔弱,激发了我潜在的刚强,为了它能早一秒逃离“魔爪”,我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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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3-2-27 02:07 |只看该作者


  “肉松能遇到你,真是它的福气。”了解到过去四个月里我和肉松如何提心吊胆地求存,潘舟不禁感叹。听见别人口中叫出它的名字,肉松瞬间夹紧了尾巴,警惕地瞪一眼潘舟,眼神哀伤地痴望着我,仿佛在乞求:“我知道我带给你很多麻烦,但是能不能‘表’把我送给那个‘帅锅’?”

  “其实碰到它,是我的福气才对。”我用下巴轻蹭肉松额头以平复它的紧张情绪,一面整理自己的思绪沉着坦述,“其实我早就知道陈晨自私、冷漠和势利,只是我过分依赖和他一起生活的惯性,甚至依恋二人一屋的稳定状态,所以像鸵鸟一样把缺点埋进沙堆里,假装看不见。也许老天不希望我盲目地嫁给一个不合适的人,所以安排我和肉松相遇。肉松虽然不会说话,但它的单纯、直接就像盏透视灯,照穿了我深埋在沙砾里的不堪。正是因为它遭受不公待遇甚至吃了皮肉之苦,所以才让我深省,让我清楚地认识陈晨的为人和这段关系的弊端。”说着说着,我愈发怀疑肉松是天使的化身,半信半疑地揣测,“如果不是肉松,我也不会看清楚陈晨缺乏的耐性与爱心。唉,你说,肉松该不会是老天派下凡间的天犬,来拯救我的吧?”

  “神话看多了吧你!”潘苓嬉笑,“啸天犬可是人家二郎神的宝贝,谁舍得送下凡给你?”

  “小池说的是偷吃月亮的天狗,对吧肉松?”潘舟喜笑颜开地张开手掌,意图讨好肉松,怎料肉松全身一紧,偏头倚近我胸口瞪着潘舟,虎视眈眈的眼神仿佛在警告:“‘表’以为夸我两句就能拐带我。告诉你,本小狗不吃这套!”

  肉松如临大敌的一脸严肃,逗得我们仨捧腹。潘舟抱起小扑举到肉松面前,得意洋洋地逗弄说:“别紧张,我已经有小扑了,我才不稀罕你呢。”

  肉松与小扑不约而同地发出对峙的低呜,我们仨相视一笑,心中同叹,“这两只冤家!”

  “你看,如果我没有领养肉松,我们就不会因狗结缘。”哈哈大笑中,我笑出了泪花,“如果没有你们,我被陈晨驱逐出境后,谁来收留我?”

  “好心有好报。”潘舟轻拍我的肩宽慰道,“早点休息,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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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3-2-27 02:08 |只看该作者


  将我和肉松安顿好,潘苓再次确保小扑不会趁夜偷袭肉松,这才松了口气说:“我有个朋友,就住这幢楼顶层。他把房子分割成六间单房出租,我们刚才跟他沟通了一下,他同意你带着肉松住里间。房租也可以照顾一点,一个月一千一,这个月剩一周就免租了。你觉得行吗?”

  “房子的位置和配套都让人满意,价格也合理,我就怕房间多租客多进进出出会踩伤肉松,而且市区内的房子都要交押金……”

  “这些问题我们都替你考虑过,也实地考查过了。”潘舟抿嘴微笑,“每个房间都自带洗手间,顶头那间还多个小阳台方便晒衣服,也可以当外放厨房做做饭。房间之间的过道也算宽敞,出入注意一点就行。至于押金,我们可以先替你垫付,反正你早晚会有钱,不可能一直做‘没女’的对吧?”

  “美女?”我一激动,大言不惭地笑称,“虽然我有点小姿色,可我没打算出卖色相。”

  “他说的是‘没女’。”潘苓吐出舌尖做了个怪相,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没钱没业没男友的‘没女’。”

  “哦。是是是。哦,不不不。”我四处张望,汗如瀑布,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藏起我涨成西红柿颜色的脸。躲避着潘氏小夫妻关爱的目光,我词不达意地说,“谢谢,谢谢。那以后我们就守望相助啦。我会尽快找到工作、钞票和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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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3-2-27 02:08 |只看该作者



  狗可杀,不可辱

  姐之所以从“御姐”沦为“没女”,个中离奇曲折的狗血剧情,恐怕要从一个月前的肉松疑似失踪开始讲起。

  “肉松失踪了!”

  从人声鼎沸的菜场,回到寂寂无声的公寓,我立刻觉察出异样。肉松没有像往常一样,扑闪着它与生俱来的被一圈浓密黑眼线包围的葡萄般圆溜溜的大眼睛,也没有摇晃着它繁茂似菊花般毛绒绒的尾巴,欢快地扑到我怀里撒娇。

  相反,在我推开房门的一霎,屋里的清晨静悄悄。接连喊了好几嗓“肉松!”也得不到回应。厨房里、洗手间内、阳台上、沙发底,遍寻不着肉松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影。除了客厅中央横亘着一截拇指大小的棕褐色物体外,我几乎感觉不到其他外物的存在。
  心头陡然一沉。我第一时间拨通陈晨的手机,不管不顾地责问:“肉松失踪了!是不是你把它送人了?!!!”

  别看陈晨属狗,可他对肉松却从未表现出“同门之谊”。相反,他们的相处,恰恰应验了“狗咬狗一嘴毛”的传说。自打肉松出现,陈晨就没给过它好脸。昨天傍晚,因为肉松第N次在客厅中央的同一块米色实木地板上尿尿,陈晨操起拖把追打肉松,盛气凌人地咒骂:“老子的地板一百三一平方,被你的尿腐蚀了一块,统统都要换掉!把你卖八百次,都买不起!”尽管,在我的连声哀求下,陈晨停止了对肉松的体罚,但我始终惴惴不安,生怕他等不到我训练肉松定点如厕,便背着我将它驱逐出境。

  “我倒是想送人,”陈晨没好气地低声嘟哝,“它又老又胖又笨又馋,谁愿意要它?”我正想替肉松辩护,陈晨已带着不满的情绪宣告,“没事我挂了啊!我上班呢,不像你,闲得无聊瞎操心。我以为多大点事,不就是条狗嘛!”

  陈晨没有给我辩解的机会,便毫不留情地收了线。我只能闷声嘀咕着争辩:“它不是一条普通的狗。它是肉松!”

  在陈晨眼里,肉松只是一条狗,与农村里放养的看家护院的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或城市里被软禁在混凝土公寓里的宠物犬,乃至乡镇街头披毛散发满目疮痍的流浪狗并无本质区别。在陈晨看来,狗永远是狗,既不能创造财富又会招惹麻烦的“牲畜”,实在不值得花心思善待。但我在心里,即使是条邋遢无名的流浪犬,也是一条宝贵的生命。

  而所有的生命,都值得尊重与善待。

  何况,肉松已然不是一条普通的宠物狗。它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从我决定带它回家的那一秒开始,我已做好不抛弃、不放弃、爱护它一生的准备。

  话说回来,倘若肉松没有被陈晨无情地遣送走。此刻,它会在哪里?

  拇指与食指来回捻着洁齿骨的塑料薄膜,我热情万丈地喊着肉松的名字。往常,只要听见塑料袋摩擦的声响,不管它在哪个角落,肉松都会第一时间冲到我面前,后腿着地抬起前足,笔直地抻起它圆润的身躯,垂涎三尺地张望我手中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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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3-2-27 02:08 |只看该作者


  然而此刻,四下依旧鸦雀无声,只有洁齿骨的包装袋在我的捻动中簌簌作响。

  缺少肉松欢快身影的客厅,显得空荡荡的,了无生趣。横亘在客厅中央拇指大小的棕褐色物体,隐约散发出阵阵腥膻。显然,肉松又一次违规,在不应该方便的地方留下了“罪证”。每次肉松因随地大小便而遭到陈晨歇斯底里的咆哮时,它总是蜷缩在茶几或电视柜底下,羞赧地耷拉着脑袋,不时神色黯淡地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一双无辜无助的眼眸仿佛在询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能在这里方便,那我该上哪儿方便?”

  事实上,我们都缺乏经验,也不知道如何指引肉松到指定的报纸上如厕。我们都整不明白的问题——如何苛求一只智商小于等于六岁孩童的小狗弄清楚呢?

  望着地板上那条枯枝似的“罪魁祸首”,我忽然想起不久前读到的一则新闻:日本有只柴犬纵身跃下行人天桥,动物学家指出,它因屡遭遗弃而厌世,所以选择了自尽。别以为只有日本犬心气高,咱中华田园犬也同样“士可杀,不可辱”,此前有狗友说过,一女子的前男友被她饲养的土狗咬伤,并死于狂犬病毒。女主人悲愤过度,终日咒骂那只土狗,终于,这只狗不堪其辱从阳台纵身跃下,自行了断了。土狗尚且自重,何况是流淌着贵族血液的北京犬肉松?

