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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六星书房 天圆地方
楼主: 大尾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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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圆地方 [复制链接]

391
发表于 2018-3-12 04:33 |只看该作者
109

全家人走出了院子,廖素珍脸色苍白,六嫂看了担心的说:妈,您别着急,那么小的孩子又自己没出过门,走不远,您先回去我去找。
袁青也安慰道:师娘,别着急,您先回屋里歇着我跟白玲去找。
廖素珍两眼发直的自言自语:这孩子能上哪?她能上哪呢?
廖素珍望着远处说,这条路到了马路前还算清静,就怕她上了马路上混到人堆儿里可上哪去找?
好歹劝回去廖素珍,让他看着大壮,白玲和袁青姐俩朝马路走去,白玲说:嫂子,你往南,我往北,估计这个时候,她走不远。
袁青虽然刚才劝廖素珍,现在已经急得直掉眼泪,点了点头,两个人分头走开。
小穗儿自从知道了妈妈要把她带走,心里就不高兴,更何况,直到今天,她并没看出谁有阻拦的意思,这更让她担心,大家在屋里吃饭,小穗儿并没有跟着进屋,开始站在大壮跟前看着他玩水,过了一会儿,听到屋里的大人说话,她觉得,这一定是在说让她走的事,越想越别扭,转身走出了院子的大门。
小穗儿漫无目的的走着,在这之前,除了跟着姥姥去买东西,小穗儿没有自己出去过,看着周围的一切感觉到挺新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马路上,小穗儿顺着马路走,车水马龙的大街叫小穗儿感到,这世界原来这么大,一边看一边走,走了很长时间回过头一看,身后任何一个景象都是她不熟悉的,开始的时候,小穗儿走着走着还要看看家的方向,现在家已经没了踪影。
小穗儿开始心里发慌起来,马路已经不是一条,朝哪个方向走她都觉得不对,远远的看见一个公园,小穗儿走了进去,不远处有个滑梯,很多孩子爬上爬下的,小穗儿站在那看着,到底是孩子,竟然忘记了要找回家去的想法,跟着孩子们玩了起来。玩了滑梯玩秋千,玩了秋千玩转椅,太阳落山的时候,公园里的人渐渐的少了,小穗儿这才感到孤独,顺着公园的路走出大门,这才发现,这个大门已经不是她原来进来的那个门。她站在路边,路的对面有很多店铺,服装百货,饭馆等等。一阵饭菜的香味把她吸引到了跟前,看着一个大胖子老头正从笼屉里拿出包子。小穗儿饿了,站在那看着老头不动。
胖子拿出包子放到笸箩里,看到一个小孩站在那看他,心里也纳闷,看了看她身边四周并没有大人说:姑娘,找谁?
小穗儿不说话,眼睛直盯着包子,胖子说:饿了?
小穗儿点了点头,胖子接着问:饿了干嘛不回家呢?谁跟着你来的?
小穗儿摇了摇头说:没人跟着我。
胖子仔细看了看小穗儿越发奇怪的说:没人跟着你自己跑出来的?
小穗儿点了点头说:我不乐意跟着我妈走,我姥姥也不说她。
小穗儿的话胖子是听不懂说:你先进来。
小穗儿走了进去,胖子的老伴儿正在擦桌子,原来这是老两口开的一个回民的包子铺。
胖子老伴儿也很胖,抬头看了看胖子领进一个小孩问到:这是谁家孩子?
胖子把小穗儿安排到凳子上坐下,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盘子里,又递过一双筷子说:不知道,我正出锅呢,就瞅见这孩子看着我,问也问不明白,俩眼老盯着包子,我就想她是饿了。
胖子老伴走到小穗儿跟前,摸了摸她的头说:为主的恩典,这孩子长的还挺水灵的。
原来,这老两口子并没有孩子,看着小穗儿分外的喜欢。小穗儿坐在凳子上,俩眼看着包子不动。
胖子老伴说:宝贝,吃呀?我给你弄碗羊汤去,吃的饱饱儿的。
小穗儿说:姥姥,我没有钱。
原来,小穗儿的脑子里并没有奶奶的概念,廖素珍住的地方不是闹市,街坊也没有,所以,她看见老太太一概称呼姥姥。
胖子老伴听了笑着说:谁说找你要钱了?你就敞开儿的吃,不够姥姥这还有呢。
胖子老伴自称姥姥,这叫小穗儿感觉到亲切起来,自己也放松了很多,大口的吃着包子。
老两口站在旁边看着,胖子老伴说:这孩子看来走出来有了功夫了,瞧把孩子饿的。
胖子嘱咐道:姑娘,慢慢的吃,咱们有的是包子。
天完全黑了下来,小穗儿吃了包子又喝了半碗羊汤不吃了,胖子老伴拿着白毛巾给她擦了擦嘴说:吃饱了?
小穗儿点了点头,胖子老伴说:你告诉姥姥,你从哪来?
小穗儿说:从我们家来。
小穗儿的回答让胖子两口子哭笑不得,胖子说:家在哪呀?
小穗儿用手比划着说:在一个院子里。
胖子老伴说:是呀,院子多了,哪个院子呢?你知道叫什么地名吗?
小穗儿摇了摇头,胖子发起愁来:这上哪找去?
胖子老伴说:你家里几口人呢?
小穗儿说:两口,我,还有我姥姥。
胖子说:就你和你姥姥?
小穗儿说:还有我妈,还有我姑姑,还有我三爹,还有大壮,还有……没有了。
胖子笑着说:这也不是两口人哪?
胖子老伴瞪了胖子一眼说:你催什么?你把孩子都弄糊涂了,你等着我问她。孩子,你告诉姥姥,你从哪个方向来的,你给姥姥指指?
小穗儿看了看门外,慢说是黑天,就是白天小穗儿早已认不出来了,看了一会儿摇摇头。
胖子老伴看着对胖子说:老头子,你在前边盯着点儿,我把这孩子带到后头去,今天这么晚她是想不起来了,明儿再说吧。
胖子说:那倒是,可是她家大人不定怎么着急呢!
胖子老伴说:那有什么办法?你现在给她送哪去?
胖子老伴把小穗儿带到后面,原来是个院子,那饭馆就开在院子前边。老两口子是回民,又没有小孩,家里收拾的干净利落。胖子老伴把小穗儿领进屋里说:你坐那,姥姥给你找点好吃的。
说着拿出一块山楂糕放在盘子里:宝贝儿,吃了一肚子羊肉包子,吃点儿这个消化食儿。
小穗儿吃饱了肚子想起了姥姥问:姥姥,我姥姥能上您这接我来吗?
胖子老伴点了点头说:那怎么不能?今天晚了,你姥姥得先睡觉,明天她不来接你,我送你去。
六嫂和袁青找出很远没有小穗儿的踪影,空手而归。
廖素珍好像当头一棒急的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好?这是不让我活着。
六嫂和袁青也掉了眼泪,六嫂说:妈,您着急也没用,天黑了就更没地方找去了,等小六子回来让他再想想办法。
廖素珍抹着眼泪说:我就说这孩子心重,你们不能当着她的面儿说接走她的事,这下好了,人没了!
袁青听了也内疚起来说:师娘,我是跟您商量,并没说非得把她接走,我也是心疼你弄着她累让你歇歇。
廖素珍说:你们谁都没有错,是我老婆子错了,我就不该弄着她,这牵肠挂肚的,小穗儿要是有个好歹我活着干嘛?
正说着六哥进了门,看着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怎么了?
六嫂说:小穗儿丢了。
六哥听了一愣说:怎么能丢了?
廖素珍说:仨大人六只眼,就把孩子给丢了。
六哥说:师娘,您先别急,您平常老带着她上哪?
廖素珍说:我能带她上哪?除了上副食店买点儿吃的哪也没带着她去过。
六哥说:您等着我去找。
六嫂听了说:我也跟着你去,嫂子在家看着妈。
六哥和六嫂上了车,顺着马路朝北走去,六哥说:你都上哪找了?
六嫂说:这条路就是南北方向,嫂子往南我往北。
六哥说:往南不能够了,再往前走就是荒地了。
六哥开着车一边走一边留神在路边,走了一段看到了公园。
六哥说:会不会她去了那?
六嫂说:就是去过,现在公园里也没人了?
六哥说:那也找找。
两个人下了车走进公园,果然冷冷清清,把公园找遍了没有。
六哥走到公园大门前说:这个公园有两个门,小穗儿要是来了,会不会出了这个门,那她就容易晕头转向了。
两个人说着出了公园大门,街上还很热闹,因为今天是八月十五。六哥站在路边看着说:这上哪找去?就数着这热闹。
六嫂急得直跺脚说:这孩子胆子大主意正,怎么敢自己跑出来这么远?
六哥说:你就别埋怨了,赶紧找,找不着没法跟老太太交待。
六哥和六嫂挨着家的问,把小穗儿的穿着打扮说了一遍,并没有人知道,六哥跑了一天肚子有点饿了,看见包子铺说:进去吃俩包子再找吧,我这一天水米没打牙呢。
六嫂气的说: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你还有心思吃饭?
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就是阴错阳差,仅仅一点的偏差,就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所谓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六哥当时要是坚持去包子铺买包子,也许就能打找到小穗儿,偏偏就是六嫂着急不让去。如果六哥像打听其它店铺一样的也去打听那个包子铺,也就知道了小穗儿的下落。巧的是,六嫂不让买包子,六哥和六嫂转身去了别处,并没去那里打听,因此错过了这个机会。
找了半夜也是没有,只好报到了派出所,派出所记录在案也只能答应天亮去查,两个人回到了白葆春的家里。进门一看,半天的时间,廖素珍像变了一个人,形容憔悴失魂落魄。袁青虽然着急难过,还是劝着老太太,看见六嫂和六哥两个人空着手回来,谁也没问结果,四个人坐在那发愣。
这孩子从早晨起来就没吃饭,这会子饿也饿坏了,廖素珍说。
六哥说:师娘,我们报了派出所了,他们答应天亮就帮着咱们找。
廖素珍摇了摇头说:警察比咱们明白多少?你们仨人找了这多半天儿都没找着,他们能上哪找去?
六嫂说:妈,警察的办法还是比咱们多呀?
廖素珍说:你们找点纸。
袁青给廖素珍擦了擦眼泪说:您要纸干嘛?
廖素珍说:咱们也学那个老年间的办法,画影描型把小穗儿的详情写在纸上,贴在电线杆子上,应了赏钱看看能不能管事。
六哥听了说:这倒是办法。
六嫂说:可眼下上哪找那么多纸去?
廖素珍说:西屋的抽屉里,我给小穗儿买的作业本,先拿来用了,回头再买……回头再买?可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廖素珍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六嫂站起身来从西屋拿来了本子,大家拆成单张三个人一起写了半夜,六哥答应开着车去贴。
小穗儿在胖子家里吃了山楂糕,这个时候想起了姥姥,说什么不睡,这下难坏了胖子老两口,千哄万劝的好容易把她哄着了。
胖子老伴看着小穗儿睡着了,轻轻的给她脱了衣服鞋,放到自己的被窝里。老两口四只眼睛看着熟睡的孩子。
胖子老伴说:这孩子跑了这么远不认识家,真可怜。
胖子说:她家里出了什么事让孩子跑出来呢?
胖子老伴说:要不说看孩子,当大人的后脑勺都得长眼睛,肚子里掉下来的肉,这要是丢了,急也得急死。
胖子叹了口气说:今儿算对付过去了,明儿怎么办?
胖子老伴摸了摸小穗儿的头说:为主的最善,他不能让这孩子遭这个罪,我瞧这孩子将来有点儿造化,你瞧她眉心中间有颗痣,这个相貌是二龙戏珠,男人长了出将入相,女人长了就是大富大贵。
胖子听了说:那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大富大贵?大富大贵找不着家了?
胖子老伴说:要是真找不着家了,我就养活她,这孩子长的招人疼。
胖子撇了一下嘴说:人家的肉能贴你身上?你想的倒美,叫我说还是想法子,怎么也得给这孩子找找家。
胖子老伴说:老头子,要不你就找派出所,让警察给帮帮忙。
胖子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咱们俩老筷子能上哪找去?
胖子老伴说:你今儿发了面没有?
胖子说:不发面明儿蒸什么?
胖子老伴说:你早点起,先包点儿对付早晨起来的就成,我在这盯着你去派出所。
胖子答应着说:成,不包也不碍事的,大不了关一天门儿,找这孩子的家要紧哪!
六哥三人写到凌晨四点,廖素珍瞪着眼睛看着,无论谁劝就是不睡,写完了六哥说:师娘,您睡会儿去,我这就去贴。
六嫂熬了一小盆糨子跟着六哥出了门,上了车俩人商量,六嫂说:都贴什么地方呢?
六哥说:北京城这么大,这点东西要是天女散花一样,那有什么用,就专门找热闹地方贴,看了的人一传十十传百。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贴,电线杆子汽车站牌,报纸栏贴了好多,眼看着手里剩下的不多了,天也快亮了。六哥说,不如上那公园附近贴几张,来遛早的人就能看见。
到了公园,六哥有在大门口贴了几张,转到另外一个门六哥说:买卖店铺的门上也贴几张。
六嫂看了看手里的纸说:没几张了,再说也没糨子了。
六哥把车停在路边,看见店铺就贴,走到包子铺就剩下了三张纸,可是盆里的糨子已经擦的干干净净。
六嫂发愁的说:这怎么贴,一点糨子都没了。
六哥站那想了想,看见包子铺里亮着灯说:包子铺里一定有卖粥的,咱们买碗粥不也能当糨子?
六嫂看着说:人家没开门呢?
六哥说:敲门。
胖子起了个大早正在蒸包子,听见有人敲门走了出来。
胖子看到六哥和六嫂说:二位,我这还没开门呢,包子刚蒸上,您等等再来吧?
六哥说:包子不忙,您这有熬好的粥我们来一碗。
胖子摇了摇头说:我这就买杂碎汤,从不熬粥。杂碎也是刚下锅,还没入味儿呢。
六哥听了有些为难说:你蒸包子的面总有吧,不行给一块儿面。
胖子听了纳闷:哪有吃生面的?
六哥听了着急的说:您就给我们一块儿,我们按照包子的价钱给钱行吗?
胖子笑了笑说:二位把我弄糊涂了,卖了这么多年的包子还没听说过卖生面的呢,你到底要干嘛?
六嫂听了不耐烦的说:没有就走吧,我妈那着急呢。
六哥也无计可施,想了想这条街也贴的差不多了,并不在乎这一家,二人扭头走了。
六哥六嫂回到家里,廖素珍仍然是坐在那发愣,袁青也是愁眉苦脸。
六哥安慰说:师娘,该贴的都贴了,咱们就等着消息吧,你不睡觉孩子也回不来,不如躺下歇会儿。
廖素珍摇了摇头说:我能睡着吗?闭上眼睛就是这孩子,她要是真的回不来,我就跟了她去……。
六嫂看了看袁青:嫂子睡会儿?
袁青也摇了摇头,光掉眼泪不说话。
小穗儿睡到天亮,爬起来看了看屋子不知道是哪,胖子老伴赶紧走过来:醒了宝贝儿?
小穗儿还没完全清醒问:这是哪?我姥姥呢?
胖子老伴说:这孩子睡糊涂了,不是你昨天跑这来的吗?想起包子没有?
小穗儿这才想起来,胖子老伴给小穗儿穿好衣服洗了脸,领她到桌子跟前,桌子上早就放好了豆浆油条。
胖子老伴说:吃了,吃饱了我带你去找你姥姥。
小穗儿听了能找姥姥,闷着头吃喝起来。
胖子老伴正伺候小穗儿吃早点,胖子满脸通红的走了进来:老婆子,找着了。
胖子老伴听了瞪着眼睛说:你做梦呢?上哪找着的?
胖子说:我去派出所的路上,满大街贴的都是寻人启事,我看了一下,跟这孩子对上号了,我揭了一张拿回来了,你瞧瞧。
胖子老伴不认字,看着寻人启事说:这不瞎掰,我认识吗,你给我念念。
胖子说:甭念了,这上面有地址,还有这孩子的名字,叫小穗儿。
胖子小穗儿二字一出口,小穗儿本能的答应了一声,胖子脸上开了花说:瞧见没有?就是她。我想起来了,我好想见过他们家的人。
胖子老伴说:你在哪见过?
胖子把早晨起来碰见六哥六嫂的话说了一遍说:他们要粥就是为了贴这个玩意儿,我怎么就没多问问呢?
