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2021年至今（连载）

黎江

人生几何：此生谁料

一个星期没写了，如果不是陆老师提醒我，我都没注意到。最近单位里事情多，我身边的各种矛盾陆续爆发，需要处理，有点累。牵扯了很多精力，但却都是不能付诸笔端，至少当下还不方便写的事儿，一点儿收益都没有。其中绝大多数甚至全部的事儿，当下不写，其实这辈子也就不会写了，相信很快也就会遗忘。终归都是外人，除非有很深的恩情或者伤害，又或者有什么共同的美好记忆，否则其实记不住多久的。当然，不写文字，跟单位里的事多，其实关系并不大。真正不想写，或者让我没心情、想不起写字的，是家里的事儿，准确点说，是叶子的事儿。

拖了很久，她总算是去医院看了，我请了假陪着她去的。中山医院12楼，电梯门打开，对面墙上贴着两块牌子，一个写着“妇产科”，另一个是“妇科肿瘤”。这两个科室共用一个候诊区，也共用一扇去病区诊室的大门。我跟叶子坐在哪儿，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偶尔，我握握她的手，或者伸手过去抱抱她的肩，她也不拒绝。往常，对于这种在外面的亲热举止，她是很反感的，觉得破坏了公序良俗，没了面子；而我，反感于她的这种反感。我俩在很多事上看法不同，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今天。但我知道，她其实对我挺好，对这个家，更好。

提前网上预约的专家，现场签到等叫号。等了半个多小时，喊到她名字，进去了。那扇门上写着“男性家属禁止入内”，我就站外面等她，心里一直在默诵《心经》。过了几分钟，她又出来了，说是过号了。我们都很奇怪，一直在等着叫号，喊到我们才进去的，怎么会过号呢？又去问，说是刚好系统故障重启了一下，又重新排了号。这种事儿到底是系统还是后面有啥猫腻儿，也没法说，没办法就只能是重新签到排号。快12点时排到了，开了单子去抽血、然后说第二天去做彩超。抽完血，去边上一家面馆吃了碗面，她点了雪菜冬笋面和猪排，我点了焖肉。焖肉我给她一大半，猪排我俩没吃完。

这几天我俩都很和谐，拌嘴没有了，她偶尔说两句，我都迎合着。没敢告诉天天，就让他继续那么乐呵着挺好。叶子还是怕的，她所如果她走了，让我照顾好天天和爸爸妈妈。我说我肯定会尽力去做的，但就我这两下子，你觉得你走了，我能照顾好谁？我安慰她，说岳父母身体都好，不会的，她不说话。天天争气的，他期中考试没考好，情绪低落了两天，最近奋发图强。刚跟考的一个据说是全国性数学测评初赛，他考了满分，这让班上老师同学都很是震惊。说实话，我也震惊。过往的题目做了两套，他也没全对过，不过他做得很快，有一套题，他比我做得都快。这事儿，看天赋，也跟叶子教得好有关。

检查报告出来了，一切正常，算是松了半口气。这几天我总是睡不好，周一去常州出差，晚上喝了点酒，算是睡了个安稳觉。之所以松半口气，因为叶子最担心的乳腺，昨天刚去开了单子，彩超还没做。排队的人太多，就只能等着，要下周二去。在候诊时，听到对面诊室里医生在跟患者对话，说他都肝硬化这么久了不来看云云，叶子跟我说：“我的肝没问题的，对吧？”我说是的，检验报告里都说正常了。问了几个朋友，她们推荐说上海乳腺治疗最好的医院是瑞金和中山。昨天我俩从医院处来，在附近一个小餐馆吃饭。当时也就十点半，她说自己回家吃，让我去上班。我知道她自己回去肯定不正经吃的，还是坚持一起吃了才走。

我时间还算自由，下午去看了一个展览会，早早就回家了，晚上去开家长会。语数外的老师轮流给大家讲，总体就是学习还是需要家长一起抓。班主任倒是讲了些别的，强调四年级孩子开始有点逆反了，跟孩子交流要更多注意方式方法，多共情，少指责。她照着PPT举了几个例子后，自己都笑了，说：“我平常好像也是这样跟孩子说话，大家一起修炼吧，不容易的。”回到家，天天自己不问，让叶子来问我老师说了什么。我说没说什么，没点名批评和表扬。事实上是有的，语文老师把他们默写全对次数排了序，最多的是班长16次，而天天只有8次，全班42人排名第9。天天怕我们说他，其实也还好，我们不是那么在意这个。

周末，一家人一起回金山，那边的阳光房动工了。岳母小手术后，我跟天天还没去看过她，也正好去看看。老人也一直担心叶子的身体，每天打电话过来问，叶子就在电话里“训”她，说哪儿那么快出结果。希望，菩萨保佑，都好好的吧。只要人在，一切都好，其他的，确实没那么重要。

河蚌赌徒2023年11月23日

黎江

人生几何：白粥紫薯与嫦娥


今天降温，气温降了6度。早上煮了白粥，蒸了紫薯，又骑电动车去给天天买了份虾肉小馄饨。回来是7点2分，拿着小马桶推开卧室的门，却就看到他踢了被子，趴着呼呼大睡。喊他起来小便，一骨碌就爬起来了，这招远比喊他起床要有效得多。小便完，把衣服给他，提醒他起床洗漱吃饭。他自然是不情愿的，但也并没有说什么，人生中有太多不得已，虽然还不到10周岁，却也早已经明白。“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他嘟囔着，安慰自己：“明天就可以睡了。”我笑着说：“明天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周末，他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即便醒了，也可以赖床不超过20分钟。

从起床开始，他要在30分钟内完成穿衣、洗漱、吃早饭、戴红领巾、穿鞋等一系列动作。吃饭的时候，我们习惯边吃边聊，一般是他喜欢聊的话题，更多是给他一些鼓励，让他在一天的开始有个好心情。今早上说的还是刚结束的数学竞赛，班上头号学霸班长俞果的妈妈对叶子表示她女儿很羡慕天天能考那么好。叶子说：“俞果说了，数学要向你学习，语文要向申屠学习，估计她妈妈后续又要给她加学习量了。”天天听了，先是开心，后来却又有些难过了。叶子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我说这就叫“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俞果都是总成绩第一了，还要被逼着学习，让天天觉得看不到轻松的希望了。

人活着，还是得有个盼头，就像每周可以盼着周末放松一下，学生还可以盼寒暑假。我就经常告诉他天天，等他将来长大了，大学毕业了，想怎么玩就没人管他了。“你就算将来混得不是很好，像爸爸这样的普通人，也可以想玩手机就玩手机，想吃自助餐就吃自助餐了！”我这话，算是鼓励和安抚并存了。我从没告诉他我活得很轻松，一直跟他说的是，爸爸妈妈也跟他一样辛苦，大家都是为了这个家在努力。但我也从未特别强调我的辛苦，总体来说，我还是告诉他，爸爸比他还是要轻松些的，虽然工作也辛苦，但至少回家不用做作业，想玩什么玩什么了。毕竟，对于未来，他也需要一个盼头，谁希望一辈子的主题就是奋斗？

昨晚上他作业完成挺快，但最后那篇作文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叶子给他讲了半天，告诉他如何跟嫦娥过一天。他听得懵懵懂懂，坐下不知道如何下笔。我打开电脑，喊他过来，让他口述，我来打字，等打完后再一起改。叶子表示反对，觉得还是应该让他自己直接写，养成自己写的习惯。我说你让他写一篇不好的文字，其实没意义，还不如改好后，直接让他抄那篇好的，印象深刻，而且他先写完，我们改的过程他也可以看到。最终叶子还是同意了，然后我们就听着小家伙挤牙膏一样挤出了两百来个字。其中，大部分都是叶子告诉他的内容，了无新意不说，语句衔接也不好。

叶子对此很是气愤，质问我：“你不是教他们写作文吗？多少节课了？写成这样？”她这话一出口，天天就很难过了，泫然欲泣。接下来，叶子一手包办了修改工作，她改一句话，就问天天：“然后呢？”小家伙大部分时候答不上来，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思路，于是叶子就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继续。最终文章写完了，五百多字。我说太长了，他们作文一般就三百多字。叶子说四年级了，写五百字不是很正常？我说他三百字都写不好，你让他写五百，不是更难为他。叶子说先得学会写长，然后改短才容易。天天听着，越发郁闷了。我也不说话了，让天天拿他作文纸过来，数了数上面的格子，也就能放下475个字。叶子一边抱怨着学校作文纸不合理，一边开始删减。

叶子删减到450字，趁她去洗澡，我又删了30个字，让天天赶紧抄。叶子觉得这点字，天天20分钟能写完，事实上，他写了35分钟。这孩子写字慢，字写得也一般，好在态度是端正的，写得很认真。我过去看了两次，每次都夸他坐姿端正，写字认真。他听了开心，就坐得更直，写得也更认真了。忙活完作文，就快九点了，从他自己口述算起来，花了近一个小时。还是不能睡觉，后面还要阅读打卡，录音上传。我让他就读这篇作文就好，加深一下印象，读完了，又要求他背诵作文第一段，以后遇到了也好下手。他不想背，勉强背了，学习上我比较独裁，他还是会听我的。

折腾完，我去洗澡，留他在客厅整理书包。其实是留了点时间给他，可以看会儿PAD。按说周一到周四是不可以碰电子产品的，电视都不允许看，但每天我洗澡的时候，还是给他留几分钟时间，让他悄悄看看。叶子都是最先洗澡回卧室的，她发现不了，或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洗完澡上床，也就快9点半了，闲聊两句，就要关灯睡觉。算起来，从早上睁眼去上学，一直到睡觉，其实中间他几乎也没什么玩的时间。叶子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生活和学习习惯，而我总觉得孩子这样太累了。不要说孩子了，大人这样，也很难长久，但据说他很多同学就是这样的。

竞争来得太早太猛了一些，生活就变得很功利，很难体会到爱了。现实就是，很多人的家庭关系挺紧张的，不止是夫妻，也包括亲子关系。在为将来努力的过程中，很多人把当下给毁了，有些家庭甚至就此没有了共同的将来。只是，从概率上来说，这又的确不是大比例，至少没有大到让多数人反省，觉得应该重新平衡现在和将来。除了越来越多不生孩子的之外，生孩子的，能够跳出这个内卷圈的很少，除了少部分一开始孩子就在学习上表现不好，绝了望的。天天前两年就问过我一个很有趣的问题：“爸爸，为什么学习不好的孩子，反而过得很开心？是不是我一开始学习就不好，你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要求我了？”

为什么，我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那为什么是否就对。有些事儿，怎么说呢。就像，即便给我们一个机会，让嫦娥可以下来跟我们过一天，多数人所能想到的，也无非是带她吃好吃的、看看好的建筑风景、现代设施，修个太空电梯连接地月。嗯，这都是叶子想的，她很善良。我要让嫦娥去医学科学院抽管血，研究一下长生不死药，她都不同意。如果让天天自己想，我估计是让嫦娥施展法力，把作业全部取消吧。不过，这个事儿，嫦娥应该也做不到。

河蚌赌徒 2023年11月24日

黎江

人生几何：爸爸最轻松了


周五晚上，我跟前公司的同事聚会。准确点说，聚会的六个人里，就只有一位还留在那个公司了，她还差两年退休，懒得动了。从我公司去聚会的烧烤店直线距离只有几公里，但下班高峰，公交车还是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到。有一次我是打车去的，堵在路上，看表上收费数字一直跳，很是心疼。烧烤店在南方商城那边，以前天天每周末在那边培训写字和编程，我们去的比较多。他最爱的是一家面馆，还有一家北京烤鸭店。很久没来了，如今他就只在家附近学篮球，而围棋老师每周的一对一课程是上门的。九周岁的天天，仿佛已经经历了很多事儿。我都记得，而他自己估计多数都已经忘记了。

在南方商城下车时，已是华灯初上。商场的灯光很亮很美，不同商家的招牌挂了满满一面墙。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不急着去，站广场上发了会儿呆，看了看天上挂着的大半个月亮。空气里有汉堡的香气，很久没吃这东西了。记得刚毕业参加工作是一家外企，出去参加展会时，午餐都是吃这些。他们都说吃腻了，而我吃得很香，那是我第一次吃，而我老家县城至今没有一家肯德基。来来往往的人群行色匆匆，背着双肩包的只有我和一个孩子。风很冷，但胸口是热的，有点闷，这几天身体不是很舒服。负责买单的老同事如今是一家公司的销售总监，我只是去吃，却又不单纯是吃，单纯的吃，已经不想跟家人之外的人吃了。

在繁华的都市街头走走停停，街边的“煌上煌”有叶子和天天最爱吃的糖炒栗子，而微信群里在热火朝天地聊着孤独。美食街两排楼面中间的空地上，搭着帐篷，塑料薄膜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里面是热火朝天的。想起20年前的包头，深青色的棉布帐篷也说摆在学校门口的人行道上，里面有炉子和啤酒。那时的羊肉串很便宜，好像是一两毛一串，我人生中还第一次吃了羊蛋。一起吃喝的同学早已星散，离我最近的老二如今跟我住一个区，只隔了七八公里，但也已经几年没见了。因为疫情，却也不全是因为疫情。叶子发来微信，说在陪天天打篮球，一会儿也去吃烤肉。看完微信，至少我是不孤独了。

不花钱的饭菜吃起来格外香，更何况还有老友作伴，照旧是吃撑了。聊到了裁员，外企的收缩趋势已经非常明显。我所在的仪器行业算是很稳健的一行了，今年很多外企裁员都到了10%。经济明显是放缓了，新闻里说开放对法德等国的免签，算是一个好消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所有的经济指标里，最重要的还是就业，有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戾气本来就很重了，再叠加失业潮，会更危险。尤其是年轻人，辛辛苦苦卷了小二十年，毕业后如果只能去送外卖，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更何况，外卖的单子也在变少了。小马宋说年底餐饮会迎来一波倒闭潮，对他这个判断我大致是相信的。

