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8-3-8 17:13 编辑
记忆中的母亲是很坚强的，父亲在工厂，家里地里几乎全靠她瘦弱的双肩挑起。老了的母亲虽仍是痼疾缠身，却发福了很多，田地由退了休的父亲不经意地照料着，她的主要任务是在县城照料我弟弟的两个女儿，现在一个读小学，一个读初中。
一切似乎很好。但在母亲的心中，却又似乎并非如此。她，还时时挂念我们这一直远在这塞北小城的一家。每次打电话，总要问近来生意可好。好，则欣慰不已。不好，则要担心难过。不忍骗她，也不忍她难过，只好说：别管我。我又不是小孩。出门在外，时好时坏很正常的。饿不死的。一句话说不对，她则又伤了心，声音哽咽了起来：不是怕你不好过吗。让你大给寄点钱吧……我被唬了一跳，赶紧说：不要不要！你们把自己照顾好就算给我们弟兄俩做的最大的贡献了。我没事，顾得住自己。
从日常通话中，好像很久很久不曾见面的样子，其实不然，每年夏天父亲母亲总能来小住半个月。这也是我买房时坚持要买四居室的原因。当初卖掉老家县城的新房，母亲是不同意的，但没阻拦，只是抱怨：那么远，我老了咋办？我嬉皮笑脸，安慰她：跟我去住呗。她不再说别的，只叹了口气，小声说：那么远。
的确很远。可为了方便孩子上学，我又奈何？！
母亲的眼泪，也似乎正从那时开始多了起来。在每次我们过完年要走的时候，在每年夏天他们要离开的时候。通常都在几天前，母亲的心情就开始有了显著的变化，时不时的忽然会脸色凝重了起来。这时候，我就会派我的女儿做开心果去逗哄她，女儿叽叽喳喳的像只小喜鹊。这是最见效的一招。但离别还是会如期而至。假如留意，便会不止一次看见她在偷偷抹眼泪了。
然而，别离的时候还是到了。我们强颜欢笑，拎着行李。母亲紧紧攥住我女儿的手，一路走向分别的最后路口。
母亲，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却不说话，只紧紧攥住我女儿的手。我女儿哭了。我妻子哭了。我怎么可以再哭呢？——我将热泪憋在眼底，笑，故作轻松劝慰母亲：哭啥呀。明年再来。过年我们还回家，这不就又见面了吗。
不劝还好。一劝，母亲更伤心：你娘我老了，怕今年说不得明年的事……望着她灰白了一多半的头发，握着她僵硬满是筋骨的手，听着她那戳心窝子的话，此刻，我也只好将脸偏到一边去了。 母亲！
……
我家娘子的泪窝儿也浅。这一点，其实我早已习惯了，从谈恋爱那会就习惯了。平日里是一副没心没肺阳光灿烂的样子，但凡触动点伤感处，眼泪立刻能嘟噜噜掉下一串来，但却如六月天一般，一片云彩一片雨，擦把眼泪的功夫，没准坏心情就过去了，又没心没肺地笑容灿烂起来。我的女儿，特肖她这一点。
小小的女儿，长得真快，一转眼，读了中学，一转眼，又考上了大学。还在刚接到通知书的时候，我家娘子的反应就大了去了。刚开始，这位路痴地理盲根本不知道呼伦贝尔在哪里，只觉得反正没出内蒙而已。等我点着地图告诉她比回老家还要远上一多半的路程时，一下脸色大变，窝在沙发里就开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嚎啕，劝也劝不住。女儿惊奇地过来围观，于是抱住女儿一块哭。只哭得我心烦意乱，勃然大怒：多远？又不是出国。上个学嘛！将来嫁人了你咋办？——不料，这个更遥远的可能，简直火上浇油一般使她哭得更起劲。我都恨不得给她娘俩拎个洗澡盆过来了。
好容易娘俩刹住了闸，又开启了抱怨模式：叫你上学好好学，你不听，看这考多远……一顿你来我往的乱吵，最后，女儿红着脸气呼呼地回屋了，将门咚地关上了。她还在意犹未尽地擤鼻涕，擦眼泪。我笑她：你这又何必？！她怒了：你管了。我该。
就是从这天起，怒气散尽后，她不能想起也不能听别人提起女儿上学的事，甚至正在好好坐在一起谈话，忽然就眼圈一红，嘴角一撇，泪水就开闸了。完全被破坏掉喜悦心情的女儿，也简直拿她无可奈何了。我还会回来的，好不好？她拖长音调抗议着。但完全无效。
女儿终于走了，拖着大大的行李箱。你要哄好我妈哦。女儿临上车还在嘱咐我。
见到她，果然在哭。脸色都哭变了。指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我说：你再吓坏客人了。她忍不住一笑，说：好！我不哭了。一言未尽，嘴一撇，又伏在桌边呜咽了起来。
好受罪！女儿走了一个学期，她哭得我都数不清了，读高中的儿子每次回家都要被抱住求安慰一回。有时看她跟女儿对着手机屏哭，我也忍不住转过头偷将一把老泪挹去。
女儿终于要回来了。提前打电话来，一家人都格外开心。等女儿欢欢喜喜进门的时候，我家娘子正心无旁骛地跟她的姐们聊微信，倍开心，瞟一眼女儿，动也不动地自顾自聊下去。女儿很惊讶地在客厅里打了个旋身：你们都没看见我吗？说好的想念呢？热烈欢迎呢？——人家才刚回来呢！
我大笑：回来了，就回来呗！在眼前了，还想你干嘛！
我家娘子也终于聊到心满意足了，挂了微信，站起身：闺女，跟妈抱抱。
女儿抱过来，不忘质问：不是不想我吗？
她的回答与我如出一辙：你这不是都回来了吗。
切！女儿说，送她一对大白眼。
有聚就有离。过完年，女儿又要走。本以为我家娘子这次能安然若素，她的确也早就信誓旦旦说自己坚强如铁了，但不料又旧疾复发，还在女儿未走前的几天，又开始了……
讨厌！
笑她之余，我们谈起老母亲。这次回老家，临行时，因为很早，而她的身体不好，就没让她下楼。你说，俺奶哭了没有？女儿问。
肯定哭了。我说，眼前瞬间浮现母亲花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水肿的眼泡，浑浊的泪眼。心中一热。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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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8-3-8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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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9 22: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