胖子老伴听了也高兴起来:这就好了,赶紧的,先关了门儿,你把这孩子给人家送去。
胖子走到小穗儿跟前说:姑娘,赶紧吃,吃完了我带你回家。
小穗儿没找着,一家子神魂颠倒,特别是廖素珍,想起来就哭几乎是以泪洗面,袁青也哭肿了眼睛。六嫂给厂子打了电话请了假,六哥不能请假去上了班。
六嫂熬了粥端上来,没人动一口,大家坐在那发愁,一家人竖着耳朵听动静,希望这个时候有人找上门来送信。
廖素珍说:这都贴了这么半天了,怎么没消息?
六嫂说:哪那么快?现在才七点多钟,上班的还没出门呢。
你要是上派出所打听打听呢?廖素珍说。
六嫂说:人家也得上了班儿呀?
袁青说:师娘,别让白玲跑了,一夜都没睡,一会儿我去看看。
小穗儿吃了早点,胖子老伴往她口袋里塞了点糖果说:小穗儿,这就回家了,想着来吃包子呀?
小穗儿点了点头,胖子站在旁边说:婆婆妈妈的干嘛?人家家里头不定急成什么样儿呢,快走吧!
胖子推了辆自行车,后座上垫了棉垫让小穗儿坐好,胖子老伴送到门口,看着两个人没了影儿才回到屋里。
胖子带着小穗儿一路骑到南菜园,小穗儿已经认出了家说:那个院子就是我们家!
胖子听了笑着说:昨天你要有这记性也不能把我急出痱子来。
六嫂正劝着廖素珍,忽然就听见门响,廖素珍站起身来首先冲到了门口,打开大门看到一个胖子带着小穗儿,廖素珍一把搂过来放声大哭:小冤家呀,你可急死我了……。
六嫂和袁青跟着哭,唯独把胖子扔在一边儿。
胖子看着几个人哭劝到:大嫂子,甭着急了,这不是把孩子给你送回来了吗?
六嫂一眼就认出胖子就是包子铺见到的那个人说:您是包子铺的掌柜的?
胖子笑着说:我认出你来了,今天你上我那买过粥对吧,你们走了我后悔的什么似地,我多问问不就得了?
廖素珍拉着胖子的手说:这可多亏了你了,快进屋坐着吧!
胖子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那忙不开,快把孩子弄家去吧。
胖子把经过说了一遍,从车把上摘下一兜子说:我这包子看来不错,这孩子爱吃,我就给她带了点儿,还热着呢,给她拿着吧!
廖素珍拉着胖子说:这可不行,大兄弟,要是没你我都不活着了,你不能走。
六嫂和袁青也力劝,胖子说:想来咱们离着也不远,就是这孩子不认识,我就在陶然亭公园西边的回民包子铺,有功夫串门儿去吧,我老伴儿一个人盯着买卖,我得回去了。
廖素珍看着胖子去意已决掏出钱来递给胖子说:大兄弟,你拿着这个买瓶酒喝。
胖子一看红头张脸的说:大嫂子,这是干嘛?为主的最公道,您这不是抽我嘴巴呢吗?
廖素珍万般不忍的说:这可怎么好?你这样走了我心里头过不去。
胖子乐着说:大嫂子,劝人行好,止人干歹,我们回民古兰经里就是这样说的,为主的是最讲报应的,您就别当回事,倒是小穗儿想吃包子的时候您就带着她吃去,咱们也算是缘分了。
胖子说完上了车骑着走了,一家子看着他的背影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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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
发表于 2018-3-12 04:3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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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
发表于 2018-3-12 20:16 |只看该作者
鹰哥讲故事就像玩提猴儿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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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13 06:42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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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穗儿找了回来,大家的心放在肚子里。廖素珍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自己的命根子安然无恙,难过的是,她心里知道,自己离不开小穗儿,老大媳妇何尝能够舍得?她要把小穗儿带走不也是这个意思吗?自己怕孤独,她不孤独吗?到底是年迈之人,连急带怕急火攻心,六嫂走了的第二天,廖素珍就发起烧来。袁青请医问药,衣不解带伺候着师娘。
这些日子亲眼看到小穗儿在师娘的眼里如同命根一样,这让她又感动又犹豫,想到老太太年迈,跟前是要有人的,决定绝不再提接走的事。冷静下来想,自己也是孤身一人,小穗儿成了她生活唯一的动力,眼看着却不能如愿,想起沈建功偷偷的流眼泪。
晚上,袁青哄着了小穗儿,给师娘端过药,看着她喝了。
廖素珍说:老大媳妇,我今天觉得好多了,你要是忙就走,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工作。
袁青说:师娘,您病着我走了也踏实不了,我再呆几天,看着您好了我再走。
廖素珍看着袁青说:这些日子你也熬的够呛,你歇着去。
袁青说:我就跟您这歇着就行。
廖素珍想到,三个徒弟加上袁青和小穗儿,本不是一家人,没有血缘,难得她这么孝顺,想到老大看着袁青,心里万般难受。
廖素珍说:小穗儿妈,我心里有话想跟你说。
袁青看着师娘说:您说吧。
廖素珍说:难得你这么疼我,就是亲女儿又当如何?孩子,师娘知道你心里苦。老天爷他不睁眼哪!
袁青听了流下眼泪来:师娘,您为我们也没少受苦。
廖素珍说:我这把岁数,都是数着日子过的人了,本来没有什么心思了。可是你现在就是我心里的一块病。我这一腔子血都倒给你我都觉得不够,你要是没有了归宿,我死也闭不上眼。
袁青已经哭成泪人说:师娘,您别说了……。
廖素珍叹了口气说:我老了,可我不糊涂。我想明白了,你应该带着小穗儿走,让你们娘儿俩在一起,孩子就得跟着妈。
袁青说:师娘,我不带走她了,我觉得她还是跟着您好。
廖素珍说:小孩儿就跟小狗儿一样,跟着谁时间长了就跟谁亲,这不是天伦的情分。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各奔东西是实情谁也拦不住,我说的是心理话,你就带着她走,想着给我带回来看看就成。
袁青摇了摇头说:师娘,我不能那么做,过去我是想的不周全。
廖素珍说:我知道你疼我,这也是我的心里话,你就带走她,还有,看来老大是真的回不来了,你也别苦着自己,要是看到有了合适的,就再往前走一步。你没有妈,没人给您拿主意,师娘现在告诉你是一样的,年轻轻的,别把自个儿耽误了。
袁青说:师娘,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妈了。自从小穗儿他爸爸没有了,我说什么也动不了这个心思,所以,我现在不想这个,我就想您和小穗儿好好着,我活着就有了精神。
廖素珍说:好孩子,听我的话,人没有回着头走道儿的,得往前奔,你要是这样,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呀?找个实在的人,俩人就是比一个人强,女人就是女人,她总得有个依靠总得有个家,没了你师傅,我是深知这里的苦楚的。
袁青说:师娘,孩子我是不带走了,要是对了机会,我还回来,那样咱们娘儿仨就在一块儿了。我当初走的时候就是为了怕想起沈建功,现在我明白了,无论走到哪,我也不能把他给忘了。
娘儿俩流着眼泪一直说到天亮。
六哥找了这个差事简直是一步登天。虽然工资并不多,可是外快不少。特别是零活,十块八块的总有。要是拉上了外国人,在用外汇券付账那就更划算,因为有专门倒卖这个的,一块钱的外汇券能换一块一的人民币。也就是说,能收到十块钱的外汇券就能换成十一块钱,当然,现在说一块钱没人有兴趣,那个时候的一块钱就是一斤猪肉,三瓶牛奶,五斤最好的大米,将近五斤的白面,或者是一家子两三天的菜钱。
六哥虽然挣钱多了起来,花销也就大了,首先是烟卷再也不能抽两毛多钱的,司机们最差的也是三毛四的香山牌,车队长大丁则是牡丹抽着。六嫂对六哥能多挣钱自然高兴。可是看着他仰着头走路有的时候也泼冷水:外边屎壳郎成精的能上树,在家里就别装大个的了。
六哥一家现在除了二毛和大壮还是供给制的无产阶级,剩下的人都挣钱,日子好过了很多。
转眼间一阵北风把树叶抽光,雪花飘了下来,冬天到了。
这天六嫂送完孩子走进实验室的门,小刘看见六嫂说:白玲,刚才主任找你呢。
六嫂听了一愣说:主任找我干嘛?
小刘说:不知道,来了两回呢。
看见六嫂站在那不说话,小刘说:还不快去找他问问?
六嫂说:找我再说,我找他干嘛?
正说着,主任推开了门,主任干瘦,秃顶带着一副眼镜,南方人。
主任看见六嫂说:小白呀,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主任的南方口音把办公室的“室”字说成了“死”,小刘笑着说:听见了了没有,让你去办公死一下去呢。
六嫂跟着主任到了办公室,主任坐在桌子后面指指沙发说:坐下,坐下讲。
六嫂虽然工作上业务熟练,却不是一个善于和领导打交道的人,平日里也没领导找她,今天主任叫她来一直就蒙头转向,听了主任的话坐在沙发上。
主任扶了扶眼镜说:小白,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一下, 咱们的企业准备安置一下待业的青年,特别是本厂职工的子弟,准备成立一个劳动服务公司,我们生产的监视器这样的产品都是国家定制的,现在还有大量的民用需求,比如商场、车站,银行等等,这些民用产品要通过另外的制造和销售渠道,所以,把这些产品就转移到了劳动服务公司,这样既解决了本厂职工孩子的就业问题,也能提高咱们厂的产值。所以,我们要调一部分有经验的同志去那里,你们科室就派你去。
六嫂听了心里别扭起来,在她的看法里,劳动服务公司就是厂里淘汰的人组成,不是岁数大就是调皮捣蛋难缠的人,调到了那就等于降低了身份,自己一贯工作不错,领导为什么会这样分派?
主任大概看出了六嫂有些不痛快接着说:白玲,不要误会,劳动服务公司一样的有前途的,派去的人工资还由厂里来发,待遇不变,起码几年不变,到时候,你们能自己走路了,厂里才会松手。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还是厂长兼着,可见还是一家人嘛!何况,我们的产品没有竞争对手,生产这样的产品是需要公安部批准的,北京市只有咱们一家,产品是不发愁销售的,利润也很高,收入当然也会比厂里高,厂里还打算把产品维修这块交给你们,这也很可观哪!启动资金也是厂里来出,这是好事情呀?
六嫂虽然不情愿,但是她知道,领导找她谈基本就是个形式,去是定了的,想了想说:我个人不乐意去,您要是定了,我当然就没说的了。
主任听了高兴的说:好,我知道你是个痛快人,你先回去在考虑一下,有什么困难和要求你提出来,我尽量的满足你。
六嫂从办公室里出来回到实验室,小刘第一个跑过来:叫你干嘛?
六嫂把事情说了一遍,小刘听了说:好事,听我们家小顾说,那的差事肥着呢,财务单独核算,不受厂里限制,现在去了都有个一官半职,时间还松快呢,我还想去呢。
六嫂瞪了她一眼说:你想去你怎么不跟主任说?
小刘说:人家还不要我呢,对了,说了让你干嘛了吗?
六嫂说:没有,我也没问。
小刘说:干嘛不问哪?没关系,我问问我们家小顾,他在厂办总能听到消息,要是有文件我给你偷一份儿来你看看。
六嫂说:要是当官我可不去,一个是招人骂,再有我没当过官,我也干不了呀?
小刘撇了一下嘴说:姐姐,还有比当官省事的吗?这个要是干不了,你什么也别干了。
没有人是神仙,六嫂从一个娇生惯养的人走到了六哥家,务实成了她的误区。人往往是这样,你不好从他做什么去判断他,因为所有的事都跟他的性格和经历有关系。
六嫂回到家里心里一直就郁闷,她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把她调到劳动服务公司,进了家门还在想。
大毛是早班,已经把饭做好,看着六嫂心事重重也不敢问,接过大壮看着六嫂没说话。
六嫂问大毛:吃什么?
大毛:我做了个白菜汆丸子,蒸的米饭。
正说着小二子走了进来,脖子上的金项链在灯底下一闪一闪的。
二毛看见小二子说:闻见味儿吧?
小二子没明白问:什么味儿?
二毛说:羊肉汆丸子,刚才瞎姥姥家的猫来了一趟了。
小二子听了撇了一下嘴:二毛,你什么意思?我就是蹭饭也轮不着你说话呀?我今天本想请你们出去吃去呢。
大毛看到六嫂有些烦闷怕招惹她不高兴说:你吃了没有,吃了该干嘛干嘛去,你理她干嘛?
六嫂看了一眼小二子说:小二子,今天怎么想起请客来了?
小二子乐着说:嫂子,我今天接了一个大单,心里高兴,赶着饭点儿来请你们。
六嫂说:好啊,上哪儿?
小二子说:还没想好呢。
二毛说:头春节能想出来不?
小二子狠狠的瞪了二毛一眼说:请也没你的份儿!
六嫂笑了笑说:你既然请我们就听你的,你说上哪都行。
小二子说:六嫂,西四牌楼开了一家朝鲜冷面 ,咱们尝尝去?
六嫂说:冷面是什么还朝鲜的?
小二子说:都说不错,离着也近便,咱们就去那吧。
二毛说:那我们家的羊肉汆丸子怎么办?
小二子说:留着呀,大冷天儿的还能坏了?
六嫂答应小二子出去吃饭是想散散心,听了说:那就听你的。
小二子得了圣旨似地说:那好,你们赶紧穿衣裳,我在门口等你们。
不知道别人留神没有,北京是个最容易放弃传统的地方,我当然是指的吃。你无论走到任何一个城市都能看到他们生活的传统,唯独北京,真正北京人的传统早就躲在了旮旯里。若干年前新疆的羊肉串到了北京,铁槽子里点着木炭,烟熏火燎的冒着烟,一股子煤球加孜然的味道,新疆人站在那吆喝,围观的人虽然不少,却没有人敢去吃,急的老维想出了个法子,免费品尝,仅仅就是这一个免费品尝,从此羊肉串火爆京城至今不衰。
全世界的食品风味,在任何城市都没有北京那样毫无抵抗的站住脚。小二子说的西四冷面馆就是其中一例,冷面就是在那起家的。
小二子带着六嫂一家四口来到冷面馆,找了地方坐下小二子拿出了内行的架势,点了菜要了冷面。饭菜上了桌,六嫂没有一样儿认识的。她指着一盘黑乎乎上面一层辣椒酱的东西问小二子:这是什么?
小二子说:狗肉。
六嫂听了吓了一跳:狗肉?谁吃?
小二子愣了一下说:大伙儿都吃呀?
六嫂战战兢兢的说:我可不吃,哪有吃狗的?
小二子乐着说:嫂子,外行了吧?冬天吃狗肉是大补的,前门的酱狗肉那么有名你没吃过?
二毛指着另外一个盘子里说:这个呢?
小二子说:这是泡菜。
二毛看了说:搁这么多辣椒怎么吃呀?
小二子说:你尝尝就知道了,再说了,就凭你对我这个态度,能让你来就不错了。
冷面端上来,由于这个地方卖的都是荞麦压的冷面,加上冷面汤一律也是黑乎乎的,倒是上面飘着两片苹果和牛肉六嫂认了出来。
六嫂说:小二子,这怎么还放苹果?
小二子想说这汤也是狗肉汤,想了想没敢说,因为说了今天就没什么能让六嫂吃的了。
六嫂勉强挑起几根面条送到嘴里尝了尝说:这什么味儿,甜不甜咸不咸的?
小二子后了悔,没想到自己花了钱是这个效果说:嫂子,咱们就是为了尝尝,将来有人问咱们,咱们吃过不丢人。
六嫂听瞪了小二子一眼说:没吃过丢什么人?
大家围着桌子咽药一般的勉强吃着,大毛悄悄的埋怨小二子:花钱耍二百五,你也不过过脑子,这能吃吗?
小二子脸红脖子粗的说:怎么我花了钱还落埋怨,有好人走的道吗?
二毛听了撅着嘴说:你还冤?我还冤呢,放着羊肉汆丸子不吃,跑这受罪来了。
小二子气的说:你们先吃着,我出去钻汽车轱辘底下去得了。
六嫂笑着说:就是吃不惯,没人埋怨你。
六哥一辈子就干了一件正经事,他帮了六嫂一个忙。人这一辈子也许就是一件事,无论大小都能改变他的命运,文人管这个叫转折点。
六嫂一家子吃了冷面跟着小二子回了家,六哥已经回来了,看见一家子从外边走回来生气的说:都干嘛去了?
小二子心里想,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得塞牙,请他们吃了饭,看来六哥还得埋怨,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
小二子说:我请嫂子他们吃顿饭。
六哥瞪起眼睛说:我呢?你呼我一下我也去呀?
