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楼下荒凉的菜地里,采摘紫苏的叶子。就一小会的功夫,蚂蚁大军便阵容壮观地朝我进军。我的爪子受不了那样的侵袭,落荒而逃。到得水泥地面,我回过头去看那片荒凉的菜地。哪里还是什么菜地呢?婆婆丁,倒扣草,苍耳,以及许多我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草,堆生期间。那里俨然成了一个百草园。而紫苏本是同事亲手播下,由于没有管理,它们也沦为了自生自灭的草。而当我从阳台俯视那片紫苏时,又感觉它们在那片杂草丛中,如鱼得水,自由自在。人生何不如草芥,得也葳蕤,失也葳蕤。 将紫苏弃置一边,我检视着蚂蚁叮咬的痕迹,一个一个的大红点,又痒又疼。记得小时候蚂蚁咬人没那么疼,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那时候大人骗小孩子打针,都说没事,蚂蚁咬一般,不疼。真打针的时候,小孩子在泪眼婆娑中都明白一个道理,大人的谎言就是狠。前段时间,我跟外子唠叨,说蚂蚁疯了,咬人分外疼。外子不以为然兼嗤之以鼻。可是前些天,他被蚂蚁蛰过的脚肿得萝卜似的,他才彻底领悟我的痛。 傍晚的天空下起了雨。雨中的草串东倒西歪。望着雨天里的草,我陷入了一阵难得的安静。那样的安静,我越来越少得到。因为,人到了一定年龄,总有太多时间,被什么卷入,或者被什么裹挟,疲于奔命。我的眼前如同无物,我的心里也如同无物,彻底得很。然而,她就在那样的安静时刻打电话给我,说想哭。我说,那你哭吧。然后不问,不说。其实何必问呢,但凡想到要哭泣,哭泣的理由也许并不是当下的,很久以前就有了。我没有听见她的哭泣,只听见了她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她对着电话尖叫,居然如同对着天空对着大山那般肆无忌惮。我把电话拿远,揉了揉耳朵。然后,我在海浪的余音里问她,接下来想干什么。她说,没了。放下电话,我想我该找个时间,陪她坐坐了,如同十多年来一样。 雨没有停,穿透了整个黄昏。清凉的风从雨幕里来,我静静地坐着,包着饺子。然后,我将鲫鱼煎黄两面,再把豆腐切块煎黄,搁汤锅里熬着汤。后来,我把紫苏叶子放进汤锅的时候,看了一眼厨房的窗子,突然很怀念若干年前贴在窗玻璃上觅食的那只小蛙。 然而怀念又能当如何呢?许多时候,我感觉我们的情感,渐渐总会失去,如同我们的生命渐渐抽离我们的身体一样。曾经仿佛感天动地刻骨铭心的爱恋亦是那样,还不如眼前的那株小紫苏来得实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