周六早上八点半，天天的围棋课准时开始。45分钟讲课，剩下的时间下一盘棋。他运气不错，取得了一场大胜，一向要求极高的老师都赞不绝口。就在老师来的前几分钟，我俩刚吵过，因为他作业没交。他自觉很委屈，说是交给小组长了，是小组长没交。我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老师说明？所有没交作业的，都被老师给罚了。围棋课后，我俩互相检讨，制订新的规矩，他要按时交作业，而如果有特殊情况，可以回来说明。午餐是我烧的，让叶子好好休息，她下午还要开车带我们回金山。很久没回了，也不全是为了回去看岳母，那边新买的柜子约了人上门安装，还有一楼的阳光房也在协商。卧室多，家具就多，好在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填满的卧室了。

回去，最开心的是天天，他可以去找邻居同龄的小孩玩。叶子在跟那孩子远程教英语语法，他妈妈开始说给钱的，但教了两次后却并没有主动给，这让叶子有些不开心。我说没必要，钱的事儿还是可以敞开了谈的，谈得拢就教，谈不拢就算了。对叶子来说，她接这种活儿，主要是顺便连天天一起教了。我倒是无所谓，家里也不缺她这点儿，但叶子有个事儿做，也挺好。到了家，天天跟那孩子一起踢球、骑自行车，吃着零食看电视，如是幸福。带了作业回家的，但我没打扰他，他也很自觉，吃完晚饭后，写到快九点都做完了。这样，第二天他就又可以玩一天。我也愿意他俩玩，毕竟有些心事儿，还是要同龄人之间才会说。

周四吃晚饭时，天天跟我说，这次数学竞赛班上包括他在内有三个同学进复赛了，但数学老师宣布时，就只有一位女同学受到了其他某位同学的祝贺，他和另一位女同学，都没人祝贺。我说你那几个好朋友也参赛了，知道没能进复赛，心情肯定很不好，人家没哭出来就很坚强了，你不能要求人家太多。而且，人家没进复赛，你安慰人家了吗？他不好意思笑笑说，也没有。人嘛，总归是希望世界围着自己转，真正能够推己及人的是少数，多数人更多看到的都是别人对自己不够好，而不会反思自己对别人是否也很一般。不过，总体来说天天不错了，他这周写作文还特意表扬和感谢了可羽。因为他翻花绳不差，没人愿意陪他玩，是可羽主动教他的。

我把作文发给可羽妈妈，说天天很感谢她儿子，可羽热情善良，是个好孩子，要多表扬。人家也很客气，说天天也帮可羽补习数学的。互相帮助，是好事儿，也是童年应有的样子。长大后呢？周六晚上，我跟叶子去顶楼阁楼刷油漆。我争取了好几次，她才允许我刷底漆。刷的时候，岳母在边上一直批评，说刷得不均匀，这边多了，那边少了。叶子应该也是瞧不上我的活儿的，但还是帮我说话，让岳母少说两句。不过后面刷面漆的时候，她就坚决不让我干了，而是自己动手。我在边上看了一会，就老实下楼去陪天天写作业了，陪着写作文和摘抄。

天天觉得自己学习很辛苦，妈妈刷油漆也很辛苦，爸爸最轻松了。我说所以你要赶紧长大，以后当爸爸，就有好日子过了。


河蚌赌徒 2023年11月27日

黎江

人生几何：谢天谢地

前天晚上我又没睡好，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一个朋友的父亲去世了，醒过来的时候，想起来很久没给我父亲打电话了。头昏脑胀地摸过来手机，号码簿里没有父亲。猛然想起来，父亲走了快20年了。就此清醒了过来，想起娘，爷爷奶奶也都走了好些年了。再想到叶子又可能要走，眼泪就掉了下来。没敢哭出声，怕那娘俩听见。起床到客厅里坐了会儿，喝了杯水，慢慢平复情绪。想着，这世上对我好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父母刚去世那会儿，我就有这么个想法，一度有些自闭，谁都不想亲近和搭理，有阵子跟老家亲戚也几乎没了联系。那时候我在论坛里写东西很是肆意，总归是四大皆空了，心无挂碍，无所恐惧，大不了就收了去见爹娘。

2006年，娘先走的，她这辈子甚至都没用过手机。给她上完百日坟没多久，父亲也走了。那时候，我手机里是有他的手机号码的。当我实在想他们想得厉害，就拨打那个号码。自然是打不通的，我就一次次拨。直到后来，有一天，突然打通了，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问我找谁。我什么都没说，挂断了，自此再也没拨打过。想来，号码应该是又卖给别人了吧，我把它删掉了。跟父母有关联的物件儿越来越少，衣橱压箱底的地方放着娘亲手织的红毛衣，没穿两次就被商场买的羊毛衫替掉了；还有一件父亲和我都穿过的蓝衬衣，袖口和领口都起毛了。那应该是他拾我的旧衣服穿，他走了后，我把这件收了起来。婚后，叶子贴心地找了个真空袋帮我装起来。

一两年前，叶子其实跟我说过她乳腺不太好，但当时我没上心，就只是随口说陪她去医院，她没答应。她胆小，是有些讳疾忌医的。那天她拿出医院的检查报告给我看，是2021年的事儿，当时报告就说乳腺不太好，她也没敢去复查。偶尔我们吵架，她有说她要死了，我听了很反感，回她说：“你身体比我好，我肯定死你前面。”她有时候说腿疼，有时候说哪儿疼，我一直也没当回事，想着是坐月子时落下的毛病。我催过她几次，让她去看看，她都是不去的，自己买了膏药贴着。那天，她哭着跟我说，怕是癌，开始交代后事，让我照顾好岳父母和天天。我这才慌了，扪心自问，我能照顾好谁？这个家没了她是真不行的。

她原本是每年都去体检的，疫情的两三年，也停了没去。现在到底如何了，也不知道。赶紧找熟人打听医院和医生，约了去检查，不只是乳腺，把能查的都查了。熟人在电话里安慰我说：“别太担心，应该不是的，如果是不好，自己能感觉出来的。”我想起叶子跟我说的她自己觉得不好，就更心慌了。去医院的时候，她进去诊室，我在外面默诵《心经》等她，一遍一遍的。我向佛祖菩萨许愿，说只要她这次没事儿，我就如何如何。天天的时候，我是许愿说等他满10岁，我就不吃肉了，开始信佛。这次呢？盘算了半天，把自己能拿出来的筹码都数了数，才发现也没多少，不知道够不够。至于说希望一家人的疾病和苦难都请让我一个人担了这话，肯定也会说，但总觉得没啥大用。

今天一早，叶子又爬起来给天天弄葱油拌面吃，小家伙幸福地说还是妈妈好。我开了一上午会，一点半才结束。没顾上吃饭，给叶子打电话。她说检查结果出来了，有结节，但是良性，暂时不用做什么，但后期需要随访，最好半年一次。打电话的时候，能听出她整个人轻松了很多，我也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哪怕是暂时的。回想起她这些日子又忙活着给金山那房子搞阳光房，又是忙活着买家具，还给我和天天买了很多衣服什么的，她怕是也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恐惧。对于把老人孩子交给我，我知道她是不放心的，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好，她好好的，家就还在，天就没塌下来。我都不敢想，她真走了，我们一家人该怎样过下去。

明年，再去北京，就要去雍和宫还愿了。我都没敢告诉叶子，这次许愿许出去了什么，我自己都心疼，但只要她好好的，就都是值得的。每次回到家，推开门，家里有没有她和天天，对我而言就是两个世界。她愿意说两句就说两句吧，就是辛苦点天天了，不过有一个严格点的妈妈，总也比没有妈妈要好很多。天天也知道叶子今天去医院的事儿，昨天晚上他跟我说：“妈妈明天要去医院了。”我说：“你也知道啊？”他说：“我什么都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骄傲，而是，有一点点难过的样子。我抱了抱他，说：“妈妈没事儿，我们都会好好的，等周末我们去吃大餐。”

周末回金山，以及从金山回来的时候，我老实坐副驾驶那儿，跟叶子学开车。我说我学会了，可是，她还是不让我开。

河蚌赌徒 2023年11月28日

黎江

  人生几何：一年到头

结节虽然同样让人郁闷，但总归比癌要好太多，我跟叶子的心情暂时得以舒缓。日子却也并没有就此岁月静好，就在叶子诊断结果出来的第二天晚上，天天上吐下泻。当时叶子已经洗完澡上床歇着了，我正陪天天写作作业。最开始，他干呕了一次，我并没有当回事儿，让他喝口水休息一下。偷偷玩了两分钟手机后，他开心地回去继续写作业，但没多久，就突然呕吐了。吐了很多，晚饭大半吐出来了，里面有还没消化的大块的肉。我紧张了，赶紧喊叶子。她是我的主心骨，就像我一直说的，我这辈子就是“在家靠父母，成家靠媳妇”。

       叶子下来也束手无策，只是让天天赶紧漱口，休息。问了一下他，好像也没吃什么特殊的东西。她询问时，我负责打扫卫生，用纸巾把呕吐物包了扔进垃圾桶。这些脏活儿，她是不愿意干的，我还好，虽然也觉得恶心。干这些活儿我有先天优势，就是鼻炎，多数时候，我是嗅不到什么味的。神奇的时候，偶尔却也会正常，毕竟这次打扫卫生的时候。作业自然是不用他做了，按照叶子的吩咐，我把剩余部分替他写完。天天关心的是，第二天是否要去上学。我对他说，这要看他第二天的身体状态。如果好，就去；不好，就不去。        这个答案天天并不满意，因为他不确定好不好如何判断。

        天天洗澡、睡觉，精神状态还行，就是有点拉肚子了。晚上我没睡好，起床看了他几次，好在睡得挺香。昨天早上，摸了摸他额头，并没有发烧。给他煮了面条，他却也没有胃口，吃了几口就又拉肚子了。叶子给他吃了头孢，问他是否想去学校。天天自己也很纠结，但听叶子说如果他不去学校上午要一个人在家，就还是去了。叶子上午要去趟医院，她还有另一件事去做；而我则是要去一个经销商活动，要做个报告。她跟老师微信联系了一下，约好中午吃了午饭去接天天。小家伙听了很开心，他觉得我们还是爱他的。对这一点，小家伙内心有所含糊，他倒不是怀疑我们不爱他，而是怀疑，我们在他的健康和学习之间，是否一定会选前者？

        严格来说，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健康的和学习都是很宽泛的范围。就跟多数家庭一样，作为父母，我们其实倾向的也是让孩子“轻伤不下火线”。如果只是一些小的不舒服，还是宁可让他去学校的。问题在于，到底多不舒服才可以不去，这点确实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我把这点跟天天说明了，他也理解，但看得出并不是他最满意的答案。好在，中午叶子去把他接回家，下午就让他睡觉了。醒来后用三个完成吃晚饭、做作业，不到8点就又睡了，直到今天早上7点我叫醒他。这么个睡法，看得出身体是真不舒服，也是真累了。好在，醒来后精神好了许多。心情其实也好了很多，他笑着说妈妈让他睡了好久。

        天天没说出来的意思是，妈妈能够放下学习，让他这么睡，说明妈妈是爱他的，爱他的健康超过学习。小孩子的心思很细腻，或许，是随了我吧。他想事情有时候不像是个九岁的孩子，就像他七八岁的时候，就问我：“爸爸，为什么学习好的孩子反而不如学习不好的孩子过得幸福？如果我一开始学习就不好，是不是也就能像可羽那样玩了？”很难回答，也只能说那些孩子未来会很辛苦，但坦白说“学习好未来就一定比学习不好的幸福”这事儿，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很多事儿，看命，就像叶子这次的病。

     我一直觉得，人生幸福与否，就像买彩票中大奖的概率。个体的努力当然也有用，比如不努力的只能用两块钱买一张，努力的可以花2000块买1000张，中大奖概率是前者的1000倍，只是，那又如何呢？据说理论上买1.8亿张彩票才能中，所以现实里能掏出2000块的人很多，但用来买彩票的很少，哪怕明知道买了比只买一张彩票的多一千倍中奖概率。问题是，努力学习和人生幸福之间的概率，却是无法计算的。甚至，努力学习和学习好之间的概率，都没法算；更不要说学习好和赚钱之间，赚钱和幸福之间的概率，都没个明确的数——影响幸福的因素太多了。上次董宇辉说“能力决定下限，机会决定上限”，我对叶子说：“什么时候能力能决定下限了？决定上下限的，都是命运。”自然，又被叶子给批了。

昨天下午参加完经销商活动，晚上一起喝酒。他请了五六家厂商，凑了一大桌子。桌上我们公司去了四个人，是最多的，但就我一个人喝酒。我部门的那个下属一向不喝，这个我知道，神奇的是，俩销售都不喝。一个开车来的，说不喝酒，且家住昆山，太远了不想叫代驾；另一个说病了，在吃头孢。我本来也不想喝的，一看这架势，也就只能喝。最后喝了有接近半斤白酒，回家时也是晕晕乎乎了。好在酒还行，早上起床，并没有难受，甚至我都还能记起来，送我回家的网约车司机说他跟他媳妇都是武大硕士毕业的，但他儿子不爱学习。对，就是雷军捐了13个亿的那个武大。至于武大硕士毕业，为啥开网约车，可能也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吧，最近很多人挺难的。

2023年就剩最后一个月了，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可以过个好年。早上，天天吃过蒸饺去上学的路上，我对他说这次英语好好考，考好了，可以跟妈妈谈，每天总要看15分钟电视的。


河蚌赌徒 2023年12月1日

黎江

人生几何：童年

周五晚上，一家人去左庭右院吃火锅。叶子和天天喜欢那边的牛肉，店家的宣传是新鲜，只需要烫15秒。我吃不出好坏，他们喜欢就好。肉我几乎没吃，前一晚刚在经销商那边胡吃海喝了一顿山珍海味，这次就只吃了些青菜，还有店里免费自取的橙子、柚子等水果。那晚的水果味道真不错，我去拿了好几次。叶子第四次让我再去拿点橙子的时候，我拒绝了，理由是：“任何东西，都不能一次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吃完了，叶子让我猜这一顿多少钱。想着也就才两盘肉，虽然量不小，但毕竟也没点饮料啥的，我猜300吧，结果是400块。天天在边上听了，问我：“爸爸，我们吃得起，对吗？”那当然，下次我们去羊庄再吃羊肉去。


