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三棵树! 于 2015-9-13 07:38 编辑
我曾经想过给母亲写点文字,可是一直拿不起笔,不知怎么去塑造母亲的形象。记得以前写过一篇《娘啊》的小小说,是截取母亲生活中一个片段构思的,虽短,却感动着我自己。母亲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远没有我塑造的那么好,但她却很真实地烙印在我的心中,以至于我不得不写出心中的感知和愧疚。
我不喜欢母亲,从小时候起就不喜欢,她留给我更多的是自卑和屈辱。从我记事起,母亲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每日里,她总是牵引着弟弟妹妹,或者一个人独行去村里人多的地方丢人现眼。
那时她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瘦瘦的,中等身材,有着一张清秀好看的面孔。唯一与众不同地是她每天嘴里总是自言自语骂人的话语,而且总和两个男人有关。她的语言每日重复千遍万遍,无非就是这两个男人要致她于死地,要用刀杀了她。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村里的队长,叫王国文,一个是组长,叫王朱后。当时在村里就是权利的代名词。母亲为什么老骂这两个人我不懂,那时我好像问过父亲,父亲只是沉默。沉默过后就是到处找母亲的行踪,然后带她回家,将她关在屋里。
我记得很清楚的是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母亲背着三岁的弟弟去一个水渠边。那是村里灌溉的水渠,渠边野草荒芜,渠里正流着昏黄的泥水,水深半米多。母亲背着弟弟到了水渠边,然后挽起裤腿跳了下去。当时我跟在后面,看见母亲跳进水里就大声叫了起来。母亲看看我,然后很神秘地说:王国文要杀她了,她躲在水里他们找不着。
我当时就急了,大声地喊着妈,妈,你快上来!母亲不但不理会,而且逆向渠水走去,边走边骂到:狗日的王国文,你为啥打我,狗日的王朱后,你为啥打我?有几次差点滑坐在水里。我看劝不了母亲,就飞奔着跑回家,父亲当时正焦急地寻找着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就朝着水渠那儿跑去。我也跟在后面跑。
等我和父亲跑到水渠边,惊呆了,我和父亲都看见母亲坐在水渠分流的一个斗门旁,水都漫过母亲的胸,母亲被渠水冲到斗门那儿,头发贴在脸上,一个手紧紧抓着铁框,一只手高高托起三岁的弟弟。
后来我长了几岁,从婆口里才明白母亲为什么老骂那两个人的原因,在心里多少也原谅母亲一些。母亲这病也不是天生的,而是在她嫁给父亲后得的。母亲是安徽亳州人,那年安徽发大水,母亲的双亲都去世了,留下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母亲来陕西也是跟着她的堂叔过来的,那时河南安徽一带常年多灾,堂叔带着母亲也算是逃难过来的。
那年我的父亲正好二十六岁,年轻帅气,只是家境不好,成分也不好,没讨到媳妇。那年我父亲去公社赶集,去卖一点红薯。时值中午,集上人并不多,我父亲圪蹴在不多的红薯堆前左顾右盼,正在这个时候,发现从东边的黄土路上走过一老一少两个衣衫褴褛的人。走近了父亲才发现还有一个女子。当时女子灰头土脸,身材却挺立。
