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转眼又是八月,说来也巧我们一家的生日都在年尾,每逢爸爸生日就意味着这一年又渐入岁寒。秋风乍起,想起刘禹锡那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总是莫名的忽略掉后半句,因了秋日的凋零与风寒,和着岁末的惆怅,把悲凉的气氛渲染的如晨间薄霜,让世间万物都蒙上一层淡淡的灰。
也或许是不忍父母的衰老,总希望他们能年轻点,再年轻点,总希望他们陪伴我久一点,更久一点。以前每逢爸爸生日,他总是早早的提醒我们,似乎积累了一年,就等着在八月的最后一周绽放。也可能是怕我们把他的生日忘了,他和很多的爸爸一样渴望被关注,渴望被认可,渴望像妈妈们一样得到身份的认同和子女的关爱。
今年他不声不响,还是妈妈提出让他来我这与我们一起吃顿饭。他的生日向来是简单质朴的,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隆重的生日庆典。小时候父母生日,我总是准备一张贺卡、一束花或者一些并不值钱的礼物,再来个感天动地的拥抱,和一段感人至深的陈词。长大后则精简了繁杂的工序,除了红包就只剩下一家人围坐一桌吃的那顿饭了,似乎任何形式上的华丽都无法承载我们二十几年的情分。今年是他五十多岁的最后一个生日,我不知道爸爸是否会因为即将成为老年人而感到失落,我只是清楚的看到他变得苍老了,变得不像年轻时那么血气方刚神采飞扬了,每每想到这里都会一阵心疼,所幸他还健康还能陪我走一程,这也是心疼中一点安慰吧。
过往最美好的记忆总是在爸爸车轮上,不是四个轱辘的小轿车,而是一辆黑色的二八自行车,它承载着工薪阶层最普通而美好的时光。大多数时间我骑跨在后座上,总是习惯把头靠在爸爸的背上,双手再环住他的腰。有时候爸爸的后座上驼了东西,我就坐到大梁上,两只手伸直握住弯弯的车把,像个骑行的司机,看着车道两旁的风景。时不时的小手拨动一下车铃,发出金属的声响,与电子喇叭不同的是它会发出一长串的响动,有点像风铃又比风铃更加浑厚。
在童年的时光中,爸爸骑着自行车带我走遍了北京的西三环,记忆里最常光顾的是玉渊潭公园,那时的玉渊潭还没有熙熙攘攘的游客,就连樱花节,进园也不用排队。我们偶尔会带着网子和水桶,捉几条泥鳅或者小鱼,也捉蜻蜓、蚂蚱和油葫芦。爸爸有很多诀窍捉到小鱼和昆虫,我在他旁边学的有模有样。有时也溜溜哒哒无所事事,一会看别的小孩捞鱼,一会坐到湖边玩水,把鞋袜脱下放到一边,光两只小脚丫拍打着水面,溅起一片片水花。不去捉鱼的时候我们就去游泳、划船,或者绕过几个土坡去射击去滑楼梯,临走的时候总会买上两根油炸羊肉串,吃的嘴都变形,吃的满嘴油花。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爸爸最大的贡献无非就是赚钱养家,在我心中爸爸却是温柔的,柔情似水,无声无息,润万物而不争。父爱并不像母爱那么显而易见,每个孩子和母亲都是生死之交,这就让母亲在孩子心中有了天然的优势,又因了社会对母爱无边的歌颂,父爱更是显得渺小而卑微。
然而你看,那场暴雨让隐藏了许久的父爱浮出水面,他用单薄的自行车驮着成年的女儿,他记得女儿的每一件礼物和每一点喜好,他的心意如此简单而纯白。爸爸眼里女儿永远都是女儿,是他捧在手心的宝贝,无论她是20岁还是30岁,是当了母亲还是当了别人的妻子。爸爸的爱与温柔是无形的而非有形,是渗透进生活点滴的,而非天崩地里和海誓山盟,所以我说爸爸是温柔的,是温柔进骨子里的。
在看到网上对他的质疑时,我是伤感的,我不明白父亲对女儿思念怎么就成了炒作,我不明白女儿二十几岁怎么就不能坐到爸爸的自行车上。我能感受到他的悲伤,曾经的自行车载了多少幸福,那个时候就有多心痛。喜欢看原野上残雪融化的样子,原本纯白又归于纯白,流淌而去的是曾经洁静的容颜,该是诅咒无处不在的尘灰,还是挥手作伤感的告别?无语或者沉默,只是一个让叹息埋在心底,不看那道清晰伤痕的借口。
那年那时,你曾指着一条路说究竟有多远。走过了许久,我和你都已经不知道了终点的距离。那年那时,你曾把一个爱字扯成了万语千言。我读了千遍万遍,你和我才知道那份鲜活已经风干。就这样吧,此时我想安静地听听音乐,与爱或者不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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