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只猫,我的主人是一只狗,没错,她是单身狗,自从我来了之后,从来没见她谈过男朋友,虽然她已经是个三十多的老女人了。
每天早上,她一醒过来,就会对着枕头边呼呼大睡的我说一句:狗的猫呢?
废话,狗的猫呢不在这儿吗?女人真是麻烦,颠来倒去地强调同一句话,还自以为很浪漫,其实在男人眼里,这是呱躁!我是只男猫。
我翻给了她一个白眼,又伸了伸懒腰,恰好爪子搭到了她脸上,她就立马表现出了一付娇媚无比的神情,对着我心呀肝呀地揉开了。就是人们常说的撸猫,人们就喜欢贱兮兮地对着我们喵星人的东摸西摸,不过摸得倒是蛮舒服,我们猫类嘛,凡事舒服就好,明天再说明天的事嘛,操心那么多干啥?
我被她揉得都快睡死过去了,她才恋恋不舍地起床,当着我的面把自己剥得精光,像颗胖梨子。
哎,果然女人一过了三十就是昨日黄花,我看毛片里的女人们身材不晓得有多好,白花花的身子,圆乎乎的乳房。她躺下还好,一站起来,那些肉就像是泄了气似地直往下瘫,莫不是她身上的肉也属猫?跟我一样懒散啊?
等等,我在哪里看到过毛片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明明就从来没出过家门啊!见鬼了,我是在做梦吗?
她趁我闭眼冥思的功夫已经换好了衣裳,我都不用睁眼就知道她穿成了啥样,直上直下的大衬衫——遮肉。紧身牛仔裤——她腿还挺细的。
一道强光猛然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睁开眼,发现她把窗帘给拉开了。窗帘是双层遮光的,拉下来就伸手不见五指,她说她睡眠不好,有光就睡不着。矫情,想睡还能睡不着?每天一躺到床上就捧本书看,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文艺老青年!
其实,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文艺老青年这样的头衔,既换不了面包又抹不下面子,天天悲春伤秋的,真当自己是林黛玉呢?
林黛玉是谁?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眼熟?我是听谁说起过呢?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这个屋里除了我还有过其他男人吗?我怎么没印象呢?天哪?我产生幻觉了?我得跳到窗台上去冷静一下!
我腾的就跳上了窗台,拿眼角的余光瞥到她去卫生间洗漱了。
2.
窗外的树上有一窝小鸟,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烦死人了!它们说什么呢?别以为外语有多么难懂,哼!我竖起耳朵,想弄清楚它们倒底在讨论什么,可惜我耳朵里除了水流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唉,这婆娘真浪费水!我得瞧瞧去,水龙头开这么大干嘛?我悄没声息地潜到卫生间门口,脖子都仰酸了,才只能看到她的大屁股。她屁股真大,我仿佛看到有一双大手啪的一下就拍在了她的屁股上。
讨厌!我听见她说。可我再仔细看,那双大手就不见了,谁的手呢?肯定是男人的手!居然有男人拍过她屁股?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你们大概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她明明是个单身狗,怎么会有男人会拍她屁股呢?对吧?
我跳上了洗衣机,想看清楚她的脸。她的脸不白也不黑,长得嘛,在猫看来,她算是长得一般了,不晓得在人眼里,她长得算不算好看。估计也是一般般的,你看她眼珠子都是红红的。
啊?她眼珠子怎么就红了呢?我们猫虽然眼神不大好,可还是分得清颜色的,她……哭了?
没错,她是在哭,对着镜子,肩膀一耸一耸的,脸上满是水迹,噢,原来那不是水迹,是眼泪啊?
我呆呆地坐在洗衣机上看着她,有点不知所措。你知道直男癌上不怎么会哄女人的,况且她是个不大需要哄的女人。
我看着她哭了一阵子,忽然身子就悬空而起,哎呀,怎么回事啊!我脸上怎么也湿湿的?她用她的脸来蹭我的脸,对我说:狗的猫呢,周远。
周远?我不叫周远,我叫周沫沫,相濡以沫的沫。周远是谁?那个瘦高个的男人?我被她蹭得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好拿爪子拼命去推她。她被我推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惊讶地把我松开,对着我说:是周远给你的感应吗?沫沫?
该死的周远!我满脸黑线地从她怀里挣扎出来,一溜烟跑了,混乱中,我好像蹬倒了桌子上的一个相框。相框里有个男人在对着我傻笑。
3.