小二子说:我知道你忙什么呢?
六嫂听了说:吃了没吃?没吃家里有饭,你跟小二子较什么劲?
小二子真的气不过了说:六哥,知道尿炕谁不睡筛子?我够倒霉的了!
小二子说着出了门,大毛跟着出去说:干嘛?
小二子说:干嘛?我脑袋让驴给踢了,这一家子这埋怨劲儿的!
大毛看了看小二子心里也软了:我没说不好。‘
小二子听了得了圣旨似地说:真的?
大毛:骗你干嘛?
小二子乐了说:得嘞,你只要不说不好,我死也不冤。
大毛说:瞧那德行,一个大老爷们儿,拿不起来放不下的。’
大毛一句话,小二子转怒为喜,高高兴兴的回去睡觉了。
大家收拾洗涮睡了觉,六嫂想起了劳服的事,躺在床上跟六哥说了。
六哥听了说:那怎么了?你想不开,人挪活树挪死,再说了,这是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别说挣钱也不少,就是这个自由你上哪找去?
六嫂听了说:你说我应该去?
六哥说:你干了这么多年,你自己不觉得闷得慌?我说行,再说了,现在这个正时髦,你也出去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大。白玲,我不怕你不挣钱,我现在能挣钱了,你就是把儿子弄好了,一家子吃饱穿暖我就知足。
六嫂没听过六哥说过这么体贴的话,心里一阵发热说:你还说句人话,真不简单。
六哥笑了笑说:我要是在你嘴里落个人也就不容易了。
六嫂听了捶了六哥一下说:胡说,我就嫁个不是人的?
六哥说:是不是人你自己盘算着,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
六嫂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说:那你的意思是我去?
六哥翻了一下身打了个哈欠说:去!哪的黄土不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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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
发表于 2018-3-13 06:42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18-3-12 20:16
鹰哥讲故事就像玩提猴儿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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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
发表于 2018-3-13 09:4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盼星星,盼月亮,只等着清早更新文章。
早也盼,晚也盼,望穿望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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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7
发表于 2018-3-13 20:03 |只看该作者
六哥家的日子有起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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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8
发表于 2018-3-13 20:57 |只看该作者
踩一脚,人挪活树挪死以后有什么转机呢,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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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
发表于 2018-3-14 07:1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8-3-14 07:35 编辑

111
六嫂到劳服报了到,原来劳服就在工厂后面的河边上,靠着厂房的围墙搭了一排简易房屋。河边的景色让六嫂想起了和陆丁在一起的日子。六嫂走到房子跟前,门框的旁边挂着一个牌子:某某所劳动服务公司筹建处。
进了筹建处办公室,桌子后面一个矮胖子站了起来:你是白玲吧?
白玲看着胖子眼熟仔细的想着,原来是他们厂主管行政的副厂长叫谭鑫。六嫂跟厂级干部的认识几乎等于零,她只记得有时候开大会总是这个谭鑫主持。
谭鑫给六嫂倒了一杯水让她坐下说:看着这几间房惨了点是吧?
六嫂不置可否的没说话。谭鑫接着说:现在是筹建,你看在往北那块垃圾场了吗?这已经批下来给我们盖厂房了。只是现在报道的人还没齐。
六嫂心里早就凉了一半儿,此时也顾不得客套,开门见山的说:我到这来干什么呢?
谭鑫听了笑了笑说:来的人都是这个问题,就是这个问题不能最后定。你检验室里这么多年,当然是不能离了你的本行,技术和将来的产品检验这块应该是你的,你放心,不会让你干你不熟悉的。
六嫂听了觉得这范围太广说:就是我一个人?
谭鑫说:你们算一个部门,叫技术部,部长上面还没派下来,我听说是原来咱们厂的副总工程师范兴章。
提起范兴章六嫂倒是知道一些,是个快退休的老头,南方人,有点驼背,两道浓眉毛戴着一副酒瓶子底的眼睛。
六嫂说:范总不是要退休了吗?
谭鑫:要退休不是没退呢吗?白玲,主要是你们俩负责技术部门,他年纪大,所以厂里要派年轻的骨干,他给咱们把把方向,实干的还得是咱们。
六嫂看了看窗外,因为正值冬天,两岸的柳树秃枝少叶,河水已经封冻,一片的凄凉。
谭鑫好像是看出了六嫂的心思说:别看着寒心,明年的春天就开工,下半年咱们就要投产,正式运转起来。白玲,凡是现在来的,将来就是咱们劳服的创业者和有功之臣。
六嫂没心思听谭鑫的表面文章说:那我现在干什么?
谭鑫笑了笑说:现在就跟过去抗战一样,地不分南北,人不分你我,大家都干一件事,就是把劳服建起来,能干什么干什么。现在咱们还差范兴章,听说明天来报道,到时候咱们开个会,把工作先安排一下,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来开会。
六嫂看了看手表,现在才上午九点不到,这就是说今天一天没事了,想起六哥的话,劳服自由。工作这么多年以来,六嫂像个钟表一样的工作,还从来没有这么松快。
六嫂站起身来说:这么说我现在能走了?
谭鑫点了点头:回去吧,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十点钟以前来就行。
六嫂听了心里又是一乐,这就是说明天也用不着起早挤公车了。
六嫂从劳服出来,顺着河边走,又一次想起了陆丁,想想这些年的变化,她怎么也不能把那个曾经为六哥发愁的白玲和现在的自己联系起来。过去看着比天大的事,现在想起来不过如此。古人说,温故而知新,看来就是这个道理吧。
六嫂从劳服走出来进了厂子大门,想去托儿所接大壮又觉得时间的确太早。看来,人要是一下子轻松起来,连自己都不适应了。想了想朝检验科走去。
小刘看见六嫂急忙迎了上来:白玲,怎么样?去报到了吗?
六嫂点了点头,小刘说:让你干什么?是不是当官儿?
六嫂撇了一下嘴说:当官儿?连一间正经的房子都没有,
小刘听了说:那怎么办?
六嫂叹了口气说:怎么办?反正是叫人给踹出去了,听天由命呗!
六嫂说着这些话原本是对小刘问题的答对,没想到说的自己伤感起来,她看了看房间的四周,这是她熟悉的环境,她从没想到有一天会离开它,现在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小刘并不知道六嫂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到六嫂情绪低沉还以为六嫂是嫌那里条件太差安慰她说:白玲,不是工资一分不少给咱们吗?干什么不是干?你别觉得委屈,再说了,这是刚开始 ,万事开头都难,早晚它会有发展,你先去,我回头跟我们家小顾说说,我也调那去和你作伴儿。
小刘的话让六嫂感动,其实自己也没有这个打算让她同情,笑了笑说:你踏踏实实的在这干你的,能不挪动就不挪动,重新适应一个环境可不是容易的事。
和小刘又说了一会儿话六嫂站起身来说:我得接大壮去了。
小刘诧异的说:这么早你接他干嘛?
六嫂说:忘了跟你说那有一个好处了,时间自由,特别是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大家都放羊呢。
小刘听了说:所以呀,有一利就有一弊,你现在就可以回家了,我都羡慕你。
六嫂到了托儿所,阿姨以为她有什么事:送东西来了?
六嫂说:接大壮回家。
阿姨看了六嫂一眼,大概是没明白这么早接孩子的原因,还是朝屋里喊道:大壮,你妈接你来了!
如果是每天,大壮会放下手里的玩具飞快的跑过来扑到六嫂跟前 ,也许连大壮都没搞明白,妈妈为什么这么早接他,坐在那看着六嫂没动。
阿姨笑着说:还愣着,跟你妈回家了!
大壮这才明白过来,慌忙跑过来,六嫂领着大壮出了托儿所。
六嫂接了大壮回家的路上去了动物园,因为平常的日子,六嫂很少有机会带着大壮出去走走,大壮的路途就是家……托儿所……家。大壮第一次看见动物新鲜的不得了,在看见老虎和狮子的时候,大壮吓哭了。
六嫂搂着儿子说:没出息,大老爷们怎么还哭?
转了一圈出门的时候,六嫂和大壮又出去吃了点东西,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了,大毛已经下早班回了家正在做饭,大壮看见大毛一个劲儿的学老虎叫,弄的大毛很奇怪的看着他问:这是什么叫唤?
大壮的印象里,老虎和狮子就是满身的毛,或者今天他在动物园里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满身的毛,加上说话不利索就说:毛……大毛毛!
大毛不知道这个原因,拧着大壮的脸蛋说:混小子,敢这么叫我,谁教你的?
六嫂乐着说:不是叫你,今天我带他去了动物园,他就看见什么都是毛。
大毛也笑了说:我说的呢,对了嫂子,瞎姥姥病了,我刚才过去看了看她,看来病的不轻,院子里的人都去过,你去看看她。
六嫂听了连忙走进后院,进了屋子看到瞎姥姥躺在床上,床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药和茶杯,看见六嫂瞎姥姥勉强的乐了一下说:六子媳妇,我就说你得来,这么多街坊都来了,就是你没来。
瞎姥姥瘦多了,脸色苍白,六嫂看了心里挺难受问:姥姥,怎么不合适呢?
瞎姥姥闭了会眼睛说:好多日子就喘不过气来,一动就出汗。
六嫂说:我带着您去瞧瞧吧?
瞎姥姥摇了摇头说:治病治不了命,我自个的身子我知道。这就是气血两亏,到了时候了。
六嫂说:您别那么想,您想吃点什么呢?
瞎姥姥笑了笑说:他们来了我都没说,你来了我就告诉你,我想喝豆汁。蒜市口的最好,可是我动不了,你给我买一碗。
六嫂说:我当着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这就去。
六嫂说完走出屋来到了自家拿了一个小锅,大毛问:你干嘛去?
六嫂说:瞎姥姥想喝豆汁,我给她买去。
大毛说:小二子在家呢,让他去买。
六嫂摇了摇头说:他不知道哪的好,我自己去吧。
六嫂到了蒜市口的一家豆汁店,里面都是煮熟了的,六嫂想,煮熟了的再热就不好喝了,不如生豆汁现煮的好喝,求了卖豆汁的买了一锅生豆汁,又要了咸菜买了焦圈儿。
六嫂回到家里天就黑了,煮了一碗豆汁连同咸菜和焦圈给瞎姥姥送了过去。
瞎姥姥喝了一口说:真好喝,这些日子我就没正经吃过东西。白玲,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喝吗?我做姑娘的时候,离着那家豆汁店住的近,天天去喝,这一晃好几十年了,你还别说,还是那个味儿。
瞎姥姥虽然说爱喝,到底年迈之人又有病,喝了两口就不喝了。
瞎姥姥自己也觉得歉意说:我这是折腾人呢,这么好的东西大老远的你给我买回来,我喝不动。
六嫂说:你喝一口也不白买,我现在有了功夫了,明天我就带着您瞧病去。
瞎姥姥说:我是不去瞧病了,我不爱吃东西也好,就少了拉屎撒尿个的麻烦,肚子里净了膛,死了也不烦人。
六嫂听了难受的说:您看您说的是什么?有病就去看,何必死活的瞎说呢?
瞎姥姥说:你去吧,把这半碗豆汁给我留下,我想喝的时候就喝。
人们老说现在的人冷漠,谁也不关心谁,其实,想起来还是和环境与居住的形态有关系,那个时候的人生活简单,欲望淡寡,自然心底就干净,表达就直率,现在则正好相反,所以,找到这个原因怨天尤人不过是自寻烦恼。
六嫂出了瞎姥姥的门迎面就看见二伯,二伯一反常态的走近六嫂说:去瞧了瞎姥姥了?
六嫂点了点头,二伯说:七窍都塌了,我看熬不了多少日子。
尽管二伯平日对瞎姥姥就是讥讽,到了关键时刻,二伯的态度还是让六嫂感动:什么叫七窍塌了?
二伯摇了摇头说:你们年轻人是不懂这个,你看她太阳穴都是瘪的,常人哪有这样的?
六嫂说:瘦不就这样吗?
二伯说:花有容人有貌,这个要是离了谱就完了。
六嫂听了担心的说:那怎么办?
二伯说:我刚才跟你二婶商量了,咱们得有值班的,不能让她死在屋里没人知道。
六嫂说:我值班,正好我有功夫。
二伯想了想说:也不能可着一个人熬着,我看她的精气神还不至于这就走了,咱们轮流,你值前半夜,你二婶值后半夜。
六嫂说:得带着她看看病去才是真法子。
二伯说:看也是那么回事,人到了这个时候,血脉不通汤水难进,药也是罔效的。就好比油灯的灯捻儿,就剩下灯捻儿头上那点油了,灯碗里的油都干了。
六嫂听了说:那我也得带着她去瞧瞧去,不能待着等死呀?
二伯说: 咱们胡同北边有个边大夫,原来是中医院的,据说是孔伯华的徒弟,文革的时候给打成了右派,再也不看病了。人也神神叨叨的,要是找他给瞧瞧呢?
六嫂听了说:你是说整天在胡同里背唐诗的那个边老头?脏兮兮的能行吗?
二伯说:真人不露相,我去求求他。
六嫂点头说:咱们拿钱。
二伯笑了笑说:不是拿钱的事,他要是想拿钱,他就去中医院上班不就得了?
六嫂听了二伯的话说:那还渗着什么,现在就找他去。
二伯犹豫着说:谁知道他来不来呢?
六嫂跟着二伯来到了胡同北边的院子里,这是个独门独院,院子已经关了门,二伯敲了敲大门,一个矮个子老太太开了门:二位找谁?
老太太说话一股子蒜味,二伯估计是在吃饭,二伯说:找边大夫。
老太太听了回头看了看屋里说:别这么叫,他要听了就犯病了。您是前头院里的二伯吧?
二伯说:是。
老太太说:别找他瞧病了,我自己的孙子拉稀他都不管,何况外人。
二伯说:我们院的瞎姥姥瞧着不行了,我也是没辙,找他给看看。
老太太听了说:那看你的造化了,不是我不乐意管,你进去就知道了。
二伯和六嫂进了屋,真如二伯所料,一家子好多人正围着桌子吃饺子。屋里黑漆漆的,要不是头顶上一个灯泡,简直就难辨东西。边大夫正坐在中央,手里拿着酒杯大声喊道: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二伯不懂得边大夫说什么搭讪道:边……边大哥,吃着呢您?
六嫂抬眼看去,边大夫是个枯瘦的老头,两道浓眉特别的显眼。边大夫并不问来人的理由说:王勃呀,二十多岁能写出《滕王阁序》这样的文章,千古绝唱啊!可惜,天嫉才子不能长寿!
这些对二伯来说简直就是天书,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对,站在那发愣,老太太打了圆场端过一杯茶来说:您坐着?
二伯坐下,边大夫仍然继续他的话说:万物轮回从来虚幻,古人比现在的人懂得这个,他们是最聪明的。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就这么告诉你们,还是执迷不悟。
边大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二伯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办,六嫂也着急悄悄的说:二伯,不成就别找他了,瞧着渗的慌(可怕)。
二伯低声的说:别着急,我有个办法,不过得罪人了。
二伯拉过老太太说:救命如救火,我有个馊招请他去看病,您可别嗔着(埋怨)。
老太太笑着说,这人都废了,还有什么可嗔着的,一天在大街上也不知道受多少欺负。
二伯听了心里有底站起来,脸色一变说:边吾知,站起来!
这一嗓子让边大夫颜色大变腾的站起来看着二伯。
二伯说:跟我走一趟!
边大夫急忙穿了鞋下了地跟着二伯走到门口,二伯对老太太说:嫂子,真是不得已,不这样他不听话。
老太太说:没关系,他走了我们吃饺子都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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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
发表于 2018-3-14 07:15 |只看该作者
左手刀 发表于 2018-3-13 09:42
盼星星,盼月亮,只等着清早更新文章。
早也盼,晚也盼,望穿望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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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
发表于 2018-3-14 07:16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18-3-13 20:03
六哥家的日子有起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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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
发表于 2018-3-14 07:16 |只看该作者
淡淡紫丁香 发表于 2018-3-13 20:57
踩一脚,人挪活树挪死以后有什么转机呢,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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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
发表于 2018-3-14 13:26 |只看该作者
估计瞎姥姥在临走前要给六嫂稀奇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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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发表于 2018-3-15 05:14 |只看该作者
112
边大夫走到门口,老太太拿了棉袄给他披在身上,边大夫肩膀一晃甩掉了棉袄走出门,二伯接过棉袄说:嫂子,给我吧,一会我就把他送回来。
出了门二伯大声喊道:穿上!