  尽管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联想到连日来陈晨对肉松的辱骂与恐吓,我顿时心惊肉跳,生怕它也宁玉碎不瓦全地选择自我了结。

  我冲上阳台,向下俯瞰,寻找蛛丝马迹,一面拨打管理处电话,惊惶失措地问:“请问有没有看见一只狗自杀?”

  “谁?谁自杀?他叫什么狗?”

  显然,管理处的人以为,有个叫“一只狗”的人疑似自杀。

  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狗也有尊严,也会宁死不屈。

  就在我费劲口舌为管理处员工普及犬类文明史时,眼尾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了梳妆台与梳妆椅的缝隙间,微微抖动的一撮黄白相间的绒毛。

  谢天谢地!好在一坨大便不足以致命,只是令肉松羞愧地躲藏起来。

  抓起它两条前肢,我从梳妆台下,小心翼翼地将肉松拖到我脚边,它像海绵一样柔软的腹部,仍因惊惧而瑟瑟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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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3-2-27 02:08 |只看该作者


  “肉松乖,不怕。”轻柔地捋着肉松颈部,背部与腰部的毛,我歉疚地安慰,“我该早点回来遛你的,不怪你。害你憋这么久,是我不好。”我温和的语调与轻柔的爱抚,终于解除了肉松的戒备,它亲热地扬起下巴,来回摩挲我的脚背,因舒适而从鼻腔中间或发出“唔唔”的低响。不一会儿,肉松便彻底放松警惕,慵懒地倒地翻身,四仰八叉地冲我展露它雪白的肚皮。只有在绝对信任一个人时,狗狗才会亮出它身体最柔软也是最致命的部分。毫无疑问,此刻肉松已确信:我对它是无害的、零攻击性的。

  我用纸巾包起它的便便,朝身后的肉松招手说:“肉松,来,不怕。到妈妈这来。”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悸,稍作迟疑后,肉松决定相信我。尽管眼中满是疑惑,甚至带有一些敬畏,但肉松仍贴着墙根,亦步亦趋地尾随着我。

  我将肉松领进洗手间,将那坨“肇事者”扔在报纸上,不厌其烦地驯化它:“你看,这里才是你的厕所。以后只能在这里便便,知道吗?”

  肉松一脸茫然地打量我,轻轻抽动两瓣上唇四处嗅了嗅,伸出右爪刨了刨,随即在报纸上找了处宽敞的地方趴下,一往情深地望向我,仿佛在请求:“我听得有点懵,你能用狗语重复一遍吗?”

  “好吧,算了!”迎着肉松琉璃般纯净的目光,我弃械投降。既然说“子不教父之过”,归根结底,肉松的放肆也是我们教育不善的结果。我无奈地轻拍肉松毛绒绒的脑袋,泄气地说,“随你大小便吧,尽量别被陈晨发现,不然咱娘俩的日子都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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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3-2-27 02:09 |只看该作者



  跟着我,未必有肉吃

  当我决定给肉松一个家时,我并不知道,养一只狗与养一个孩子无异,不仅要在吃喝拉撒等生活各方面事无巨细地料理它,还要指引它正确地大小便。

  事实上,过去二十七年里,我从未想过我的生活将与一只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小时候,村头张伯家养了只护院的土狗,见谁都玩命摇尾巴,唯独对我例外。每次我经过张伯家门口,那狗便一跃而起,展开四肢摆出捕食的阵势,目光如炬地瞪着我,仰脖狂吠。由于被绳索限制了活动范围,张伯家的狗只能虚张声势地朝我龇牙咧嘴,徒劳地扑咬。尽管离它有一丈远的距离,我仍然被吓得魂飞魄散,垂眉耷眼拱着背,在哭喊声中狼狈不堪地逃窜。
  懂事后,我将张伯家的土狗对我的敌意,归结为天意——多管闲事的狗就喜欢追拿耗子,我刚好属鼠,而现今温饱思闲事的宠物犬遍地都是,所以我走到哪里都不招狗待见。有了这样的深刻认识,我轻易不靠近任何一只狗,哪怕是巴掌大小的吉娃娃犬。

  四个月前,迫于女上司刘珍的淫威,我戚戚然地走在刘珍身后,陪她走入黄贝岭一间宠物店。推开落地玻璃门,我一眼瞥见弃置在光线不足的角落里,脏兮兮肉乎乎神情黯然的一只小狗。和其它呆在玻璃柜中光鲜亮丽的待售小狗不同,它恹恹地趴在破旧的铁笼里,似乎清楚自己“低狗一等”,于是羞怯地垂头耷耳地枕着自己的前爪,听任玻璃柜中的傲犬对它放肆地咆哮。

  在好奇心驱使下,我提心吊胆地走向它,隔着一臂的距离,细细打量:它披一背浅黄色垂地长毛,蓬松的尾巴如同一朵散开的菊花,如熟透的紫葡萄般乌亮的眼睛中,流泻出令人心疼的忧郁。毫无疑问,若稍加打理,它绝对是只品相端正甚至堪称漂亮的宠物犬。可是,这样一只讨巧的小狗,为何被摒弃于墙角?

  大概许久没有人注意过它,见我靠近,它“蹭”地一下窜起,摇头晃脑地抖动着枯干的毛发,隔着笼子间2寸宽的缝隙,友好地向我探出了左“手”。

  “看来它喜欢你。”刘珍抱着两只血统纯正的贵宾犬进行比较,一面漫不经心地提醒我,“它想跟你握手。”

  就我这副天生欠咬的面相,竟然有狗主动向我谄媚?我激动地伸出手,随即僵在空中,心有余悸地问店主,“它、它不会咬我吧?”

  “‘里’放心好啦,”店主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操着极为别扭的普通话,迫不及待地释疑,“我店里的狗都好乖的啦。不‘费’咬‘银’的。”

  见我迟疑,笼中的小胖狗神色黯然,缓缓地垂下左前臂。正当我们都以为它放弃讨好我时,它却瞬间抬起右前臂倔强地探出笼子,蓬勃的尾巴匀速摇摆,目含渴盼地着凝视我。见状,我心生不忍,壮了壮胆迈步上前,蹲在生锈的铁笼前,轻轻握住它的右“手”。

  “小可怜”,听见我轻细的呼声,它立刻用头顶着笼子,尾巴欢快地摆动着,微微偏过脑袋,隔着指肚宽的铁条缝隙,吐出粉红花蕊般润泽的舌尖,倔强而徒劳地试图舔我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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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3-2-27 02:09 |只看该作者


  “难怪说京巴的智商在犬类中排名倒数第七,”刘珍爱不释手地抱着那两只贵宾犬,刻薄地说,“费半天劲都舔不到,还在浪费表情。笨死了!”

  我倒不觉得这是愚笨的表现,相反,我很钦佩它的执拗。忍受着刘珍不可一世的轻慢,我虚心地请教,“它为什么非要舔我?”

  “向你示好呗。”刘珍目不转睛地端详着怀中的名犬,没好气地说,“知道哈巴狗吗?就是它这样的。啥本事没有,就会巴结、讨好。”

  “那怎么不见它巴结讨好你呀?”迎着它清澈的目光,我心里愤愤不平地替它叫屈,心中暗想,“她瞧不起你,你还瞧不起她呢,对吧?她以为自己多高贵,不就是个‘狗不理’嘛!”

  尽管听不见我的心声,但眼前这只黄毛小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友善,身子自发地向前朝我凑了凑,咧开一张几近拉到两腮的嘴,窃笑般呼哧带喘,扁平的一张脸上展露出得意的神情。就在那一瞬间,我对狗的怵意因它的亲近打消了。

  “它为什么被扔在这?”食指穿过笼缝抚摸它毛绒绒的脑袋,我好奇地向店主打听,“是因为它生病,所以被隔离吗?”

  经我一问,店主旋即气不打一处来,一边面无表情地往玻璃柜里输送狗粮,一边无可奈何地大吐苦水:“别提啦!它的‘举银’说是寄养哦,就交了几天的钱,把它扔在‘结’里,几个月都不来接它。”

  “什么寄养?其实就是变相遗弃!”从小养狗的刘珍对宠物遭弃已司空见惯,俯脸瞥一眼笼子,无可奈何地叹,“很多人养狗就是图一时新鲜,买回家发现要伺候它吃喝拉撒比养个孩子还累,所以嫌麻烦就随手就给扔了。它主人还算有良知,起码给它找了个有瓦遮头的地方。有些人干脆把狗扔大马路上,随它自生自灭。”

  “她有良‘机’为什么要搞到我?”店主目光凌厉地剜它一眼,愤恨地絮叨,“交了一百几十,就让我供它‘七’供它‘聚’,我这里又不‘系’流浪狗救助站。送走它又怕它主人回来找,留它在这我又做亏本生意。总‘机’我很倒霉啦!”

