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杂记

云在眉梢

    1、老房子

    川北老家，历经了半个世纪风雨的老房子矗立在群山之间。
    一天，来了几个衣着朴素、模样周正的陌生人，他们向父亲仔细询问三农的事。期间，一人上茅厕，父亲客气指引。那人前脚刚迈进圈房门槛，“妈呀”一声，赶紧退了出去。
    问房子如此破败，没得到改造资金？父亲说没有，不知如何申请，又顺嘴说了一句，大队倒是评了一些贫困户，都是党员干部自行商定，没召开群众大会。
    来人相视无语，迅速离去。
    村里开会，点名要求父亲参加。会上说县里有人进村暗访了，村里有人告了状。父亲一听心下明白了几分，所谓身正不怕影斜，他倒也不惧。
    会后每人十元小费，并获赠一句：再若有陌生人进村，不许乱说话。父亲不接受，村干部急了。父亲说，我是实话实说，不是存心告状。如果下次再来，我还一样。
    过了几天，父亲接到二哥从县城里打来的电话，说镇上书记找他有事。父亲一头雾水，镇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多年没见过真人，能又啥事？几分忐忑地去了。书记笑容可掬，开口就说我和你家二儿子是同学哦！然后谈起县里向镇上通报了进村察访的事。父亲心头一紧，心想自己大嘴不把门，这回惊动的人可不少！
   书记最后说，情况已清楚，不管是出于上面的指示还是个人私情，决定镇上出八千元，但父亲须立即修缮老房子，书记特别叮嘱此事断不可对外人讲。
   父亲听明白了，这不仅是家事，还是政治任务。回到家，他忙不迭地找人，花了两万，给老房子重新做了一个顶，然后到镇上汇报了修缮结果。过了很多天，没见人下来验证察看，也没得到承诺的那八千元，父亲急了，一连往镇上跑了几趟。
   书记说，这扶贫资金得向县上申请，走程序需要一段时间，你老莫急！又说我跟你儿子是同学，你还不放心？父亲心想，现在的乡村干部有几人让人放心？
   过年期间，父亲讲起这事仍疑虑得紧，镇上至今都没音讯，估计这事黄了。得不到也算了，反正钱都是花在自己房子上的——只是，说了的话不作数算怎么回事？
    我笑着安慰他，你不了解政策，不相信人心，难道还不信二哥么？二哥都说了能得到，就一定能得到——放心吧，早迟而已。
    父亲这才放下心来。

2018.2.27临屏

云在眉梢

2、继母

    爹的老伴不是妈，准确地讲，是继母。
    我妈去世后，几十年里油壶倒了也不扶的爹陷入了窘境。他不会做饭，不会洗衣，身体一不舒服他就挨个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兄弟姊妹一言不慎，他老人家按捺不住的无明业火能蹿八丈高。
     常年待在上海的大哥十分不解：按说越老越没脾气，老爹脾气咋越来越大了呢？
    二哥心头明白得很，他托人四下打听，一连物色了几个都不合适，最后找到梁姨，拉着父亲去见了两次，看出些眉目后，他才征求我们的意见。
    弟弟默认了，姐姐隐忍了，我是又气又恨又理解，然后愉快地接受了。大哥虽不明确反对，肚皮官司却打了无数重。不管怎样，我妈三周年祭日后，梁姨成了咱爹的枕边人。
     今年是梁姨到我们家的第二个春节，我们一大家子照例回老家过年。
     厨房里，大哥悄悄问我一个问题：如果爹和梁姨要办结婚证，你怎么看？我不假思索地回道：办就办呗，合情合理合法！大哥大嫂望着我，一时表情复杂。
     初三晚上，二舅二舅母过来聊天，围坐在大哥的房间里，我忽然发现自己成了被洗脑的对象。
（下接27楼）

虎步漫游

云在眉梢 发表于 2018-2-27 12:51
2、继母

    爹的老伴不是妈，准确地讲，是继母。

真是，应该支持的。孤鸿哀鸣，岂不更伤！

疯老爷子

老爹有了老伴大家都平安了，为什么不支持呢？

天下白

还是小塘理解父亲
不结婚不合法

天下白

疯老爷子 发表于 2018-2-27 13:45
老爹有了老伴大家都平安了，为什么不支持呢？

怕财产旁落。

泥小怂

天真派一般都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和太多的顾虑。
以老爷子为重，他老人家高兴就行，以后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云在眉梢

虎步漫游 发表于 2018-2-27 13:21
真是，应该支持的。孤鸿哀鸣，岂不更伤！

虎兄理解万岁！

云在眉梢

疯老爷子 发表于 2018-2-27 13:45
老爹有了老伴大家都平安了，为什么不支持呢？

有些人不会想得这么简单，涉及到财产，继母的赡养等。

云在眉梢

天下白 发表于 2018-2-27 15:55
还是小塘理解父亲
不结婚不合法

呵呵，白兄说的是。
不办结婚证不合法，辩论中我也说过这话。

云在眉梢

天下白 发表于 2018-2-27 15:55
怕财产旁落。

这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之一，但不是主要的~

虎步漫游

云在眉梢 发表于 2018-2-27 16:18
有些人不会想得这么简单，涉及道财产，继母的赡养等。

不过是自私之念大过亲情而已。多少人间悲剧正因此而起。

云在眉梢

泥小怂 发表于 2018-2-27 16:02
天真派一般都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和太多的顾虑。
以老爷子为重，他老人家高兴就行，以后的事，兵来将挡，水 ...