边大夫老老实实的穿上棉袄,六嫂于心不忍的说:二伯,你干嘛这样跟他说话?
二伯说:不这样他想不起来他应该听谁的,过去斗他的时候这样的话他听的最多。
二伯带着边大夫来到瞎姥姥的屋里,瞎姥姥此时正闭着眼睛,外边进来的人带来一股凉气让她睁开眼。
瞎姥姥认识边大夫,看了看说:谁把他弄来了?
二伯说:我,我把他请来给您瞧瞧。
边大夫并不看周围的人,坐在瞎姥姥床边发愣,二伯说:给他把把脉!
边大夫摇了摇头说:不用把脉了。
二伯说:不把脉怎么瞧病?
边大夫说:她已经没病了。
二伯听了大声说:胡说!没病找你干嘛?
边大夫说:病是活人得的,她没病了,恭喜恭喜呀。
二伯后悔起来,虽然把他弄来看病,却一嘴的疯话还是不能知道底细说:你给开个方子。
边大夫说:三日为小限,五日为中限,七日就是大限到了,今天是阴历初八,十五就妥了。
二伯听了着急说:你是不是找我把你弄到大街上撅着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瞎姥姥听了说:我明白,你们不懂,谢谢边大夫了。
边大夫站起身来说:不用谢,吃东西比不吃死的还快。
边大夫说完站起身来出了门,二伯送都没送。
瞎姥姥喘了口气说:我说我一吃东西就难受呢,原来是这样儿。
六嫂说:不吃东西怎么行?
瞎姥姥摇着头说:听他的,不吃倒好受,这个我知道。
六嫂听了也难受说:瞎姥姥,我看您就上医院去吧,我去叫小二子开车。
瞎姥姥吃力的摆摆手说:六子媳妇,不用了,从今天起,逢三、五、七日你来看我,别的时候我就不碍事了。
六嫂听了掉下眼泪说:我今天就在这您这守着。
六嫂那一晚上守着瞎姥姥,瞎姥姥滴水不进,无论六嫂怎么劝就是不吃不喝。二婶儿来接六嫂的班,六嫂说了这个情况,二婶儿摇了摇头说,你二伯就是个半彪子(二百五),没事把那个疯子边大夫找来,病没看成倒让瞎姥姥绝了食。
半夜六哥回了家,到瞎姥姥这找六嫂,看到瞎姥姥这样说:不行拉着瞧瞧去,哪有躺在床上等死的?
瞎姥姥听了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医院我是不去。
二婶儿说:您别拗着了,医院才是治病的地方,万一要是能给您治好了,您不去不后悔?
瞎姥姥说:我后悔我还活着,你们不知道我一个人活这辈子有多苦?苦的我都有时候恨我妈,她干嘛把我生下来受罪?
瞎姥姥说到这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六嫂给瞎姥姥擦了擦眼泪说:有病您就好好养着,想那么多干什么?
瞎姥姥喘了半天气说:我是快死的人了,快死的人万念俱灰,心里自然就没了憎恶,所以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说法,可我还是要埋怨我这一辈子,埋怨送我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爹娘……。
瞎姥姥说完闭上眼睛不说话了,吓的二婶儿把手凑到瞎姥姥的鼻子旁边试了试,还有游丝一般的热气。
二婶儿长出了一口气说:还有气儿,是热的。
大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六哥打了哈欠说:怎么着?瞧不瞧去,要是去我就去开车。
瞎姥姥又一次闭着眼睛摆摆手,二婶儿说:今天晚上先这样,看看再说吧,她不乐意去还是有精神。
六嫂对六哥说:你回去睡觉吧,有事我叫你。
六哥走了六嫂又对二婶儿说:您也回去吧,我年轻我能熬着。
二婶儿也困不住说:孩子呢?
六嫂说:跟着大毛呢。
二婶儿也走了,六嫂坐在那看着脸色惨白的瞎姥姥。
瞎姥姥又睁开眼睛看了看六嫂说:六子媳妇儿,我今天是不碍事的,不成你就回去睡觉。
六嫂说:您这样谁睡得着?
瞎姥姥说:那你就和我躺在一块睡会儿?
六嫂其实也困了就说:我躺您脚底下吧,您有事叫我。
整整一夜,六嫂没敢睡踏实,瞎姥姥一动她就醒,瞎姥姥要是不动她也不放心。天快亮时六嫂睡着了,迷迷糊糊就看到天边一只大鹤,翅膀遮天蔽日,影子到处天地无光,六嫂有些诧异,哪来的这么大的一只鸟呢?大鹤翅膀的阴影遮挡着六嫂,六嫂就觉得凉飕飕的,猛然醒来下了一跳,跟前站着一个人,六嫂一骨碌爬起身来定眼一看,竟然是边大夫。
原来六嫂并未睡实,边大夫进来带来一股冷风,身子挡住了窗户把六嫂惊醒。以前六嫂只知道这边大夫神神叨叨,是因为文革挨斗受了刺激,并未实际接触过,昨天跟着二伯才算知道,此人已经极其不正常,现在看到他有些害怕起来。
六嫂坐起身来说:你干嘛来了?
边大夫看着闭着眼睛的瞎姥姥说:来看看她。
六嫂说:你怎么进来的?
边大夫小声的说:你没锁门。
六嫂这才想起原来并未昨天晚上忘了锁门。
边大夫走到瞎姥姥跟前看了看说:没吃没喝吧?
六嫂点了点头,边大夫伸手摸了摸瞎姥姥的手腕,样子不像号脉,倒像是摸一个娇气的东西,唯恐碰坏了。
边大夫从棉袄里掏出两个包说:这个小包的给她沏了喝了,每天一汤匙即可,晚上喝,喝六天。这个大包的,第六天的时候冲水给她把身上擦一擦,你们就没事了。
六嫂看了看是两个报纸包的包,闻着一股异香问:这是药呀?
边大夫说:不是,她不能吃药了。
边大夫说完转身走了,六嫂拿着两个包发愣,不知道是应该不应该听他的。
正在犹豫二伯走了进来,六嫂把边大夫来的事说了一遍,把这两包东西递给了二伯。
二伯闻了闻说:这是什么味儿?香的出奇,从来没闻过。
六嫂说:边大夫让把这小包的分六次给瞎姥姥冲着喝,一天一小勺,这大包的是第六天冲在水里给瞎姥姥擦身子,谁知道能不能信他的?
二伯看了看两个包说:除了神神叨叨,他是个有名的大夫,过去可是汽车坐着,专门给大宅门的看病。他脑子什么都糊涂,看病是不糊涂的,我看不如死马当活马治,就听他的。
早晨起来,六嫂把瞎姥姥交给来接班的二婶儿,自己回去洗漱以后去上班,送了大壮去托儿所,自己来到劳服。
劳服真是百废待兴,除了谭鑫的屋子里有桌椅和文件柜以外,其它的房间都是空的,六嫂进了屋子,拿起笤帚扫地,谭鑫提着四个暖壶进了门。
够早的白玲?谭鑫放下水壶说。
六嫂看了看说:拿这么多暖壶?
谭鑫说:除了从厂里拉了电线和电话线以外,这里什么都没有,中午就用电炉子热饭。现在,凡是到这报道的人都先在这个屋子里,反正现在就是一件事,基建。
六嫂擦了桌子扫了地,人们陆续的都来了,这里除了范兴章是技术口的六嫂认识以外,大都不认识。
六嫂看了看,加上她和谭鑫一共是六个人,只有六嫂一个人是女性。大家坐下来,脸上的表情都很陌生,看的出来,谁也不知道这劳服是怎么回事,调到这来的情绪和六嫂差不多。
大家彼此找认识的说话,有个上了点岁数的人问六嫂:这么年轻怎么把你调这来了?
六嫂正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谭鑫接过话茬:这是什么话?这也是咱们所的单位,来的都是厂里挑的精兵强将,这是成就一番事业的地方。
看的出来,大家对谭鑫的话没人买账,倒是范兴章情绪最好,这里他的级别也最高,六嫂理解,他的情绪好是因为,他快退休了。
范兴章抽着烟斗说:俗话说的好,既来之则安之,心先要踏实。
谭鑫笑了笑说:看见没有,书是不白念的,范总说的对。
谭鑫开了会,主要是围绕着基建分了功,六嫂分成了后勤,主管行政事务,也就是吃喝拉撒打杂。
会开到了十点多,一个大胖子小伙子走了进来:谭经理,我去了厂办了,他们说答应给咱们的那部车坏了还没修呢,先用不了。
谭鑫听了皱着眉头说:怎么回事?这是厂务会定下来的事,怎么这样?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这的司机杨青,以后也许就是运输科长哈哈哈!
会开完了,大家站起身来,谭鑫说:今天咱们开始在一起工作,我请大家吃个饭,一块儿熟悉熟悉,吃完饭我在这盯着,大家可以回家休息。从明天开始,咱们就要按时上班了。
六嫂听了又是一阵心里发堵,心里想,就是这一样可人疼的地方,时间自由,想不到一天以后就不行了。
想到这说:谭经理,我就不去吃饭了,我接孩子回家了。
谭鑫想了想说:按说你是不应该走的,这以后公司里大事小情的,你是张罗的人,也好!你今天先回去,以后慢慢熟悉。
六嫂接了孩子回了家,家里没有人,大毛还没下班,二毛去上学还没回来,六嫂犹豫起来,她想过去看看瞎姥姥,可是孩子跟着去她又觉得那空气对孩子不好,可是孩子放在哪呢?
六嫂正在犹豫,小二子从家里出来:干嘛呢嫂子?
六嫂说:你上哪去?
小二子说:我上单位去呀?
六嫂说:你晚一会儿去,你给我看着点儿大壮,我去后院看看瞎姥姥。
小二子答应着接过大壮,六嫂来到后院,进门就闻见一股奥香气,二婶儿正在给瞎姥姥冲那一小包东西,六嫂走过来一看黑乎乎的。
六嫂问二婶儿:这东西怎么香的熏脑子?
二婶儿说:我也不知道,香的离谱,闻了都吃不下饭去,我想这里头是不是有麝香?
六嫂看了看说:这味儿瞎姥姥能喝的下去吗?
二婶儿说:我问了她了,没言语。
二婶儿沏了药面,六嫂端过来用勺子喂着瞎姥姥,瞎姥姥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东西不多,没有几口就喂完了。
没过一会,瞎姥姥打了一个嗝说:我要解大手儿。
二婶儿急忙扶起瞎姥姥拿出便盆,二伯走了进来。
二婶儿看见说:出去,这正拉屎呢,长眼睛出气儿的!
二伯听了停住了脚,瞎姥姥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一阵,排泄出的东西奇臭无比,熏的六嫂和二婶直想吐。
好容易伺候她拉完了,六嫂捂着鼻子把便盆端出来倒到厕所里。
回来洗了洗手二婶儿说:看见拉的屎都是黑的,怎么这么臭?
二伯说:这是那包药管了事了,兴许通了肠胃这老太太还就有救了。
六嫂听了问瞎姥姥:姥姥,您觉得好受点儿了吗?
瞎姥姥点了点头说:痛快多了,喘气匀实了。
二伯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得意的说:我说什么来着?边疯子虽然人疯了,肚子里的玩意没丢,这就是他的功劳了。
二婶儿说:要这样兴许一会儿想吃什么呢?
二伯说:那你就做点挂面汤,煮的烂烂儿的,再打上一个鸡蛋。
二婶儿听了正要走,瞎姥姥挣扎着说:别去,我什么也不想吃,吃了东西,这药就白费了。
六嫂听了着急的说:光吃药不吃东西哪成?
瞎姥姥说:你们不明白,就吃这个就行了。
瞎姥姥说完闭上眼睛睡去,二婶儿说:这样看来就让她睡,咱们先回家做饭去,老头子,你在这盯着。
二伯点了点头说:成,你们去吧,对了,别忘了弄个酒菜,我看着病人得喝点儿,不然消不了毒。
二婶气哼哼的说:你平常也没少喝,你消哪的毒?别干点儿什么就要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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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
发表于 2018-3-15 05:14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18-3-14 13:26
估计瞎姥姥在临走前要给六嫂稀奇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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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
发表于 2018-3-15 13:38 |只看该作者
边大夫让瞎姥姥喝的这种药可能是辟秽解毒洁净脏腑的功用。
听人说功德好的和尚圆寂前就用这个,可保尸身不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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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
发表于 2018-3-16 04:4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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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嫂扭头出来回家做饭,出了后院走到前院,正看见小二子和大壮撕扭成一团,小二子抱着大壮,大壮揪着小二子的头发大声喊叫着,小二子偏着头躲避着说:小兔崽子你撒手!
六嫂看见慌忙跑了过来:你们爷儿俩这是干什么?
六嫂说着抱过大壮,大壮死也不撒手小二子的头发,小二子一边掰着大壮的手一边说:要玩水我不让他玩儿,这就跟我玩命了!
六嫂也摘开大壮的手,大壮依然不依不饶的喊叫着,气的小二子捋了捋头发说:六嫂,你养活的这是什么儿子,简直就是土匪!
二毛放学回来看到这一切说:你跟吃屎的孩子较什么劲?
小二子气的说:就是你们是一家子,也没有这么向着的?
六嫂安慰了小二子几句把大壮交给二毛,自己去厨房做饭。
六嫂下午又过去看了几次瞎姥姥,瞎姥姥一直就睡着不睁眼,脸色反而比从前红润了很多,这让六嫂和二婶儿都放了心。
晚上一家子吃了饭,六嫂叫大毛看着大壮,自己又来到瞎姥姥家。二婶儿看见六嫂说:今天你回去睡觉,我在这。
六嫂说:我也没事,就在这吧。
瞎姥姥睁开眼睛看了看两个人说:他二婶儿回去吧,六子媳妇也不用熬一宿,我有话跟你说。我说完了,你也回去睡觉,我是一天两天死不了的。
二婶儿听了这话看了看六嫂说:那我就先回去?
六嫂也不知道瞎姥姥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不住的埋怨,一样的街坊,都是为了瞎姥姥好才来伺候,瞎姥姥这样说话就分出了远近,不是得罪了二婶儿?心里想着嘴上却不能说出来,只好说:您回去歇着吧。
二婶儿站起身来走了,六嫂坐在床边,瞎姥姥说:我知道你心里埋怨我,好像我轰你二婶似地,其实不是,我是有话跟你说。
六嫂笑了笑说:没有,我怎么埋怨您呢,我是怕二婶儿多想,再说了,您病的这样,养神是最重要的,等你好了有的是时间跟我说话儿。
瞎姥姥摇了摇头说:不是这样儿,我没日子说了,这是攒在我肚子里一辈子的话。你去沏点儿茶来,我喝一口慢慢的跟你说。
六嫂说:您沏茶那药不是白喝了?
瞎姥姥说:那不是药,是边大夫拿来给我净肠的东西,他知道我现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又是一个人,怕我临走的时候把那五脏六腑的东西出来没法收拾,趁着我有这口气,先排泄出来,边大夫是好意。
六嫂听了目瞪口呆说:那他为什么不说?