我脑子乱得很,最近心里总是慌慌张张的,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又重新趴上了窗台。
她带上门走了,临走前我看到她把我撞翻的那个相框给扶起来了。
提到那个相框,我得瞧瞧去。我跳上客厅的桌子,一眼就看到相框里那个男人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傻笑,她也在笑,笑得也挺傻。这男人是谁?
我凑近了那个相框,想再看仔细一点,可惜我力气用猛了点,相框掉到了地上,摔碎了。
哎呀,这可咋整?我趴在桌子边眼睁睁地瞅着那一地的碎片,唉!真不让人省心!我只好先趴着,看看再说吧!
相片反过来了,上面有一行字:与周远第一次旅行,2009年10月
2009年?我赶紧翻开猫爪用舌勾一点一点地舔,心里默数:2018,2017,2016……2009,哎呀,10年前啊?10年前我在哪儿?我算了半天,发现10年前我还没有出生。
哦,原来单身狗曾经也不单身啊?周远就是这男人?瘦高个,拿大手摸过她的大屁股?那我为什么姓周啊?原来我跟他同姓啊?还真巧了呢。
我在桌子上趴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个叫周远的男人一次又一次把我举过头顶,我吓得大叫狗的猫呢,狗的猫呢!
哎呀妈呀,吓醒了都!我跳下桌子,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堆相框的残渣,到猫砂盆里小便。
猫砂盆最近老是有股味道,熏得我眼睛疼。从前可不这样,从前我记得猫砂盆总是很干净,经常香喷喷的。这铲屎官怎么当的!我屏住呼吸小完了便,迈步到了客厅,又伸了个懒腰。
哎呀,肚子有点饿了,我得去找点吃的。可我又懒得再跑回房间,你晓得我们猫从来都是随遇而安的性格,不为五斗米而折腰!
唉,肚子在咕噜噜叫,我抬起头观察了一下环境。从防盗门过来是鞋架,她的鞋子可真多,足足堆了两个鞋架,咦,还有双男人的皮鞋,看来趁我睡着,她的确是带过男人回来的,原来单身狗是会偷情的,哈哈!
我一个箭步攀上鞋架开始嗅那双鞋子,该死,我居然不讨厌它的味道,这味道还有点……有点儿熟悉……跟我趴的枕头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啊?这男人睡过我的枕头?睡过我的床?那岂不是也睡过她?
哦哟!我进一步跳上鞋架旁边的柜子,发现上面有个玻璃缸,好险好险。我要再把玻璃缸趴下来,那我真的要准备离家出走了。上一次离家出走是什么时候呢?我得趴下想会儿……
哎,死猫,你堵住我出气口啦~
谁在说话?我竖起了耳朵。
周沫沫,你起开!
咦?还知道我名字?我低头看着缸里的石头发愣,那块石头猛然探出了一个尖溜溜的脑袋来,吓了我一大跳。
那尖脑袋上有一双绿悠悠的小眼睛,我赶紧跳到一边,炸毛地盯着它。
周沫沫,你又活蹦乱跳了啊?是尖脑袋发出的声音。
你……你是谁?我发现我的声音竟然有点颤抖,喵星人也会害怕?这不应该啊!
唉,周沫沫,你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尖脑袋从石头里伸出老长,还探出了四只爪子,原来它不是石头。它慢悠悠地隔着玻璃缸向我爬过来,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我是你的老朋友八一啊,你不记得我了?它爬到了我面前,只与我隔了一层玻璃,天哪,它的脸可真丑,又是褶子又是条纹的。
八一?八一?我努力地眯起眼睛回想,是不是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可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4.
睡觉真舒服,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想。我从长长的睡梦中醒来,发现八一已经爬出了玻璃缸,就在我的鼻子底下用它那双聚光的三角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你……你怎么出来的?我伸出自己的爪子看了看,难道我又把玻璃缸给打坏了?又?我为什么用了又?我是不是以前打坏过玻璃缸?