  “造孽啊!”刘珍爱莫能助地发出一声慨叹,继而,若无其事地问,“老板,给个实价吧,公贵宾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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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3-2-27 02:09 |只看该作者


  “要不你都拿去,算你一万五好啦。”见来了个识货的买主,店主“砰”地一声甩上门栓,把玻璃柜里待价而沽的两只幼犬吓得一激灵。店主眉开眼笑地诱导刘珍,“都是血统纯正的冠军后代,品相又好,‘酱’好一公一母,将来让他们配种生一窝卖掉,你都有赚啦。”

  “不如你买它吧!”与破笼子里的“黄小胖”四目相投的一霎,我即被它那欲语还休满是忧虑的眼神所打动,破天荒地对刘珍的决定提出异议,“它好可怜,不如……”

  “你脑子进水了吗?”罔顾场合与围观者,刘珍杏目圆睁,又亮出她独门的主管架势,盛气凌人地教训我,“放着智商第二的贵宾不养,你让我要那只笨狗?”

  “可是,它真的很可怜。”

  “可怜的狗多啦。我家又不是收容所!”刘珍冷笑,从鼻腔里挤出两声哼哼,皮笑肉不笑地说,“就你有同情心?你怎么不要它?”

  “再没人要它,我‘挤’好送它去城管所安乐‘洗’啦。”宠物店主见机插话,吃准我似的不怀好意地乜嬉着我。

  “要。”我几乎没走脑子,仅是出于本能,张开双臂护住笼子,背朝刘珍惊诧的目光,掷地有声地告诉老板,“你也别恐吓威胁激将了。多少钱你开个价吧。你们不要它,我要。”旋即,我托起穿中笼中那只肉乎乎的脚掌,和风细雨地许诺,“我不敢保证你跟着我餐餐有肉吃,但我保证能给你一个家。”

  听见这话,“黄小胖”忽然放弃了矜持,雄纠纠气昂昂地抽回爪子,狠劲儿抖了抖毛,如同即将出征的战士一般,挤到门前双目放光,蓄势待发地准备冲出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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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3-2-27 02:09 |只看该作者



  你的名字,我的想象力

  仅凭我偶尔观看《动物世界》的零星知识,根本无法判断笼中小狗的品相、血统与价值。一想到刘珍怀中迷你棕色“绵羊”似的两只狗市值过万,我摊开钱包,掏出仅有的八百块,伸到老板面前阴郁地问:“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取。”

  “我看你脑子不光进水,而且刚才出地铁时肯定让门给挤了!”刘珍趿拉着鱼嘴高跟鞋,铿锵有力、威声震天地朝我走来,冷眼斜睨着破铁笼中的“黄小胖”,鄙夷地说,“别看古代只有皇帝和重臣能养京巴,现在这种狗都赶上假文凭了,一文不值!”
  “没有没有!”见状,店主慌忙上前打开笼子,如捉拿待宰羊羔般提溜起它两只前脚,粗暴地塞进我怀里敦促,“你‘挤’细看看,它很‘隼’的。”

  冷不丁与狗来了个零距离接触,我为之一惊,怔怔地不敢轻举妄动。定睛看它,显然也不比我冷静多少,黑不溜秋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惶,松散的尾巴小心翼翼地左摇右摆,讨好地试探着我的喜恶。我不由得将它抱紧,目带慈爱地抚过它干涩的背毛。

  “纯有什么用?”刘珍居高临下地教育我,“养狗要从小养起,才能养出感情,也好训练它。这狗一看就是成犬,再纯的成犬也不值钱。”

  “它很小的。”生怕自动送上门的买卖飞了,店主忙不迭迭地倾身凑近,张开两手的虎口,野蛮地掰开它的嘴强调,“你看,牙还好白的,顶多2岁。”

  它受了惊吓,兴许还有不适作祟,情不自禁地微微一哆嗦。我突然感觉到,怀抱中的“肉球”不仅有温度,而且有感知和生命,它既懂得分辨善恶,也会感受到恐惧与疼痛。心口仿佛被铅球击中了似的胸闷且胀痛,我挥手挡开店主,气急败坏地说:“你是干苦力出身的吧?对只小狗这么彪悍做什么!”

  透过我的神情与语气,它判断出我与店主甚至遗弃它的主人不是一路货,它终于放心大胆地偎进我怀里,昂头抻脖目光灼灼,狎昵地舔着我的下巴以示亲近。

  如同吻之于歌德是爱情的精华,生平第一次被狗狂“吻”,受宠若惊之余,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在瞬间亲密许多。如果说前一刻决定买它是意气用事,那么它信任而殷勤地用犬类特有的方式感激我时,我已感性而冷静地做了决定——我要买下它,无论多贵!我要给它一个家,无论多困难!

  热情与亲昵,如火炬般在我与它眼神交流间传递。我不由自主地抬掌轻轻揉搓它头顶枯黄的绒毛,声轻如蚁地安抚:“小可怜,我带你回家,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它无法用语言回应我,只是更殷切地舔我,更卖力地摆动拖把似的菊花尾。

  趁势,店主将八张“老人头”稳稳当当地揣进衬衫口袋,语速飞快,生怕我反悔似的讨好说:“见你这么有爱心,我吃点亏,‘揍’八百块卖你啦。至多,我再送你一包狗粮和一个笼‘挤’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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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27 02:10 |只看该作者


  “你干脆去抢银行算了!”忍耐多时的刘珍顷刻爆发了,像“托塔天王”一样托着两只贵宾犬,威风八面地斥问,“京巴的幼犬才卖八十,你好意思收八百?”

  “它在我‘结’里‘七聚’这么久,我没有成本吗?”店主义正辞严地辩驳,“至多,再送个狗碗和狗绳。不要再压我价啦,我‘金’的亏本啦。”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刘珍越极力阻挠,我越决心似铁。我抱着它站起身,不容置否地打断他们,“别吵了,八百就八百,成交。又不是去菜市场买猪肉。它可是条活生生的小生命!你们见过谁跟生命讨价还价的?”

  遭到我“不识好歹”的抢白,刘珍顿觉颜面扫地,不由得横眉立眼教训道:“那是!钱是你自己的,你愿意当二百五,我拦得住吗?”

  这就是刘珍。一个控制欲超强的女子。尽管在公司里她是我的上司,但她的触须早已探入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我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比如我每月该向陈晨讨要多少家用,比如我该花多少钱买狗。

  凭什么!这一回,我还真就不服从她“善意”的领导,她能把我怎么着?

  这样想着,我故意不接刘珍的话茬,目不斜视地请教店主:“麻烦你教一下我怎么支笼子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崭新的笼子被支成机箱一般的立方体时,这只黄毛胖狗忽然挣脱我的怀抱,“咻”地一声,一溜烟地跑向笼子,不由分说地钻了进去。

  笼子只支到一半,缺少背部护栏与顶部天庭的半成品,就像是台风天里被飓风刮飞的铁皮房一样,毫无防护能力。即便如此,它却安然地匍匐于一角,如同自动伸缩的卷尺一般,缓缓地将肉身蜷成一团,将扁平的脸枕在收缩的四肢中央,傲人的菊花尾像杆散乱的拖把似的随意围成半弧,泄气地耷拉在腿边。远远看上去,它活像一团弄脏了的驼色毛绒玩具。

  “天呐,它真像一大坨肉松!”刘珍刷卡结账买下那对血统纯正、智商第二的贵宾犬,笑里藏刀地调侃,“离开笼子就没安全感,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

  “你是说,它因为害怕所以自发地钻进笼子?”我望着笼中自得其乐的它,难以置信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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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3-2-27 02:10 |只看该作者


  “是啊。狗害怕的时候会找个它认为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刘珍面藏愠怒地打量我,嗤之以鼻道,“比如沙发或床底下,或者像它这样躲进笼子。”

  没有人天生喜欢被囚禁,狗也一样。我想,它之所以依恋笼子,是因为惨遭抛弃的那几个月里,破损的散发出铁锈味的旧笼子,是它唯一的庇护。它无法信任舍它而去的主人,更不敢轻信动辄奚落、埋怨它的店主,甚至连狗眼看狗低歧视它的同类也是不可信赖的。我甚至怀疑,它在宠物店是否得到过妥善的照顾,是否吃过饱饭?是否除过虱?是否洗过澡?是否打过虫?是否散过步?是否晒过太阳……

  过去数月里,唯一给过它爱护与保障的,就是那个没有生气的斑驳的破笼子。即便与我一见如故,在人与笼子之间,它更信任后者。

  哪怕只是凭空想象它过去的遭遇,都令我心疼不已。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无所不为的人类竟容不下这么弱小的一只小狗。我不禁为人类的残忍和无情感到汗颜。望着笼角那团毛绒绒肉乎乎毫无抵抗能力的“肉球”,眼窝一阵潮热,我将它轻轻拖出笼子护在我胸前,轻言细语地抚慰:“肉松,别怕。以后我来保护你,我再也不会让你住笼子了。”

  “肉松?有没有搞错!”刘珍继续发扬她好事的本领,大惊失色地劝阻,“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叫它肉松?这名字也太土了吧!”

  “贱名贵命,”我唇角上扬,眼角提升,心中却对眼前自以为是的女人充满了反感,言轻意决地宣布,“就这么定了!以后就叫它肉松。”

  “没创意!”刘珍不屑地打个冷鼻。我指着她手中专用的便携式宠物袋,好奇地打听,“那你打算怎么给它们取名?”