哇，这话几乎发自俺心底！
只是俺不是天真派，自以为是纯熟派

虎步漫游

云在眉梢 发表于 2018-2-27 16:21
这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之一，但不是主要的~

应该是亲情中的本能抵触。

左手刀

登记就登记呗，老了有个伴，省的麻烦儿女。
就不明白，家里那破房子，哥几个还要分了不成？
怕将来养梁姨的老？俺这里有老头、老太结合，两家儿女开会商定，儿女各尽孝心，拿多少钱自愿，够老人花就行，小病小灾儿女孝敬的钱也够了，真要得大病，回自己家寿终正寝，不给对方添麻烦。

六指为挠痒

虎步漫游 发表于 2018-2-27 13:21
真是，应该支持的。孤鸿哀鸣，岂不更伤！

虎兄
过年好！
祝您身体健康
万事如意。

六指为挠痒

显然小塘不适应写这样的文章
如果是马花和闲散来写
当有淋漓的景致

六指为挠痒

人和人还是不一样
字也就长得不一样了
标致的剽悍的温和的
一目了然

虎步漫游

六指为挠痒 发表于 2018-2-27 20:19
虎兄
过年好！
祝您身体健康

干杯！

云在眉梢

虎步漫游 发表于 2018-2-27 16:24
应该是亲情中的本能抵触。

这是一定滴。我妈是大家庭绝对的情感核心，无法替代～

云在眉梢

左手刀 发表于 2018-2-27 16:37
登记就登记呗，老了有个伴，省的麻烦儿女。
就不明白，家里那破房子，哥几个还要分了不成？
怕将来养梁姨 ...

正是因为双方都未明确，才会让一些人多虑～

云在眉梢

六指为挠痒 发表于 2018-2-27 20:26
人和人还是不一样
字也就长得不一样了
标致的剽悍的温和的

归根到底还是功夫不一样～
没写完，听你这一说，要不要继续哦～

六指为挠痒

云在眉梢 发表于 2018-2-28 08:36
归根到底还是功夫不一样～
没写完，听你这一说，要不要继续哦～

当然继续了

云在眉梢

六指为挠痒 发表于 2018-2-28 08:43
当然继续了

经你一打击，情绪都木了，还继续个铲铲～

六指为挠痒

云在眉梢 发表于 2018-2-28 08:48
经你一打击，情绪都木了，还继续个铲铲～

没打击你啊
只是说你不是泼妇的料
是只小甜心

云在眉梢

六指为挠痒 发表于 2018-2-28 09:10
没打击你啊
只是说你不是泼妇的料
是只小甜心

云在眉梢

3、继母（接2楼）

     这情形让人想起了孔明舌战群儒。
     二舅性直、孤傲，老板派头十足，口才又好，无疑是群儒中的“主辩”。他首先讲了梁姨的缺点，接着分析她子女不孝顺以及她的心机，并由此推断，梁姨老无所依，跟父亲在一起，想办结婚证，纯粹就是为了找个依靠，指望将来有你们给她养老送终。
     然后他十分武断地下了结论：梁姨跟父亲共同生活，可以。想办结婚证，绝对不行。
     我非孔明，也不具备孔明雄辩之才，其间好不容易插上嘴，也只是说，二老的黄昏恋合情合理合法。何况，在梁姨的照顾下，爹穿戴有仪，起居有度，日子安逸而闲适，大家既省心省力又省钱。既然如此，父亲百年之后，我们即便赡养梁姨，替她送终，又有何不可？
     大家面面相觑，都看着二舅。
    二舅压下他一直高扬的头颅，低沉而有力地问道，你们几兄弟的孝心和仁义大家都知道，只是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还不是亲生？她那方儿女又不管她，她有高血压万一偏瘫了咋办？
     我说，果真那样，我们尽心尽力就好！如果担心这又担心那，那啥都干不成。再说根据婚姻法，只有继父母对继子女尽了抚养义务，继子女对继父母才有赡养义务，也就是说，二老办不办结婚证，在法律上我们对梁姨都不具有赡养义务，所以大家不必过虑。
     大家还要争辩，听见爹正带梁姨过来测血压，便都住了嘴。