这两个人走过父亲的面前,父亲当时目不转睛看着。等他们走过一段路后,父亲突然喊道:你们不买点红薯?这一老一少都回过头来看父亲,老者摇了摇头,拉着女子继续要走。那个女子却停下了,痴痴地看着父亲面前的红薯。父亲知道她大概饿了,那年月粮食缺欠,谁都知道。于是父亲就递过一个红薯给女子,女子接过红薯在身上擦了擦,就大口吃了起来。父亲又递给老者一个红薯,老者看看父亲,感激地点头。
最后父亲收起红薯不买了,带着两个人回到家。经一家人和老者商量后,这女人就成了我的母亲。
一年后,我出生了,给这个家庭带来欢乐。那年风调雨顺,自留地的庄稼也好,爷爷就给我取了一个王丰收的名字。母亲除了照顾我外,就是跟着父亲去生产队挣工分。母亲很勤快,也能挣到九分。等到年底分红,两个人分的东西却维持不下去,往往父亲要去南山借贷一些粮食接济才行。
有了二弟的那年秋天,秋粮分到了两筐子玉米棒子。父亲看着那点可怜的秋粮唉声叹气。这时母亲默不作声地提着一个篮子出门了。秋日的斜阳照在母亲毫无血丝的脸上,母亲头顶着一条紫色围巾,偷偷摸摸朝生产队那片刚分过玉米棒子的地走去。
母亲走进那片玉米地,由于干旱少雨,玉米叶过早地耷拉着,玉米棵也有气无力地站立着。母亲穿梭其中,母亲串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在一个下垂的玉米叶下吊着一个玉米棒子。母亲欣喜若狂,也顾不得叶子划伤了脸颊,扑过去紧紧抱住那穗棒子。
母亲又串了好长时间,才离开那片玉米地。母亲刚走出玉米地,就遇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就是组长王朱后,他看见母亲篮子里的几穗玉米,就要抢过去。母亲不给,两个人就拉扯起来,拉扯中母亲抓破了他的脸。王朱后恼怒了,大骂母亲是个贼,偷生产队的庄稼。母亲大声说她没偷,只是去分过的地里找棒子。
王朱后不由分说夺过母亲的篮子就走,母亲也不依不饶,拉扯中又被王朱后揍了几拳。等父亲和村人闻讯赶来,母亲已经倒在地上,脸上身上乌青乌青地。
父亲性格温和,成分也不好,加上被扣上小偷的罪名,也就忍气吞声背母亲回家了。但他绝对想不到,这只是一个开始,对母亲的更大伤害还在后面。
父亲背着母亲回到家,爷和婆都气愤填膺,迈着不灵便的腿去找王朱后。王朱后正在吃饭,端着一只大老碗。婆和爷走着走着也没刚才的怒气了,等见到王朱后话语也变软弱了,爷说:你为啥打我家媳妇?王朱后停住咀嚼,用手擦擦嘴角的饭粒说:你这个臭地主份子,你家媳妇偷生产队的玉米棒子该打不?要不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非送你们去公社不可。
爷听这句话当时就不做声了,这么多年由于祖上的地主成分问题,他没少挨批斗。婆拉了拉爷,想回家算了。可巧的是王国文来了,王国文刚才公社回来,大概他也听说这事了,他趾高气扬地指着爷的脸说:家里出了贼,你还来闹事? 好,今晚就开会,让群众说说你这一家的事情。
那天傍晚刚吃过晚饭,村中那棵大槐树上的钟就敲响了。母亲被村里几个壮小伙从炕上架到会场。会场乌压压坐着全村的人,那年月晚上没有娱乐活动的村民最热衷于开会了。爷和婆以及父亲母亲并排站在那儿,王国文开始演讲了,从国家的政策讲到队上的利益,再结合实际讲到母亲的丑恶行为,最后指着母亲的头大骂是个女贼。
婆说母亲平时也不爱说话,那天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母亲操着别扭的安徽话抢白着她不是贼,她只是在队上分过的玉米地里找棒子而已。王国文恼怒了,扬起手掌朝着母亲的脸打去,母亲也不忍让,和王国文厮打在一起。我不明白当时爷和父亲都在场,为什么就不帮母亲打王国文呢?
那晚母亲又被父亲背了回去,母亲披头散发,满脸是血,嘴里却不依不饶地骂道:王国文,你个挨刀子的,我不是贼,我不是贼......