  “我都想好啦,”经由宠物袋透气孔张望两只名种贵宾,刘珍眉飞色舞地说,“公的叫欢欢,母的叫喜喜,合在一起就是欢欢喜喜。”

  “哇,真有创意!”我强忍着笑,故作激赏地卖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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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3-2-27 02:10 |只看该作者



  “哑巴哥”原是“内涵帝”

  听说我买肉松花光了身上所有,甚至连两块钱的车资都付不起,陈晨带着一颗不解而恼怒的心,火速赶来。

  夕阳宛如一颗油光透亮的咸蛋黄,遥挂在天边。肉松一样蓬乱松软的京巴犬“肉松”,眷恋地依偎在我脚边,不时用它宽阔的下巴前后蹭着我的鞋尖。我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腆脸央求陈晨:“亲爱的,我饿了,咱先吃碗粉再回家行吗?”

  “你不是买了八百块钱的肉松吗?还吃什么粉!我情愿你买的是肉松,那个起码能吃,它能干什么?”杵在黄贝岭临时搭建的宠物市场门口,陈晨定睛打量我脚边可怜巴巴的肉松,恼怒的情绪直接升级为盛怒,“我以为你疯了。没想到你是真疯了!”

  黄昏后的市场,人流如织,陈晨的怒吼旋即淹没在菜贩的吆喝声中。然而,鉴于犬科动物能听见范围40千赫的以内的动静,肉松仍用它高于人类2.56倍的敏锐听力,觉察出陈晨对它的敌意。

  说时迟,那时快,陈晨的话音将落,肉松已变换了坐姿,从我脚背上抬起下巴,四肢并拢在腹下,像只训练有素的警犬似的坐得笔挺。肉松谨小慎微地瞟着陈晨,试探性地缓慢地晃动两下尾巴,见讨好无用,肉松立刻停止摆尾,眼神中渐渐流露出忧虑。

  “你别生气,先听我说嘛。”俯身抱起肉松,我试图用臂膀给它营造安全感,与此同时,我双掌朝天将肉松托举到陈晨的眼皮底下,娇嗔地请求,“你看它多乖多可爱。它被原来的主人遗弃了,好可怜的。”

  “是啊,人家拿它当草,就你把它当宝。”陈晨一掌推开肉松,嫌恶地说,“臭死了,离我远点!”

  据英国《每日电讯报》报道,科学家们声称,“狗狗是唯一能够看懂人类面部表情的动物。”因此,作为一只懂得察言观色的小狗,肉松从陈晨的神情中准确地掌握到他面部神经所传达的信息——我讨厌你!

  得益于犬类得天独厚的洞察力,陈晨得尝所愿。一路上,肉松无视陈晨的存在,当真离他很远,只低眉顺眼地扭动着矮胖的身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我的步伐与我并行。每当陈晨带着怨愤怒目张望它,肉松只是礼貌性地昂起扁平的大脑袋,眨巴两下乌溜溜的黑眼睛,轻描淡写地扫他一眼,一副“爱谁谁”的尊贵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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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3-2-27 02:10 |只看该作者


  陈晨企图让肉松臣服于他的威严,但显然,狗也有尊严。陈晨越是不待见它,肉松越不搭理他。进电梯时,肉松稍作停顿,仰脖看了一眼陈晨所在的较为宽松的位置,继而埋下头毫不犹豫地穿过“足林”,钻进我所在的人挤人的角落。电梯上行至二十六层的三分钟时间里,除了人们像蜜蜂一样的嗡嗡低语和突兀的手机铃音外,谁都没有意识到一只小狗的存在。

  出电梯时,肉松孩子似的闹起了别扭,四肢呈两个外八字撑向四角,吸盘一般牢牢地吸附在电梯外的过道上。陈晨不由分说地抬起右掌,照着肉松的头顶呼了下去。除了本能的尖声惊叫,我完全不懂得应对眼前的突发状况,甚至忘了要替肉松挡开那个凶暴的巴掌。凭借与生俱来的灵敏感应,肉松已然料到陈晨那一掌的威力,然而它只是微倾着头,眼睛眯着一条缝,闪颤着迎接可预知的体罚。

  不知道是迫于武力,抑或是被陈晨冒着火花的眼神威慑住了,肉松缓慢地收拢四肢,站起身,摆动着浑圆的臀部,不情不愿地跟着我们前行。回到家,打开高挂在中央天花上那盏庸俗媚俗低俗的“三俗”水晶灯,我这才发现,肉松的左前掌受了伤,指缝间仍有殷红的鲜血涓涓流淌。

  原来,肉松并非闹脾气或不服从指令,只是伤患痛得它裹足不前!泪水瞬间充盈了我眼眶,我心惊胆战地寻摸酒精和药棉,一面哭哭啼啼地责备陈晨:“它都伤着这样子了,你还打它,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谁知道它那么笨!”陈晨背身跃进沙发,双目圆睁地瞪着肉松,避重就轻地为自己开脱,“被踩成这样都不哼不哈的,它不会是哑巴吧?”

  “难怪你属狗。果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翻箱倒柜却遍寻不着包扎伤口的药品,我徒劳地耸肩摊开两手,不容置疑地命令陈晨,“给我钱!它伤得这么重,我要带它去宠物医院!”

  “要去你自己去。我累了。”掏出二百块钱扔到我面前,陈晨不自觉地流露出打发乞讨者时救世主似的冷傲,没好气地催促,“赶紧带它走吧,真是麻烦!”

  尽管陈晨一再强调,“它那身毛都够织条围巾的了。那么皮糙肉厚,这点伤不算什么。小小苦楚等于激励嘛”,但我仍心疼肉松,舍不得让它拖着受伤的前掌一瘸一拐地忍痛行走。不足四小时,我已能熟练地抱起肉松,放心地将它丰饶柔软的腰腹贴紧我,娴熟地迈开脚步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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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3-2-27 02:11 |只看该作者


  身边少了动辄吹胡子瞪眼的陈晨,肉松的心情明显放松不少,欢欣地舞动着尾巴,撒娇般往我怀里钻。

  “小可怜,对不起,刚带你回家就让你受伤了。”

  辨识出我语气中的关爱,肉松忽然发出一声近似人类哀叹的声音,扑闪着一汪闪闪的泪眼,一往情深地凝视着我,仿佛宽慰我说:“‘木’关系,不咋疼。”

  我歉疚地将额头埋进肉松蓬乱的长毛之中,托在它心脏附近的手心隐约感觉到它微弱的心跳,左腮被它湿润的舌尖舔得湿凉,一种快慰油然而生。尽管肉松是只狗,但它却比我的未婚夫更理解我,信任我,支持我与包容我。平生第一次,我对家人之外的生命产生一种舍我其谁、惺惺相惜之感。下巴抵着肉松宽阔的天庭,我情不自禁地唱:“和你一样我也不懂未来还有什么,我好想替你阻挡风雨和迷惑,让你的天空只看见彩虹,直到有一天,你也爱上了我。”

  宠物医院的康医生麻利地扒开肉松的脚掌,不满地皱眉说:“怎么弄成这样,伤口旁都紫了,多疼啊!以后遛的时候看紧点!”

  “不是在外面受的伤。”我唯唯诺诺地坦承,“可能是电梯里让人踩了。我第一次养狗,今天刚带它回家,没有经验,以后我会注意的。”

  康医生用酒精棉替肉松消炎时,它突然一阵痉挛,全身的肌肉都紧绷成一块顽石,受伤了左前掌如深秋时节欲静而风不止的枯枝一般,瑟瑟地颤抖着。然而,即便感受到刺痛,肉松仍一声不吭,只是探长了舌头呼哈地喘着粗气。

  “这么疼都不叫,它别真是哑巴。”

  听见我忧心忡忡的嘟哝,康医生侧目瞄我,若有所思说:“很多狗被遗弃以后都会产生心理阴影。可能它以前爱叫,但被遗弃以后,它就不敢叫了,因为害怕再被遗弃。”稍事停顿后,康医生认真地打量我几眼,欲言又止。

  “放心,”捕捉到康医生眼神中的忧虑,我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同时也向肉松郑重许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绝不舍弃它。”

  肉松似乎又听懂了我坚定的语气,转动着水汪汪的眼眸,友善地朝我摇头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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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3-2-27 02:11 |只看该作者


龟犬相争,必有伤亡
  正如《天国的阶梯》中那段感人肺腑的独白——两个相爱的人,终会相聚。不管到了多远的地方,最终都会相聚。谁能想到,见狗便如枪头雀儿般吓破胆的我,竟会鬼使神差地走进宠物店,竟又吃了豹子胆般莫名其妙地对肉松不设防?