周六八点起床，蒸了饺子和红薯吃过早餐，天天跟老师下围棋，我去买菜烧饭。回来发现，他在老师注视下下的那盘网棋又输了。老师也很无奈，只要他不看着，天天自己下的时候胜率就很高，而他在的时候，天天就容易紧张，怕下不好被批评。说起来，孩子的棋力都快能定段了，但真想定段还要先去棋院考很多次级。按照规定，是不能越级考试的，必须一级级考上去。规定自有其道理，只是我们觉得烦，一直没去。就像钢琴一样，他学会了自己多一门自娱自乐和跟人交流的玩意儿就好，我们也没真期望他出什么成绩。钢琴他如今一个星期也弹不了两次，基本已经放弃。不过有十来首曲子已经弹得很熟，不用看谱也能弹得很好听。


午餐吃虾和排骨，下午去打篮球。那个培训点快要关门了，问了教练，说大约在春节后关，还是希望能够把目前几个孩子的课上完。我们的课还有几十节，想来是上不完的，问关了后最近的培训点在哪儿，教练也不清楚。跟叶子商量了一下，届时大约是会要求退钱。家里这些事儿，都是她在操心，我只管骑电动车送孩子去。她网上买的橘子树苗，让我先种到阳台上的大花盆里。我一手把树苗，一手挖土，被她批评了，说不会干活。按她的要求，我把树苗放下，拿了个垃圾桶放边上椅子上，先把挖出的土倒进去。阳台上空间不大，摆满了各种花盆，我顺手把垃圾桶放到边上一个椅子上，就又被批评了，问我为什么不放地上？于是又拌嘴几句，她觉得我干活太糙还不听指挥，我觉得她管太多，还不如自己干。


打完球回家，晚饭是叶子烧的，热了热中午的剩菜，又烧了一个蛋汤。饭后，天天还有一门网上编程课等着，而且周末的作业也没要做。整个周六，对孩子而言就是忙碌的一天。就这，她本来答应给孩子的游戏时间，还是各种克扣。她自觉是为孩子好，我也懒得多说了。有些话，听不进去的，性格决定命运，而她这脾气，伤害的不止是她自己的身体。但是命运和未来的事儿，谁又能说清呢？周日上午，天天早饭后继续写作业。我头天晚上带他完成了大半，剩下的一点儿叶子出马帮着搞定。结果她教了没多久，天天就不开心了，因为她要求天天必须先预习课文，才能做那些题。天天不爽，因为预习了其实他自己也做不了，他希望我们直接给他讲题。于是，又被叶子讲了一通道理，她讲得很爽，孩子自然说不过她，也不敢硬顶，但显然也听不进去。


多数家长给孩子讲道理，其实也不过是自嗨罢了。但凡孩子不是还靠家里养着、还念着点旧情，有几个孩子真心认可那些道理？但这不妨碍家长的自嗨，毕竟多数家长在外面，是没有机会面对一个完全不敢也不能反驳自己讲道理的人的。本来20分钟能搞定的题，折腾了一个小时总算完成了，然后娘俩去吃自助餐，而我在家自己包饺子吃。天天想吃自助餐，叶子跟我说，我说想吃就去。他想玩，做不到，想出去旅游，做不到，也就想吃这点还能做到了，那还说什么呢？不是谁都是充满自驱力的奋斗B，事实上多数父母自己也不是，只是要求孩子奋斗罢了。当然，这种要求也很合理，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道理。


超市里人不多不少，日子一天天过，每天都差不多。我买韭菜和西红柿，买饺子皮，又买肉绞肉馅。肉便宜了，其他的都贵了一点儿。在超市看人捞鱼，草鱼6块9毛8一斤 ，一条条的有成人胳膊长。老板负责把鱼从水柜里捞出来，扔在地砖上打晕，但不给杀。看大鱼在地上蹦哒，已决定信佛的我，并没觉得难过，反而有种兴奋和喜悦。想来是慧根不够，又或者是儿时的记忆太深了。买大鱼，那是小时候过年才有的事。那时候会买很大的鲤鱼，长长的带鱼，还有臭臭的咸鲅鱼。尤其是后者，多年没吃了，很怀念它炖肥肉片和白菜的味道，但想来这辈子也未必会再吃，因为臭，也因为据说不健康。不像杀鸡是家传的手艺，我是成家后在岳母指导下学会的杀鱼。常杀的是鲫鱼，做鲫鱼豆腐汤。却也并没有严格按照师门要求去做，图省事，我习惯把鱼头剁掉扔了。


午餐吃了23个大饺子，心满意足地躺床上刷手机玩。等叶子和天天吃完回来后，我带天天去边上他同学家公司的会议室，给他们讲了1小时作文。这次讲的是他们最近在学校里写的《我喜欢的……》这一类文章，从如何证明自己喜欢，让别人真切感受到那种喜欢，到说明自己到底喜欢它的什么，讲了有十来分钟。然后，就是给他们每人批改和点评了一篇作文。其中有个孩子作文写的《我同学的爸爸》，在文中，他把我使劲儿夸了一通，夸我有学问、有耐心也就罢了，还夸我个子高、眼睛酷。我说1米7实在不算高，眼镜也不酷，不过你这么写，倒也没什么问题，总归别人也看不到，我读着是开心的。


早早结束，大家伙去边上的公园玩了一小时。天天很久没出去玩了，撒欢地跑，出了一身汗。那是童年该有的日子，可惜对他来说却很奢侈。晚餐一家人吃饺子，我就炒了盘西红柿炒蛋，天天很喜欢，自己干掉半盘。晚饭后，他说想一家人打牌。抢在叶子拒绝前，我同意了，一起玩了一个小时扑克，皆大欢喜。

河蚌赌徒 2023年12月4日

黎江

人生几何：要先洗脸

沉寂已久的高中同学群里，有人发了一张照片，是三位同学一起聚餐。那位美国回来的女同学跟一位混得不错的男同学看着都意气风发，正是当打之年的模样，而另一位混得不咋地的男同学看起来就精气神就差了很多。他人胖了许多，也明显见老。有趣的是，乍一看跟我们另一位男同学神形皆似，好几个人都看错了。我想如果我的照片发上去，跟他给人的观感也差不多吧。不过这不妨碍我揶揄他两句：“可怜孩子，都被生活给虐变形了。”发出去，又觉得有点狠了，赶紧跟了一句：“以前多帅啊，跟梁朝伟似的。” 好吧，梁如今也变形了，虽然日子过得应该不错，但是挡不住岁月这把刀啊。


        天天还没到10周岁，眼看着身高都快赶上叶子了。那天回来告状，说上自然课的时候，李可羽趁老师不在，过来打了他胳膊一下。“我当时就反击了，也向老师报告了！”他很自豪地说，估计是自觉这事儿处理得不错。确实不错，我夸他事情处理完美，后续就是我们跟对方家长的事情了。叶子对此很是气愤，要求约对方家长面谈，让他们保证以后不可以骚扰我家天天，否则打天天一次，就让天天十倍打回来。我问了一下，天天说当时可羽打完就跑了，他反击后，可羽也没再继续纠缠。感觉上，更像是那孩子跟天天闹着玩，只是下手没轻重。他没啥朋友，天天算是少数对他还算可以的孩子。只是，这事儿不太好跟叶子说。


       我联系了可羽妈妈，她说自己正感冒中，说已经批评了可羽，以后不会了。至于孩子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她说可羽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想逗一下天天。我不好多说什么，就只说你得吓唬吓唬他，如果他以后再打天天，就要让天天三倍打回来了。谈完，给叶子看聊天记录，她说了一句：“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天天也不满意，上次可羽打他后背，留了一个淤青的指印时，可羽妈妈用木棍打了可羽的手五下，拍视频发给我的，这次，都没发用棍子打的视频。可是，这次的情况，的确不如上次严重啊。我总不好说，再让人家用棍子抽了拍视频给我看，就只是说了：“你也打他的手一下，让他以后不能老是动手动脚。”


        天天这两天有些咳嗽，有黄痰和鼻涕，但他还是坚持上学。好吧，严格来说，是我们还让他坚持去上学，因为看他精神状态还不错，而且咳得不凶。叶子用马蹄给他煮水喝，她不是很愿意给他吃头孢，只是偶尔吃一包。看网上有人说孩子咳嗽不能给他吃水果，我们把早上给他吃的水果也停了，就只是下午放学回家给他吃点。他不舒服，我就想多陪陪他，但计划不如变化，周二早上送他去完学校，我就去苏州出差了。领导临时约了个经销商拜访，让我陪同去。到年底了，确实也要拜访一下，了解一下一线的情况，好为明年的计划做准备。现在正在做明年的计划，上面要的增长数字很高，但我们对经济的预期并不好，也是头疼事儿。


       公司内部也在调整，暗流都快涌动出明火了。下属有人刚提了离职，已经找好下家了。她比我早进这公司一周，工作一直很勤奋，但与人沟通的技巧确实不太行，上下都不喜欢她。我倒不觉得她非走不可，但她很担心有一天公司开了她，有个机会就选择走人了。我当然也不会拦着，毕竟我也不能保证下一轮裁员如果真来了，我能保住她。头疼的是，她走了后，招人不会那么快。虽说生命科学领域今年很是凄惨，据说很多人离职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招聘广告都挂出去这么久了，一个合适的简历也没收到。或许，是我们开的工资太低了，人家那行普遍薪资高，不像我们，很普通的一个行业。


       到苏州，住在金鸡湖李公堤边的全季。很久没住全季了，金卡都降级成银卡了，而银卡还要自己掏钱买早餐。好在APP那里还留了个后手，允许用积分升级回去。跟经销商聊了很多，说生意一般，当然是希望明年别再涨指标。这个，却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晚上一起吃烧烤，很大的餐厅里，就只有寥寥四五桌客人。小马宋说餐饮行业年底会有一波闭店潮，我大致是信的，虽然我家那边万达广场的餐厅仍然人流如潮。晚饭后回酒店，跟领导一起绕着金鸡湖畔转了转，上桥又下桥，话没少聊。他家里这两年事儿也多，父亲和岳父身体都不好，而我，叶子的身体算是刚让我们家逃过一劫。


        第二天早上睡到自然醒，然后早餐就着半个咸鸭蛋吃了油条、小米粥、包子和抹茶饼，又喝了牛奶和橙汁各一杯。开会，讨论1月份老外来让他们讲什么，然后打车去苏州站，坐火车回上海，下午还要去见另一个经销商，讨论网销合作的事儿。他们新搞了一个自己的品牌，我顺带着给他讲讲品牌推广方面的一些事情。人家很客气，结束了要留吃饭，我拒绝了。离吃饭的时间还早，而且想天天和叶子了。我到家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叶子在做红烧肉。天天看到我回家很是开心，说：“爸爸，你出差不都是晚上10点、11点回来吗？”我说我想你了啊。他开心地跑过来要拥抱我，却又半路停住了，纠结地说：“你出差回来，还没洗脸……”

河蚌赌徒2023年12月7日

黎江

人生几何：定海神针

“你在家打扫卫生，就是拖拖地，擦擦窗台，就没见你擦窗户、洗纱窗。”那天我在家吃晚饭的时候，叶子在边上絮叨：“你去年就没擦吧？今天还是我在家洗纱窗，人家隔壁男的也在洗纱窗……”

一般来说，她说这话我是不太爱听的，虽然也知道她说得有道理，但我不喜欢被批评。但那天不同，因为桌上有我最爱吃的炒韭菜和煎带鱼。这两道菜，叶子自己都不爱吃的，天天也一般，主要是他还不太多去带鱼的刺。韭菜倒是还行，他爱吃韭菜盒子。惭愧的是，我这个在老家经常吃韭菜盒子的北方人，一直没有尝试给他做过，倒是叶子，这周自己照着视频和面、拌馅儿，给天天烙了几个。馅儿里有韭菜、粉丝和肉，小家伙吃得很开心，我吃得也很开心。叶子总说我懒，一开始我是不认的，后来，慢慢也就发现，确实是懒。过日子，我总是习惯了得过且过，就连打扫卫生，也都是做些表面文章，不像她那么细致。

家里的一个转椅坏了，叶子从金山回来一眼看到，立刻大嗓门问是谁弄坏的。我听了就很不开心，回她说：“天天刚坐上去，就咔嚓一声断了，你前两天坐的时候，其实就听到过断的声。东西总归会坏的，买个新的就是了。”心想幸好当时坐上去的是天天，如果是我，估计又要唠叨半天。接下来，叶子果然就又开始唠叨，倒是没批评天天，但也拉着他问了好几句怎么断的细节。我在边上就觉得问这么多干嘛？孩子坐上去，椅子断了，差点摔着，幸好我在边上拉住了，你问半天，也没问一句孩子当时是否摔着或吓着，心里就一把椅子，几个钱的东西啊？当然，也就是腹诽一下，不会说。至于天天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能看到的是，他也会根据自己不舒服时我们是否还让他去学校，来判断我们是否爱他。

叶子问完，自己水都没喝一口，就找工具上网查当时买椅子的链接。她找到了，几百块钱的椅子，换个底座只需要30块钱，还包邮。说是换底座，也不确切，底座是带着四个滚轮的，她自己动手把原来底座的滚轮拆了下来，还能用，这样，需要换的就只剩了那个塑料件。这些事儿，我是做不来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丢椅子扔掉，换个新的。事实上，两天后，她买的塑料配件到家后，我都装不上滚轮。我以为是她买错了，直到看到她拿起一个滚轮硬塞了进去，正正好好。好吧，剩下的三个滚轮，是我塞进去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叶子就是我们家的定海神针，虽然她时而会给我和天天一棒子。

我的承受力，比天天强一点点，那孩子比较脆弱，容易委屈。周一晚上，我陪他写作业，都忙活完了，他拿出一张纸开始抄写。我很好奇看他些什么，他拿手挡着不让看。问了一下才知道，老师罚他抄课文，因为在学校打架了。这让我跟叶子很惊讶，他胆小，很少敢打架的。原来是课间操的时候，在他侧后方的李可羽跑过去打了他一下，他没看见，回头看到身后的李跃，以为是李跃打的，就对李跃动手了。虽然是先动手，但终归不会打架，全班最高大的他被人家踢了好几脚，给打败了。事后，仨人都被班主任教去办公室，天天跟李可羽都被罚抄课文。我听了很气愤，那小子不是第一次欺负天天了，班主任不好好收拾他，还让天天抄，就对他说：“不抄，谁爱抄谁抄，让你班主任找我！”

