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我的亡友
——痴语朵朵
茶叶不是茶,是一个女孩儿,可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这个名字,大家都叫她茶妞。
她不到三十岁的短暂的人生旅途,以她的嫂嫂娶进家门为分水岭被划分为两个阶段:摇着清露沐着阳光的前半生和狂风暴雨中凋谢零落的后半生。
她从小生长在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母亲宽厚仁慈慢声细语,从来不会发脾气的好性子,父亲虽然脾气有点古怪,可非常勤快,也是非常宠妻惯儿女的。茶妞的妈妈是全村有名的有福之人,家务活,地里活,几乎都不用她插手,常常坐在门前的树阴里,看来来往往的忙碌的人,听着人们羡慕的嫉妒的夸赞,宽厚的微笑。茶妞有个哥哥,从小娇惯,天不怕地不怕。有个小妹妹,非常乖巧。我和茶妞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她虽然不爱说话,可我们在一起非常开心。
我们小时候玩耍的主要地方有三个,一个是她家里,一个是她家院子后面的土戏台,还有就是我家的后院。
在她家里玩的时候最多,我们可以尽情的玩,跳,打,闹。在床上疯跳,在盛粮食的草篓里捉迷藏,甚至把土扬到了水缸里……各种淘气,她妈妈都不会吵我们,我儿时的记忆里,她家就是自由的天堂。
夏天的傍晚,我们和小伙伴们就爱到她家房子后面的土筑的戏台上玩,星星过月,雉鸡翎抗大刀,把鞋子撂的高高捉暮色里翻飞的蝙蝠……那一方土台留下我们太多的欢笑声。
我们的后院是一片杂树,也有不尽的乐趣,捉花蹦蹦,捉知了,甚至去投马蜂的窝,过家家……总有那么多事儿让我们忘了吃饭。
到上了小学,我们一起上学,下学后一起去打草拾柴,人们都说我们是对方的影子,有她的地方就有我,有我的地方就有她。有次去薅猪草,在河边看到很大一丛草,嫩嫩的,我们一齐去抢,都想先拔到,结果发现那草里卧着一条花斑蛇,吓的我们俩撒腿就跑,一直跑过一整块麦地,坐在地头相互看着喘粗气,然后笑的站不起来。还有一次,在浇地的水沟旁玩水,我失足掉到水里,她一把就把我捞出来了,结果把她的衣服也弄湿了,两个人不敢回家,一直等着把衣服晒干才走。家里人急的到处找我们。
这样快乐的日子过的是那么快,转眼到了初中。她哥哥娶媳妇儿了。不知道咋回事儿,这日子就变了味儿了。她本来就少的话越来越少了,有时候我们上学走一路她都不说话。后来就不上学了。再后来又一次遇到她,她说和嫂嫂和不来,一吵架,父亲就打她,还打的很厉害,给我看她腿上的伤,说是父亲用镰刀的把还有废的平车轴打她。她不哭,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儿,出奇的冷静。
不久,她的妈妈就去世了。
后来我去县里上高中了,就不能常见到她。听说她订了亲,可不久又说人家退了亲。她跳在那村子里的水坑里想自杀,被村里的一个婆婆救了,就嫁给了那婆婆的儿子。村里就有人说茶妞有神经病了。
有个夏天的傍晚她忽然去学校找我了,和我说她的家,她的地,她的生活。我感觉她没有神经病,很正常。但我感觉她不幸福。她说一个人种了好多地,有稻子有瓜。丈夫常年在外面干活,不回来。第二天她早早就走了,说家里活多,忙。
那之后不久我回家,就听说她跑丢了,没有人知道去哪了。
不知道是她受不了冷落自己走了,还是被赶出去了,还是被别人拐走了。
等再次见到她,已经是隔了五六年。她带着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山东口音的小王回来了。因为没有房子,就住在和我妈妈家相邻的大队部的空房子里,小王会理发,就在这安顿过起了日子。可不久就听说他们常常打架,又听说那女孩是小王大哥的孩子,原来小王是拐了他的嫂嫂跑回来的。茶妞说起话来就有点神经兮兮的了。有一次偷偷和我说:“和你商量个事,让你孩子的爸爸把小王杀了吧,他想害我……”还有一次一个卖豆腐的,她一下用手把人家的豆腐摁烂了。邻居也都在说她犯病了。可我觉得她多数时间是清醒的,只是太孤独太无助。
后来村里来了个响器班,小王就不理发了,加入响器班天天不回家。有一天晚上小王和响器班的人在院子里操练的时候,茶妞就隔墙撂砖头了。小王吓的不轻就回家了,可没几天就说茶妞夜里拿剪刀要挖他的眼睛云云。然后就和响器班走了,一去不复返。
茶妞的行为就更反常了,常常拿着剪刀,吓的人们都不敢靠近她。后来就听说她被父亲关在屋里,可还有想法跑。就有人传言她被父亲打断了腿,饿死在屋里了。死后草草埋在了村后的大河沿上。又是几年过去了,如今大河沿也没了,变成了开发区。我们一起拔过草的,埋着她的遗骨的大河沿没有了。
她就像一片茶叶凋零了,化为土,永远去了。也许对她来说,早早地逝去是苦难的解脱吧。
今天儿时的几个伙伴闲谈时说到她。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凄惨遭遇,使我潸然泪下,彻夜难眠。
我只能用笨拙的笔写下这些字来表达对她的怀念。难表一二。
2017.5.6凌晨两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