  天时、地利与人和无不说明,我与肉松注定要相遇。于是,我决心好好地爱护它,不辜负这命定的相遇。

  向康医生请教养犬细则时,一对穿草绿色情侣T恤的年轻男女,牵着一条灰不溜秋长相怪异的小狗信步走来。

  如同许多扬言孩子是累赘只想当丁克的女人,在抱过那皮肤通红,肌体凉适,毛发稀软湿润的蜷曲成虾米状的亲生骨肉后,会突然对天下的孩童都产生圣母般的怜爱。自从与肉松进行短暂而友爱的接触后,我对犬类的惧怕烟消云散,看见任何一条奇形怪状的狗,我都想当然地以为它跟我家肉松一样平易近人。

  因此,我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带着盈盈笑意,探出右手试图爱抚那只长得像小老头似的小灰狗。小灰狗到底不是肉松,它压根不领我的情。但见小灰狗双耳警惕地立起,臀部后挫尾巴高耸,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翻起上唇呲出锋利的犬牙,后腿猛力一蹬凶悍地朝我扑来。身后突然传来短促如爆破般有力的吠叫声,寻着声源,扭头瞥见手术台上的肉松正焦急地原地转圈,一面“嗷嗷”地警告小灰狗,一面用没有受伤的右前掌刨动桌沿,跃跃欲试想往下蹦。

  “这么护主,这狗养了好几年吧?”穿绿T恤的帅哥浓眉大眼,顶一头精神抖擞的“板寸”,笑容可掬地问。

  “一天。”我转身护住肉松,生怕它一个闪失跌下台,一面洋洋得意地夸耀,“确切地说,我只养了它半天。”

  “哇!那它比我们家小扑重感情多了。”绿T恤美女一头方便面似的“卡哇伊”碎卷,浓密乌黑的睫毛如百叶窗般丝丝透着光。

  “小扑?这只老头狗叫小扑!”我惊喜交加地赞叹,激动地想当场打电话挤兑刘珍,“知道什么叫创意吗?听听人家给狗取的名字!”

  广东人将在街头摔跤、跌倒形象地戏称为“扑街”,于是我自作聪明地抢白说:“它是不是特别容易‘扑街’,所以叫小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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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3-2-27 02:11 |只看该作者


  绿T恤男女匆匆对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绷不住的嬉笑。

  “主要因为它是捕鼠犬,喜欢扑人,扑蟑螂,扑小鸟,”绿T恤美女乐滋滋地耐着性子补充解释,“除非地面太滑,否则狗很难摔跤,毕竟它们有四个支点呐。”

  “捕鼠犬?”对新知识的好奇,很好地掩盖了我的尴尬。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同的“狗主”身份令我们自来熟,我巧妙地转换话题,言笑自若地打听,“我原来只知道警犬,没想到还有捕鼠犬?”

  “警犬只是统称。”绿T恤男饶有兴致地加入谈话,谦和地说,“警犬的工作细分有缉毒犬、搜爆犬、搜救犬等等。警犬大多数采用金毛、拉不拉多、昆明犬、黑背和罗威纳,像小扑也属于工作犬,但它只能捕猎用。”

  一连串陌生的名词让我如坠云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贫乏——过去在我的认知当中,狗只分为两类:警犬或看门犬。谁曾想,养只狗竟需要掌握如此海量的信息。满心钦佩地望着绿衣男女,我心怀期待地请教:“那,我家肉松是什么犬?”

  “宠物犬。”绿T恤美女言简意赅地粉碎了我的幻想。我大概流露出令人不忍的失望,对方思忖数秒,和善地补充道,“京巴的学名好像叫观赏犬吧。在古代,除了皇帝,普通老百姓根本不准养。虽然没什么具体的功能,但它也算是名门之后,而且肉松这么漂亮,养在家里也赏心悦目不是?”

  她一抬眉一笑语都展示出“看开点”的宽慰,仿佛我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宠物主,拥有一只中看不中用的无能狗。

  “没关系。”我张开五指,用手梳理肉松的背毛,由衷地褒慰,“就冲它刚才急于保护我的勇猛,我就有一百个理由爱它。它是什么品种,一点儿不重要。再说,如今美色横行,漂亮才是王道。”透过我肯定的神色与语气听出我对它的夸赞,肉松伸出粉色舌头,一张大嘴咧成巨“U”字型,眼中神采奕奕,欢天喜地摇晃着菊花尾,昂起头顶我的手心娇憨地向我讨要抚摸。

  见状,绿T恤美女忍俊不禁,怜爱地抚弄肉松的顶毛说,“我叫潘苓,他叫潘舟,你呢?互相留个电话吧。以后可以约着一起遛狗,有什么需要帮忙也可以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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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3-2-27 02:11 |只看该作者


  “我叫邓小池。很高兴认识你们。”如此和谐友好的气氛下,我竟再次自作聪明地多嘴问了一句,“你们是两兄妹吧?”

  潘舟与潘苓再次相互对望,强忍着笑回答:“我们去年刚结婚。”

  虚汗渗出头皮表层,我的无知与武断再次得到证实。垂眼瞄向肉松,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满脸不怀好意的坏笑。我抱起“落井下石”的肉松逃离窘境,匆匆扔下一句:“对不起啊。新婚快乐!电话联系!拜!”

  “肉松刚才叫的忒响亮贼威风,声音堪比洪钟。”我耀武扬威向陈晨回述肉松护主的英勇事迹,可他只是冷眼扫过肉松,嫌弃地反问:“既然它不是哑巴,脚都快被踩成肉酱了,为什么不叫?”

  陈晨拒绝相信狗有心理阴影的科学理论,相反,他一意孤行地认定肉松的沉默是迟钝与愚笨的表现。就像那个叫何婷的女子,看SuperJunior上海演唱会时暗遭强奸却不言不语一样,陈晨偏执地认为:无论人畜,所有不作为的不幸,都是自作自受。但对只能发出气音“咻”的乌龟例外。

  陈晨不喜欢小动物,除了那只冒充金钱龟的草龟。听人说养龟辟邪且生财,陈晨一时兴起,图便宜买回一只假冒伪劣的金钱龟。平日陈晨也不待见它,龟的吃喝拉撒由我全盘打理,他从不过问草龟的死活。然而,自肉松对草龟产生浓烈的兴趣后,一旦肉松凑近草龟皱着鼻子嗅它的气味,陈晨便呼天抢地地喊:“快把它拖开!别让它吃我的乌龟!”

  脑筋多不会转弯的傻狗,才能愿意咬一只坚硬无比但肉量稀少的迷你乌龟呢!

  肉松用实际行动证明,它智商虽低,但它也有追求。

  肉松到家的第二天早晨,“伪金钱龟”平静地反着肚皮,四肢僵硬却完好无损地死在了茶几底下。

  “就算不是它咬死的,也是被它吓死的!”陈晨怒发冲冠地指着肉松痛骂,“死狗!你肯定是扫把星转世!”

  肉松战战兢兢地贴着墙根,绕开陈晨,缓步走到草龟跟前。绅士地微微颔首嗅了嗅,瞬间挺胸昂头,毫不眷恋地扬长而去。若干天以后,我才从科学养犬的资料中得知,狗狗灵敏的嗅觉能提前嗅到死亡气息。就像电影《导盲犬小Q》中小Q会提前守候即将离世的主人一样,肉松之所以一进门就寸步不离地黏着草龟,是因为它比我们更早地预知到草龟大限将至。

  即使有科学依据作为解读,依旧没能转化陈晨对肉松的敌意。每次说起那只他过去从未在意过的草龟,陈晨就鼓起腮帮怒气冲冲地指着一脸无辜的肉松训斥:“都怪你!丧门星!”肉松无法声辩,只能坐得端正一脸委屈地侧目看我,楚楚可怜的眼神仿佛在问:“你相信不是我干的。对吧?”

  如同恶婆婆碰上爱生事的媳妇,陈晨与肉松之间摩擦不断且不可调和。而我就成了一块左右为难的饼干夹心,只能在陈晨穷凶极恶时闭嘴,转身背着他补偿性地偷偷塞给肉松一块狗饼干。陈晨与肉松势同水火,因此苦了我这个顺得哥情失犬意的夹心人。“果然是同性相斥”,我哭丧着脸对潘苓诉苦:“男人和狗不能共存,换成你,你选谁?”

  “选我心里重要的那个。”

  男友与宠物狗,谁更重要?这是一道世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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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3-2-27 02:12 |只看该作者



  是谁走了“狗尿运”

  我如愿给了肉松一个家,却忽略了它还需要一个窝。如同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渴望拥有独立的房间,好让他们可以在父母眼皮底下紧闭房门发呆,打网游,写情书,甚至看情色电影自慰。即使作为一只小狗,肉松也需要一个令它感到安全且自在的“房间”。

  “它不是一直住笼子吗?”陈晨的脚尖踹向露台上的淡紫色铁笼,不以为然地反问我,“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答应过不再让它住笼子。”迎着陈晨打量神经病似的不解目光,我气势汹汹地反瞪他一眼,“如果它继续睡笼子,对它而言,宠物店和家有什么区别?属于它的空间还是只有几个平方!”