八一像是猜出了我的心思似地。慢悠悠说:周沫沫啊,你从前可没少挨打,看来你已经全都不记得了。
它费力地想转身爬下柜子,显然它并不具备在如此狭窄的平面上转身的能力。于是……我伸爪一推……
啊——
它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死猫!你想谋杀啊!它撕扯着嗓子喊:等我翻过身来,你给我等着!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我等它翻身都等困了,只好跳下去帮了它一把。担心它真的找我算帐,我蹿进了房间,先吃点猫粮再说。
等我吃完了猫粮喝完了水,又小憩了一会儿,八一才气喘吁吁地爬到房间里,不过它好像气已经消了,只顾着自己趴在那里喘气。
我说你怎么这么慢啊?瞧你的块头也不算小啊。我瞧着它比门口鞋架上那双男人的鞋子小不了多少。
废话,我乌龟啊!八一喘着气发怒的样子可真好笑,针尖大的鼻孔眼努力想张大一点,可始终还是针尖那么大,哈哈哈哈。
乌龟?我不懂,乌龟跟我们猫类显然不是一个物种,可我居然能听得懂它说话,我还挺聪明的。我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起来。
八一忽然凑近了我:臭小子,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啊?看着我长大?那你多大?
我叫八一,显然就是八一年生的,我今年三十七了。八一把脖子伸得老长,显得更丑了。
噢,你都这么老了啊?老女人!
什么老女人,我是男的!而且在乌龟界,我才只是个青少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喵了个咪!我快笑抽过去了,三十多岁了还觉得自己是青少年?这真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八一恼羞成怒地把尖脑袋缩回它背上那块石头里去了,我伸出爪子敲那块石头:喂,喂,你给我出来!
八一探出头来,小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算了,不跟你这个病号一般见识!
我?病号?什么意思?我一边专心舔自己的爪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我现在已经熟悉它的套路了,你越显得好奇,它就越会卖关子。
果然八一上当了,它慢吞吞趴到我对面看着我的眼睛,神秘莫测地说:你就不想听听你自己的身世?
啊呜——我打了个哈欠,吃饱了就犯困,我预备跳到窗台上去午睡,但想到八一恐怕爬不上去,还是算了。于是我原地瘫下了,闭起眼睛说:你爱说不说,我眯一会儿。
5.
你是周远领回来的,那时他们还没结婚,在谈恋爱。八一的嗓子又尖又哑,听起来有点像是急刹车时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用这样的声音催眠,实在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我把耳朵埋进两只前爪子,总算听起来好那么一点了。
你说她还结过婚?我警觉地抬起头。
是啊,那个相框里的男人就是周远,你是他当作定情信物送给她的礼物啊!
我怎么是礼物了,我明明就是一只猫。我嘀咕了一句,八一没听见,继续往下说:她给你取名叫周沫沫,跟周远姓。他们天天自称自己是你的爸爸妈妈。
喵了个咪,谁要铲屎官当爸妈了?人类还真是个自作多情的物种!
我是她出生的时候,她爸爸买回来送给她的。她爸爸希望他的女儿能像乌龟一样健康长寿。
你能活多久?我扭头问它,不过要是我长得像它那么丑,还不想活那么久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能活一百岁吧!
一百岁啊?我惊的翻了个跟斗。八一笑了,它一笑起来,小眼珠子都眯得看不见了。
那我多大了?我问。
你啊?我想想,你来的时候他们还没结婚,他们是2010年结的婚,那到现在,你有九岁了。
噢,我九岁,你三十多,那我得喊你一声大叔?我有点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而感到羞愧。
八一一付处世不惊的样子:按你们猫类的算法,你已经是只老年猫了,我应该叫你大叔才对。
呸,你才大叔呢,你们全家都大叔。我忽然听到门外楼道里有她的脚步声,她回来了!
我激动地跑到客厅门口的地垫上,歪着头等着她开门。她一进门就看见了我,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揉的:沫沫,可想死我了,你想我了没?
我把脑袋紧紧地贴在她怀里,这样她就不会在意那个碎掉的相框了。可她刚走了两步就发现了:哎呀,谁干的?
完了完了!
八一刚爬到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抬头,又听到她叫:哎呀,八一,你怎么出来的?
嘿嘿嘿,没我啥事儿了!我趁机溜下地板,一路小跑上了窗台。
等她收拾完残局,我已经睡着了。醒过来时发现被她抱在怀里,她在翻一本厚厚的册子。我凑过去看,全是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婚纱和红裙子,笑得像个仙女。那个周远也在里面,不过笑得像个傻瓜。周远哪儿去了呢?我怎么好像从来没见到过他一样?他们是离婚了吗?
我晓得离婚是什么意思,电视上都演过的。离婚就是婚纱照撕了,东西砸烂了,男的拼命吼,女的拼命哭,最后总有一方会狠狠地摔门而出。
她还在,那也就是说摔门而出的人是周远了?可是婚纱照怎么还在?而且她看着看着又红了眼眶,唉,女人真是贱,周远都不要你了,你还哭什么哭啊?烦死了!