叶子过来把我训了一通，道理是从天天跟李跃来看，罚他抄课文也没问题，毕竟他打错人了，还是先动手。训我，主要是因为上次李可羽自然课上就跑过去拍天天，当时说我处理，我跟他妈妈沟通了，结果没有用。这次叶子亲自出马，她先是给李跃妈妈打电话道歉，并找李跃问清楚了当时的情况，跟天天说的一致，的确李可羽是始作俑者。然后又给李可羽妈妈打电话，软硬兼具的一番话，把对方和李可羽都说了一通。她说话比我有艺术，听着也没有动气，就是一直在那边说，压力是能感受到的。最后可羽妈妈私下给我发微信说，她跟李可羽说了，第二天上学，让天天打他三下。我说不能打的，打了俩孩子就结仇了，还是多提醒着，让他以后少动手动脚就好。那孩子也不是真打，他就是喜欢摸摸拍拍那种，包括上课也是。

我最近单位事情很多，其实能陪天天写作业的时间很少了。并不全是工作忙，还有一堆办公室政治的事儿，有一阵还很凶险，其中细节不可向外人道。人在江湖，确实也不知道哪天就要挨刀。有几天回家挺晚的，七点半了。从外面又冷又黑的夜幕下走进明亮的房间，看到叶子和天天都好好的，心里就踏实了。放下书包，去洗手，然后盛饭开吃。桌上的菜往往已经凉了，我却也不在乎，电饭煲里的饭是热的就好。每次，叶子都会“呵斥”我去把菜热一下再吃，又提醒我记得喝汤。灶台上的汤是热的，应该是她估算着我回家的时间又热过了。我一般都会提前告诉她我大概几点回，如果再有变故，也会及时更新。虽然忙起来忘了更新的时候，也不少，但等上了地铁，还是会记得跟她说一声。

今天吃完饭，我凑过去看叶子辅导天天写作业。小家伙看我过来了，问我说：“爸爸，你知道吗？我每个月14，15还有28，29，30日这几天，都会很容易累。”我笑着说如果累，就早点休息。他开心地说：“爸爸，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我想了想故作恍然状：“14啊，那你今天可要早点休息了，写完作业就休息。”对于我俩这个双簧，叶子并没拆穿，事实上今天天天不到9点就上床休息了。虽然也1米56了，但终归是个不到10岁的孩子，不管真假，他说累了，就休息吧。

上床前，他刷牙的时候，跟我说起前几天我们一起看的周星驰电影《百变星君》。说里面周星驰说谁给我两百万谁就是我爸爸，他继父给他两百万，他真就叫人家爸爸了。我说有人给你两百万，你会认他当爸爸吗？他说不会。我说两千万呢？他说不会。两亿呢？还是不会。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你是我最亲爱的爸爸啊。”我正幸福着呢，他说：“如果有人给我两百亿嘛……”我拍了他屁股一下说：“有人给我两百亿，我都叫他爸爸了。你就做梦吧，上海有钱人那么多，你都快10岁了，除了爸爸妈妈，有人给过你两块吗？”

河蚌赌徒 2023年12月14日

黎江

人生几何：累了你就说

那天早上送天天上学回来，惊讶地发现叶子还在餐桌边。一般都是我早上给孩子做早餐，然后送他去上学。叶子要么在床上继续休息，要么起来帮着准备点水果点心，同时对我做的早餐指指点点。一开始，我很烦她这种指点，觉得你要么自己起来做，要么就在床上躺着睡觉或者玩手机多好，干嘛非要起来给我添堵呢。我有几次，就直接劝她回去继续睡。她有时候听，有时候不听。后来，我慢慢也就明白了，她之所以放着好好的觉不睡，不全是对我烧的早餐不放心，而只是怕孤单吧。毕竟，她也就早上能跟我和天天一起说说话，然后一整个白天里，家里就她一个人了，直到下午去接天天。这跟我们爷俩不同，我们有同学和同事在身边。

“你职位高了，被人针对什么的，也是难免……”她边倒水边对我说。我才想起来，头天晚上，我跟她说了单位里最近的一些事儿，她是为我担心呢。家里就我一个人赚钱，担心总归是担心的，但我也知道，她主要担心的也不是收入。对钱这事儿，其实叶子比较看得开，她跟我一样，也是苦日子长大的，虽然她总是跟我炫耀，说她小时候零花钱多少。但我们都知道，那是岳父母跑船运货，她一个人在家才能拿到那么多。她主要还是担心我，怕我心里有压力太大。老夫妻了，她其实很清楚我内心的一些事儿。我笑着安慰她说：“没事的，大不了换一家就是了。再说了，也没到那份上。”

确实也没到那份上，事情后来的发展总体来说还算顺利，但能被老婆关心，还是很开心的。有了天天后，我俩心思都更多放到了孩子身上，对彼此的关心都在下降，说出口的就更少了。我在外面的一些事儿，通常都不会跟她说，怕她跟着着急；而她的一些事儿，也慢慢不跟我说了，就像上次那病，她一直以为是乳腺癌，心里压力很大，而我却没发现。她说话喜欢用反问句，我很多时候是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思，而她觉得我是在疏远她。我是想靠近她的，但每次靠近，总是要面对很多批评，她不习惯夸人的，对我，好像一次也没有。我也不擅长夸人，对她倒是经常夸，但也都流于表面，因为很多事儿，其实也并不认可，也因为她不夸我。

事情解决后，我第一时间告诉她，看到她明显也是松了口气。天天在边上偷听到了，倒是在那儿义愤填膺起来，觉得我应该换一家公司。我说，你要参与决策，还得再等几个月。我们当时说好了，等他10周岁以后，家里的一些事儿，他就可以知道了。这让他很期待，就像他很期待上大学，因为我告诉他上大学后就轻松了。我知道是在骗他，但没办法，人总要有个念想和盼头。我总不能告诉他，小学到大学都累，工作后还是累，结婚生孩子后也累，那活着和努力图啥呢？我更多还是对他说，你长大后，哪怕混得不好，跟爸爸一样，类似自助餐也是想吃就能吃，晚上回来可以随便玩手机、看电视，没人再管你了。

当我们相信未来很美好，现在的一些苦恼都是短暂的，忍一忍，就过去了。那天跟同事说起这事儿，她笑着说，等天天长大了发现你是在骗他，就躺平了。我说躺平就躺平吧，至少晚躺平几年，躺平的基础也高一点。学习，或者说努力这事儿，这些年的确是在贬值的，想单靠这些过上好日子，越来越难，但是为人父母的，好像除了卷，也真看不到更好的出路。天天挺累的，但我们家比起班上那几个学霸，已经算不错了，至少他多数日子里九点半之前能上床，而那几位都要十点半之后。昨天天天睡得就很早，因为他说他累了，我们就让他又提前半小时就上床了。叶子去洗澡的时候，还默许他玩了十几分钟手机。

昨晚的风很大，像一头猛兽咆哮着撞在墙和窗户上，不但能听到嘶吼声，甚至依稀能感受到震动，有种惊涛拍岸的既视感。我一边靠着床头做PPT，一边在心里默诵《心经》。转过年来，要去雍和宫还愿了。日子谈不上多美满，但能够躲过那些深不见底的坑，就已经很满意了。想起天天刚才洗澡时，开心地哼着歌儿，就更觉得知足。这周日，他参加数学竞赛的复赛，希望能取得个好成绩，然后他心心念念的大餐就又可以开心安排了。成绩不好，当然也可以去吃，但总不如成绩好吃起来舒心。“成绩好，算是爸爸妈妈跟你沾光，算你请我们的。”我对他说：“成绩不好去吃，那就是我们对你的爱，是我们请你吃的。”

早上7点把他从床上叫醒，让他起来吃饭。这次叶子没起床，想来是累了。他吃着蒸饺和红薯，问我：“爸爸，昨晚的手撕鸡你没吃完吧？”我说没有，我就只吃了一块儿。他舒了口气，说：“还好还好。”我不开心了，说：“好什么？我多吃不几块不行吗？”他不好意思地说：“妈妈总共就只买了一点儿。”我去冰箱里拿出来给他看，还剩不少，从里面挑了两块放到他盘子里，他就更开心了。吃了一会儿，他却又变得闷闷不乐，因为想到放学后还要去打篮球，觉得生活太累了。我说：“你累了就跟妈妈和教练讲啊。”他说：“我跟妈妈讲，她都是让我坚持。”

我很认真地对他说：“教练是收了钱的，你妈妈在边上看着，当然希望你多练。你妈妈花了钱，你也知道她的性格，肯定也希望你多练。但是，你现在长大了，如果你真觉得很累不舒服，就要坚持告诉妈妈，说要休息五分钟啊，她会听你的。”天天问我：“如果我休息了五分钟，还是很累呢？”我笑着说：“一般来说不会，如果还是那样，你就跟妈妈说胸闷，不练了回家。我们让你练球，是希望身体健康，不能太胖了，你能坚持还是要坚持，你也不想当个小胖子吧？但如果实在太累，肯定就要停的。”

在去学校的路上，我又叮嘱他，我们都是一家人，累了，你要说的。我没告诉他的是，爸爸妈妈都是普通人，不能给你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是偶尔让你不太累，是可以的。

河蚌赌徒 2023年12月15日

黎江

人生几何：在乎


“大肠一斤28，大肠头38，买大肠还是买大肠头？”给叶子打电话的时候，我特意走开了几步，离那肉摊远了一点儿。肉摊老板娘以为我不买了，在后面急得叫唤：“买吗？买我给你称点儿。”听到她这话的时候，我有点小小的失望，记得小时候老家集上老板们都会说：“买我给你便宜点儿！”电话那头儿，正在给孩子上课的叶子不耐烦地声音传来：“大肠！”

课外培训被禁止了，她这几年就只教那一个学生，不确定是否她在教育行当的关门弟子。记不清那孩子的妈妈是怎么找上门的，他外婆家在我们隔壁楼栋，按说平时也没什么交集。一开始也是不想接的，但耐不住对方软磨硬泡。那孩子数学一直不开窍，不要说及格了，就连每天的课后作业都没办法独立完成。家长的诉求不高，不求提高多少分数，只希望孩子上课大致能听懂，回来自己能完成作业，免得自己三天两头被喊学校去。老师是包教不包会的，不会的责任如今都在孩子和家长，有道理，当然也有道理。教了一年下来，我们就更觉得有道理了，那孩子记忆力不好，学得本来就慢，忘得还很快，叶子都想放弃了，孩子妈妈求着继续。

在孩子学习这事上，母亲普遍比父亲更焦虑。或许跟女性更缺乏安全感有关吧，希望能抓住任何确定的东西，或者为了增加某些确定性，有时候不惜代价。男人嘛，更容易随遇而安，说白了如今这世道总归是吃喝不愁，成功的多数定义，更多还是来自比较和竞争。女人，对于身边人的看法更在意一些，而男人要好得多。就像我家叶子，她出门买件衣服，也要把自己打扮漂亮，还要把我打扮漂亮，因为她受不了服务员看到穿着随意的我时鄙夷的目光。而我，从来不会去观察服务员的目光，除非我想写一篇那主题的文章，否则，一个即便我现在死了她都肯定不会流泪的人，我在乎她干嘛？我需要在乎的人还少吗？

刚结婚那会儿，跟叶子没少扯这些，后来少了，因为有了更大的矛盾。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时而互相关心，时而拌几句嘴。出发去菜市场前，我说买点虾，再买点肉和饺子皮，晚上包饺子、做油爆虾吃，又问叶子要不要买俩螃蟹。我想的是，那东西快下市了，再买俩给他们吃。我自己是不吃螃蟹的，不觉得多好吃，而且吃起来太麻烦。叶子呵斥道：“那东西凉你不知道吗？如果吃坏了肚子，他明天怎么考试？”她跟我说话，是习惯用反问句的，跟天天也是。这种说话方式让人很不舒服，我俩矛盾剧烈的时候，我直接说你这样很没教养。当然，在她看来，这都是被我逼的，因为“我说过多少次了？”也因为“这些都是常识，你怎么什么都要问我？”好吧，我觉得也有道理。

婚后，我明白了很多道理，也颠覆了一些我以为肯定是正确的道理，发现原来很多事儿还有另外的看法，而且也成立。也挺好的，人生一世，还是要多些经历和见识，尤其像我这种懒人，如果不是叶子，这辈子可能我也就简单混了过去。说起来，我连出公差去国外的兴趣都不大，更愿意骑电动车去菜市场。当然，不是现在这种天气。这次去菜市场的路上，风吹在脸上，有点疼，看来脸皮还是不够厚。周五骑车送天天上学路上，问他，他也说脸冷，我说给你买个围脖，他很期待，因为没见过那东西。小时候，这东西在我老家很流行，后来好像都戴围巾了，长长的缠来缠去，学许文强。如今，许文强和冯程程也早就老了，那脸已经没法看，就连我自己，也有皱纹了，虽然不明显。

天天周日参加一个据说是全国性的数学竞赛复赛，他初赛成绩全校名列前茅，大家对他寄予厚望。我们也希望他能考个好成绩，为了许诺如果得了一等奖或二等奖，就奖励看电视时间和吃大餐，但又怕他压力太大，还得想办法给他减压。昨晚上睡前，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说爸爸小时候数学也很好的，虽然不如你，但在全校也是拔尖的。有一次也是竞赛，爸爸打开试卷发现，前面三道题我都不会做，你猜我当时是开心还是紧张？他回答说：“开心。”我故作惊讶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你不会，别人更不会啊。”是的，这个道理我跟他说过好多次，作为好学生要有这种自信，题目越难，对自己越有利，相反，如果自己都会做，反而要很小心地检查，因为题简单，会的人多，比的就是细心了。