  “没让它做丧家之犬就不错了,它凭什么挑地方睡?”说话间,一直身躲在电视柜底下的肉松不吭不响地走了出来,自觉地钻进笼子,舞蛇一般收缩着身体,在角落里蜷成一团。天地辽阔,难道只有一个冰冷的铁笼子让它容身么?鼻头不由得一酸,我一手拨开陈晨,迫不及待地将肉松抱出来,泄愤地将囚禁肉松自由与灵魂的笼子狠狠踹翻,郑重其事地警告陈晨:“别再叫它丧家之犬!我的家,就是它的家。从今往后,它不住笼子了,永远都不住!”

  陈晨拗不过我,只好同意我征用洗手间门口的脚垫,铺在餐厅壁架下,再盖上两件旧T恤,充当肉松的临时窝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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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3-2-27 02:12 |只看该作者


  折腾了大半天,肉松跟我都精疲力竭。我轻轻拍打着垫子,朝肉松招手引导:“乖肉松,过来,来。今晚你就睡这里。明天我就去给你买个窝。”

  肉松服帖地趴在客厅中央,短小的四肢被丰沛的长毛覆盖,下巴贴紧地面露出指甲大小的舌尖,形同一张矩形的长毛地毯,一脸茫然地望着我。我低声细语招引肉松,冷眼旁观的陈晨一直碎碎念叨:“疯了,疯了。它怎么可能听懂你说话?你真的疯了。”

  就在那一刻,奇迹发生了。肉松忽然猛一抬头,夹紧臀部直起身子,有板有眼地朝我走来。径直走到垫子上后,肉松又如卷尺般收缩回身体,就在陈晨的眼皮底下,团成一个丰满的肉球,老老实实地伏在它的临时窝棚上。

  “怎么样?”我侧头诘问满面惊讶的陈晨,反手轻搔肉松的下巴,欣慰且骄傲地说,“狗最通人性了。它不仅能听懂,而且绝对服从。”

  “切!”陈晨一脸“等着瞧”的不屑,迈着流星大步,转身离去。

  夜半无人私语时,耳边一直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窗外摇沙铃,又像场延绵不绝的春雨。我揉开眼睛,沙沙声仍不止息。看来不是来自梦境的声响。陈晨也和我一样,被这忽远忽近,忽大忽小的声音惊醒,不耐烦地用肘捅了捅我问:“下雨了?你去关一下窗吧。吵死了。”

  冬天的夜晚苍穹如墨,稀少的几颗星星寂寥地挂在天边,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微光。一阵凉风拂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睡意顿消,神智渐醒,这才清晰地辨出沙沙声来自卧室严闭的房门外。

  有贼!听见屋内的异动,我第一反应是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旋即,我蹑手蹑脚地摸近床头,伏在陈晨耳边慌张地说:“不好了,家里来贼啦。”

  “神经病。”陈晨驱赶苍蝇似的胡乱向空中一挥手,翻过身去嘟哝,“家里有狗,来人它早叫唤了。”

  对呀!家里有狗!我怎么没想到会是肉松呢!

  我像颗炮弹一样冲膛而出,飞快地奔向卧室门口。猛然拉开房门的一瞬间,肉松正三脚着地,抬起右前掌做挠门状。不知道它这样执着地挠了多久,才令全新的米色木门右下角,隐约显现几行刮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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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3-2-27 02:12 |只看该作者


  “肉松,你怎么了?”喉头有些哽咽,眼窝有点酸涩,与其说我心疼新家具,倒不如说我心疼肉松。不难想见,环境的转换让肉松难以适应,加上脚伤疼痛的侵袭,独自被隔离在陌生漆黑的餐厅墙角时,它是何等的惊恐与无助。

  出于对我的无条件的信赖,肉松感到害怕时第一时间想到了我,于是它忍受着重心滞压在伤脚的疼痛,反反复复地抓挠那扇阻隔着我们的严实的木门。而我,竟然忘记了它的存在!

  见我曲下身,等不及我的安抚,肉松晃动着舒展如流苏的尾巴径直钻到我膝下,扬起下颚,娇嗔地往复摩挲我的膝盖,鼻腔里发出轻细的“嗯嗯”声。相较我的淡漠,肉松对待我的热情到亲昵的黏糊劲,足令我愧疚。我敞开门,示意它“进来”。许是听见陈晨如雷的鼻息声,肉松并没有莽撞闯入,而是在门口探头张望,小心翼翼地伸出右前脚,抬眼看看我,摆动两下尾巴,似乎在等待我的进一步许可。

  “出去!”忽闻陈晨一声怒吼,肉松像触电一般缩回脚,迅速退回到房门口,夹起尾巴端坐在一旁。见它那诚惶诚恐的可怜相,我把心一横,赌气对陈晨说:“出去就出去,我跟它一起出去!”

  是夜,肉松蜷缩在沙发前,让我伸手可触,而它抬眼便能看见我。很快,沙发上下响起了均匀安详的呼吸声。

  天蒙亮地时候,我睡意朦胧地翻了个身。听见动静,肉松一骨碌跃起,后腿着地前腿直立地搭在沙发边沿,将它的方头大脑枕在我脸边,一双炯炯有神的黑亮眸子凝视着我,散开的菊花尾兴奋地快速摇摆着。

  “怎么啦,肉松?”迎着它欲语还休的眼神,我便知它必有所求。果不其然,见我曲膝坐起,肉松一股脑滑下沙发,窸窸窣窣地跑到它的狗碗面前,一步三回头,朝气勃勃地扭脸看看我。肉松殷切的表情与到位的表演,令我想起一则老外到中餐馆点菜的笑话。由于语言不通,老外掐腰呼扇着“翅膀”,并发出“咯咯”的鸡叫声以示意“我想吃烤鸡”。而此刻,智商排名倒数第七的肉松,正准确地运用它的神色和肢体向我传达:“嗨,我饿了,赏点吃的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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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3-2-27 02:13 |只看该作者


  欣赏完它比明星还精湛的演出,我“听话”地拆开狗粮倒入狗碗,饶有兴致地观赏肉松饿犬扑食的表演。一阵狼吞虎咽后,狗碗里连一星半点的渣子都没剩下。肉松伸出柔软肥厚的舌头,沿着左唇舔至右唇,来回“洗劫”鼻头两侧的残留,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前踱了几步,腰间下凹地僵立,目光涣散地看着我。

  “肉松宝贝,又怎么啦?”

  它对我的关怀充耳不闻,双目放空,使我不得要领。半分钟后,肉松忽然回过神来,躲避着我的注视踮起脚跳开,一溜烟钻进沙发底下。旋即,一股腥臊钻进鼻孔,我看见肉松刚才停留之处,多了一摊淡黄色水渍,光圈一般在晨光的斜照下闪闪发亮。

  就在我冲出阳台找拖把的时候,屋里传来陈晨的“国骂”。我探头一看,陈晨的右脚丫不偏不倚地正踩在冒着热气的狗尿上,沙发下的肉松将头埋进胸口,假装一切与它无关。见状,我慌忙拎着拖把奔去,边清理肉松的“犯罪证据”边媚笑地劝慰陈晨:“走‘狗屎运’的人不少,走‘狗尿运’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一早踩狗尿,你今天肯定走好运!”

  结果,陈晨当天一进公司,就因为程序有BUG被上司劈头盖脸地训斥一番。离下班还有半小时,我红着脸向刘珍告假:“我想早点回去,我怕陈晨先到家,会对肉松实施家暴。”

  “瞧你那点出息。”刘珍一甩头,皮笑肉不笑地驱赶说,“回去吧回去吧,反正你呆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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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27 02:13 |只看该作者



  一屋难容二犬

  既然一山难藏二虎,一屋之中自然难容二犬。

  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动物系助教派翠西亚?麦克康诺博士,早就明智地提出:“别跟狗争老大。”然而,陈晨却妄想用灵长类动物的智慧与粗暴,征服一根筋思维的犬科动物肉松。对于陈晨的咆哮、恐吓以及体罚,肉松看似无奈地承受,打量陈晨的眼神中所流露的冷漠,却诏告出它的不服气,而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陈晨的皮鞋里、拖鞋旁的尿液“埋伏”,更宣示出肉松的顽抗。

  仿如一个叛逆心极重的青春期顽童,陈晨的打骂非但没起到阻喝作用,却催促肉松愈发有恃无恐。肉松到来的第七天早晨,阳光和煦,轻拂的北风中夹杂着散淡的暖意。陈晨下床前,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看干燥的地板,这才趿上拖鞋落了床。防恐一般谨慎地拉开房门四下张望,确定客厅里没有“埋伏”,陈晨这才放心大胆地迈出步子,斜瞄着趴在茶几下的肉松,耀武扬威地说:“嗬,死狗!今天表现不错,孺犬可教也。”
  肉松慵懒地反眼看着陈晨,缓慢地抬起身子抖抖毛,就在距离陈晨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原封不动地凹下腰当着他的面,留下一摊热气冲天的液体后,离弦箭似的迸进沙发底。

  暴风雨来临前夕总是怵目惊心的平静。气极了的陈晨反倒很安静,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看着我,冷冷的透着寒光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与此同时,肉松缩脖侧脸躲在沙发下面看我,龙眼核乌亮溜圆的大眼珠闪烁着不安与渴慕。

  “我保证尽快教会它定点方便!”在那两个冤家无声胜有声的目光夹攻下,我终于体会到“双面胶”里外受迫的痛苦。心虚地向陈晨夸下海口之余,我曲膝蹲下,轻点着肉松茸茸的大脑袋嗔道,“坏东西,你再捣乱,我也保不了你!”