瞎姥姥说:他知道你们听不懂。
人的一生,除了死以外几乎都是个未知数,但是仔细想起来,命运的安排里多少也有自己的成分在里面,这就是很多有学问的人说古的原因。
瞎姥姥的一辈子颇有些传奇色彩,瞎姥姥祖籍是苏州人,老辈子在京做官,原来是个官宦人家。到了爷爷这辈子已经败落,父亲是庶出(姨太太生的)所以不受宠爱,就是因为这个,父亲放弃了仕途儿改道经商,瞎姥姥的爷爷死后,族人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家里的东西彻底分光,自此瞎姥姥的父亲就跟他们的家人再无联系。
说来凑巧,瞎姥姥的父亲做的跟六嫂母亲家里做的生意是同行,也是古玩玉器,苦心经营以后,家道殷实。父亲也娶了两房太太,但瞎姥姥是正出,父亲娶偏方不过是想得个儿子,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已经是五十岁左右。结果就真的生了个儿子,俗话说母以子贵,父亲渐渐就把对太太的心思移到了姨太太的身上。母亲生气着急,在瞎姥姥十四岁的时候就死了。瞎姥姥虽然没了母亲,经常要受小娘的气,到底是正出,大概父亲也记得自己的经历,对瞎姥姥还是不错,依然是锦衣玉食的过好日子。怎奈好景不长,一场伤寒要了父亲的命,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吃喝嫖赌,并不会做生意,几年的光景家里就坐吃山空起来。不久,小娘靠上了别人,这个时候小娘就露出真面目,打算把瞎姥姥嫁人做姨太太,瞎姥姥得知是给人做小就逃了出来,打算到唐山去投奔父亲过去做生意的一个朋友。不想半道上被人贩子拐卖到了北京的烟花巷里。虽然又回到了北京,却已经堕入青楼,加上家里是这样的情况,竟然有家难投。瞎姥姥的眼睛就是在那个时候昼夜啼哭落下的毛病。
瞎姥姥在妓院里几经倒手最后卖到了陕西巷,这个时候瞎姥姥已经是二十岁左右。不得已,瞎姥姥狠下一条心,因为她亲眼看到那些不甘心或者人老珠黄的女人是什么下场,不是死在里面,就是被卖到了京西煤矿上去配人。
瞎姥姥出身大户人家,吃过见过,人又激灵,没半年就在陕西巷混成了头牌,无论是商界的有钱人,还是军警地痞,没有人不知道的,自此,瞎姥姥以激灵和姿色有了立足之地。这个时候,有个唱戏的名伶叫樊天和看上了她,花重金把她从窑子里赎了出来,不过,这个樊天和虽然赎出了瞎姥姥却并不敢带回家去,因为他惧怕家里的夫人,按照现在的话说,瞎姥姥成了二奶。
樊天和在西城租了房子,把瞎姥姥安置在那里。旧时的社会,慢说是戏子,就是富贾商人,名流政要,在外边养个小是常事,樊天和此时正是红遍京城的名小生,这当然也不算什么。
瞎姥姥逃出苦海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心里也暗暗感谢老天爷有眼。樊天和在戏台上唱的是文生,所演的都是风流倜傥才子佳人,自从得了瞎姥姥,一个月里倒有多半个月里住在这,除了唱戏,闲时也要邀请好友在这里切磋技艺,摆酒饮茶,也就是那个时候,瞎姥姥也见过很多名角。瞎姥姥本是出身富贵,对这些享受一类的东西并不外行,所以,接朋待友自然十分得体,这让樊天和更是喜爱,虽然名分不正,那个时候,却是瞎姥姥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不想那樊天和贪图温柔缠绵,竟然忘记了家了还有一只老虎,不久东窗事发,在将近一个星期没有看见樊天和以后,瞎姥姥等来的却是樊天和的老婆带着家人闯进了院子,樊天和的太太不但是个性情暴烈的人,还是当地的一霸,不但砸了樊天和的鸳鸯巢,把瞎姥姥又送回了陕西巷。后来的很多日子,樊天和也去过陕西巷,并不点别人只要瞎姥姥,二人相对也是落泪而已,樊天和每次来也不坐多长时间,喝一壶茶就走,再后来,听说他举家迁往济南,再也渺无音信。
瞎姥姥重返陕西巷,最高兴的还是老鸨子,樊天和赎了瞎姥姥她落了一笔钱,这次樊天和的太太把瞎姥姥送回来竟然分文不要,老鸨子得了两头的便宜。何况,瞎姥姥原是这里的头牌,回来以后那些过去的旧相识也是趋之若鹜。瞎姥姥虽然心灰意冷,却懂得面对,知道君子无时且耐时的道理,重抄旧业以后,不再是那样简单的逢场作戏,和老鸨子提出了条件,原来瞎姥姥自己也有了积蓄,提出要和老鸨子合股经营。老鸨子已经上了岁数,想到两个人经营,自己退到后台,前边有这么个当红的人支应,未必不是好事,何况,瞎姥姥的旧相识里有的是有钱有势之人,自然不能放着河水不洗船。又过了几年,那老鸨子看看自己的权势行将日落西山,学了个张良归隐微山湖的法子,抽了股份告老还乡,自此,瞎姥姥独自经营陕西巷。
陕西巷在瞎姥姥的经营下,名噪四九城,一时间兜里有俩钱的,或者江湖混混没有不知道的。军警的压制,流氓的敲诈,让瞎姥姥如履薄冰,在攒下了一定的财富以后,瞎姥姥决定退出江湖。她用自己的钱买回来几易其手的父亲的买卖。为了掩人耳目,瞎姥姥更名换姓并且把这个买卖改成了首饰楼。
到底是门里出身,首饰楼虽然没有很大的发迹,锦衣玉食倒也足矣。期间也曾有人来给瞎姥姥说亲事,怎奈瞎姥姥唯恐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坚决不嫁一直熬到了解放。
纸里包不住火,瞎姥姥解放前瞒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还是让人调查出来,从此,瞎姥姥成了主要的攻击对象,大小运动无一幸免。瞎姥姥只占了一个便宜,因为在陕西巷急流勇退,她又是始终是孑然一身,什么事情也没有旁证,牵三挂四的人也很少,加上买卖她也尽数交出来,所以老命留了下来。
后来瞎姥姥在东城买了间房子住下,为的是躲避她曾经活动过的南城地区,这就是六哥的院子现在的房子。所以,胡同院子里风传的瞎姥姥的过去,不过是道听途说,瞎姥姥从不摇头否认,也从来不承认什么,这就是二伯常常拿来说闲话的原因。对街坊们来说,瞎姥姥这个人活灵活现的在眼前进进出出,瞎姥姥的过去则是迷雾一般无人了解。
瞎姥姥每天除了喝边大夫的“药面”以外,就是给六嫂讲述自己的过去,眼看瞎姥姥人已经完全脱了形,言语也是有气无力,每日最多也就说几句话,到了后来六嫂发现,瞎姥姥排泄出来的东西已经是黄色的油状液体,而且是越来越少,次数却越来越多。
这天晚上,六嫂照例来到瞎姥姥的跟前,瞎姥姥看了看六嫂说:六子媳妇,我说了这么多,你不会翻一个儿看我吧?
六嫂摇了摇头说:您又何必说出来?
瞎姥姥说:我是不明不白的活了一辈子,享福受罪都经历过了,唯一遗憾的是,我没把自个儿交代清楚。
六嫂听了低头不语,她不知道怎么对待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白玲,我的所有积蓄都归了公,但还不至于身无分文。柜子里有个小箱子,那是我的所有,等我死了你拿了去,眼下值多少钱我不知道,将来你会用得着。瞎姥姥用无神的眼睛看着六嫂说。
六嫂听了摇头说:瞎姥姥,我不要。
瞎姥姥说: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人,无亲无故,你先拿着,别等我死了收拾屋子的时候出麻烦,你不懂得有人知道。你如果真的看不上眼,你就扔到护城河里去。
瞎姥姥逼着六嫂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红木的小木匣,那上面还上着一把精致的锁。
瞎姥姥从腰带上摸出一把半寸长的钥匙递给六嫂说:也别打开,放到你屋里不显眼的地方,没人的时候自己打开瞧瞧。你现在就拿到你自己的屋里去,找个妥帖的地方放好,一会儿有人来了就不好看了。
六嫂听了拿起匣子走回家去,一家子都已经睡着,六嫂随便的把匣子塞在了衣柜上方的空挡里。
瞎姥姥喝完了最后一勺“药面”就再也没说过话,竟然也没有排泄什么,只是不再闭着眼睛,而是睁着眼,这让六嫂和二婶儿很害怕。半夜的时候,二婶儿叫过二伯,二伯看了看说:是有什么事惦记着闭不上眼呢?她也没谁可惦记的?
摸了摸脉搏还有,只是弱的很。三个人正坐在那发愁,边大夫进了门,二婶儿看了说:这黑灯瞎火的他干嘛来了?
边大夫一嘴的酒味和羊肉的膻气味,走到床前看了看说:好了,还有一大包东西呢?
二婶找出来递给边大夫,边大夫说:别给我,去用水冲了给她洗洗身上。
二伯说:人还没咽气呢怎么就洗上了?
边大夫说:咽了气还洗什么?
二伯看着要给瞎姥姥洗,自己转身出来,边大夫好像并不在意,一直站在跟前看着。
说来也是怪事,二人把瞎姥姥洗干净了,找出了她自己早就预备的装裹穿好,瞎姥姥竟然闭上了眼睛。
二婶儿出来叫进二伯,二伯看着说:这是走了没走呢?
边大夫说:走了。
二伯说:走了怎么没捣气儿呢?
边大夫说:那小包的东西已经连同体内的腌臜(脏)物以及元气带走,她用什么捣气儿呢?
瞎姥姥洗的干干净净,浑身光泽,穿的整整齐齐的走了。四个人站在她的跟前,此时已经过了午夜两点钟。
边大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头点上抽了一口说:我的事完了,一场磨难一场劫,你们将来未必有她这么妥帖。
边大夫说完走了,三个人站在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二婶儿想起来说:没有长明灯啊,找根蜡烛点着,看着换着到天亮吧。
找了蜡烛点着,三个人一直守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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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
发表于 2018-3-16 04:44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18-3-15 13:38
边大夫让瞎姥姥喝的这种药可能是辟秽解毒洁净脏腑的功用。
听人说功德好的和尚圆寂前就用这个,可保尸身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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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
发表于 2018-3-16 13:04 |只看该作者
嗯,有时候人的皮囊和灵性是两码事儿,瞎姥姥就是这样。
感谢鹰哥的劳动,敬佩鹰哥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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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
发表于 2018-3-17 04:27 |只看该作者
114

天亮了,一缕阳光照进了瞎姥姥的小屋,瞎姥姥走了,一脸的安详。从表情上看,这一生好像根本就没发生过,她只是睡着了。
瞎姥姥没有亲人,自然没有必要通知谁,二伯到派出所开了死亡证明,六哥联系了火葬成,除了大壮叫二毛看着,一院子的街坊都去送了瞎姥姥,六嫂最后一个把瞎姥姥的房门锁上了。从此以后,瞎姥姥的后院成了禁区,没有人再跨进一步。
春节临近了,院子里的人都开始忙和起来,准备过年。六嫂嘱咐大毛,今年腊月尤其是要好好的扫扫房,六哥在出租公司忙的不可开交,又恢复到了他开买卖的时候那样,家里很少能看到他的人影,不同的是,六哥每个月都不少给六嫂拿回钱来。
腊月二十一,六嫂就跟大毛扫了房,为的是赶上正日子给母亲扫,因为母亲只是一个人。恰巧今年的腊月二十三赶上了星期天,六嫂早早的抱着孩子去了娘家。
六嫂临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瞎姥姥给她的小木匣,于是带着去了想让母亲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除了六嫂还没有人知道这匣子的事。
到了南菜园,六嫂进门把大壮交给母亲开始搞卫生,白葆春五间正房 两间西厢房,除了东西的耳房以外,三间正屋和母亲和小穗儿住的两间西屋足足的让六嫂忙了一天。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总算大功告成,六嫂累的浑身散了架。廖素珍心疼女儿,炖了排骨慰劳她,晚上四口人坐在桌子跟前吃饭。
六嫂想起了那个匣子说:妈,我们院子里的瞎姥姥死了,我们街坊发送了她,她病的时候我守了她几天,临死的时候给我留下个匣子,不知道是什么玩意,您看看?
廖素珍说:我看你拿着个首饰盒子,不知道里面盛的是什么?拿来我看看。
六嫂拿过匣子,掏出钥匙打开,廖素珍愣住了:她死的时候明白吗?
六嫂说:到死都不糊涂。
廖素珍说:她过去是干什么的?
六嫂本想把瞎姥姥的历史跟母亲说一遍,想了想觉得不好就说:也是开首饰楼的,她家过去干过古玩玉器。
廖素珍问:在哪?
六嫂摇了摇头说:没问。
廖素珍看着东西说:单这一个猫眼就能买两间房子,这还是过去的价儿,这柄如意是宫里的玩意儿,难道说她家里过去有做官的?
六嫂说:听说是。
廖素珍一件一件的拿出来看,手镯耳环项链戒指等等,还有两个翠玉的扳指,加在一起足有二十多件东西。
廖素珍看着说:她这是托付你给谁?
六嫂说:她没有亲人,说是给我的。
什么?廖素珍听了瞪大了眼睛。
六嫂把瞎姥姥的话说了一遍,廖素珍说:这东西你一样儿都不能动,这是人家的东西,不是仨瓜俩枣儿的。
六嫂听了说:我没想着要,可是她没人托付,我也不知道这里的东西这么值钱。
廖素珍说:依着我你就放在这,保不齐有人回来找。
六嫂听了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放在家里人多手杂,丢了就麻烦了。
六嫂临走的时候,母亲嘱咐她:白玲,今年过年别等着初二,早点来。
六嫂听了纳闷说:为什么?
廖素珍想了想说:你嫂子要带个人回来。
六嫂听了还是不明白问:带谁回来?
廖素珍白了她一眼说:怎么越活越傻?
六嫂猛然明白了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临走的时候跟我说的,小穗儿一丢她就没顾得说。
母亲的这个消息让六嫂想了半天,一路上就琢磨,这事情其实早就该估计到,嫂子对大哥是完全绝望了,想起大哥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六嫂和大壮回了家,二毛一个人在家,大毛上中班,六哥还没回来。
六嫂问二毛:你吃了什么饭了?
二毛说:剩馒头。
六嫂听了于心不忍说:柜橱里有炒的豆腐你没看见?
二毛听了说:还说豆腐呢,小二子给吃了。
六嫂问:你白嘴儿吃的馒头?
二毛说:拿油炸的馒头片儿。
六嫂听了笑着说:还是你有主意。
正说着六哥和三白走了进来,三白笑着说:六嫂,有日子没见了?
二毛看见三白说:走错门儿了吧四哥?
六嫂也笑着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三白瞪着眼说:你们俩这是干嘛?真的这么在乎我来不来也没听六哥念叨过呀?
六哥说:真念叨过你,想起你来就咬牙切齿的,你给的那块表半个月就不走了。
六嫂说:你今天怎么有功夫?
三白说:我也是刚回来,找六哥吃顿饭,我们哥儿俩也好长时间没见了。
六哥从柜子里掏出一叠外汇券递给三白说:够不够呢?
三白说:这是多少?
六哥说:二百。
三白说:差五十。
六哥说:别不知足,这还是攒了俩月呢。
三白装起钱说:过两天我给你钱,是一比一点一么?
六哥瞪了他一眼说:装什么蛋,我能那么给你吗?
二毛听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这钱是哥哥给三白的不放心的说:想着还我哥。
三白说:小小的年纪,不怕操心白了头发。
六嫂把母亲的话跟六哥说了一遍,六哥叹了口气说:这不能拦着。
六嫂说:是呀,可是我听了心里就堵得慌,也觉得小穗儿可怜。
六嫂说着转了眼圈儿,六哥说:又来了,你们的眼窝子就那么浅?小穗儿不行给我当闺女,我替大哥养着她,这有什么的?
六嫂擦了一把眼泪说:说是那么说,孩子总还是有个亲爹好。
俗话说,有日子就快。转眼到了三十儿,六嫂和大毛包了饺子,六哥也放了假,白天一家子凑合了一口,单等着晚上的年夜饭。六嫂下午就叫了小二子,小二子也不含糊,提着一大块猪肉前来入伙。
吃完了晚饭六嫂跟小二子说:托付你点儿事。
小二子和六哥喝了个红头张脸剔着牙说:说吧嫂子。
六嫂说:明天我跟你六哥去我们家,家里就剩下大毛和二毛,你就在这吃,东西我都弄好了,热热就行。
二毛听了撇着嘴说:这还用跟他商量,他巴不得呢,哪去蹭饭去?
小二子说:我就没地方吃饭了?瞧瞧吃了你们家一顿饺子,你这不上算劲儿的。嫂子,你放心吧,我也来个爽快的,我带着她们姐俩外边搓(北京土话,吃)去。
大毛听了说:嫂子你就放心走吧,家里有我呢。再说了,家里有饭上外边吃什么去?
二毛说:我说也是,上外边就得花钱,再伤了二哥的元气。
小二子听着不顺耳说:我说你怎么就瞧着我不顺眼?你吃那猪肉是地里长出来的?二哥也没白吃你们呀?
六哥笑着说:你搭理她干嘛?
小二子说:本来呀,我还买了一千头浏阳钢鞭,说十二点跟二毛放炮呢,要这样说呀,二大妈放屁,你就噔噔(等等)吧。
二毛一听放炮高兴起来:二哥,闹着玩儿呢,怎么不识逗?
六哥说:我也买了好多的二踢脚呢,这说话就十二点了,咱们出去放一回。
一家子走出了门,霎时间鞭炮齐鸣,六嫂搂着大壮捂着耳朵在旁边看着。
放够了炮,一家子回到屋里,六哥说:不如现在就走,道上还清净,明天也是去。
六嫂说:我也是这么想,谁知道嫂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家里剩下我妈和小穗儿也孤单。
小二子和大毛二毛姐俩打扑克,六哥和六嫂带着大壮拿着给母亲买的点心出了门,临出院子的时候,六嫂特意的看了看黑洞洞的后院,不由得想起了瞎姥姥。
六哥拉着六嫂和大壮进了家门,六嫂推开西屋的门,小穗儿正拿着一本书在那看,六嫂问:你姥姥呢?
