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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蜀道人生 于 2010-12-14 20:12 编辑
经过黑妮家的草莓园的时候,我看见透着亮光的薄膜却还呈半圆形地支着。然而我认识的麻雀还有叫不出名字的黄嘴雀儿并没去那园子里光顾,此刻都仿佛约好了似地,忽啦啦地落在各家的屋脊上,密密麻麻地,一个个伸头缩颈地朝着一个方向张望;偶尔也有三两只落在还稍有余温的烟囱上,也不怕烫了脚趾,叽叽喳喳地叫着,想要伺机腑冲下来,落在正长得繁茂的樱桃树上,啄那结得一嘟噜一嘟噜的红樱桃。我手执一根长长的竹杆,守好自家院子里的那棵樱桃树,偶尔也会尖了嗓门叫骂几声,那些雀们便又忽地一声惊起,稳稳地落在黑妮家的房脊上。我看见黑妮正推了她家的院门,抖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裹,伸出纤细的手指,拎起一颗肥硕的闪着红润光泽的果子,这就是传说中的草莓果吧。
跟我一起去草莓园吧!
黑妮总是露出一脸沾满阳光的笑。她将那红红的草莓果拎起,高高地举起,于是我看见了那草莓真正的模样,心形的,如刚结在树枝头上的鸭梨那么大,只不过鸭梨的果子是青涩的,草莓是红的。阿富笑咪咪地看着眼前晃动的草莓果,很是欣慰的样子,他们亲昵的情景,如果不知底细的人,可真看不出这并不是一对亲生的父女。
我也曾跟着黑妮一起去她家的草莓园。那时草莓园建园不久,阿富的腿刚刚在工地上摔断,还不能下地走动。那天阳光很好,阿富忽然想去黑妮娘独自经营的草莓园看一看。在我的印象里,黑妮娘刚嫁来时可是光鲜无比的,自从阿富摔断了腿之后,她就不似从前了,常显出一脸的疲惫,除了要伺候卧病在床的阿富,还要照管好那园子里的草莓。
我总是临着自家的窗子,想像着黑妮家草莓的模样。于是,黑妮便在我的追问中,跟我唠叨她家园子里的草莓,她说的磕磕巴巴的,好像也没有真正看到自家草莓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
那天我和黑妮用独轮车推着阿富去到她家的草莓园,这是一个干冷的冬季,她家草莓园的大棚里云蒸雾罩的,原来草莓也怕受冻的,需引了干草升温。我终究也没看清那大棚里的草莓秧,只见黑妮娘一脸汗水地站在草莓园的大棚边,用她惯常的细声细语,跟阿富形容着草莓已经长成指头那么大了。我就在黑妮娘的描述中,想像着这个穷山僻壤里,竟然会走进如黑妮娘一般的女人,而且还种这些时新的我们从没见过的尤物。
我跟娘说,黑妮家都种上草莓了,咱家也种吧!娘只是呵呵地笑,说黑妮娘是种不动庄稼才种草莓,咱家有的是牲口跟劳力,种好稻子跟红麦就行了。我有些想不通,既然黑妮娘能把草莓当庄稼种,为什么咱家就不能种呢?我的问询,却没有得到母亲的回应。
后来我从村人的眼神里看出,好像并不是种不种草莓的事。有一次我跟黑妮一起去山沟沟子里采那些诱人馋涎的野山楂。我们一路吃着走着,就有村人问道:这谁给的果子啊?我们说是自己采摘的,然而那人却不信,将我悄悄拉一边去,问到底是谁给的?还有,黑妮家好像也并不缺吃的,她时时能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把落花生,坐在门廊下剥着壳子香香地吃着,还有她家的灶房,总是也飘起芝麻香油的味道,这对于村人来说,都是一种猜疑,他们说黑妮娘已经妨死了一个丈夫了,这又妨断了阿富的腿,看她长一幅狐媚子模样,受不得很久煎熬的,说不定哪一天就走人,去过她的新日子。
那天黑妮在门廊下正剥着半个青皮鸭蛋。就有村人神秘地问:哟,黑妮,家里有人来啊,这都谁啊,那么亲,坛子里的咸鸭蛋都掏洗出来了……黑妮显得很是平静:俺家舅舅,帮俺家收草莓哩!……
黑妮家的草莓丰收了。
就如我家院子里红红的樱桃,满满地装进箩筐里,拿镇上卖那正上市的好价钱。只不过我家的院子里只有一棵樱桃,不及黑妮家的草莓园子里的草莓那样多,大筐大筐地被黑妮舅舅帮着装上车,帮着拉城里去卖。黑妮说,当初种草莓的时候,她家舅舅是不同意的,一心想要将她娘接回家去,怕她娘在这里遭罪。
我这才想起,阿富刚刚摔断腿的时候,黑妮家舅舅曾黑着脸膛站在当院,很不乐意的样子。只不过那时还不知他就是黑妮的舅舅,以为是黑妮家欠了人家的钱——那时为了给阿富治病,黑妮娘曾四处借钱去治阿富的病,每每说起阿富的那条残腿,曾一度地泪流满面。
我终于尝到了黑妮草莓真正的滋味,酸酸的,甜甜的,跟我家的樱桃有着相似的口感,却又不是樱桃的味道。
阿富的腿也能下地了。
我在房顶上晒我跟黑妮一起去山上采回的山野菜时,阿富招着手说:一起去草莓园玩吧!此时黑妮娘正一腿泥水地从草莓园回来,她刚刚收罢草莓园里的最后一茬草莓。她说这就去黑妮舅舅家,将那犍子牛牵来,种罢这一季庄稼,就将那些土地全都种上草莓。黑妮娘说这话的时候,将头转向阿富,而阿富也定定地瞧着自家的女人,一副总也瞧不够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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