“那次，满分100，爸爸考了69分，你猜猜看，是全校第几名？”我又问他。“第一？”他有点不自信了。“是的，第一！”我很肯定地回答：“除了我，他们就没有一个人及格的！”

天天开心了，我又跟他进一步确认考完后的奖励。如果他考了一等奖二等奖，我们就去吃大餐，算是我跟妈妈沾他的光，那顿算他请我们吃的，是他给家里赚钱了；如果没得奖，那我们也还是去吃大餐，但这算是我跟妈妈请他吃的，不是奖励了，是因为爸爸妈妈爱他，不管是否考好，都爱他。我们都爱他，那晚上有红烧肉、油爆虾和饺子了，叶子本想把肥肠处理后第二天再烧，结果天天一句想吃，叶子就又乐呵呵去烧了。“也就是你。”我对天天说：“换我说想吃试试？”


河蚌赌徒 2023年12月17日

黎江

人生几何：吃苦耐劳

去青龙山庄住了两晚，会议厅名“紫气东来”，明年是龙年，求个好口彩。期间，嫂子打来电话，说哥哥刚装了第二个支架。她发来哥哥的体检报告，不到50岁的人，已是太多明火隐患。劝过注意身体，要少吃肉多动，听不进去。我有些理解他，他压力也大，这辈子活得不易，只是仍然担心。给他发微信，说尽量还是改改吧，你走了，我那头就没亲人了。过了会他回说，放心，没事。哪儿放心得下，但的确很快也就忘了，年底了，事情太多，忙起来直接就是六亲不认，有时候吃饭都能忘。几次，都是快1点了，下楼去园区门口的小饭馆来份20块钱的回锅肉盖浇饭。盖浇饭这个词我也是到上海才知道的，就是一盘米饭，上面倒上一两勺菜，通常会免费再配碗紫菜蛋花汤。

12月20日是我跟叶子结婚纪念日，我在南京忙忙叨叨的开了一整天会，电话微信都忘了。2012年的12月21日，传说是世界末日，我们提前一天领证了，想着有个伴。世界末日没来，可有一阵我们互相折腾，差点成为彼此的末日。21日一早，从南京火车回上海，然后又是一下午会。晚上有个很重要的饭局，早答应人家了，我属于去请客买单的，但还是决定推了，回去陪老婆孩子。这行为有点过分了，说难听的类似“脸都不要了”，但人到中年，有些事，就这样吧。总归是要取舍的，我又不是多想往上爬的人。回到家，最开心的是天天，因为有我在，叶子晚上就会早早洗澡上床休息了，让我陪他写作业。我陪的最大好处是，等他写完作业，我会先去洗澡，而默许他玩会儿PAD。

在南京时，嫂子打电话抱怨说哥哥就是爱吃猪头肉和大肠，我说我也是。我没说那些东西在我们小时候，代表着什么，说了干嘛呢，不管代表着什么，都是不对的。我如今很少吃这些，把有些情愫锁定在饺子，哥哥不如我幸运，他仍然靠那些高油脂的东西解压。其实在他动手术前一两天，我刚跟他通过电话，当时他情绪很激动地跟我说了很多他的难处和委屈。男女看很多事儿不同的，嫂子的抱怨有道理，哥哥的也有。哪怕是多年的夫妻，其实有些事儿也很难互相认同，甚至互相理解。或许更接近事实的就是，谁都不容易，但是，多数人终归只能看到自己的不容易，以及对方的不可理喻。

周五我本想去送天天的，被叶子给否了，因为太冷，零下6℃。她要开车去送孩子，这比我的电动车要花更多时间，而娘俩都不想早起，于是早上就煮了面，让天天在车上吃。确实冷，这个气温，我到上海20年来好像还是第一次遇到。等他们出发后，我也背上包去坐地铁，跟经销商约了一起拜访浦东的一家客户。路上花了一个半小时，到那边聊了不到一小时，我就打车去上海火车站了，坐火车去常州参加团建。时间太赶，只来得及在车站内的全家买了俩肉包子。就这，赶到那边时还是迟到了10分钟，大老板已经开讲了，下面坐着几十号经理和主管。讲的人激情澎湃，听得人聚精会神，我到自己位置坐下，开始认真听。

讲座后，大家共同画了一幅画，每个人画一小部分，拼起来那种。我还是这辈子第一次拿那种小刷子在画布上绘画，有点小激动。但确实没有绘画天赋，最终还是HR经理帮忙搞定，我只涂抹了几个大的色块。折腾完已经下午六点了，肚子很饿，而HR给大家准备的晚餐就是一人一个拳头大的小汉堡，外加一对鸡翅。公司从六月份开始降本，各种卡费用，这次团建安排在常州，但不让住宿，大家伙结束后还得高铁回上海，到家都得11点半。本想着住宿省了，吃总不至于，没想到会这样。多数人其实没吃饱，我吃完又吃了一个香蕉和俩橙子。匆匆饭罢，后面还有项目，一群人围城一个圈，跟大老板们进行问答环节，hearttalking。气氛很热闹，但我已经归心似箭了。

晚上9点半，在常州北站等火车，屏幕上一片红色，很多车都晚点了。前一班火车晚点67分钟，而我们那班运气不错，只晚了12分钟。有同事饿了，去自动售货机那儿买饼干填肚子。一小包奥利奥，都把我有点吃馋了。好不容易上车，又累又饿，怕自己睡着，就玩手机。下一站上来俩女孩子，刚好坐我两边。她俩是一起的，一个人选了靠窗，另一个靠过道。我很自觉地问对方，说要不要换一下位置，让她们俩在一起。她们笑着答应了，我换到靠过道的一边。有意思的是，换完之后，感觉坐中间那位脸色却又明显变得不开心了。想了想，她可能在想：“为什么我要坐中间？”或许，下次类似情况，我不该太主动。

到上海，打车回家已经11点半，叶子和天天都睡了。怕影响他们休息，我只是洗了把脸，没有洗澡。刷牙前，自己又吃了半包饼干。很久没吃那东西了，没想到味道还不错，酥脆，而且很香。小时候，这些东西都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那时候早餐能有个钙奶饼干或者桃酥配粥，就是无上美味。现在，想吃就可以吃了，反而不想了。只是每到过年的时候，会想起它们，每一年，我都会买一样儿时最爱的吃食。算起来，已经买过大虾酥花生糖、桃酥、钙奶饼干，还有每年都会买的猪头肉、辣菜丝。尤其是后者，那种呛鼻子的感觉类似芥末，但口感远胜，令人欲罢不能，极其开胃。今年买什么，我还没想好，或许，果丹皮？

错过了冬至的饺子，没关系，今天中午我自己包了吃。叶子开始不让天天吃，说他上午本来胃里就泛酸，呕吐了一次，韭菜饺子就别吃了。我不认同她这话，韭菜虽然辛辣，但煮熟后的饺子馅儿哪儿还有辛辣劲儿呢；但是，我也并没有反驳，不吃就不吃吧，很小的事儿，家里也不缺这口吃的。我给天天做了油爆虾，还有羊肉和昨晚上剩下的肉蟹煲。我跟叶子吃饺子，天天吃米饭，吃了一会儿，天天问叶子：“妈妈，我想吃个饺子可以吗？”叶子给他了，一个又一个，他吃了小半盘。上午他刚跟老师上了一个半小时围棋课，下午要去上篮球课，然后晚上还有一节编程网课等着他。这就是他的童年，周六的一天。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他刚洗完澡，在床上写作业。

不是我让他写的，是他自己要求的，他想今天把作业尽量写完，明天可以多玩会儿。周日倒是没给他再安排什么补习班，算是给他留了一点小盼头，否则，这生活就太压抑了，已经很累了。我心疼他，饭后主动收拾碗筷，叶子批评我，嫌我不让他做。也有道理的，就像那天我跟叶子聊天，说起别太把学习当回事了，学历事实上正在贬值，将来能吃苦耐劳的孩子，会比一般大学毕业生赚得多得多。就拿上海来说，再有十几二十年，养老院的护工就会很抢手，男孩子学个护理就业都不愁。叶子一句话就把我KO了，她说：“道理你都懂，但是你舍得让他吃苦耐劳吗？他刷牙，你都把水给他倒好，他长大了怎么吃苦耐劳？”

河蚌赌徒 2023年12月23日

黎江

人生几何：辞旧迎新

最近事情比较多，总结和计划本就塞满了日程，又碰上组织结构调整，单位的事儿波云诡谲，每天按时下班回家都成了奢望。《人生几何》的更新也就顾不上了，毕竟，那系列文章主要是写家里的事儿，而不是单位的，而最近在家事上投注精力很少。天天又咳嗽了，尤其是晚上咳得厉害。班上据说十几个孩子在咳，昨天叶子主动给他请了一天假，还没好，虽然有所减轻，今天继续请。请假也睡不成懒觉，因为早上也会咳醒。在吃头孢，能不去医院还是不想去，去了大概率也就是吃药，还怕传染上别的其他病。

从几何时起，医院也不是那么让人放心的去处了。过日子，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原本我就觉得，有医院在，孩子生病了就去看医生好了；可事实上，多数时候，孩子病了是靠父母自己买药治和食疗。叶子说我想得太简单，家里的事儿都是她在操心，我如今相信她说的是对的。她每天给天天熬一锅梨汁或者马蹄水喝，还得顾着他的学习。天天英语刚刚考了个全班第三，压倒了班长俞果，成为前五名唯一的男生，风光无限。“爸爸，我考这么好，你惊讶不？”他得意地问我。我说：“不惊讶，你每天辛辛苦苦学习，老天爷也该看到你的付出给点回报了。”

他身体不好，叶子也放松了一点管理，允许他睡前看一集《鸣龙少年》。昨天看到李燃全国机器人比赛拿了亚军，学校大屏幕上打出字幕祝贺，我对他说：“你这次数学竞赛如果拿一等奖，你们学校门口大屏幕上会打出你的照片和班级姓名，让全校向你学习。”他信以为真，很是憧憬，那眼神就跟动漫里一样，能看到星星。比赛的成绩还没出来，但他自觉考得不错，很有希望获奖。嗯，盼头还是要有的，人生需要这些。就像当下的经济，多数人都惶惶不可终日，不就是因为每个盼头了？企业没信心了，在忙着裁员减薪，然后，都不敢花钱了。跟同行聊天，对于明年的预期，一天比一天悲观。

给哥哥打电话，听起来中气十足，算是从手术后恢复了。跟他说要改饮食习惯，他答应着，但估计还是很难做到。到这岁数了，有些事儿想改很难，只希望老天照应吧，能多健康几年。活着的时候，或许总有些相看两厌的时候，但普通人家，其实离了谁都不行的。就这世道，夫妻两个都健康，也难说就一定能庇护住老老少少，更何况塌了半边天。我跟嫂子说等年前有空我回去看看哥哥，但眼看着，未必有空了。老外马上要来，还得忙着汇报和接待，又是一堆事儿。元旦假期，总还得回金山看看。岳母今年也动了个小手术，好在恢复得还好。

同在上海的大学同学，有人提议元旦聚聚，结果另一个说孩子感冒了，没聚成。天天同学的家长也约了聚，本来是今天晚上的，餐厅都订好了，但后来又改期了。总共五家人，有三个男家长没时间。我其实不太想去，因为下班晚，也因为是江西菜。不过，我挺支持叶子和天天去的，他俩都需要更多社交，而我属于社交累了。如今下班就只想回家歇着，看看孩子，玩玩手机，对于跟人交往兴趣越来越小。不过答应了天天，找时间一家人去苏州玩。那地方离上海很近，但我们还没去过。说起来，我们就没几个地方，对孩子还是有亏欠，他对旅游是望眼欲穿。

明年五一，三姑家表弟结婚，约好了一家人回去参加婚礼。希望到时别再有什么事儿打乱计划，大家族很多年没团圆了，能聚一聚也是福气。而天天，也可以第一次去见见我的老家，虽然老房子早卖了，只能从外面看看。甚至都不能带他去上坟，说是太小了不可以。无所谓了，回去吃吃家乡菜，看看那边的山水，见一见堂表兄弟们也好。姑姑们很期待见到他，给他准备了红包，这让天天也很期待。不过，他不爱吃我老家的猪头肉，叶子也不爱吃。好在，老家还有很多海鲜，虽然我不爱吃，但他们爱。为了迎接我们回去，叔叔家安装了抽水马桶，不过，我还是考虑带他们住酒店，因为叶子和天天更喜欢。但如何跟家里讲，还得想想。

2023年，回头看，其实想不起几件具体的事儿了，但数了数，也完成了148篇《人生几何》，后面两天，或许可以再写写，凑个150。只是，比起去年明显是少了，或许，有一天，真就不怎么写了吧。只是，有些事儿就那么忘了，还是不舍得，哪怕很小。就像昨天晚上，趁着叶子洗澡，我偷偷把手机给天天玩了五分钟。然后我俩一起看《鸣龙少年》，一起畅想着他考好成绩后的风光。睡前，我拿小马桶，让他撒尿在里面，看他钻进被窝，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还不忘跟叶子确认：“妈妈，明天我还是不去上学，对吗？”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河蚌赌徒 2023年12月29日

黎江

人生几何：写在2023年最后一天


昨天的早餐是我烧的，煮了四个玉米，三口人吃了两个。我又微波炉给自己热了碗剩饭，就着紫燕买的咸菜和油炸花生米干掉。叶子和天天，则是又吃了些西式点心，那样子我很眼熟，但叫不上名字。早餐后，围棋老师来教天天下棋，让他九子。时间有限，没能下完，但感觉孩子水平是有进步的。天天对围棋是有些天赋的，老师这么说，我们自己也认可。但他进步并不算快，因为平时练习太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种。我们也不舍得逼他，毕竟中国也不缺一个二流棋手。就只是让他下着，算有个爱好吧，虽然目前来看他对五子棋更感兴趣，晚上有空就要拉着我和叶子杀几盘。尤其是叶子，她那晚上连胜天天两盘，极大激发了孩子的胜负欲。不像我，通常都是输给他的。