后来母亲精神就出现问题了,她成了一个村人口中的笑柄 。
母亲虽疯,对几个孩子却没有伤害,我记忆中疯癫的母亲总是背着懵懂的妹妹去村里骂王国文王朱后。没家人在场时,母亲总是招来这两家家人的报复,她总是在颤栗中紧紧呵护着儿女的身子。
我从小就在这种氛围中养成自卑的心理,上学后,这种心理与日俱增。那些年上小学时,母亲不时就背着妹妹来学校看我。母亲站在教室的窗户外面不再骂人,而是傻乎乎地笑。 有时她站在教室外边,叫着我的名字,向我招手,母亲竭力展示她的存在,却没有想到对儿子更多的伤害。透过窗户玻璃,我看着母亲被学校的看门老头推搡着,像驱赶瘟神一样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在我上初中那年,母亲的病有了好转,县里有家专治精神病的医院,母亲就是在那治疗的。好转后的母亲不再去村里骂人了,而是整天呆在家里,她一个人对自己提问,自己回答,有时能说半个小时。但这已经是很好了,不去村里闹笑话,多少能给我们留一些尊严。
后来母亲的病得到了控制,有时除了偶尔自言自语外,和正常人无异。我去初中报名那年,母亲执意跟我去镇里报名。母亲不会骑自行车,我用车驮着她,她坐在后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说的都是鼓励我的话语。等到了学校门口,母亲说不进去了,她就在外面等我,让我将自行车放在校外,她看着。我将一切事物办完走出校门,看见母亲立在自行车跟前,一只手死死地抓住自行车的车把。
难得来一趟镇上,趁着这次机会,我驮着母亲转遍了镇上每条街巷。母亲来镇上的时候不多,她的眼睛挣得很大,镇上日新月异的变化让她目不暇接。她坐在后面边看边鼓励我好好学习,以后一定要考上大学,将来住在县里省里。此次旅行对她来说意义非凡,以至于她在以后的日子里没少给我鼓气。
那时上学要拿干粮,整整一个星期的干粮。每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常常会想起母亲在那间小厨房给我做锅盔。厨房很简陋,也不高,是父亲自己盖的,那个烟囱也没修好,烧柴禾时厨房里常常弥漫着呛人的烟雾。母亲有时被呛出眼泪,不由得跑出来用手扇扇。母亲做的锅盔没有别人母亲的好看,人家的锅盔做的实在致密,看着稍微带点金黄,吃着有味。而母亲的锅盔总是松软焦黄,不是火色太重就是外形不美观,看着都没胃口。我说过好多次,母亲并不争辩,而是憨笑着说她没那本事。
后来母亲不做锅盔了,改作馒头。热天馒头放不了多少天,等到星期四时,馒头已经长毛了,墨绿的斑点布满了馒头,我只能撕去馒头皮,将就着度过星期五和星期六的那半天时间。我吃着发霉的馒头常想,我咋这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笨母亲。那时二弟三弟和妹妹也都上学了,父亲在庄稼地里刨不出更多的钱供给他们,选择了出去做苦力。父亲给人家打土坯,盖房子做小工,有时经济实在发生困难就去借贷。甚至卖血。以前写过一篇《父亲的存折》小说,就是以父亲卖血为原型的。那时我懂父母的艰难,依然选择了逃学出去打工。母亲知道了大骂我一天一夜,最后将重心放在二弟身上。
二弟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终于出人头地考上一所师范学校。母亲高兴地奔走相告,将喜悦分享给所有的亲戚。母亲对二弟的疼爱,一直持续到现在,即使二弟前几年一年不回家看望她和父亲,母亲都没怨言。
我结婚那年,无情的事实又一次击垮了母亲,三弟得了脑瘤,母亲以泪洗面,坚持让父亲借贷卖家里值钱的东西给三弟看病。看病期间,母亲细心照看。三弟在西安做了手术后两年癌细胞又复发了,又转到医院化疗。后来看情况不好,母亲央求村里的神婆给三弟念经祈福,希望借助神的力量治好三弟。我清晰地记得,那晚母亲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脑门都磕出血来。而三弟却在几天后离开我们。母亲哭得肝肠寸断,精神又变得不正常了,有时一个人待在屋里,自言自语说个不停。家务懒得去做,而每日的饭却按时做。
一年后,母亲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她变得不爱和旁人说话,一个人或者呆坐在自己门口,或者提着一只篮子去地里割草。母亲不知从那儿知道县城有家药材公司,专门收草药。以后的日子里,除了冬天,刮风下雨外,田野地头便出现母亲的身影。母亲挎着她的篮子,手拿着小锄头,眼睛盯着地面,寻找那些可以变钱的植物。
除了挖草药,母亲还捡破烂,她捡的东西很广泛,从啤酒饮料瓶子到化肥袋子,纸箱片香烟盒子,废铜烂铁旧轮胎泡沫杂物,凡是废品站能收的,母亲都捡。我家那个老院子简直成了废品收购站。老院子放不下了,母亲就将场地转移到我的新家。我在外面做生意,家里让母亲看门。母亲就将她的那些废品堆放在我的客厅。
我的那位很少回家,有次回家看到这样一幅景象:家里门前院中,凡是有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晒满蒲公英和地丁草。客厅走廊堆满了废品,老婆气不打一处来,吼着让母亲将这些东西扔了,以后少给家捡这些脏东西。
母亲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那儿不说一句话。我也劝母亲以后别捡这些东西了,没钱说一声。母亲忽然大声对我说:我不要你们的钱,我捡这些东西有的是钱。我说也不反对你捡,你总不该将这些东西堆放在家里啊?母亲反驳说:不放这放那儿?