我好像从来没对什么母猫动过心,女人啊,麻烦死了,看你顺眼时你长得像八一她也要凑上来的。看你不顺眼时,你凑上去也没有用。显然现在她现在正是看谁都不顺眼的时候,我还是乖乖睡觉吧!
6.
我现在每天等她一走,就会跑去找八一,八一跟我讲了许多从前的事情,我居然像从来没经历过一样。八一说,我差一点就死掉了,我的这条命是捡回来的,现在每活一天都是赚的。难怪她对我这么好呢。
我问八一,周远上哪里去了?他们离婚了吗?八一叹了口气,半天没说话。后来他又想说给我听,可她回来了,又没说成。
她吃饭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仔细观察她,她给自己做了两个菜,一个汤,还倒了点红酒。喝的时候对着我举杯说:来,沫沫,咱们敬周远一杯!
我扭头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周远。唉,她还是很爱周远啊,这个负心汉,怎么就走了呢?就不能对自己女人宽容一点吗?哪怕是她不讲理,也可以暂时让一让的嘛!何况她还是脾气挺好的,我上次弄碎了相框她也没打我。这么看来,一定是周远的错,是周远伤了她的心。臭男人!
八一隔着玻璃缸远远地望着我们,我感觉到了它的小眼睛里隐隐有泪光浮现,它可能是爱上她了,我感觉,毕竟日久生情,他们认识三十多年了。
她喝醉了,脸蛋红扑扑的,又把我揉进她怀里,嘴里不停地嘟囔:沫沫,我好难过,我想周远,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我努力地躲避她那充满酒气的脸,但又觉得她很可怜,我于是伸出了我的爪子,抱了抱她,她被我抱着脑袋一动不动,忽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八一说:沫沫啊,她其实心里很苦。
你怎么知道的?你去过她心里?我对着八一肚皮朝天地玩自己的爪子,说实话,我对女人真是一点感觉没有。
你当然没感觉,你都绝过育了,能有什么感觉?八一不屑地说。
什么?绝育?绝什么育?什么是绝育?我瞪大了眼珠子问它。
唉,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绝育也是为你好,你能活久一点。八一嫌我蠢,说完这句就把头给缩进壳里去了,我现在才晓得它背上的不是石头,是它的壳。
哎,八一,八一,你出来,再给我讲讲周远的事情呗!我把爪子伸进玻璃缸里要挠它的壳,它的壳已经给我挠过好几道白痕了。
好吧,八一慢吞吞探出了尖脑袋:周远啊,除了酒品不好,其他啥都好。
什么是酒品?我指指墙角的那排空红酒瓶:酒品?酒瓶?
不是酒瓶,唉,就拿她昨晚来说吧,她昨晚喝了整整一瓶红酒,除了抱着你哭,啥也没干吧?周远要是喝这么多酒,你和她可就都遭殃喽!
会怎么样?我很好奇。
周远会动手打她啊,把她身上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八一挥动着它细细的爪子,看起来很滑稽。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周远摔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笑了?
周远摔我干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我做过的那个梦,在梦里我被周远高高举起,然后我就吓醒了。
他想要个孩子,可是她生不出,周远妈妈说因为家里有猫。周远要送走你,她不干,俩人就吵起来,周远喝了酒就要摔死你……八一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累得它大喘气。
哎呀!我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想像我要是摔死了该有多惨。
7.
看来周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了她,也就是说在我和周远之间,她选择了我?那她究竟是爱我还是爱周远啊?
我拿这个问题去问八一,八一瞠目结舌,半天才说:你们猫类自作多情起来比人类还可怕吗?
我怎么是自作多情了?她对我那么好,天天早上一起来就紧张地问:狗的猫呢?她问过你吗?
嘎嘎嘎嘎,这回是八一笑抽了,它笑抽了就发出了嘎嘎嘎的怪声音,丑八怪!我拿鼻孔掀了它一下。
狗的猫呢是英语,是早上好的意思,沫沫,你可太逗了,宛如一个智障,还问你狗的猫呢,嘎嘎嘎嘎——
好了好了,笑够了没有?你还没告诉我他们什么时候离婚的?现在周远又在哪里?
八一的笑声嘎然而止,像是被人强行掐住了脖子一样。
周远死了。它淡淡地说,听起来有些伤感。
死了?死了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懵,这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周远怎么会死的呢?
摔死的。他喝多了要跳楼,结果被你给推下去的。八一冷冷地看着我说。
等会儿等会儿,我有点乱,你是说周远喝多了想跳楼,又说被我推下去的?我低下头看看我的左爪,又看看我的右爪,我连你都推不动,怎么能推得动他?