教棋快结束的时候，修宽带的来了。网络是突然坏掉的，虽然我大学也学过《通讯原理》，但遇到这种问题，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重启。重启没用，就打电话报修，好在第二天就上门了。服务人员检测了一通，说了个故障原因，我没听清，只是遵照叶子的嘱咐，让他给换了个“猫”。叶子出门买菜去了，因为要回金山过元旦。她准备了很多菜，从羊肉到大肠，还订了一个蛋糕。后备箱和后座几乎都塞满了，天天嚷着安全带插座都被压住了，插不进去。就这，车开出小区后，她还把我送到菜市场，让我去买了条鲈鱼和一个蹄膀。“鲈鱼要大点的，但也别太大，一斤半左右。”她叮嘱我：“蹄膀要带脚的那种。”

鲈鱼很快买到了，我给她打电话问要不要让店家杀好，她说当然要杀。蹄膀买到后，我又给她打电话，问要不要请店家给剁块儿。她说把蹄膀和猪蹄剁开就好，但不能剁碎，摆盘就不好看了，又提醒说：“让人家帮忙用火把上面的毛烧干净。”我传达了，店家拿一个手持喷火器把猪皮整个烧了一遍。想起了小时候过年，大大买的猪头带回来，我跟哥哥用沥青给它脱毛。沥青浇上去，在猪头上形成一层黑色硬壳，把它剥掉，毛也就去掉了。整个过程，用现在的话说，叫很治愈，或者，解压。不过这招现在不用了，据说有毒；而且现在城里也很少有人买整个的猪头，剁起来麻烦，也吃不了那么多。

下车的时候，天天帮着提东西。孩子转眼就长大了，他现在到叶子眉眼那么高了，而我们说老就老了。几年前，第一次看到自己额头和眼角若隐若现的细纹时，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如今有人喊叔，有人喊总，但还是会怀念被人喊小张甚至乳名的日子。那时候就像现在的天天，心里想要的很简单，而且都能实现。相对于那时候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希望能获得更多，如今最大的渴求，核心更多其实是不要失去，希望一家人平安健康。今年岳母动了次小手术，叶子也虚惊一场，但下次是否还这么好运就难说了。击溃普通的一户人家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上天改动体检报告上的一两个关键参数，那日子就天差地别了。无论如何，能平安渡过一劫，还是感恩的。

岳父宰杀了一只鸭子，个头很大，像鹅。我猜是因为鸡已经被吃光了，我们每次回来都要吃一只，还要带走一篮子蛋。岳母在剁鸭腿的时候，恨不得把半边鸭子都切到腿上，方便天天拿着啃。“你这也太大了。”我笑着劝她再切开几块，她不情愿地又切了一刀，说：“再小，天天都分不清哪块是腿了。”老人对孩子是很亲的，上次回来，我训天天的时候，她还出来把我骂了一通。虽然当时我很是怪她多管闲事，但事后想想，还是领情，毕竟多一个人爱天天，是好事儿。天天也爱奶奶，每天聊起来，我都提醒他，他最爱的人排序，第一是妈妈，第二应该就是奶奶，然后第三是我。老人就是脾气差点儿，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她扯着嗓子吼我岳父，我觉得叶子随妈妈。

岳父脾气算好的，虽然偶尔也会反抗几句，但每次都在岳母更猛烈的吼声中沉寂下去。我确信，他是很爱她的，否则不会过这么多年。换了现在的夫妻，估计早就离了。叶子吼我的频次其实少很多，我都动过念头；至于叶子，她也没少动离婚的念头，甚至都不是因为我吼她，而是因为我没能按照她想要的方式改变。我们是下午到的，岳父晚饭没回来吃，因为他手机忘家里了，岳母只好给他工友打电话，才知道在外面喝酒了。跟我不喜欢在外面社交不同，岳父很喜欢在外面喝酒，当然，是不用掏钱，有人请客那种。我完全理解，如果叶子那么吼我，天天又不在家，我估计也宁可在外面喝酒。好吧，我的理解未必对。

岳父也有他的快乐和喜好，他喜欢收集毛主席纪念章，前几年一起去北京玩，他还买了毛主席像，挂在新房最醒目的位置上。嗯，以的喜好来说，都不该说买了，而是“请”。当然，我说啥他不在意，他是不拘小节的，很多次，我都看到他，推开门，尿地里。嗯，房子北面叶子刚用玻璃围了一圈儿，好像叫阳光房，但阳光其实不怎么照得到，更多是防风雨吧。门外，就是家里的自留地，种着蔬菜，叶子还买了几棵果树种那里。有那么一两次，晚上我也尿地里，倒不是学他，而是重温儿时的记忆，一种不太文明，但的确名为“自由自在”的东西。我跟岳父其实共同语言也不多，即便在酒桌上，也就是互相劝酒而已。劝得很频繁，但喝得都很慢，我俩酒量都不好，每人一瓶啤酒或者两杯黄酒的量。

晚饭我炒了青菜，刚从地里拔出来的，一大颗，刚好炒一盘。这个季节的青菜很好吃，有微微的甜味儿，不过我没发挥好，天天说有淡淡的苦味。好在，炒莴笋算是正常发挥了，他吃了不少。岳母用大锅烧的啤酒鸭，里面放了两瓶啤酒，吃起来很香。下锅前，我把两条鸭腿上的毛仔细又拔了一遍。天天嘴巴很刁，但凡剩一根让他吃到，都要不开心的。我希望他跟叶子的开心能多一点儿，更多一点儿。叶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她花18块8买的圣诞老人，搭起来之后，浑身灯光闪烁，很是喜庆，惹得邻居家孩子都来拍照。

河蚌赌徒 2023年12月31日

黎江

人生几何：写在2024的第一篇

2024年的第一天，我睡到7点40分才醒。睡得很香，没有做梦。叶子和天天睡得更香，到八点半还没醒。叶子是真累了，她31日那天烧了两顿大餐。来做客的是她高中同学一家三口，还有岳父的朋友老两口。同学家孩子读六年级，跟我们共同语言很多，谈得都是教育和考试的事儿。人家还给叶子一个红包，算是庆祝新房落成，虽然已经入住很久了，但他们是第一次来。体制内的老两口退休了，现在儿子跟媳妇在伦敦忙着创业，还没生孩子，不用看孩子的他们拿着高额退休金很是潇洒，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说起儿子，那自然是满满的骄傲，说如今在开发一个旅游的网站。

上海金山乡下这边，到人家家里做客都是上午去，然后午饭和晚饭连吃两顿。这点上来看，只吃一顿就闪的我老家五莲，倒是更接近城里的风俗。叶子提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忙活着准备了，她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难听点说，叫爱面子，好听的说法，当然是有追求。这种时候，我需要时刻关注她的情绪，如果她开心呢，我就老老实实在边上洗切配打个下手；如果发现她情绪不太好，我就赶紧开溜，去看孩子，或者托辞说有邮件要处理。其实如果她要求不那么高，我跟岳母是可以分担挺大一部分活儿的；但是她最终的日子还是过成了“辛苦了自己，郁闷了别人”。她觉得她的累是我们造成的，而我们则坚信是她自找的。

前几天我俩还为这事儿掰扯过，我说我之所以不做是因为做不到要挨训，宁可不做。她说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做不好？如果真用心怎么会做不好？有那么难吗？这就没法谈了，难不难的，看人。我觉得月薪两万很容易，但很多人就是做不到；而很多人觉得疏通一下自家管道很容易，我就干不了。当然，我不否认，很多比我收入高得多的人，在家务等很多方面也碾压我，但我确实没有见贤思齐的想法。用叶子的说法，我这就是懒。如果我不这么懒，跟上她上进的步伐，或许我们家就能又上一个台阶了，这是她的看法，而我的看法是，这事儿得看天。天知道老天爷的算法是怎么设计的，努力就一定有回报？她那么努力，不也就嫁给我了，而我远不如她努力，却娶到了她。

那天吵架的由头是因为她嫌弃我不好好学烧菜，我给她报了一串菜名，说我至少会：包饺子、炒莴笋、炒茭白、炒豆角、红烧肉、油爆虾、可乐鸡翅、啤酒鸭、糖醋排骨、番茄牛腩和鲫鱼汤，这都是天天爱吃的。她说番茄牛腩和鲫鱼汤也没见你烧几次，我当天下午就去买了鲫鱼，晚上烧了个鲫鱼汤。那汤又白又鲜，我给天天夹了块肉，把刺挑出来，小家伙也很喜欢。结果叶子在边上说：“你汤里加了什么？”我说就放了块姜，加了盐和味精啊。她不屑地说：“我烧的时候，都会红枣桂圆西洋参什么的，你看了多少次了，还是什么都不放？你这样煮得汤，里面都是嘌呤。”这就很伤人心了，天天在边上打抱不平：“看看，爸爸就说了，他做不好，就要挨批评。”

小家伙说完，估计是感受到后背的冷风，赶紧又找补了一句：“但是爸爸烧的汤，确实不如妈妈的好喝。”这话一出，本来准备掀桌子的叶子，就笑了，说：“你这样说，俩如都得罪了。”我摸摸天天的头说：“没得罪爸爸，爸爸一直承认，妈妈烧的是最好吃的。”如果天天作文有他说话一半的水平，那肯定篇篇都是A，他说话很是到位，而且喜欢用成语，但他作文里就几乎看不到好词好句。这点上，主要怪我，我写东西就是崇尚朴实无华，喜欢写流水账，结果把孩子给带坏了。最近，我就老老实实退居二线，让叶子主导，教小孩子她比我擅长。他同学家的孩子，也说好寒假时到我家来，由她教。我其实不想她揽这活儿，那孩子说来住几天，那会有各种不方便，但是肯定也不会泼她冷水，她开心就好。

昨天下午回家，还是叶子开车，我在边上学习，也不知道哪天能出徒。岳父杀了一只鸭子，让我们带上。这几天我们吃了一只，他前天还送了他朋友一只，估计也没剩几只了。过收费站的时候，我还以为免费，结果并没有，叶子说元旦就没有免费过。导航上显示回家的路上有两处深红色的拥堵，说是事故。大过节的，谁家赶上都难受，出事了，都会想起平安健康是福，可没事的时候，谁又会为这两件事知足？我也不会。好在，我吃饺子时是知足的。晚上到家，我包了韭菜白菜猪肉馅儿饺子，热了从岳母家带回来的油面筋塞肉、松鼠鲈鱼，凉菜也是捎回来的白切羊肉。那鱼很好吃，酸甜口，叶子烧的，刚出锅时口感外酥里嫩。

新的一年就这么开始了，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要说有，那就是对未来心里更没底一些。但是，只要老天保佑一家人平安健康，其他的事儿，其实真也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了。回家后，叶子去抱了五六个快递回家兴高采烈地拆，但几乎没有一件是给她自己买的。晚上，一家人一起看电视，叶子说天天明天继续不上学，小家伙感动坏了。他的咳嗽还没全好，吃了头孢，也喝了易坦净，希望今天能好吧。

河蚌赌徒 2024年1月2日

黎江

人生几何：哭着开回来

爸爸，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啊？
我这次“巧算24点”得了三等奖，只有五个人获奖了。
这么棒啊，那要好好庆祝一下。
可是，李子萱得了二等奖，我才是三等奖，你会不会不太开心？
那怎么可能？我们买了一辆十几万的新车，提车时，看到边上有人买了辆二十几万的车，我们是不是要哭着开回来？
哈哈哈，不会！

是的，不会，我们开心我们的，人家开心人家的。彼此之间当然也有关系，但又有多大关系呢？别人，终归是别人。天天在期末考试，考一天半，今天是最后半天。我们都希望他考一个好成绩，但如果考不好，也就考不好了，不影响我们寒假出去玩，也不影响他今天中午跟叶子出去吃大餐。“唯一影响的，是寒假给你学新课还是花点时间补习老课。”我对他说。当然，这是自己家里。老师和同学那边，学习好会有各种额外的所谓“人情”福利，这些以前给他讲过。如果一个人内心足够强大，那些东西其实也无所谓，比如被鼓励，只是，孩子嘛，通常没那么强大。

我在这方面算是比较强大的，其实不止是我，很多中年人对于合群其实都不是那么热衷了，喜欢一个人静静的越来越多。别人怎么看，管他呢。我新网购了一双皮鞋，里面带绒的，才花了78块钱。谈不上好看，当然我也不觉得难看，穿脚上很暖和，预计明年还能再穿一年。至于别人是否喜欢我这双皮鞋，我其实也不在乎，当然，这里说的别人，不包括极少数决定我钱袋子的人。为了五斗米折腰，长大后，这方面就越来越熟练了，身段很是柔软。所以，少出去社交也好，一个人，或者一家人在一起，就挺好。婶子从老家快递了20根香肠过来，都蒸熟了的，我微波炉热热就可以吃，还是小时候的味道。知道叶子和天天不爱吃那，她还特意多快递了一只烧鸡。

咸香味的香肠，我每天早晚各吃半根，够吃大半个月。然后再网购点老家的猪头肉和辣丝儿，就可以把幸福延续到过年。总归要开心过年的，烦心事儿很多，但可以暂时不想。开心的也有很多嘛，那晚上到家7点了，比平时晚半小时。我给叶子发微信报备，结果到家，就看到灶台上的汤在冒热气，而电饭锅显示已经保温俩小时了。可见，人家是卡着点儿给我热的汤。我一口气把那半锅汤都喝光了，并告诉天天：“这就是幸福。”考不考得好，有没有钱，日子总归都要过，也都能过的。我们当然希望更好，但是即便不更好，也得活下去不是？能健康平安活着本身，已经很好了。

活着，总归有各种乐趣，那晚上看一篇穿越回去当医生的网文，一口气看到一点半。手不释卷、废寝忘食，久违的感受了。早上醒来，给天天煮馄饨，一路聊着送去学校，回家再步行去地铁站。抬头，就看到东方天上胖乎乎的淡红色太阳，很是可人。路边公园池塘里的荷花荷叶早就没了，柳叶也仅仅寥寥几片，多数都已经落到了池边草坪和青苔上，只剩人工喷泉还在忙乎。又是一年到头，前阵子冷了一阵，到了零下6℃，这就又回来了。不过，去也懒得脱毛裤，就这么穿着也挺好，暖和。给大姑打电话，跟二姑视频，又给三姑打。说起表弟在深圳买房的事儿，三姑说她老家的房子没卖掉，还差60万。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她又说已经借到了，我才放松下来，然后愧疚于自己刚才的表现。

