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 [复制链接]

四十不言

主楼

发表于 2010-12-20 14:5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马樱花于 2010-12-21 16:29 编辑

　　一年前我见到杜梅的时候是在商业街上，当时她正满脸期盼地守着三轮车上的一堆袜子，而那条生意繁忙的街道上的阳光已经被两侧的楼房挤压的所剩无几。等我确认这就是我十年前的中学同学时，她也认出了我。街上的人多得就象闹蚂蚱，杜梅居然不管不顾地大叫着我的名字，丝毫不顾忌留在我们记忆中的那个文静女生的淑雅形象。
　　
　　我这个人一般比较内向，有什么话先跟自己说，而且最后还能总结出点中心思想什么的。我认为这都是上学惹的祸，在现实生活中一无是处，但我积习难改。比如现在——我是说一年前的初夏当我走向杜梅的时候，我所总结出的中心思想就是：杜梅，十年不见了你竟然在这里卖袜子你真叫我们失望。
　　
　　杜梅并不象我们想象中的那样衰老，眼镜也没扔掉，身材吗——我们上学的时候都比较纯洁，是从不打量女生身材的。所以现在也没法跟记忆对比，好象是依旧。
　　
　　杜梅很兴奋的样子，想要拉我的手又觉得不妥，干脆就在那里手舞足蹈。我在这条街上出摊都好几个月啦，今天是第一次碰到同学，多少年啦我们？真想死我了。你们都他妈的各奔前程，也没人去看过我，连封慰问信都没有，毕业的时候还友谊地久天长呢，全都是小孩懵小孩的事。杜梅笑的咬牙切齿。
　　
　　拉倒吧你。我拨拉着她那堆颜色各异鱼龙混杂的所谓纯棉袜子。仗自己生的漂亮，刚毕业就一猛子扎白马王子怀里连头都不回，我们倒是想去呀，一想人家白马王子手里有*又会擒拿术，大伙一商量还是算了吧，让杜梅一个人慢慢幸福吧。
　　
　　杜梅怪怪的一笑，说幸福，是幸福，你见过还有比一位漂亮少妇满大街卖袜子更幸福的么？
　　
　　我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故事，而且好奇心也象只惊蛰后的小刺猬似的开始蠢蠢欲动。心动不如行动，环顾四周，我想总不能叫人站在人山人海面前跟你痛说家史吧。于是我抬腕看表，说杜梅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快中午了如果你有时间，在分享你的幸福之前，请允许我请你一顿，反正你也得吃饭——地方你点。杜梅迟疑了一下，说这可不是我逼你这么做的，大礼拜天的你不买点什么回去改善生活却来安慰女同学，老婆怪罪了我可不负责。
　　
　　我换过杜梅的三轮车，说杜梅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我吗？打咱们同学的时候起我就一直爱助人为乐。
　　
　　不要以为我以前对杜梅曾经萌发过什么小芽，而且现在也不是乘人之危趁火打劫，我说过我们的友谊是纯洁的。八十年代初的中学生纯净的就象一块优质玻璃，透明而脆弱。我现在之所以还保持着这么良好的纯净状态，就是过去的习惯使然。其实做这样的解释完全是多余的，我相信不少人有过这样的体会，至少，回忆曾经纯洁的往事能够使我们暂时纯洁起来。
　　
　　你们说的白马王子其实是转业特种兵，后来当了警察。毕业第二年我们结了婚，接着就有了双胞胎儿子。他出事之前我们一直和他父母住在农村老家。六年前他们奉命缉拿一个从东北流窜过来的绰号“三光”的抢劫团伙，跟踪了几个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逮住了团伙头目，不久就判了死刑。没想到他让一个漏网的给盯上了，暗地里下了黑手，刀子捅进去半尺深，伤了中枢神经，人也就费了。不过，那个凶手很快就被他那群气红了眼的战友们抓住了,没少费劲,其中有个外号叫"锛锛凿子"的警察还挨了一刀。他是坐着轮椅出席公判大会的。两位老人去年相继去世，我们春节后才搬进局里奖给他的楼房里，儿子们特许进入附近的市小读书。白马王子锻炼的能自理了，但是下不了楼，整天猫在家里研究金庸。我没工作呀，再说这下岗的一拨接一拨，我不好意思再去麻烦组织，就厚着脸皮出来做点小买卖。收入还算不错，就是累了点，儿子们中午回去就热点现成的凑合过去。今天你不请我吃饭，我就饭盒里的那俩素馅儿包子。
　　
　　这就是当初在毕业晚会上朗诵“我轻轻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的那个文静女生吗？隔桌而坐，我看得见杜梅疲态尽显的样子。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啤酒，象是在缓缓滋润那苦难岁月所带来的心灵的裂纹与创伤。而在她轻描淡写的叙述过程中，我表现的很紧张，一个人都一声不响地坚强到这种地步了，还这么自信，她没有理由不过上幸福生活。
　　
　　回到家见老婆和女儿正怒气冲冲地嚼饼干。老婆有千般好，就是做不好饭，历年来都是本人一直在厨房里孤军奋战，看来今天是母女俩把秋水望穿了之后才拎起饼干桶的。面对妻女的白眼，我不由得想起了此时还在大街上卖袜子的杜梅，当下就板起面孔，比较严肃地批评了她们俩，而且还把杜梅的故事讲了。老婆刚听见杜梅两个字就象发现动静的小猎狗一样把耳朵竖起来。我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把杜梅的感人肺腑的光荣事迹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我差点都被自己的口才感动喽。老婆扑在我肩头全然不顾女儿在一旁，她吧嗒着眼泪对我说，你瘫了我也能和杜梅一样坚强。
　　
　　杜梅的小生意千变万化，拖鞋、雨伞、小饰品、春联、瑞士小刀，情人节她居然弄了车玫瑰花添乱。我们一家时常在闲暇时在商业街找到她，帮她练摊。老婆和杜梅很快就成了朋友，经常把我晾在一边。
　　
　　在同学们的帮助下，杜梅在那条街上租了间十几平米的小门脸，经营影碟和化妆品。被我们慕名已久的白马王子摇着轮椅也频频出现在店里，没生意的时候，漂亮少妇杜梅就倚在丈夫身上，幸福的笑就象花开一样。我经常到那里取影碟拿回家看，主要原因就是不用付租费,而且随便拿。比如昨天我又拿了两张碟，它们是《毕业生》和《猜猜谁来吃晚餐》。其中《毕业生》我已经看了好多遍了，我重复欣赏的原因是它的主题曲和那句著名的台词：我以后的理想，就是娶位美女，然后过一些颓废的生活。
　　
　　

记忆, 三轮车, 商业街, 现实生活, 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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