小穗儿看着书说:在那屋给我姥爷上供呢。
六嫂问:你怎么没给你姥爷磕头?
小穗儿说:磕完了。
六哥想起了六嫂说的话,掏出五块钱递给小穗儿说:压岁的钱,三爹给你的。
小穗儿抬头看了看说:我不要,你给我姥姥吧。
六哥说:给你的压岁钱给你姥姥干嘛?
正说着廖素珍进了门说:大三十儿晚上的跑过来干嘛?
六哥说:是我的主意,想着明天也是来,现在来道上清净,也陪陪您。
廖素珍说:难得,你还想着陪我呢。
廖素珍带着六哥六嫂小穗儿和大壮进了正房,桌子上果然供着白葆春的相片,前边摆着香烛吃食供品,六哥和六嫂给白葆春磕头行了礼。
自从白葆春走了以后,六哥这些年来真的没有认真的给师傅上过供,特别是过年的时候,三十儿也没来过,老娘活着的时候有规矩,六嫂一直就是初二才回娘家,想起师傅六哥心里一阵发酸。
六哥怕师娘看出来,点了颗烟坐在一边。廖素珍早就看出六哥的表情说:大过年的干嘛?
六哥听了眼泪止不住了:师娘,过了年我去通州,给我师傅上上坟。
廖素珍也难过,缓了口气说:开了春儿吧。其实,心到神知上供人吃。你们都混好了,你师傅就不惦记你们了。
六嫂说:妈,我嫂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廖素珍说:说是明后天,人家谁三十晚上还不在家待着?
六哥说:那男的是干嘛的?
廖素珍说:听说是个念书的人,有文化,细了我也没问。
廖素珍一边说一边使眼色,果然,小穗儿听了走出了门外。
廖素珍说:这又是个难题,小穗儿这丫头最不好对付,我想了半天,跟她说吧?她不懂得怕她多想,不说吧?抽不冷子来了个生人她又不是省油儿的灯,我就嘱咐了她几句,到现在都不跟我说话。
六嫂说:这么大的孩子就各色(古怪),您还老惯着她。
廖素珍叹口气说:没爹的孩子,你不能四棱见线(严格)的要求她,大点儿了就好了。
六哥和白玲带着孩子睡在正房,廖素珍带着小穗儿睡在西屋,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起来,六哥起了绝早,太阳还没出来他出了屋门,拿着师傅那把大扫帚要扫院子,廖素珍从厨房里走出来。
六哥看到师娘笑着说: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儿起的呢。
廖素珍说:起的早也不发奖金,你拿扫帚干嘛?
六哥说:扫院子。
廖素珍说:好容易勤谨一回还不是时候,大初一的有扫院子的吗?
六哥这才想起来,过年是不能扫地的,放下扫帚说:我干点儿什么呢?
廖素珍说:你去城里头大点儿的菜市场,去买把儿韭菜来。
六哥听了说:大冬天儿的买韭菜?
廖素珍说:包饺子用,你嫂子他们要回来咱们吃这个。
六哥听了说:现在有卖韭菜的吗?
廖素珍笑着说:打前清的时候北京的郊区就有暖洞子(一种冬天种植蔬菜的暖房),那个时候就卖野鸡脖儿(冬天暖房里种的韭菜,由于韭菜梗是白紫两色,叶子有黄绿两种颜色,一捆有鸡脖子粗细,看上去有些像山鸡的颜色,所以有这个称呼),现在都有了大棚,韭菜黄瓜是有的,只是少而且贵,你开着车有腿,你转转去。
六哥听了转身要走,廖素珍说:厨房里有早点,我炸了饺子熬了粥,你先吃了再走。
六哥吃了早点出了门去买韭菜,六嫂已经起来,自己洗漱了给大壮洗了脸,走进厨房去端早点,进去一看,鸡鸭鱼肉准备了不少,连菜也切好了在盘子里扣着。
六嫂端着早点进了正屋放在桌子上对母亲说:妈,您要开饭馆是怎么着,准备了那么齐全。
廖素珍说:你嫂子他们要是回来,不准备好了,大过年的人家不笑话?再说了,你嫂子没有娘家,全仗着咱们给撑门面呢。
六嫂盛了粥说:小穗儿还没起呢?
廖素珍说:起是起来了,不乐意上这屋里来。
六嫂听了说:谁得罪她了?
廖素珍说:还是我昨天说的那段儿,先别理她,你们吃你们的,等会她饿了再说。
六嫂听了放下碗说:这还了得,那么点儿的孩子由着她?再说了,她这样我嫂子回来怎么办?我去瞧瞧。
六嫂说这就走出门,廖素珍嘱咐说:别戗茬儿的跟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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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
发表于 2018-3-17 04:27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18-3-16 13:04
嗯,有时候人的皮囊和灵性是两码事儿,瞎姥姥就是这样。
感谢鹰哥的劳动,敬佩鹰哥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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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
发表于 2018-3-17 20:48 |只看该作者
袁青这个活汉子妻怎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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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3
发表于 2018-3-18 06:30 |只看该作者
115
六嫂走进西屋,小穗儿坐在床上手里还是拿着昨天那本书,六嫂进屋之前就想了想,怎么跟小穗儿说。母亲说让她尽量和蔼,就六嫂看来,小穗儿光用好话说看来是不行的,虽然心里可怜小穗儿她决定咬咬牙。
怎么不上大屋吃饭去?六嫂坐在小穗儿旁边问。
小穗儿看了六嫂一眼说:我不饿。
在小穗儿心里,除了廖素珍以外,六嫂在她心里甚至超过了母亲,姑姑疼他,从小跟着姥姥把她弄大,她爱姑姑可也深知姑姑的厉害,看见六嫂板着脸心里有些打鼓,低着头不说话。
六嫂看到小穗儿不说话说:我问你话呢,我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一句话都没有,谁得罪你了?
小穗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我姥姥说了,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跟着掺和,你们的事我不管我说什么?
六嫂说:大人的事你不管是对的,没让你不跟大人说话,怎么越大越糊涂?
小穗儿抬起头来说:我说什么?我不管大人的事,你们也别管我的事,除了我姥姥,你们谁也别管我!
小穗儿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六嫂心里一阵发紧,勉强板着脸说:胡说!大人的事你不能管,你的事大人必须管。
小穗儿抽搭着说:凭什么呀,凭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干嘛不问问我?
六嫂说:上次你偷着跑了,一家子差点儿没急死,不是看着你姥姥和你妈的份上,我早就收拾你了,怎么着,成精了?赶紧下地洗洗脸跟我去大屋吃饭去!
小穗儿无奈的下了地,六嫂在脸盆里洗了一把手巾给小穗儿擦了擦脸口气缓和下来说:我知道我不能白疼你,小穗儿懂事,这回你妈回来了你不许耷拉脸子,让人家笑话,上学不能不知道礼貌。
小穗儿点点头说:姑姑,我不想让外人上咱们家来。
六嫂说:谁是外人,我还是你三爹?
小穗儿说:我姥姥说了,我妈要跟一个叔叔来咱家,她干嘛不自己回来?
六嫂说:你妈带个朋友来串门这怎么了?
小穗儿说:那干嘛让我跟他说话?
六嫂想了想也难为孩子说:你就打个招呼叫个人,能掉块肉?
六嫂给小穗儿洗了脸拉着她去了大屋,六哥从门外走进来。
廖素珍看了看说:买着了?
六哥说:这回您可是要了短儿了,大初一的上哪买去?绕世界转了四九城也没有,后来您猜我上了哪?
廖素珍听是问:上哪了?
六哥说:上了西三旗种韭菜的地方去才买回来。
廖素珍说:行了,你有了功劳了。
六哥看见小穗儿说:哟,大小姐,您起来了?
六嫂白了六哥一眼说:刚哄好了你招她干嘛?
小穗儿瞪了六哥一眼说:小六子。
六哥听了说:嗨!小东西,反了你了!
廖素珍说:不许没大没小的,谁教给你的?
廖素珍话音未落,大门响了,大家从窗户一看,袁青提着大包小包的走了进来。
袁青进了院子,红色的羽绒服下面一条牛仔裤,头发也剪短了,让人看着分外的年轻,大家迎了出去,小穗儿却躲在六嫂的身后,不住的往妈妈身后看。
袁青喊道:小六子快接接我,累死我了。
六哥接过袁青手里的东西说:搬家是怎么着?
大家进了屋,六哥把东西放在床上,袁青冲着六哥说:拿这来打开。
东西放在桌子上,有丝绸蚕棉,各种小吃点心。袁青拿过两块绸子说:师娘,这是给您和白玲买的两块绸子,做个棉袄面多好,丝绵我也买好了,这样的棉袄穿着轻省体面,这双皮鞋给小六子。这是吃的,这盒年糕等会炒着吃了。天目山的笋干,泡了炖肉很香,西湖的藕粉给大壮冲着喝,这是杭白菊,师娘您沏茶的时候放点去火,还有香味儿。
袁青把东西摆了一桌子,挨着个分派着,廖素珍说:你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我上哪穿去?
六哥说:嫂子,年糕就是蒸或者炸了蘸白糖吃,怎么还炒?
袁青瞪了六哥一眼说:老赶!那是北方人的吃法,年糕跟炒菜似地加上作料肉菜,炒了好吃着呢,等会我给你炒。
廖素珍笑着说:向年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有南方的朋友来看我父亲,就拿了这种年糕炒着吃,挺好吃的。
小穗儿站在一边看着母亲并不说话,袁青回过头看着她说:这孩子我回来了怎么不理我?
廖素珍说:早晨起来不吃早点,硬拉着过来,闹脾气呢,穗儿 ,妈来了,怎么不叫?
袁青不停的和六嫂和六哥说话,廖素珍心里纳闷,说好了跟着来的人怎么不来呢?想问又觉得不合适。
六哥看着袁青说:嫂子,南方看来是养人,你看着比白玲都年轻呢?
袁青说:小六子,大过年的你拿我找乐?你这是夸我呢吗?
六哥笑着说:让师娘说,是不是年轻了?
六嫂说:年轻就是年轻了,这怎么了?别跟我比,我是烧糊了的卷子没样儿了。
廖素珍自己走出门,刚走到门口袁青说:您干吗去?
廖素珍说:赶紧做饭去呀?
袁青脱了羽绒服说:我跟您去。
袁青跟着廖素珍去做饭是有道理的,她已经看出了廖素珍的疑问,她要解释。
到了厨房,袁青说:师娘,我知道您为什么老看着我,你是说带回的人哪去了,对吧?
廖素珍说:我就想你给我先通个信儿,我没想别的。
袁青说:他去拜访朋友,晚上来。
廖素珍想了半天说:我先说下,家里没人难为你,你不用特意安排。
袁青说:师娘,我就特意安排了一件事。
廖素珍看着她说:什么事?
袁青说:我一直说您就是我妈,您得跟白玲说一声。
廖素珍听了说:不用说,一家子已经是事实,他们也不会装!
袁青说:那好,其实您就是我妈,我不过是多余嘱咐您。
六嫂走了进来说:嫂子,还真给小六子炒年糕呀?
袁青说:让他长长见识,没吃过的不见得就是没有。
廖素珍说:南方人和北方人就是不一样,这也不能成了咱们家里的说辞呀?
袁青乐着说:妈,这也不是我说的意思呀?
廖素珍说:这就叫了?演习一下?
六嫂笑着说:妈,您干吗?娶了姑爷咱们是娘家,嫂子叫声妈也没错。
袁青立起眼睛说:白玲,我叫妈是真心的,我可不是糊弄人的。
六嫂听了说:我说什么了?
廖素珍说:一家子好几个姓,人家不理解,咱们统一口径也没错。
袁青听了说:妈,你干嘛这么说,我就是真心把您当了妈。
廖素珍听了泪如泉涌。
廖素珍这一哭如同大江绝了堤,六嫂和袁青一同哭了起来,袁青哭着说:妈,别哭了,这是过年!
廖素珍擦着眼泪说:我知道……,妈是那么好叫的?想必孩子你是无奈。
袁青说:妈,我不是无奈,妈能有几个?这些年您对待我,就是亲妈又当如何?
廖素珍说:好了,都是一家子,错了对了都不埋怨。
娘仨做完了饭摆上桌子,廖素珍和袁青以及六嫂哪里还吃的下去,六哥觉得奇怪的说:做了一桌子菜,怎么了这是?
六嫂瞪了六哥一眼说:你也长点心,你吃不就完事了吗?
六哥哪里知道刚才厨房的一幕,闷着头吃饭,吃完了六嫂和袁青收拾桌子。
收拾完了袁青说:小六子,估计白玲也跟你说了,你是什么意见呢?
六哥听了说:听嫂子的,我是没什么说的。
廖素珍说:你嫂子问你是认真的,你就说说你的看法。
六哥说:我没看法,俗话说,满堂儿女不如半路的夫妻,人得往前走。
六嫂说:今天的饭你没白吃,也说了句明白话。
廖素珍说:今天我也说个响快的,你大哥没了,我这心里头就跟刀绞的似地,越是过年我越想他,可是人死如灯灭,就好比你师傅走了,我还是得过日子。现在,你嫂子要成个家,我打心里头高兴,小穗儿妈,你也算是有家,你心里得有底气。
提到沈建功,大家都伤感起来。
六嫂说:我都不敢想,看来人得认命。
廖素珍说:这大过年的,别提那些伤心的事,人有过五关的时候,就有走麦城,你们都有个结果我也就放心了。
六嫂说:真格的嫂子,他什么时候来呢?
袁青说:估计差不多了。
六哥说:我去接他?
袁青说:不用,我跟他约好了五点钟在车站等他。
炖肉烧鱼包饺子,菜也切好,单等着客人来了炒,廖素珍对袁青说:小穗儿妈,时候差不多了,你别管了,去接他去吧,叫小六子跟着你。
六哥听了说:我得穿上那双新皮鞋吧?
袁青拿着擀面棍扬起来说:找我敲你呢?
六嫂也笑着说:你穿上新皮鞋干嘛?
袁青和六哥走了,家里一通紧忙,廖素珍不住嘴的嘱咐小穗儿。
六哥拉着袁青到了车站,老远就看见一个清瘦的男人,分头带着眼镜,灰色短款的呢子大衣,大衣的领子口处还露出方格子的围脖,黑色的西裤,脚底下蹬着锃亮的皮鞋,那人一边在马路两边来回寻觅一边看表。
六哥指着那人问袁青:嫂子,那个人是不是呢?
袁青定眼一看说:是他。
六哥把车停在路边,袁青下了车,看到六哥并没下来说:你坐在里面干嘛?
六哥说:司机下去干嘛?
袁青揪着六哥的耳朵说:你成心是不是?
六哥跟着袁青走到男人跟前,袁青介绍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岳超,这是我弟弟小六子。
岳超用手扶了一下眼睛笑了笑说:幸会,你弟弟长了这么个大块头?
三个人重新上了车,六哥仔细的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岳超,心里盘算着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袁青和岳超聊着天,看来两人相识非止一日,男人的普通话里有着浓重的苏杭口音。
到了家,一家子迎了出来让进屋里,六嫂沏了茶,小穗儿真不含糊,叫了一声叔叔再也不说话了。
廖素珍张罗着给岳超倒茶,袁青说:这是我妈。
岳超笑着说:我听你说过。
岳超指着小穗儿问:这个一定是你女儿了?
袁青点了点头,岳超掏出十块钱来递给小穗儿说:这是你的压岁钱。
小穗儿不接用眼睛看着六嫂,六嫂点了点头她才接了过来。
袁青又说:这是我妹妹。
岳超又朝六嫂点了点头。
廖素珍说:岳先生在哪高就呢?
这句老掉牙的客套话把岳超问了一愣,加上廖素珍纯粹的北京口音,一时没回答上来,袁青说:他在丝绸研究所。
岳超这才明白廖素珍的话笑了笑说: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廖素珍也客气的说:让您惦记着,我还行。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廖素珍说:岳先生一定是饿了,摆桌子吃饭吧。
肉鱼早就弄熟了,只是炒菜的功夫,六嫂在厨房里炒菜,袁青来回的端着,一瞬间饭菜就上了桌。
廖素珍悄悄的对六哥说:上西屋柜子里把你师傅存的那瓶汾酒拿来。
六哥去了拿来了酒说:岳大哥能喝一口吗?