  陈晨忽然一个俯冲,瞪着我们下达最后通牒:“下不为例。再有下一次,要么它滚,要么你们一起滚蛋!”

  我最担心的一幕,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男人与狗,到底谁对我更重要?这边厢,我心里七下八下地纠结着;那边厢,肉松仍不管不顾地赖在沙发护荫下,目不转睛地望向我,“哈哈”地喘着粗气,似笑非笑地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神情里说不清是歉意,还是得意。

  “小淘气!”当着房主陈晨的面,我拽出肉松,夸张地训斥说,“你再使坏,我就不要你了!”肉松“蹭”地一下蹦起半丈,精准地朝我鼻尖发送一个舌吻,清亮的眼眸依恋地凝望着我,似乎回应说:“不嘛,我最‘稀饭’你了,你千万别扔下我。”

  从来没有人,像肉松这样在意我。无论我真的动怒抑或佯装嗔怒,它总是极尽谄媚之事,讨好求饶,使我转怒为安。

  我怎么忍心舍弃它?

  为了肉松,我必须努力使它和陈晨和平相处。这一天,难得陈晨心情好,我趁势央求他陪我带肉松去遛弯散步,以培养他们的感情。

  “电影里经常看犯人放风,狗放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陈晨不置可否说,“既然你强烈要求,那我就去见识见识吧。”

  兴奋感仅持续三分钟,陈晨便被一个咿呀学语的小毛孩打败了。

  电梯里,一个俏丽的少妇抱着约一岁半的女孩,小女孩指着肉松激动地喊一声:“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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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3-2-27 02:13 |只看该作者


  “是狗?”少妇心存疑虑地侧脸看看我,征得我的默认,这才肯定地告诉怀中的女儿,“宝宝,说,狗狗。这是小狗狗。”

  “猫猫!”小女孩含糊而倔强地重复,“猫,猫猫!”

  电梯里人多空间小,陈晨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陈晨与我和肉松间没有退路,他却硬生生地与我们,空出了一个心理距离。

  直到电梯里的人影散尽,陈晨这才铁青着脸说:“我以为骂人‘人模狗样’难听,没想到更恶毒话是骂狗‘猫模猫样’!”

  “童言无忌,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说的话,你何必在意?”我仔细端详肉松,再次不合时宜地打趣说,“你看它,方头、扁脸、大眼、胡须明显,确实挺像猫的。”

  “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敢开染房。”陈晨嗤鼻苦笑,“人家牵出来的狗威风凛凛,咱家养的狗却四不像。凭什么呀!”

  爹妈给的一张似猫非猫的脸,也能成为陈晨不满肉松的借口。陈晨看肉松不顺眼,无论我怎么努力,仍功败垂成。就像婆婆与媳妇是天敌一样,陈晨对肉松的怨念,也是无端而生、无从释怀。所幸,肉松并没有因为它长得像猫而自卑,相反,在陈晨唉声叹气中,肉松挺起它迷你狮子一样的倒V字胸脯,威风抖擞地步出了电梯。

  初冬的黄昏清冷而惆怅,似有似无的寒意在晚风中延伸。顺电东南方的草坪上,聚集着各式各样的中、小型犬。犬主们茶话会般聚拢成团,人犬联谊在谈笑风生中驱走了冬的森冷。

  第一次饱览群犬,我像误闯时装界的“林无敌”似的,喜出望外地奔向威风八面的哈士奇,或娇小可人的吉娃娃,谦卑地请教狗爸狗妈:“这只是什么品种?它叫什么呀?”

  “别露怯啦。”陈晨在一旁扯我的衣袖,低声制止,“人家都养进口犬,就你牵着只猫不猫狗不狗的动物,也好意思跟人套瓷。”

  正如美酒杯边往往坐着佳人,香车里总载着一身名牌的暴富,作为配套“设施”,住在这个高档小区中的业主,大多饲养进口名犬,如德国博美犬,英格兰牧羊犬,西伯利亚萨摩耶犬等,其中自然包括刘珍最爱的法国贵宾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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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27 02:14 |只看该作者


  而肉松,只是只土生土长的北京犬,陈晨因此而害臊。仿佛我们此刻置身第五大道或香榭丽舍,穿行于衣香鬓影的名流绅士之中,因我们囊中羞涩陈晨抢先自行菲薄,一脸羞愧地躲闪着旁人友善的目光。

  “肉松!”远远地,潘苓被小扑牵托着,摇动前臂,迈着细碎地步伐热情地迎面跑来。

  “哇!好丑的狗!”陈晨窃喜地贴近我耳根说,“她那只是杂种狗吧?像驴像马又像老头,长得比肉松还非主流!”

  “小扑是纯种的雪纳瑞犬。”我不敢看陈晨的眼睛,支吾说道,“嗯,它是德国狗。”

  “悲催。”陈晨忿忿地嘟哝,“受不了了。太跌份儿了!我回去了,你们自己玩吧!”

  眼睁睁地望着陈晨离去,肉松纹丝不动地端坐在我脚边,不挽留亦不追逐。

  “看来,你们家,你是老大。”潘舟若有所思地眺望陈晨的背影,心细如发地宽慰我,“狗狗的世界有着鲜明的等级制度。在一个家庭里,它只认一个主人,只服从它认为是‘头狗’的老大。”

  “合着,它也拿我当狗了。而且是头狗?”

  “可以这么说。”见我一脸错愕,潘舟喜逐颜开地开解道,“在国外,宠物就是家庭的一份子,它们可以拥有专职保姆,还能继承主人的财产,甚至享受动物法律的保护。其实在国内,很多爱狗人士也不拿狗当外人,比如我们,都自封小扑的狗爸狗妈。”

  为了让我信服,潘苓当即弯腰招手,大大方方地朝远处撒欢的小扑高喊:“小扑,到妈妈这里来!”

  果然,小扑怔了怔神,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狗群,听话地跑向狗妈妈潘苓。

  潘苓看了看肉松,意味深长地说:“肉松太忧郁,太孤僻了。你想,我们平常还有工作、朋友、家人等精神寄托,可狗狗的生活里只有我们。如果我们不在家,它们连吃喝都不能自理,更别说找到交流解闷的对象了。”潘苓一摆手,小扑得意地领命飞奔向狗群。潘苓空出手,俯身由头至尾地抚摸肉松说:“既然养了它,不仅要照顾它的生活,也要顾及它的感情,做个面面俱到妈妈。”

  我与潘氏夫妻热络攀谈时,肉松始终保持着戒备,冷眼旁观追逐嬉闹的狗群,寸步不离地傍在我脚边。玩耍的群犬中有谁意识到了新面孔的出现,它们三三两两地飞奔而至,依次窜到肉松身边闻闻嗅嗅,不卑不亢地轻轻摇晃尾巴传递问候。无论来者何狗,是公或母,是土是洋,是气宇轩昂或其貌不扬,肉松皆一视同犬不予理睬,像座石雕似的伏在我脚旁,淡然地吞吐着空气。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小扑二度跑回潘苓身边时,顺便蹭到我身旁,后腿直立着就要往我腿上扑。沉睡一般的肉松突然警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小扑身前,呲牙怒吼,甩动着它肥硕的臀部狂放地撞开小扑。

  “它可能还记得上次小扑凶过你。”潘舟眼疾手快,一把抱起小扑使它免于肉松的攻击,一面哈哈笑说,“别看肉松老实巴交的,小样儿,挺记仇啊。”

  肉松毫不松懈地横亘在我脚边,不依不饶地仰脖瞪着小扑,“嗷嗷”地响着警报。胸口蓦然淌过一缕暖泉,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爱。真正的爱,是无条件、无种族亦无国界的。我无法想象,遭遗弃的数月中,被幽禁在破笼子里的肉松如何从失望等到无望,我亦无法想象它内心中残留的孤寂与阴郁。我只知道,即使肉松来自江湖而非名门,即使它长着一张似是而非的犬脸,即使它有一身的坏毛病,即使它顽劣、愚钝难驯,但我依然爱它。就像它毫无条件地爱护我一样。

  我猫腰轻抚肉松绷紧的腰背,欣慰地安抚:“肉松乖,走,跟妈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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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3-2-27 02:14 |只看该作者


  爱人不及犬

  陈晨跟我的矛盾激化看似起源于“狗妈妈”的称谓,其实不然。

  在此之前,陈晨不止一次嘲笑肉松,“它跑起来耳朵呼扇呼扇的,真像一头‘飞天猪’!”“它一便便身体就拱成一个‘气球’,一张一缩地,真猥琐。”为此,我们不止一次产生摩擦。

  那日黄昏,我和肉松遛弯时在车站巧遇陈晨。并肩回家的路上,前方一个建筑工模样的中年男子,忽然反身,嬉皮笑脸地说:“哟,是只狗啊?听声儿吭吭哧哧的,我还以为后面来了辆推土机呢。”

  如同天下任何一个不能容忍孩子遭诋毁的母亲,我本能地跨步上前,回击说:“哦,原来你是个人呐。乍一看,我还以为,前面有只大猩猩呢!”