愧疚是真的，但并不惊讶。对于自己人品的不够坚挺，自私和小气，其实早就知道。都四十多了，自己是个啥人，是清楚的。唯一能做的，是提防着自己，至少不要伤到老婆孩子。比如吵架最凶的那两年，劝自己别动一拍两散的念头。我想，叶子也是这么劝她自己的吧。今天中午，她带天天吃自助餐去了。早上她睡觉，我们爷俩吃的面条。天天说想吃鸡蛋面，我给他煮的，还有叶子昨晚上煲的鸽子汤。她昨晚上给天天补习英语，我在屋里看小说。最近单位事多，身体和心理都累，基本上回家吃完饭就躺着不想动了。好在，至少还能打扫一下厨房，拖一下地，用洗衣机洗洗衣服，如果这也算活。

下周出差一周，再回来，今年也就算忙完了。聚餐的邀请很多，猎头的联系也不少，前者基本上拒绝了，后者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络着。更多时间，还是回家哄孩子。天天压力也大，前几天他跟叶子吵起来了，说不让她辅导了。眼看着叶子要爆发，我只好开劝，从“爸爸倒是想跟妈妈吵架，但是没妈妈了”开始。转天，两人又和好如初了。我笑着说：“你看，幸好昨天没继续吵下去吧？两个互相最爱的人，吵架是最不应该的。”
叶子也在变，她晚上开始允许天天看一小会儿电视。天天咳嗽，她让他在家休息了一周。

河蚌赌徒2024年1月11日

黎江

人生几何：腊月

进腊月了，却也并没有觉得多冷。事实上也的确不算冷，到下周四，我阳历生日那天，上海最低气温能有10℃。叶子一度给我庆祝阳历生日，会买蛋糕，做一桌好菜，我当然是开心，也并没有告诉她我老家都是按阴历过。但她后来还是知道了，而且还知道了我不爱吃蛋糕，爱在生日吃面条。蛋糕后来就不买了，改煮面条。为了我和天天，她还学会了手擀面，我一个北方人都不会。不过我其实也不排斥蛋糕，毕竟她和天天爱吃。前几天，公司发了一张生日蛋糕卡，可以兑换某网红蛋糕。我拿回家给叶子，她说等天天生日的时候一起吃。天天的生日，比我晚一个月，他是正月出生的。

阳历生日那天，是腊八。在常州出差，陪一群老外开会，但想来酒店早餐总归是有粥喝的。是否正宗腊八粥也无所谓，即便在家我也只是喝白粥，出差则是喝小米粥或红米粥。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腊八粥这东西，是否也有“正宗”一说。据说腊八节是佛家节日，说起来我24年也要北上还愿了。天天如今健康活泼不说，叶子也刚逃过一劫，谢天谢地，菩萨保佑。我岳母是信佛的，当然，也谈不上虔信，就只是几个重要日子会去庙里磕头上香。至于我娘，好像没特意去拜过佛，那时候家里也没那条件，穷。娘唯一一次去寺庙，应该还是全家一起去爬五莲山，在光明寺里磕头。那也是我们唯一一次全家出游，陪哥哥带回来的大学女友，后来，分手了。

或许该学别人回忆一下小时候的冬天，但我能记住的实在有限。棉袄棉裤，冻疮和口子油，齐膝深的雪，还有屋檐下的冰挂。大锅里熬的总归是白菜和晒干了的豆角，也会加豆腐和一点点肥肉。偶尔还会加咸鲅鱼，吃起来很香，闻起来是真臭。到这时候，基本上就快放寒假了，每年我也能拿两三张奖状回家，就像天天一样。他那天又把自己得到的几张奖状都拿出来一一给我展示，告诉我要给他准备一面荣誉墙，将来会贴满他的奖状。这个并不容易，小时候我跟哥哥俩人的奖状也没能贴满一面墙。不过，主要是我们搬家了，否则，有可能的。

天天已经放寒假了，虽然还要返校一次拿寒假作业。昨天中午叶子带他去吃了自助餐，晚上回来他跟我说：“我好像更能吃了，从12点吃到1点半呢。”我劝他说，自助餐也别吃太多，吃胖了还要减，太折腾。他赶紧否认说并没有吃撑，就是正常吃的。比起同龄人，他的体重和饭量都算高的，不过我当年像他这岁数时，比他能吃多了。尤其是逮着一顿好吃的，我是真能把自己吃撑那种。记得有一年我一个人吃掉了一斤挂面，因为娘做的卤子太好吃了。娘的厨艺在亲戚圈里评价并不高，但是我是真心喜欢。为了等娘那一顿接风的饺子，我从包头坐二十多个小时火车回家，路上也都不怎么吃东西。

大大会骑着那辆发白的红色铃木摩托到车站接我，他额头的皱纹我眼看着越来越深，像刀刻一样。如今，我额头也有皱纹了，虽然并不明显。我俩偶尔会一起下象棋，互有胜负，都觉得自己技高一筹，就跟我现在跟天天下五子棋一样。不过，我越来越开始服气天天了，是真下不过了，毕竟小孩子学东西提升起来快，或许，大大当年看我也一样。他对我是真好，比我对天天都好。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眼看着原本传说能考名牌大学的儿子考了个三本，还是愿意带着我在村里转悠。他跟班主任都劝过我复读的，我没听，这是我后悔的事之一，应该复读的，不为自己，只为他。我没他那么爱面子，或许是见过了他一辈子为此吃的苦。

我的阴历生日倒是能一家人一起过，吃碗面条。我喜欢煮面条的时候，直接往里面打个鸡蛋，而叶子则是把面条捞出来过水，然后把鸡蛋汤倒上去。她嫌弃我吃东西不讲究，认为煮挂面的水不好吃，而我觉得她太讲究，下个面条竟然还要两个锅。当然这都不是大事儿，毕竟人家下的面条明显比我煮的好吃。大大和娘没尝到叶子烧的菜，也是一大遗憾，虽然我几乎确定，如果他们还活着，跟叶子未必能相处好。不过也难说，叶子好像就是对我脾气冲一点，用她的话说，那都怪我。怪我就怪我吧，她只要好好的就好，上次我是真吓坏了。矛盾的根源是人生观差别很大，她是热爱生活的人，而我，得过且过那种吧。

小时候，回到家，娘也会把我的棉裤在炉子边烘干，而叶子给天天买了烘鞋器。她提醒我烧早饭的时候就把天天的鞋子挂上去烘，吃完了好穿上热乎乎地去上学。小家伙最近又咳嗽了，刚好了没几天。我能想到的就是吃头孢，而叶子会给他搞雪梨汤、荸荠汤。今天早上从家里出门，坐上地铁后，我想着给她发条微信，说：“天天放假了，你们好好休息几天，好好玩玩。”编辑好，还没发呢，觉得不合适，又改成：“他放假了，家里辛苦你了，注意身体。”

我出门的时候，娘俩还在睡觉，天天睡得不踏实，偶尔咳嗽两声。

河蚌赌徒 2024年1月12日

黎江

人生几何：全店最高消费

开了一天会，找个理由把晚上的饭局推了，打车回酒店。五星级酒店，住一晚才350块钱，想想都觉得划算。可惜，这协议价就只在这个城市有，到北京的时候，我们那600块的住宿标准，今年甚至都不够好地段的汉庭。当然，急着回酒店，倒也不是为了享受一下这家新签的协议酒店，而是想天天了。他昨晚上快11点的时候咳得厉害，我给他倒了15毫升易坦净喝了，总算踏实睡着；而我一晚没睡踏实。我早上六点多走的时候，他跟叶子还在睡觉。我烧了壶水，把他和叶子的杯子洗了，又给自己热了碗饭，就着婶子快递来的香肠吃了才出发。

普通快车没叫到，叫了辆滴滴特快，自己还得贴三块多。钱不多，但想到给公司出差还得贴钱，心情就略有不爽。到了虹桥站，习惯性下车先取票。取完就后悔了，因为订的是8点半的票，本来想好是早到了就改签的，结果没睡好，路上迷迷糊糊给忘了。拿着车票和身份证去售票处改签，想改7点22的，女售票员说不行，车快开了，只好改了7点38的G110。改签的票，原来靠窗的座位也没了，给了个中间的座儿。我把行李箱和背包放行李架上，就眯着眼休息，一会儿有人问我：“你好，你是坐这个位置吗？我们是3车3AB。”我一边说我是3B，一边拿出票来看，上面写着13B，赶紧给人道歉，换位子。

出火车站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想着是否要先去酒店放下行李再去公司。如果侥幸有空房间，甚至可以在酒店待半天再去，会议是下午的，不急。但最终还是直接去了公司，一是今天大佬们都在，免得被人说了闲话，二嘛，那么好的酒店，大概率不会让我多住半天。幸好去了，放下行李没多久，HR经理领着一群老外过来挨个介绍。我入职不到两年，算是新人，跟他们都只在网络会议见过。陪着笑脸扯皮，不熟，也没啥好多说的，好在没多久他们就参观厂房去了。处理邮件，跟两个下属部门打个招呼，忙活一会儿差不多也就要吃午饭了。几个人溜达出去，找家小店吃了碗羊杂烩面。很香，面很筋道，服务员的河南话也地道，美中不足的是羊杂，羊杂味不够浓。

挺怀念大学时候的，大大送我去包头读书，中午就在学校对面小饭馆吃羊杂。碗不大，就是普通饭碗吧，但是满满一碗羊杂才一块五，这个价格让我们爷俩都很震惊。那是1999年，我吃了这辈子印象最深的羊杂，而那也是父亲对我的大学唯一还算满意的地方。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家边上菜市场三四十块钱的羊肉，都吃到不想吃了。扯远了，说回开会的事儿。一下午坐那儿听讲PPT，讲的是新产品，但内容没啥新鲜的，房间里又热，我听着有点瞌。当着大领导的面当然也不敢睡，甚至不敢打哈欠，于是不停喝水。喝了三小瓶矿泉水，一小瓶可乐，才算是撑到茶歇，站起来走了走，去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总算是过了瞌睡那一关。

大家讨论得挺热烈，欢声笑语。都是前辈，我还是从中学到了些东西，也就不再腹诽这么多人天南地北飞过来的成本问题。人总是要进步的，天天都得意于自己的进步，他那天告诉我说：“爸爸，这次期末考试写作文，我用了一个成语！”这当然是很大的进步，必须表扬。表扬完，他的围棋就输了，那盘棋堪称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天天很沮丧，我劝他，人外有人，总归有高手的，你都赢了好多盘了，输一盘也没什么。对我的安慰，小家伙并不领情，他抱怨道：“你就是想让我输。”我都给逗笑了，说：“我那只是想让你不怕输。”他是想赢怕输那种，其实仔细想想，我也是，只是如今在乎的事儿少了而已。

开完会入住酒店，先把刚到手的工资转给叶子，然后跟娘俩视频，给天天看我的房间。他喜欢大床和浴缸，我们约好下次一起来住。我上次还许诺说带他去苏州玩的，也还没安排。叶子批评我总是说的多做的少，确实也是。总归要忙完这周的，送走老外，周五晚上10点的火车票回家，然后差不多就快进入过年节奏了，可以抽空出去玩。叶子说我，周五那么晚还回来干嘛？不如在那儿住一晚周六回。我说想你跟天天了，再说公司开会连差旅补贴都没有，多住一天干嘛？叶子觉得有道理，天天也跟着点头。他的寒假生活跟预期的不同，叶子给他安排了练字、背单词等功课，除了能睡到自然醒，早中晚各有一会儿玩手机看电视的空闲外，其实跟平时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美团上搜附近美食，找了家银丝面馆，步行一刻钟过去。很是豪横地点了肥肠豆腐煲，韭菜炒蛋和一份鸡肉，一碗玉米面粥，连吃两碗饭。50块，看了看，就当时店里算是最高消费了，边上老头老太太俩人都没我能吃。只是，终归不再年轻，吃撑了。一路溜达着回酒店，冷风扑面而来，天上弯月如钩，才有了一星人在异乡的落寞。也就是一星了，不多，本也不喜欢热闹，否则就去饭局了。去吃啥呢？周末刚包了饺子，冰箱里还有一包老家的香肠，暂时对其他吃的有没太大兴趣。又不是天天，他如今对去外面餐厅吃饭很是向往，只要喊一声，电视都能扔下不看。
又要一周见不到他了，答应了等回去带他出去玩，去看《熊出没》大电影，就连年终奖也要分他三分之一，毕竟他这一年也算是为这个家流过汗的，很辛苦。

河蚌赌徒 2024年1月15日

黎江

人生几何：河蚌都40多了

领导周二下午才到常州开会，过去的一天半里，我带着部门的俩人陪着一群老外。很多事我做不了主，也就是听着。我是昨天傍晚见到领导的，精神看起来还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憔悴。他是下午的火车过来的，上午刚跟火化了他父亲。不到三周前，则是送走了他岳父。我俩认识有七八年了，那时候他父亲在做换肝手术，好像花了大几十万。好在，领导有钱，至少，远比我有钱。他用随身带的一个热中药的小玩意儿把药热上，跟我说，忙完这周，下周准备休假了，太累。我说是得歇歇了，都是大事儿，现在忙起来你不觉得，真放松下来，可能要生病的，得注意。他指了指热着的药笑着说：“我现在就生病了。”

我没当回事，猜他吃的估计是咽炎的药，又或者感冒。最近感冒咳嗽的很多，我下面仨经理，两个的孩子正在医院打针，还有一个自己刚好，就又赶回老家去了，她父亲心梗进了ICU。幸运的是，昨天跟她联系时，说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领导放心，不耽误我周六出差。”看着她发来这条微信，我不知道怎么回她。按计划，她周六要飞曼谷，然后去雅加达，配全球老大一起去，谈那边的市场计划。这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其实对我也是，但我没什么兴趣，第一时间就放弃了。人在江湖，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吧，当年我父母重病 时候，我的表现又怎样呢？父亲去世后，我匆匆回去料理了后事，就又回到了上海。再次回去，则是把父母勤苦半辈子盖的房子给卖了，那钱成了我新房的首付。