八一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又叹了口气,它现在跟我说话时越来越爱叹气。
那天夜里,她加班回来,看到周远和一个女的在滚床单……
滚……床单?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在我那张床啊?
八一点点头:男人嘛,总免不了会犯错误。
我好像想起来我在哪里看到过毛片了。
八一接着又说:她疯了,跟周远闹,那个女人趁机跑了。
那女的长得好看吗?我打断了它,八一看看我:哦哟,你居然也……啧啧啧,我没看清楚。
那后来呢?
后来嘛,周远就跟她认错,道歉,然后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
周远认错了啊?
对啊,周远每次不都认错吗?打了她认错,骂了她也认错,可是认完错又不改。八一撇撇嘴,一付司空见惯的样子。
你不是说周远摔死了吗?那天晚上死的?
嗯,本来我以为他们俩哭过了就好了,谁知道半夜周远又跑到客厅里面来喝酒,喝着喝着,你溜达出来了。八一又叹气:唉,我说你大半夜的跑出来干嘛!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些心虚,因为我的确有半夜起夜的习惯,喵星人不都这样?
你一出来就被周远给捞起来了。他对着你狞笑,说趁她睡着了,要把你给摔死。我当时都急坏了,怎么把她喊醒呢?
然后呢?我听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然后他就去了阳台,我拼尽全力把玻璃缸给摔到地上了,爪子上被玻璃划了很深的一道,流了好多血。八一伸出左前爪来给我看,果然有一条伤痕。
她被我吵醒了,跑到阳台,就看到周远爬到阳台外面的隔栏上把你举过了头顶。
我的爪子不自觉地抓紧了柜子上的盖布,听它继续讲下去:你当时吓得叫个不停,爪子不停地在空中挥舞……对,就像你现在这样。
它看到我的爪子已经伸出来紧紧勾住了盖布,我顾不上不好意思,催促它继续讲。
8.
门口有掏钥匙的声音,她上楼的脚步声我居然都没听见。我现在心急如焚,特别想知道周远是怎么摔下去的。
她凑近了我:哎,沫沫,你今天怎么没迎接我啊?
我假装自己睡瘫了的样子,她还想逗逗我,结果她手机响了:我要,你在我身旁……
我记得这是一部电影里的歌,她抱着我在电脑上看的。她看哭得稀里哗啦,后来就用这首歌当了她的手机铃声。
喂——她去里屋接电话去了。我赶紧瞪向八一:继续讲!
八一悠然自得地把头从壳里伸出来问:我刚刚讲到哪儿了?
我被举到空中——我咬牙切齿地重复,这家伙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哦哦哦,其实我想说,你并不是故意推他的……或者说……它停顿了一下:或者说,周远摔下去其实是个意外……
快说重点!我爪子上的指甲白森森地露了出来,八一吓到了:好,好,好,我说,我说。周远把你举到空中,她想去救你,可是够不着周远的手,然后你的爪子就抓到了周远的手腕,然后你和周远就一起摔下去了……
啊?我听呆了。
周远当场摔死了,你是猫,没那么容易摔死,猫有九条命嘛!我爬到阳台看了,周远的脑袋下面厚厚的一滩血,你身上一点血没有,估计摔成内伤了。八一说到这里,盯着我全身看了一遍:啧啧啧,你还真是命大!
所以说,我活了,周远死了?
嗯,她哭得死去活来。八一的声音又伤感了起来,它比我爱她。
她是哭谁?我恍恍惚惚地问。
说不上来吧,她哭周远,也哭你,也哭她自己吧。八一说完这一句,又把头缩回了壳里。
她心里一定很苦。我对自己轻轻地说。我轻轻地跑回房间,看到她躺在床上通电话,也不知道跟谁,她一会儿轻轻皱着眉头,一会儿又摇一摇头,我看得入了神,她又跟婚纱照上的一样美了。
等她通完了电话,我已经趴在她枕头边打呼噜了,我大概真是老了,老是想睡觉,一秒钟就能睡过去。好多事情睡一觉就记不住了,也不知道好是不好,唉!
不过,从此以后,不管我睡多少觉,也要记得每天早上她对我说狗的猫呢的时候,也回她一句:狗的猫呢!
可是,等到第二天一早,她满脸深情地对我说:狗的猫呢?我只记得回她:我在这儿呢,喵——
她紧紧地抱住了我,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