放后院啊,后院有的是地方,我说。
后院有人偷,我捡这些容易吗?母亲回答道:你们要是嫌弃我做这些,我住回老屋去。
老婆说,你去呀,回你的老屋去。母亲听了这话就开始收拾东西。我白了老婆一眼,老婆也觉得话语有些重了,拉过我悄悄说:给你妈在后院盖间简易棚子,让她别在屋里放这些东西。
棚子搭好后,母亲将她那些破烂分类整齐堆放。我说干脆卖了,没地方放。母亲神秘地说:越多越能买上价钱,你连这个都不懂,怎么做生意?等攒得堆放不下了,母亲便央求我拉到收废站去。十几年来有好多次,我开着农用车,欣喜的母亲坐在旁边,拉着小山一样的废品去收废站。而那些草药,去了县城的药材公司门市部,母亲跟着,我做着司机。
母亲买这些东西所得的钱,除了自己用着方便外,有时也给城里工作的二弟。母亲对二儿子的爱,似乎超乎一切。
当然二弟是不可能要她这些钱的,母亲却执意要给,母亲也不是给他,而是给二弟的儿子,二弟离婚后有个孩子跟前妻过,每月要给抚养费的。后来二弟又结婚了,加上买房,又开了一家茶秀店,负债不少。本来指望那家店翻身,谁知店偏偏开在拆迁的城中村边,好几年都以维持支撑着,好等楼盖好好再翻身。这次母亲患癌症这事也是去城里给二弟看孩子而发现的。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每天开车回去,回去给她打胰岛素。母亲有糖尿病,本来胰岛素自己能打,可是母亲却很害怕,我不回家她就不打,有时还有些庆幸我因为忙打不了胰岛素,那样的话,她的胳膊就不受罪了。她一直不相信那点液体能维持她的健康。妹子一家人偶尔会来看看。妹子将她嫁到六十里以外的一个地方,当初母亲是不同意的,但妹子很犟,母亲也没办法。母亲晚上也不看电视,她说休息好比什么都好。
有一段时间,母亲就想她的二儿子,让我给二弟打电话。二弟电话里总有各种理由搪塞着不想回来。二弟最愿意回家是后院杏子熟了时候。我家后院有五棵杏树,杏子个大味甜,麦收季节红艳艳的杏果挂满枝头,母亲每日就端着一只凳子坐在后院看杏。因为忙,我不能将这些杏子变成钱,也因为杏子不能多吃的缘故,我回家也只是拿一点回镇上。这些香艳的杏子随着夏风的摇摆纷纷跌落。每日母亲在树下能捡几盆子杏果。母亲并不想送人,她将那些落地的杏子堆放取其果肉,独留杏核给二儿子留着。杏子落得多了,母亲就心焦了,她拿过我的手机,催着二弟赶紧回来,不然那些上好的杏子就要被她的大儿媳散光了。每到杏子成熟期,我家那位会回来摘些杏子送人,我家门圆那七八家人,每年都能吃到我那位送来的杏果。
儿子终于在母亲的催促下回家了,那时母亲脸上洋溢着喜悦,指挥着二弟摘最好的杏子。纸箱她早就准备好了,临走,二弟的后备箱总是被杏子塞满。我不知道那些杏子二弟如何处理,总之二弟回去后,母亲就不管杏子了,后门关闭,任由那些孩子上树摘杏。
二弟后妻怀孕后,母亲早就做准备了。她找人做好了几套婴儿的衣服,拆旧衣服做尿布。我说那些你城里长大的媳妇是不会用的,趁早扔掉,母亲就骂我心术不正,看不得她对二弟的好。我说你就等着吧,看人家要不。
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弟媳妇临产前回了一趟家,母亲准备的那些东西一样没要。母亲最在意的是儿媳妇让她去城里看孩子的那句话。小侄儿出生后,母亲真的去西安看孩子了。不过一个月,二弟打回电话,说母亲不适合在城里,厨房那些东西母亲不会用,用着也不放心。看孩子也总和儿媳妇发生争执,她认为孩子哭就是饿了,一哭就给孩子准备奶瓶,一哭就抱着孙子在房间里转悠,现在都给那小家伙惯毛病了,不抱怀里不睡觉了。但两口子又不愿意母亲回来,母亲在那多少能帮点忙,至少能抱孩子转。