云在眉梢

4、继母（接27楼）

    我给梁姨测血压。
    199！我一惊，大家纷纷围过来。二舅说腕式血压计使用要讲究方法，于是他亲自给梁姨测，结果更高，209。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
    一夜风声。我彻夜难眠。天尚未亮开，听见梁姨起床声，爹还呼呼大睡，我赶紧穿衣下地。
    早晨多冷吖，娃你起这么早干啥？梁姨心疼地问。
    我马上陪你去看医生，你那血压，不吃药时刻有危险！
    她不推辞，也不要我开车，说赵医生家不远，咱们走路过去。
    山村还沉睡着，风倒是住了，蜿蜒的乡村小道洁净而明亮，两边是浅浅的水田。
    我要搀梁姨，她说不用，自己能走。我说那你走路中间，别靠边。她说好。我说只要及时用药控制住便不要紧，所以不要紧张，紧张也会导致血压升高。她说好。
    原本爱说话的人忽然少了言语，我能觉出她心里的压力。
    昨晚那辩论，在我看来其实是一种伤害。对我是，对梁姨更是，只是，她不知道。也希望她永远不知道。

云在眉梢

5、继母（接上）

   午饭后，二舅过来，我和大哥小弟陪他打麻将。梁姨闲不住，房间院坝哪里扔了一点纸，爆了一颗炮，车轮碾进一点泥，她一看到就去捡去扫，却总被父亲数落：你安静地歇会儿行不！
   虽睡眠不好，我在麻将桌上却精神十足，手气又好，自扣不断，还跑得最快。
   早上乡村医生给梁姨测的血压，一看是149，我和梁姨都松了一口气。想来这才是准确的，一则因为用的是更准确的水银血压计，二则赵医生是几十年的老医生。拿了降压药，回来的路上我们有说有笑。
   屋外车喇叭声，有客临门。梁姨的孙女婿带儿子前来给梁姨和爹拜年，梁姨带他们跟大家一一介绍认识。父子俩主动发烟打招呼，我赶紧起身欢迎，心想这麻将打不成了。二舅和大哥却坐着原位不动，只不冷不热，淡淡还礼。
   我心底再难淡定，战局重开时，我犹如梦游，哗啦啦一口气倒输了六百大洋。
   中途，梁姨过来跟大家道别，然后同她孙女婿及曾孙一道回她老家去了。她说是回去收拾一下老房子，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不过是一个借口。难道她觉出了什么？她还会回来吗？我心里打鼓。
   一想到她，我就会想起她那句“哪怕我只在你爹床前站一个晚上，他就是我老伴，我就是你娘吖！”

云在眉梢

6、继母（接上）

      我生性平淡，不争，也不太爱说话，每回到老家，就如婴孩回归母亲的怀抱，只一味沉浸，不用大脑思维，全凭感觉存在。
      但这回不同了。
      我和小弟两家人明天（初六）将各自返回成都和内江，梁姨还没回来，想说的话我们再无需遮遮掩掩。晚饭后，大家纷纷向父亲缴纳赡养费，一场真正的辩论也随之开始。
      辩论明显激烈火爆，我适时发表我的观点如下。
      首先，妈在我们所有人心目中的地位无人可替代，这是事实。但是，我们没必要拿梁姨跟妈作比较，因为金无足金，人无完人，是爹找老伴，而不是我们找继母。不管此前大家对父亲续弦持何种看法，从梁姨进入我们家第一天开始，我们每个人就应该真心接纳她，而不是抗拒。
      其次，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他喜欢谁，娶谁，办不办结婚证，他的财产怎么支配，等等，他自己说了算。我们的意见仅供参考，不能以任何理由强迫或胁迫他采纳，不能对他的婚姻指手画脚、横加干涉，上演电影电视里那种不孝的狗血剧情。
     第三，从法律角度讲，无论梁姨跟父亲办不办结婚证，我们对梁姨是没有赡养义务的。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忽略对她老人家的关心与爱护。她对爹的照料，不仅是爹的福分，也是我们大家的福分，我们爱她，力所能及地资助她，甚至赡养她，完全合符情理。
     第四，大家最担心的是，万一将来有一天梁姨健康出现重大问题，她儿女又不管，我们该怎么办？关于这问，大家质疑梁姨子女不孝，梁姨老无所依才找我们家作依靠，此举在我看来如疑邻盗斧，不孝顺的儿女怎会年年派他们的子女或孙辈前来看望父母的？退一步讲，假如今天我们真的走眼了，到时她家人真的不管，咋办？一句话，做人要有担当，无须多虑，尽心尽力就好。
    我以为我跟此前一样要单挑群儒，连三姐都受了群儒们观点的影响，早前她提醒我不要太固执己见，要听大家的。没想到我这一通言语后，气氛平静下来，大家似有所思。大哥始终想不通“为什么梁姨的子女不赡养她却要我们赡养”，仍与我据理力争，遭到小弟全力反驳，他操着大嗓门直言大哥认死理，钻牛角尖。大哥一时语塞，大家一下都笑起来，父亲在一旁笑得最开心。
    别人该怎么做，我们管不了也不用管，我们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我只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