岳超说:少喝一点可以的。
大家落了坐,小穗儿死活不上桌,自己躲到西屋里去。六哥给大家倒了酒,六哥不断的劝酒,廖素珍一个劲的布菜,没一会 ,岳超喝了个大红脸。
廖素珍说:我闺女老实,在外边还要仰仗您多照顾她,离着家远,我们也是惦记着。
岳超满脸通红的说:她蛮能干的,否则,那么大个公司怎么当老总?老人家,你的女儿很不错的。
袁青叫岳超夸了个大红脸,六哥笑着说:对,我今天敬老总一杯!
六嫂听了在桌子底下踹了六哥一脚,担心他喝了酒瞎说。
袁青连忙阻拦说:小六子,你有点正经的,我不会喝酒你不知道?
六哥果然有了几分酒说:哎,这不对呀,你在外边没有应酬?吃喝玩儿乐当头的都得会呀?
袁青站起身来说:我去煮饺子,你们慢慢的吃。
六嫂也站起来说:嫂子,你在这陪着客人,我去煮。
袁青说:咱俩一块去,让他们吃。
两个人来到厨房,袁青迫不及待的问: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六嫂说:看着挺斯文的。
袁青说:我们也是通过业务认识的。
六嫂问:他结过婚吗?
袁青说:结过,他媳妇跑日本去了,再不回来。
六嫂听了问:有小孩儿吗?
袁青说:有个男孩儿,他妈给他带着。
袁青想了想有些不放心的问:白玲,你觉得妈对他会是什么印象?
六嫂说:这你得自己问,我看不出来。
袁青想起了小穗儿又说:小穗儿这孩子是个发愁的事,怎么就怎么拗呢?
六嫂说:小穗儿你甭管,有我呢。
袁青听了有些难过说:我自己也拿不准,反正我是什么也没答应他,白玲,你说我走这一步对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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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
发表于 2018-3-18 06:33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18-3-17 20:48
袁青这个活汉子妻怎么处?

这种情况叫“活人妻”,这里的“活人”指的就是失踪但是还活着的丈夫。现在,这些看似具有戏剧性的情节多出现在影视作品、小说里。但是在过去的时候却是真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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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5
发表于 2018-3-18 13:42 |只看该作者
大尾巴鹰 发表于 2018-3-18 06:33
这种情况叫“活人妻”,这里的“活人”指的就是失踪但是还活着的丈夫。现在,这些看似具有戏剧性的情节多 ...

我们这儿叫“活汉子妻”,意指是一样的。
就担心以后沈建功回来,袁青没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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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
发表于 2018-3-19 05:58 |只看该作者
116

江浙苏杭的普通话在八十年代或者更早,几乎成了斯文的代名词,这可能和很多学者是此地人有关系。岳超咬文砸字的口音叫六哥听了耳朵都酸了,又不好意思不聊,到底家里就有他这么一个男人,接待客人是责无旁贷的,即使是喝酒,六哥也和他喝不到一起,廖素珍包了点蒜瓣,又拿出节前泡的腊八醋放在桌子上。
六哥实在是坐不住了说:师娘,我去瞧瞧饺子熟了没有。
六哥说着溜出屋门走进厨房,六嫂看见说:你跑出来干嘛?屋里头还有客人呢!
六哥咧了咧嘴说:让师娘受会儿罪吧,听他说话我舌头疼。嫂子,真难为你了。
六哥的直言不讳让六嫂有些担心,因为她怕袁青不爱听说:谁像你满嘴的跑回车,人家是有学问的人,你也好好学学。
六哥摇着头说:我宁可不说话我也学不了,首先我这舌头就不合格。
袁青接过来说:小六子,听你的话的意思,你是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了?
六嫂的担心好像有点道理,一个劲儿的瞪着六哥满脸的埋怨。
六哥点了颗烟说:嫂子,我可没那个意思,我是说他说话我听着费点儿劲,我没说别的。
袁青说:有别的也不怕,我倒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呢。
六嫂撇着嘴说:他有什么看法?他就知道吃饱了不饿。
六哥是喝了酒,越发不知深浅的说:嫂子,要叫我说,这人单薄点,小手腕子一把都攥的过来,这要是有人欺负你,他也替你出不了气呀?
袁青说:咱家是摔跤的出身,谁敢欺负我?
六哥说:那倒是,不过,远水不解近渴,他要欺负你我也够不着他呀?
六嫂气的说:逞能吧你?有功夫在这扯淡不如回去陪会儿客人。
正说着袁青惊叫一声,原来饺子扑了锅,袁青拿手去揭锅盖,扑出来的热气吁了手,一时红肿起来,锅盖也掉在地上。
六嫂连忙把凉水兑到锅里,拿过袁青的手说:烫着没有呀?
袁青疼痛难忍,咬着牙说:不碍事的。
六嫂回过头对六哥说:都是你,还不赶紧拿盘子盛饺子,跟着裹乱!
饺子端上了桌子,六嫂找点儿碱面给袁青涂在手上,廖素珍说:怎么了?
六嫂说:锅扑了,嫂子去掀锅盖让热气吁了手。
廖素珍说:俩人看着锅让它扑了?我看看。
廖素珍说着站起身来走到袁青跟前,看了看手说:烫的不轻呢。
袁青说:妈,不要紧的。
一家子忙和袁青的手,把岳超撂在一边。饺子冒着热气儿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吃。想了一下也站起身来走到袁青跟前,看到她的手已经肿成一个小馒头一样说:哦,好像是蛮厉害的,应该到医院里去看医生的。
六哥听了觉得好笑说:大过年的去瞧医生还得带着礼物吧?
六嫂听了瞪着六哥说:小六子,饺子堵不上你的嘴吗?
廖素珍说:白玲去西屋的小抽屉里拿獾油和纱布去,给你嫂子抹上。
袁青和六嫂走出门去了西屋,廖素珍说:岳先生您吃饺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六嫂和袁青进了西屋,这才看见小穗儿,小穗儿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白玲给袁青抹好了獾油用纱布缠好,袁青走到床边搂过小穗儿,小穗儿醒了看着妈妈,袁青说:穗儿,跟妈去吃饺子吧,姥姥包的饺子香着呢。
小穗儿揉了揉眼睛说:你给我盛过来,我不在那吃。
六嫂看着小穗儿说:逞能吧你?我跟你怎么说的?
小穗儿听了没说话,低头找到鞋下了地。
袁青看了看笑着说:阿弥陀佛,你还真有一怕。
三个人进了屋,六哥和岳超吃着饺子说着话,廖素珍抱着大壮喂着他,抬头看见小穗儿说:你瞧,把这口人给忘了。
小穗儿走到姥姥跟前坐下,眼睛寻觅着桌子,六嫂说:拿个小碟和筷子。
小穗儿坐在那不动,廖素珍说:对了,忘了给她拿她的筷子了。
六嫂听了不解的说:她还有筷子?
廖素珍把大壮交给六嫂站起身来走出门,一会儿从西屋里拿着一双小筷子,六嫂一看这竟然是自己小的时候用的,那是父亲给她买的一双象牙筷子,长有五寸左右,是专门给小孩用的。
小穗儿拿过筷子,从盘子里夹了饺子低着头吃,岳超哪里知道这里的玄机,找着茬跟小穗儿搭讪:你几岁了?
小穗儿低着头吃饺子,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廖素珍怕岳超尴尬说:七岁半了,上学了。
岳超还是接着问:在哪里上学呢?
廖素珍说:离着不远,在南菜园的回民小学。
岳超听了说:为什么要上回民小学去上学呢?你们家是回民?
六哥听了说:你吃的饺子是猪肉的,我们家怎么能是回民呢,咱们这是就近上学,这附近就有这么一所学校。
岳超明白了,点了点头说:那就是说附近有回民的。
廖素珍说:北京的南城是回民聚集区,这的回民多。
岳超也发现了小穗儿的不正常说:这个小姑娘不爱讲话。
廖素珍说:有点怕见生人,熟了就好了,在家里小嘴儿也跟小燕似地叽叽喳喳的。
小穗儿吃了几个饺子,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出了门又回到西屋,袁青看着女儿的背影愣神。
饭吃完了,天也黑了,除了小穗儿,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正房里陪着岳超。自从白葆春走了以后,家里很少门庭若市,虽然廖素珍对陪着客人并不外行,可是今天也觉得总是找不到感觉,六哥找不着聊天的话题,六嫂抱着大壮在那发愣,唯独袁青应该说话,可她却显得心事重重。
喝了两杯茶岳超站起身来说:很晚了,我告辞了。
廖素珍听了犹豫起来,留他住下不知道袁青的意思,不留他,天黑了让人家走也觉得不合适,只好用眼睛在袁青脸上找答案。
袁青站起身来说:也好,你回去休息吧。
廖素珍听了袁青的话也站起身来说:也没吃好,北方人的口味不知道你习惯不习惯。
岳超笑着说:伯母,你不用客气,很好的。
廖素珍说:小六子送你去吧?
廖素珍说完了有些后悔,因为她觉得这个主意仍然应该袁青拿。
岳超说:不用了,我自己走走,我认识路的。
六嫂说:送到车站,这道上黑没有灯。
六哥站起来说:你住哪呢?
岳超说:我在前门那找了家旅馆。
六哥说:那我送你去吧。
岳超跟着六哥走出了门,大家都送到门外,廖素珍偷眼看了一下袁青,发现她并没有穿外套,那意思好像并不打算跟着一起去送,赶紧凑到她身边小声的说:你也跟着呀?
袁青摇了摇头说:小六子送去就行了。
送走了岳超,大家回到屋里,廖素珍说:把小穗儿叫过来,她一个人老在西屋闷着干嘛?
六嫂生气的说:甭叫她,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都是您给惯的。
廖素珍想了想也有道理,与其叫小穗儿过来撅着嘴,不如让她自己待着,起码大家轻松的多。
大家坐下来廖素珍问袁青:手还疼吗?
袁青说:疼,一跳一跳的疼。
廖素珍说:得熬过今天晚上,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大过年的。
六嫂说:都怪小六子在那扯淡,要不然不会。
廖素珍听了问:小六子说什么来着?
六嫂说:他有什么正经的,喝两口猫尿就胡说八道。
廖素珍听了用眼睛看着袁青,袁青说:妈,看来这个人大家伙不太欢迎。
廖素珍说:这怎么会?你妹妹三口三十儿晚上就跑来了,为的是你这个事,谁不欢迎呢,起码我乐意。
六嫂怕袁青多了六哥的心说:你别听小六子胡说,他满嘴跑火车这么多年你不知道他?
廖素珍沉下脸看着六嫂说:小六子到底说了什么?
六嫂见母亲生了气,只好把六哥刚才说的话学了一遍,廖素珍听了说:瘦怎么了?这可不是毛病。南方人没有北方人五大三粗的,可是人家的脑子活泛,这就是各有千秋。你爸爸活着的时候也有几个南方的朋友,比岳超还瘦呢,可是身手并不让北方人。
袁青说:妈,您也不用埋怨小六子,也不用给我解心宽,我倒想听听您真实的看法。
廖素珍听了半天没说话,她想到了老大沈建功,要不是没有了他又何必能有今天的事?另外,她理解,一家子由于对老大的感情,一时对岳超有些排斥这也难免,先不说别人,从听了这个消息,廖素珍自己就偷着流过眼泪。现在袁青问到自己,她真的还不好回答。
袁青看着师娘不说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说:妈,我没答应他什么,不行就拉倒。
廖素珍说:我没说不行,你如果有个知疼知热的人照顾你,我也就少了一份儿心思,必定你是女人,我觉得挺好。看这个人也是斯斯文文的,你要找个五马长枪的,我倒不放心了。
六嫂说:嫂子,没有外人,谁能跟你藏着掖着?要是我们看着不行早就说了,小六子不过是没正经的跟你开玩笑。
袁青说:我知道小六子的意思,他是看着岳超想起了你大哥……。
廖素珍估计的是对的,袁青这句话把六嫂的眼泪招了下来,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廖素珍叹了口气说:那也不能有他比着你就一个人混了?想老大是不错的,结发的夫妻怎么能忘的了,可是那是过去了,疼死也没辙,活着是不是应该往前看呢?你有了依靠你也是疼妈了,要不然我哪放心?小穗儿你不用顾虑,我会把她捋顺溜了。
正说着六哥进了屋,看着大家掉眼泪心里早已明白,故意岔开话题说:师娘,我把他送到了,您猜他住哪了?
廖素珍看了六哥一眼说:你甭跟我说话,躲我远远儿的!
六哥愣了一下,看着六嫂眼泪汪汪的就说:大过年的这是干嘛?
六嫂瞪了六哥一眼说:都是你臭嘴惹的祸。
六哥连着挨了六嫂几次埋怨有点耐不住性子说:我说什么了?你们干嘛拿我扎筏子?(北京话,出气)
袁青说:白玲,你埋怨他干嘛?有看法说了才对,要不哪像一家子?
六哥知道这是为了他在厨房里说的那几句话说:好,我不是人,我臭嘴,我给嫂子道歉这总行了吧?我就说了一句他瘦,这怎么了?老话儿说,燕瘦环肥,各得其美,我这也是夸他呢。
六哥的的话把廖素珍气乐了说:你是不气死我你不甘心哪?燕瘦环肥都上来了,那是形容男人的话吗?
六嫂也说:哪趸来的这句话,跑这卖来了?
袁青正色说:小六子,你倒底是真没看法还是装糊涂?
六哥说:嫂子,你找对象是你看着合适就成,你老问别人干嘛?
袁青说:听出来了吗?妈,他还是有意见哪?
廖素珍说:小六子说的也在理,你跟他合得来,大家都认可,你不用管别人。
袁青说:那我要就在乎你们的想法呢,我跟他吹了!
六哥听了赶紧说:别,你要是因为我吹了,他们娘儿俩就得把我吃了,嫂子,我求你了,别在我屁眼儿上插棒槌了。
自此,袁青有时白天跟着岳超出去转转,或者中午或者晚上回来吃饭,岳超随着对这一家人的了解渐渐的也自然起来,只是六哥时常学着岳超说话的味道咬着舌头开玩笑,气的袁青说:小六子,你再这样说话我拿剪子剪了你的舌头。
只有小穗儿,死活是不肯和岳超说话,弄得大家也没有办法。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初四袁青和岳超要回杭州,一大早六哥就把岳超接到家里,吃了饭岳超说:伯母,有时间到杭州看看西湖,我赔着你转几天。
廖素珍笑着说:好,有时间我一定去。
收拾东西送到门口,六哥打开车门,一家人站在门口,小穗儿站在姥姥身后,袁青转过头来说:穗儿,妈走了,听姥姥的话!
廖素珍对小穗儿说:快跟你妈和叔叔再见哪?
小穗儿低着头死也不抬头,廖素珍对袁青说:走吧,俩人多注意身体,岳超,我闺女就拜托你了。
袁青和岳超在上了车,六哥发动了车子,就在这时候,小穗儿忽然叫了一声妈朝车子冲了过去。这个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袁青下了车搂着小穗儿哭了起来,廖素珍和六嫂也掉了眼泪。
廖素珍说:要不然你就带着她去你们那玩几天,反正她也是放假。
袁青听了给小穗儿擦了擦眼泪看着她说:行吗?
小穗儿挣脱了妈妈的怀抱跑到姥姥跟前只是摇头,廖素珍叹了口气说:孩子实际上是谁也舍不得,不去不去吧,你们就走你们的,小六子,开车吧!
袁青擦着眼泪钻进车里,廖素珍和六嫂目送着车子没了影,领着小穗儿回到屋里。
六嫂心里还是难过说:这孩子死心眼儿,跟你妈去玩儿几天不就回来了吗?
小穗儿大声的喊道:我不去,我就不去!
廖素珍搂着小穗儿说:不去就不去,跟姑姑玩命干嘛?
廖素珍哄着小穗儿,大门响了,廖素珍听见看说:怎么又回来了?
六嫂转身看了看窗外一下子愣住了,门外进来个军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六嫂看清楚了是麻金城:妈,是二哥回来了。
廖素珍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你说什么?
还没等廖素珍反应过来,麻金城已经走进屋里,放下手里的东西扑通一声跪在廖素珍跟前:师娘,老二给您拜年了,我给您磕头来了……!