但没过两个月,二弟打回电话,说母亲执意要回家,她胃疼得厉害,有时疼得在床上打滚。我说你送母亲去医院看看吧。二弟说母亲不去医院,她要回家看病,她的这个胃疼村里医生能治,而且效果很好,让我接母亲回家,他茶秀的生意很忙。
我的确很生气,母亲病了你就要送回来,假如没病的话,你愿意让母亲回来吗?我也没理会。大概半个月后,二弟又打来电话说,母亲昨天已经送回家了,给我知会一声。我当时就纳闷,为什么昨天送回来不说?我回家看母亲,母亲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也消瘦了许多。母亲见我进来,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问我的儿子怎么没跟着回家。我说孩子上学着,母亲哦了一声,紧接着就用手压着胸部。
我问母亲是否很疼,母亲点头,指指床头二弟买的一大堆药说不管用。我说干脆去县医院吧?母亲说不去,她想去村里医生那儿挂些吊针,以前胃疼,村医给的药很管用的。挂了一天吊瓶后,晚上母亲依然喊疼,我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开车去县医院急诊科,后又转到外科,晚上挂了一夜的吊瓶。也许是药液的效果,第二天母亲有了精神,一大早就让我去买东西吃。我说医生不让吃,今天还要做许多检查呢。母亲不再说话了,看着其他床患者吃饭,嘴巴融动着。
做了许多检查后,主治医生将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一个不好的消息,母亲有可能得了胆管癌和糖尿病中最严重的并发症,需要去西安大医院确诊,赶紧转院吧。我当时就惊呆了,泪水长流。我原以为我陪母亲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她的胃疼病就好了,谁知道她竟然得了这么严重的病。
我回到病房,看见可怜的母亲躺在那儿,蜷缩成一团,我不由得泪水涌出眼眶。我强忍着悲痛问母亲想吃些什么。母亲想了想说想吃点包子。母亲吃包子的时候,我说不如去西安看病算了,这儿医疗水平不行。母亲说不去,昨晚挂吊瓶了,她今天好了,疼也减轻了。她早就怨恨那些医生在她手指上划口子抽她的血化验了,那些血是她的营养,他们一次三番地抽,她已经厌烦了。再去别的医院还要重新化验,她不愿意。
给老婆打了电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一分钟后,她让我告诉二弟母亲的病情。我说我不想说。她说她自己打。又过了一会儿,她打来电话气愤地说,你弟不给你妈看病,说他没钱。本来我就不想和二弟说话,偷偷送母亲回来我就很生气,又说了这样的话。我电话过去,也没客气,一顿收拾。二弟更有理由,说他已经负债五十万,随时都有精神崩溃的可能,对母亲的病真是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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