  未及建筑工做出反应,陈晨已抢先发难,用力推搡我一把,吹胡瞪眼地斥:“你说什么呢?是人话吗!”

  看见我们窝里斗狠,建筑工明哲保身地干笑几声,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我说的不是人话,是狗语!”愤然甩开陈晨,我蹲身抱起肉松,气急败坏地说,“不说人话也比你不做人事强。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家人,你什么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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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3-2-27 02:15 |只看该作者


  “谁他妈是我家人!”陈晨企图偷袭肉松,被我灵巧地闪开,他朝前扑了个空,一个趔趄摔翻在地,嘴里仍不饶人地骂骂咧咧,“小时候三聚氰胺喝多了吧你!听说过认贼作父的,没听说过认狗做儿子的!”

  “狗也比你强。”冷眼斜睨着只敢欺凌弱小,只会在家人面前凶相毕露的陈晨,我心灰意冷地诘问他,“肉松虽然是只狗,却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我。你呢?”

  陈晨低眉不语。

  事实上,我们都清楚:肉松的到来,不过为陈晨制造了小题大做的机会,让他可以顺水推舟地责备,甚至责难我。

  听说我和陈晨因为肉松陷入冷战,刘珍破天荒地没有指责我的不是。相反,刘珍咬牙切齿地说:“居然跟一只狗吃味,太不爷们了!”

  刘珍的愤慨,一如既往地理所当然。

  陈晨与刘珍原是一对初恋情人,大学毕业前夕,听说刘珍为了留校机会而与某位教授有染。陈晨一怒之下,用拳脚将不惑之年的教授打进了医院,也打飞了自己的毕业证,还打散了自己的初恋。事后得知刘珍未能留校,陈晨追悔莫及,每天守在公司门口恳求刘珍的原谅,直到我奉命劝说他放弃。

  后来的情节发展相当狗血。陈晨收到可靠消息说刘珍做了某高层的情人,由怒转恨,继而移情追求我。就像丢失一箱进口橙子的商人,正在彷徨之际看见一箱廉价的国产桔子,陈晨不及细想便将我“顺”了回家,以补偿自己空巢期所损失的时间,情感及生理需要。

  遇见陈晨以前,我亲手将攒了四年的十五万积蓄,战战兢兢地交到初恋男友手中,情深意重地告诉他,“存折密码是903520,9月3号是我们初见的日子,520的意思是我爱你。”呆立在皇岗口岸望着他远去,我嘶喊着“我等你!”,然后任由自己哭成一滩融化的冰淇淋。我的一腔热血等成冷血,拿着我的血汗钱游学英国的男人仍无音讯。男友黄鹤东去,房东天天催租,爸妈盛怒之下隔着两千公里的距离扬言要跟我脱离关系。那时的我,好比当日的肉松,尽管栖身于破落之所,精神与情感世界中,却早已流离失所。

  我不敢奢望爱情。而陈晨却说,他爱我。我于是,稀里糊涂地被陈晨顺手牵回了家。电影里说“爱情就是一个人的蜜糖,另一个人的屎。”刘珍对于我捡走了她的“屎”深感雀跃——还有什么,比自己丢弃的“垃圾”变成别人掌中的“宝贝”更值得她骄傲的呢?何况,我填补了陈晨的感情空缺,他便失去了纠缠她的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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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3-2-27 02:16 |只看该作者


  知悉陈晨对肉松的一系列欺辱后,刘珍不怀好意地说:“丫的陈晨越来越放肆了,改天我帮你好好教训他!”

  我不以为然地想,“‘教训控’又技痒了。陈晨怎么还会买她的账?随她自讨没趣去吧!”

  “今天刘珍打电话教育我了。”冷战第六天,陈晨主动求和,挤出一脸谦逊的微笑,欲言又止地说,“她批评我了……对不起,那天是我脾气不好。”

  难怪法国诗人雷尼耶会说:“女人几乎只记得让她笑的男人,男人也只记得使他哭的女人。”事隔多年,刘珍对陈晨仍有巨大的影响力,着实是我始料不及的。

  “我们结婚吧。”每次严重的争吵过后,陈晨便会向我催婚,不知是借由婚姻表达他的诚意,还是为了激励他自己维持这段凑合抱团的恋爱关系。

  “好吧。”我边用齿梳梳理肉松肘部结成团的毛球,边试探地说,“我死也不会跟肉松分开。结了婚,肉松也要永远跟我们在一起。”

  “嗯。”陈晨莫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肉松不时扇动它心型的大耳朵旁听我们的对话,黑亮的眼睛始终专心致志地注视着我,毛量充沛的尾巴有节奏地一左一右亲昵地摇摆。我双手捧起肉松的腮帮,用眼神请示它:“只要他能接纳你,我就嫁给他,好吧?”

  肉松一动不动地趴在地板上,仅是微微抬起眼皮,乌亮的眸子在黄光源落地灯的折射下变成两颗琥珀。瞪着美国大杏仁一样的眼睛,肉松再次发出一声拟人的、泄气的长叹。此后的事实证明,肉松具备了哲学家的气质,因为它跟伟大哲人斐洛一样深信: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陈晨的和善仅伪装了三天,便又原形毕露了。

  早晨离家时,谁也没想到“冷气团”会突袭南方,陈晨和我都忘了顺手关窗。待到傍晚已是漫天的冷雾,细密的冬雨如冰柱一般敲打着行人已然冻木的脸庞。回到家时,主卧的窗台和客厅北侧的地板上,已铺了一层透心凉的水雾。肉松的棉绒小窝也已被飘雨从天蓝色涸成了靛蓝色。

  一进屋,陈晨面露不悦,微愠地问:“我的毛毛拖鞋呢?”闻此责问,原本摇头晃尾撒欢的肉松猛一转身,“哧溜”一下连奔带跳地钻进了沙发底。不一会,陈晨在书桌下找到自己的毛拖鞋,鞋面上绣着的两只“高飞狗”仍留存着暖暖微温。陈晨像看见秽物似的伸直手臂,远远地提溜着鞋根,勃然大怒说:“死狗!又拿我的拖鞋当枕头!臭死了!”

  看着那个冰冷潮湿变得厚重的犬窝,我心头一紧,忽然间懂得肉松的那一声叹息。

  陈晨不可能真心接纳肉松。因为,他极可能从未真心喜欢过我,又怎会爱人及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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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13-2-27 02:16 |只看该作者


  犬在,人在;人在,犬在
  “肉松,还好吧?”距离春节假期还有几天时间,刘珍突然人品大爆发,主动过问肉松的近况。

  “挺好的,能吃能睡,就是改不了乱尿尿的坏毛病。”

  就在我因肉松被惦记而感动得险些“泪牛满面”时,刘珍却一脸阴沉地告诉我:“那它挺幸运。那家店的狗有问题,欢欢喜喜都得了细小病毒,喜喜昨晚死了,估计欢欢也撑不了多久了。”

  “喜喜……”实在不忍说出那个毫无生命力意味着永远消失的字眼,停顿片刻,我换了个隐晦的词问:“喜喜没了?”

  “嗯。”刘珍郁郁地回答,脸上看不出悲伤,只有气愤,“MD,一万五卖我两只病狗,不赔钱老娘整死他!”

  “那欢欢呢?还有救吗?”性命攸关,我很纳闷刘珍竟有余力计算经济损失。

  “细小病毒!你以为是小伤风小感冒?”眼皮上挑,露出一大片眼白,刘珍凶神恶煞地说,“细小病毒是犬类第二大杀手,死亡率高达80%,怎么救?”

  “医生怎么说?”

  “什么医生?”刘珍斜肩冷笑,“我已经花那么多冤枉钱了,怎么可能还浪费钱带它们看医生!”

  “你怎么这么残忍!”想到棕色微型绵羊一样的喜喜已变成一摊没有生命体征的死物,胸房里一阵揪心的疼痛。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厉声质问刘珍,“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养狗,狗生病了你都坐视不理,不尽人事只听天命,你配养狗吗?”

  “你懂个屁!”刘珍猛一拍桌,目光锐利地狠狠扫向三米内外一双双八卦的眼睛,唬脸说,“细小就算治好了也得落个瘫痪或残疾。我养名犬,还指着它们选美拿奖,配种增值,摊上这种病还有什么希望?哪怕它们是卡地亚钻戒,只要表层花了,就跟地摊货一样无人问津了。懂吗!”

  “不懂!”情急之下,我也“没大没小”地当众学刘珍拍案泄愤,“我不管它们是卡地亚还是周大福,我只知道它们都是生命。活生生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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