廖素珍听了泪如雨下:白玲,快扶你二哥起来……。
六嫂也流着眼泪扶起麻金城说:二哥,你怎么想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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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19 05:59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18-3-18 13:42
我们这儿叫“活汉子妻”,意指是一样的。
就担心以后沈建功回来,袁青没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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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19 21:04 |只看该作者
前天还记起麻金城呢,就想着鹰哥不会把它落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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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0 07:08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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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0 07:19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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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金城又在白葆春的相片面前磕了头,爬起来站在那泪流不止,廖素珍说:老二,这些年你上了哪?
原来,麻金城自从和白玲相恋无望一时心灰意冷,正好他所在的总后有支援三线的任务,麻金城报了名去了陕西的大山里,虽然是为了躲避苦痛,但却因祸得福,几年以来竟然官升三级。并且在那里娶了媳妇,最近调回了北京。麻金城虽然过去有过一段痛苦的经历,本来是咬牙切齿的嘱咐自己,再不来南菜园,以免引起伤心,何况,自己过去的作为他也觉得没了脸面。到底是师徒的情分,跟随白葆春那么多年,回到北京无一日不想师傅,终于挺不住来看师娘。
麻金城当然会隐去和白玲那段伤感的过程,只跟师娘说了调动工作的经历。
廖素珍听了说:好孩子,我就知道你还能回来。
六嫂说:二哥,我看见进来的是两个人,怎么是你一个呢?
麻金城说:对了,师娘,我把媳妇带来了,让您瞧瞧。
麻金城说着不由得偷眼看了一眼白玲。
廖素珍听了站起身来说:在哪呢,你怎么不让她进来?
麻金城朝着窗外喊道:大凤进来吧!
廖素珍一边用眼睛望着门口一边埋怨着麻金城:这孩子出去混几年混傻了,怎么媳妇不让进门?
门响处进来一个女人,年龄和白玲相仿,只是个子矮了点,猛的看上去还真有点六嫂的模样,女人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大红色的纱巾,脸蛋子两边一边一块红晕,这是大西北留下的痕迹。
麻金城之所以不让她先进来,就是怕她看见自己见到师娘掉眼泪,必定他是个大老爷们。
大凤进了门,麻金城说:快给师娘磕头。
大凤跪下磕头,廖素珍赶紧搀扶起来说:这都是什么年代,哪来的这些规矩?
张罗坐下,六嫂倒上茶,麻金城看了看见炕上玩的大壮说:这小子是谁?
廖素珍说:这是小六子的儿子。
麻金城看着笑了笑说:跟他爹长的一个德行。
六嫂听了说:他爹长的怎么德行了?他就没有像我的地方?
麻金城猛然醒悟的说:有,还真有像你的地方,得了妹妹,你结婚的时候二哥没赶上,我给二百块钱给你补上,也算是我给侄子的压岁钱。
六嫂说:不用,你来了家里就高兴。
麻金城掏出钱来说什么要给,廖素珍按住说:这就假了,不让你拿你就听话。
麻金城又看见躲在六嫂身后的小穗儿问:这个呢?
小穗儿这几天对生人都过了敏,听见问自己连忙把自己整个躲在六嫂身后藏起来。
廖素珍说:这是你大哥的闺女。
麻金城听了说:嚯,我大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过来让二爹看看!
小穗儿哪里肯听,死也不动,六嫂笑着对小穗儿说:这个生人跟你没关系,再说他也不是生人哪?
廖素珍笑着说:怵窝子(脸皮薄),不敢见人。
麻金城笑着说:这可不像我大哥。对了,我大哥怎么样?
提起沈建功屋里的空气立时沉静起来,廖素珍叹了口气,把沈建功的事跟麻金城说了一遍,麻金城也叹息良久。
光顾了说话,廖素珍看到,大凤坐在那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头就说:净顾了说话儿了,你媳妇是第一次来,我怎么也得有个见面礼,白玲,你去上西屋柜子里有个小匣子,把那个镯子拿出来给你二嫂。
六嫂出去不大功夫就拿会一只白玉镯子递给廖素珍,廖素珍拿着说:这是我娘家陪送的陪嫁,一共是两个,这个给你媳妇,还有一个给你大嫂。
麻金城并不客气对大凤说:师娘给你就拿着。
廖素珍端详着大凤说:老二,你媳妇是哪的人呢?
麻金城说:陕西米脂县,跟李自成是老乡。
六嫂笑着说:说话没溜,瞧你找的这个老乡?
廖素珍说:怪不得长的细皮嫩肉的,老话不是说吗,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那可是个出美女的地方,老二,你的造化不浅哪。
一家人正说着,六哥走进了门。
六哥做梦都不会想到麻金城会来到这,何况又是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进门看见个穿军装的人还在那发愣。
廖素珍说:愣着什么,你二哥你不认识?
麻金城看了六哥一眼说:装傻!
六哥这才认出麻金城,咧嘴一笑说:哟,二哥,走错门儿了?
麻金城说:我进这个门儿的时候还没你呢。
六哥看到大凤说:这是谁?
麻金城说:装什么糊涂,叫二嫂子。
六哥走到大凤跟前说:这小模样我叫嫂子有点委屈。
大凤叫六哥一说脸红到了脖子根,六嫂说:没正经得,逮着谁跟谁闹。
麻金城笑着说:小叔子跟嫂子闹,正当防卫。
又转过头来对大凤说:这是我三弟,小六子。
六哥接过来说:要是看着我长的老,叫六哥也行。
麻金城瞪起眼睛说:你放屁!
大凤看见六哥满不在乎的样子捂着嘴只顾了笑。
大家坐下来喝茶,六哥说:二哥,这么多年你上了哪?
麻金城又说了一遍,六哥说:这会回来还走吗?
麻金城说:不走了。
六哥笑了笑说:那可好,咱们这就凑齐了。
六哥说着想起了三个人还差沈建功,不由得停下了话题。
廖素珍对六嫂说:去弄饭让你二哥他们吃。
六哥说:对,看看厨房里还有剩的没有,端上来,我二哥一定是饿了,别忘了要是凉了就热热。
六嫂乐着说:二哥,别理他,越说越逞脸。
大凤听了站起来跟着六嫂去了厨房,廖素珍要拦着,麻金城说:师娘别拦着,又不是外人。
饭菜端上了桌子,六哥打开一瓶酒说:这两天可憋死我了,守着鱼饿着猫,那南蛮子喝酒跟咽药似地,我也喝不痛快,今天二哥你来了,咱们可得好好的喝点儿。
麻金城听了问:哪来的南蛮子?
廖素珍说:净胡说,是你嫂子找了个男朋友,过年带着来家里让我看看,可惜你跟他前后脚,他刚走你就来了。
麻金城听了说:这么说我嫂子要改嫁?
六哥端起酒杯说:别说那个了,来二哥,咱们先喝了这一杯。
大凤坐在那不动筷子,廖素珍说:吃呀,这不是外人家里,你别客气。
麻金城说:不吃活该饿着,这是我们家。师娘,改天让她给您做一顿陕西的饭食,那面条有裤腰带粗。
廖素珍乐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说:傻小子,那叫biangbiang面。
麻金城笑着说:那个字可难写了,那有句顺口溜形容这个字:一点儿撩上天,黄河两道弯儿,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你一扭,我一扭,你一长,我一长,中间加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留个刀钩挂麻糖,推着小车逛咸阳。
六哥听了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字吗?
麻金城说:这个字连康熙字典里都没有,全中国蝎子拉屎毒(独)一份儿。
六嫂听了也奇怪问:那哪天就叫二嫂给我们做了尝尝?
麻金城说:哪天干嘛?陕西人做面条跟上趟茅房一样容易,大凤,去给大伙做点吃。
大凤听了站起身来,六嫂也跟着站起来说:我也跟着去,学学手艺。
虽然没有麻金城说的那么利索,也并不慢,六哥和麻金城酒至半酣,六嫂和大凤就端上面来。
六哥伸头一看说:端上几碗辣椒糊?面呢?
麻金城说:面在底下呢,你拿筷子挑挑。
六哥摇着头说:这怎么吃?
麻金城说:说你没吃过好东西,你就是不爱听,油泼辣子美地很。
六哥吃了一口果然是很辣,咧着嘴说,刚喝了白酒在吃这东西,屁眼儿受不了吗?
六嫂说:不吃就别吃,满嘴胡沁什么?
大凤红着脸说:调和(作料)还不全尼。
六哥听不懂大凤的陕西话说:你说什么?
麻金城说:她说作料不全。
六哥听了说:亏了不全,要不然指不定什么味儿呢。
廖素珍笑着说:这可要了我的短,我是不吃辣椒的。
六嫂说:妈,想着您呢,给您做了一碗清汤的。
廖素珍看到,那碗里雪白的面条几片青绿色的菜叶说:好,这个对我的胃口。
六哥和麻金城两个人推杯换盏的喝的高兴,脱了衣服大喝起来,六嫂有点担心的说:你们俩悠着点儿。
麻金城斜着眼睛说:白玲,舍不得酒是怎么着,二哥好容易来一趟,你得让我喝美了。
廖素珍说:没在外边,喝多了睡觉,咱们这有的是地方,就让他们哥儿俩高兴高兴。
麻金城笑着说:对,还是师娘疼我。
说起酒量,六哥是这哥仨里是第一,其次是麻金城,沈建功倒是第三,麻金城想了起来说:小六子,按照咱们哥们的排行,你最小,大哥最大,按照酒量你是老大,大哥最小,我一直是横竖不改本色。
老二麻金城喝多了酒又一次提到沈建功,六哥伤感起来:二哥,说起这事来怨我,我到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麻金城听了说:为什么呢?
六哥又把沈建功怎么走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说起了自己怎么去内蒙找他。六哥虽然有些酒意,大群这段他倒是隐藏起来。
麻金城听了说:小六子,这是你的不对了,大哥是个要脸要面的人,你怎么能伤他?说起来我也对不住大哥,想当初师傅去会狼瞎子,跟那个蒙古人切德尔乎摔跤,我要是上了,大哥也不会把胳膊摔断了。
酒会使人兴奋,也可以使人无所顾忌,二人只顾怀旧,每一句话都刺着廖素珍的心,只好强忍着听着。
六嫂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拦不住了,看出母亲的心思悄悄说:妈,小穗儿也困了,您带着她去西屋歇着去吧。
廖素珍站起身来说:好,让他们慢慢的吃。
廖素珍带着小穗儿去了西屋,六嫂和大凤收拾桌子,捡了几样儿不怕冷的菜留在桌子上,自己和大凤躺在床上和衣而卧,六哥和麻金城一直喝到天亮。
年过了,麻金城喝的吐了一天带着大凤回了西山,六嫂和六哥也带着孩子回了家去上班,一切都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
六嫂去上班,由于分的暂时是管行政,加上又只有她一个女性,打扫办公室,到厂里锅炉房打水,接电话,接待来人,管理文件,一句话,凡是别人不管的,都是她的,劳服不但没像她希望的那么自由,相反比在厂里还忙,忙的她有的时候最后一个接大壮。每次到了托儿所,阿姨看见六嫂跟看见仇敌一样的眼神。为了避免让阿姨不高兴,六嫂只好到了点先把大壮接到办公室,然后跟自己回家。
开春的时候,工地开了工,六嫂又多了一项活,在基建库没成立以前,六嫂还要查收各种材料的进出,收取单据。谭鑫也看出了六嫂的工作量说:白玲,再咬咬牙,过几天我就开始招孩子门进来,现在招进来就得给他们开支,厂里还没有这个打算,咱们现在是光花钱不挣钱的阶段。
大壮已经升到了大班,淘气异常,这又让六嫂多了一份精力。如果说白天就已经很累,接回大壮的时候最累,因为大壮会手脚不停的闹腾。
一次回娘家,麻金城也去了,聊天当中六嫂就说到了现在工作的情况,麻金城听了说:这个好办,我觉得你现在到了个新地方是个机会,孩子的问题我看这样,你二嫂子在家闲着,把大壮弄我那去,让她给你看到上学。
原来,麻金城结婚以后并没有孩子,老婆是当地人,到了这没事干,麻金城也不指望老婆挣钱,一直就闲着家里。
六嫂听了心里虽然感激麻金城,但又舍不得就说:再看看,熬不住就少不得麻烦你。
麻金城到认了真的说:我说的是真的,二哥是什么人你应该最清楚,我不给你瞎码棋。你要是不放心,就叫你嫂子到师娘这来,帮着你看孩子照顾师娘,就是没有这件事,我也想叫她来照顾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你们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放心?
六嫂听了眼睛一亮说:大壮的事还好说,你要有这个心思当然是太好了,也该你做点儿什么了,你这些年肉包子打狗的不照面儿,你得赎赎罪。
麻金城听了笑着说:白玲,说话也得有良心,想当初我接过师娘在我那,那个时候师傅没了我就想让她跟着我,师娘她不拿我当儿子,这怎么办,死活要回来。你要是同意,我就跟师娘商量。
两个人跟廖素珍说了这件事,廖素珍说:这不走了你大哥的路子?你大哥还好说,那个时候可以搬到我这来住,老二就不行了,你单位那么远,你把你媳妇撂在,这让你们小两口分着,当老家儿的哪有这么干的?我现在身体还行,你们看看我就行了。
麻金城说:师娘,此一时彼一时,我有车来回也方便,再说了也不是新结婚难舍难分,这都老夫老妻的了,老在一块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还别扭呢。我常来,您给我留一张床就行。
麻金城说的真诚,六嫂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廖素珍也说不出什么就说:你媳妇乐意吗?
麻金城说:那有什么不乐意的,在那闲的她老跟我找茬儿,还嚷嚷着回家,您要是不让她来我也准备把她送回陕西吃裤腰带去。
事情商定,麻金城说干就干,真的拉着铺盖和媳妇放到了廖素珍家,六嫂和六哥一说,六哥也挺高兴,唯一不高兴的是大毛,因为她舍不得大壮,听了坐在一边转眼圈儿。
六嫂要把大壮送到母亲那,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母亲有人照顾,六哥也同意,自己也能忙的开,谁想自从说了这个意思,大毛倒是整天不言不语,她什么也不说,只要见到大壮就抱着不撒手。六嫂看出了大毛的心思,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六嫂问大毛:你不乐意把大壮送到我妈那去?
大毛喂着大壮吃饭说:没有啊?
六嫂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不高兴。
大毛看着大壮说:弄着他惯了,是有点舍不得。
六嫂说:这才多远?你想他就看看他,休息了咱们把他接回来,这又不是走远路。
大毛说: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想,我去看他,他姥姥一定以为咱们不放心他,这多不好?要说一个礼拜才看见他一回我又受不了。再说,孩子老折腾不好。
六嫂笑着说:这都不是理由,你去看大壮我妈怎么能不理解?接他回来就叫折腾,那现在一天两趟的送托儿所不是折腾吗?
大壮有个习惯,只要大毛抱着他,他就要揪大毛的耳朵,实际这是孩子一种示爱的方式,六嫂正说到这,大毛嘴里嚼着饭心满意足的揪着大毛的耳朵,大毛心里更难受了。
六嫂看到这些说:大毛,我是累不了啦,现在比我在原来的地方还忙,你上班,二毛上学,家里不是没人看着吗?
大毛说:我厂子里也有托儿所,我能准点下班,叫他跟着我呢?
六嫂笑着说:你没结婚,托儿所也不能收呀?再说了,你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抱着孩子上托儿所那像什么话呢?
这几个难题把大毛问住了,大毛本想说,找陈静跟托儿所说一声,转念一想,前一次就是自己惹的事,最好还是不提,再说,嫂子说的也有道理,想到这低着头不说话,小二子走进来。
二毛看了小二子一眼说:我们都吃完了。
小二子气的说:你还有别的吗?我到你们家就是赶饭来了?
大毛看见小二子想起了什么说:要是叫小二子每天接回来,我不在家让二毛顶一会儿不成吗?
小二子没听明白说:叫我干嘛?
二毛说:叫你接孩子。
小二子听了说:接谁的孩子?
二毛说:还有谁的孩子,你有孩子吗?
大毛本来心情烦躁,听了二毛的话瞪了她一眼说:你有正经的吗?
六嫂想了半天也觉得,这样不把牢说:先就这么定了,放他姥姥那,不行再说,小二子人家也有自己的一摊儿呀?
小二子听了说:让我接大壮?您饶了我吧,那一次我就服了,这孩子活猴一样,我可弄不了。
大毛也想着不合适说:没非得让你接,先脱的干净!
小二子就怕大毛听了说:我这不是开玩笑吗?真让我接我也没说不管哪?
大壮的事就这样定了,星期六的晚上大毛带着大壮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大毛把给大壮买的东西衣服收拾好了放在床上,六哥和六嫂抱着大壮出了门,二毛送到门口,大毛并没跟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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