在有壶论坛，尜尜回复我帖子说：“河蚌都40多了。” 那可不40多了？再过几年，都要50了。我上搜狐论坛的时候大学还没毕业，有些朋友那时就认识我，一晃都20多年了。他们见证了我家里发生的很多事儿，父母去世，结婚生子，到今天，天天四年级都上了一半了。我把很多心里话贴到了论坛上，给这些最熟悉的陌生人看，因为现实里确实也没有人能说。还是很感谢大家的，多数人都是鼓励和安慰，每次写完，我心情都会变得更好。我上网不图名利，就图个好心情吧，自己心情好了，才能给家里带去阳光。刚才跟天天视频，他很郁闷地跟我说，最近三天下围棋都输了。我说那说明你快赢了，他问为什么，我说是概率，你下10盘总能赢5盘的，这都输3盘了，马上就要赢了。

看着他心情好了起来，我给他看我酒店房间里的大床，看浴缸和衣帽间。他很喜欢这个房间，我们约好下次一起来住，然后又一起吐槽电视不够大。虽然我不看电视，但是天天看啊。再有两天，也就回去了，虽然还有一些事儿要忙，但兔年最忙的时候算是过去了，有空安排跟朋友们聚聚，也带着家人近处走走。娘俩到我们家，确实也都没享什么福。好在孩子也很容易满足，吃个永和大王的油条豆浆就很开心。他跟我说，妈妈刚带他去吃了酸菜鱼，他喜欢吃酸菜鱼，还喜欢吃牛蛙。有一阵子，叶子每个月带他去吃胖哥俩，直到后来传出食品不干净的问题，才改为在家自己做。牛蛙我也尝试做过，做不好，很容易就给炒碎了。

今晚上晚宴，牛羊肉、鱼和烤鸭都没少吃，还得给边上的老外介绍。坐我边上的是一法国同事，家在巴黎，说起家乡满是自豪，风景、建筑、博物馆和美食，不过最后也承认，不够干净，而且不太安全。大家自然是挑好听的说，人情世故全球都差不多。我们夸那是浪漫之都，谈大巴黎的足球，谈法语数字读法的搞笑。说到足球的时候，边上一个老家在马赛的哥们不服气了，直接说：“巴黎PSG不是法国球队。”大家愣了一下，哄堂大笑，确实，那不是法国球队，是卡塔尔球队，因为早就被卡塔尔人买下来了。果然，论揭老底还得看自己人。

好在尴尬也只是一瞬，服务员上了一盘蒸百合，老外们打死都不信那长得像大蒜，吃起来也像大蒜的东西跟百合花有什么关系。巴黎的老兄还拍照，说回去给他媳妇儿看，她是一个Flowerist。其实挺好吃的，很是软糯，有淡淡的甜味儿。前阵子一个甘肃的朋友给我也快递了一大袋子，她是我前同事，前两年我帮过她一点小事儿，她一直记得，说给我吃点兰州特产。我也不知道，百合算不算兰州特产，应该是吧。她那天要给我快递，我开始是拒绝的，她拍了百合的照片发过来，说已经在地里了。收到后，叶子挺开心的，说可以用来烧汤。我不会烧这东西，如果没有叶子，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借花献佛送人。

这次见到了好多只在网络会议见到的外国同事，其中一位还给我带了波兰的点心。我开心而又尴尬，因为啥都没给人家准备，在礼仪之邦活了40多年了，还不如人家会来事儿。赶紧给一个家在当地的下属打电话，让她下班后替我买一份当地的特产，我好送给她，等她走的时候带回去。

河蚌赌徒2024年1月17日

黎江

人生几何：都还好

公司年会安排在周五，下午半天。老总们简单致辞，然后我颁奖。我们部门一个奖项没有，毕竟是新来的，报奖项的时候策略有些问题。不过，即便策略没问题，也未必能轮到我们。之后是晚宴，开场前外聘的会务公司表演了灯光秀，经理们上去打了一分钟的大鼓。穿上大红色的一身对襟传统服装，腰间扎起黄绸腰带，人一下子看起来就憨厚很多，像是陕北来的。这还是我人生第一次打鼓，好在动作简单，也应付下来了。对于年会，五音不全且四肢不够协调的我，最怵的就是表演节目，宁可发红包。只是，很多时候，即便发了红包，也还是要表演节目。好在，压力最大的一次也只是正常跳舞，没有遇到那种被逼着穿裙子跳小天鹅的。

晚宴时抽奖，从三等奖到特等奖。奖项很多，我们那桌八个人，五个人都中了，拿全了除特等奖之外的奖项，不过，没有我。倒也没有失落，本也没啥预期，而且除了特等奖的旅游券之外，其他的对我也确实吸引力不大。论刺激，还得是上家工作的民企，老板年会发20万红包给大家抢，手气好的能抢四千块。虽然我其实抢不到多少，而且还得发千儿八百的出去，但总归是气氛热烈。没怎么喝酒，拿着半杯红酒跟着老总们挨桌敬了全场，都没喝完。敬酒的人太多，被敬的都有点懵了。我端着杯子走过去，部门几位下属赶紧站起来冲我举杯。我同样赶紧小声提醒他们：“别看我，回头看那边。”他们面朝我，用屁股对着全球老大这事，让我也很尴尬。

下着雨，但我还是连夜赶回了上海。酒店虽好，毕竟不是自己家，而且已经离家一周了，很想叶子天天。到家已经12点，娘俩都睡了，照例给我留了灯。早上起来聊天才知道，周二晚上，天天身上起疹子，叶子担心是过敏，俩人半夜赶去了医院，一宿没怎么睡。好在虚惊一场，到医院没多久，疹子就退了。这事叶子当时没跟我说，但回想起来，那晚上我莫名心悸，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惊醒了，后面几乎没睡着。当时还奇怪，第二天虽然好几场会议，但我都不是主角，按说也不没啥可紧张的。想起娘俩大晚上去医院的情景，心里也是愧疚，能体会叶子当时内心的惶恐，虽然她总是表现得很强。

自然是夸叶子，夸完，得到的也是意料之中的“批评”。每次我夸她，她都不会投桃报李，而是习惯于批评我哪儿做得不好，言下之意是我要向她学习，又或者她的辛苦是我造成的。好在，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儿，说完就过去了。我也就是听着，心里想的是，你自己带孩子去医院，那肯定是觉得辛苦；如果是我单独带孩子，然后去了医院，你大概率不会觉得我辛苦，而是直接质问：“你怎么带得孩子？！”老夫妻了，对彼此的性格其实都很理解。她就这性子，人嘛，倒也不坏。家里的事儿确实几乎都是她在干，辛苦肯定是辛苦的，不止是晚上去医院这件事儿。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又网购了一个大铁架子，带着天天把家里重新整理了一番，空间大了许多。

周六睡到自然醒，起床煮面条吃。叶子给天天辅导功课，他期末考试英语和数学都不错，但语文考砸了，主要是作文扣分多。这个，主要责任在我，孩子还是很努力的，是我没教好。小学老师喜欢的文字，我也写不出，还是得叶子来教。我负责准备一日三餐，油爆虾、炒莴笋、番茄牛腩这些菜还算拿手，而叶子煮了一个鸽子汤。天天想出去玩，但也只能再等等。刚开完会，很多事情等着落实，而下周日，刚退休的前全球总裁请我们吃饭，不好不去。今天晚上，叶子带天天去吃自助餐了，而我自己在家吃老家快递来的香肠。不去吃，是觉得性价比太低，也是为了省钱，更是因为家里有更好吃的。

省钱不丢人，如今这环境普通人家小心点没坏处，谁也不知道明年到底会怎样。工作过的几家公司，陆续都有人联系我，希望我给分析一下明年各行业的情况。对于这种白嫖行为，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简单给说说。当初离职都是好合好散的，不说抹不开面子，但也都会跟他们说明，明年如何，上面大佬们都未必确定，何况我。经济越来越不止是经济了，而牵扯到政治，就我们看新闻看到的那点信息，显然不足以做判断。裁员的公司很多，我们公司增长还不错，但也裁了，具体数字不方便说。幸运的是，今年的年终奖总算是保住了，也没有降薪。至少又可以再熬一年，至于以后，或许会好起来吧，也只能这么想了，不然呢？

给叔叔和姑姑们网购了年货礼盒和橙子，照例是快递给叔叔，让他来分送。那天给哥哥转了点钱，他装支架，我也没回去看他。他坚决不收，说他们有，又说过几天给我快递海参。心里有点堵，人生在世，真正能让你占到便宜的，多数都是爱你的人；而这些人，其实又是你最不愿意占便宜的。亲兄弟，却也好几年没见面了，明年，总归要见见了，带上天天。值得庆幸的是，都还好，虽然，没有那么好，但，知足。

河蚌赌徒 2024年1月21日

黎江

人生几何：甜蜜而又哀伤的过往

最近事儿多，或许一直都事儿多，只是没闲下来看。河南火灾13个孩子，河北马树山，可怜的股市，不知道说啥的楼市，破产裁员减薪，肆虐的呼吸道疾病。这是国内，国外烽烟处处，阿根廷的社会实验刚上路，美国两党这次死磕不知道如何落幕，东南亚经济也一般，印度倒是不错，只是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既得利益者们，不会再允许一个这么大的国家发展起来了，有一个中国还不够吗？十几亿中国人过上欧美那样的好日子，都已经不被允许了，再加十几亿印度人？好吧，或许这世界上的蛋糕，真得足够大，希望世界和平，共同富裕。说回火灾，听说那学校在当地风评还不错，希望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就更悲剧了。

只是，终归不确定性太大，能护住自己小家，都需要老天照应了。其他的，也就是扫一眼，顺嘴说一句，连深入唠嗑的兴趣都没了，更不要说捐款捐物。既不是也不想当耶稣，替全人类背十字架，不是谁死了都能复活的。更何况，那十字架是否全人类的，看看他老家那边的现状，也两说。今年挺幸运的，不但没降薪，年终奖也能拿到。准备过几天给婶子发个红包，大过年的，开心最重要。昨晚上跟天天一起看了个小视频，摆拍的那种，一个男的对女的说，男人要想快乐，还是跟兄弟在一起性价比更高。大致内容是他花几百块钱，外加小心翼翼陪笑脸，女朋友还是不满意，觉得花太少，而只要一半的钱，就能换来兄弟很长一段时间里给自己笑脸。

今上午叶子和天天就回金山了，开启过年节奏。昨晚上我俩顶着寒风把车里塞满了，一半是礼盒，一半是衣服和书。四年级的孩子，书比我这辈子看过的都多，都看完了可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好在也看不完，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年没了年味，寒假也没了寒假味，唯一不变的，是有一本16开的寒假生活。生活，学生的生活是当下的紧张枯燥，以及未来更加漫长的紧张枯燥，六十分万岁的大学生活早已一去不复返了。至于谁也不确信的毕业后就会好，随着青年失业率的高企也更让人焦虑。工作后？孩子们又不瞎，看看他们父母的生活就知道，幸福吗？结婚率越来越低，离婚的越来越多，孩子越生越少，跟钱关系很大，但的确不全是钱的事。

但是，为人父母的，总还是要正面引导。正能量这个词官方嘴里出来听着可能未必好，但的确需要。不然呢？你跟孩子说什么？只能是安慰和画饼，哪怕将来过得不好，至少上一天班回家，可以不做家庭作业，玩手机是没人管的。当然，这句话要想孩子信，前提是他得有一个容忍他父亲这么做的妈妈。这样的妈妈多吗？不知道。如果不是这样，那孩子大概率会看到自己的未来，在妈妈管不到之后，会有另一个女人继续督促他努力奋斗，因为别人家的孩子又没死，他们变成了别人家的丈夫和父亲。一辈子累而且无聊，要不要结婚，要不要生孩子，开始成为一个问题。不读书还好，繁衍是本能，读了书，本能就没那么能了。

当然，这是男人的角度，女人的角度就幸福吗？显然也不是。解放了之后可以工作赚钱了，但家务和养孩子主要还是女人干得多，相当于干双份儿。抱怨几句，男人和孩子还都不爱听，看上面写的那些就知道。在女人眼里，男人越来越没有担当，雄性气息越来越不够强烈。这事吧，也很难，强烈的雄性气息跟野蛮是近义词，文明所规训的就是那东西，你得听话守规矩。养男人又不是养狗，能够做到在家俯首帖耳，出去让咬谁就咬谁。通常，在家俯首帖耳的，出去也很难支棱起来。更何况，原来男女双方对异性的要求，就只是某个树林和村落内的相对优秀，如今不是有电视和网络了吗？看多了人家的好日子，再看身边的大志或翠花当然就更不满了。

毕竟，大家愿意看的都是自己理想的生活，女人爱看霸道总裁爱上我或者多情才子迷上我，而男人对着那啥的肯定也是漂亮的老师们。做梦玩穿越，男人都要给自己设定权钱，要有才华而且武功高强，美女一个大概率是不够的；女人肯定要让自己貌美如花，还得才华权谋一个不落，然后被一堆帅哥围着追，他们最好再打几架，显示一下雄性气息。就这种梦想，比实现中华崛起都难，你让他们对现实满意，可能性实在不大。所以，结不结婚无所谓，看看书和剧，躺平玩玩手机，一辈子也就混过去了，梦里啥都有：大儿雄霸江东，中儿金丹大能，最喜小儿无赖，嫦娥倒追天蓬。

现实大概就是这么个现实，好在，真踏实过日子，也能发现不少琐碎的幸福。天天跟我说，他回金山会想我的，我俩要天天视频。上海疫情的时候，从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我也很少给她打电话的大姑，打电话过来关心我。下班回家晚了，叶子会掐着点给我热好饭菜。哥哥装俩支架我都没回去，给了点 钱人家也不要，还要给我快递海参。七十多岁的二姑发来红包，说祝天天生日快乐，虽然她把日子记错了。我跟她还有她孙子孙女每半个月总要视频通话一次，我们都喜欢彼此。天天昨晚上跟叶子去吃自助餐，回来开心地说有烤榴莲。他跟叶子爱吃那家海鲜自助，每次去都开心，而我更开心的是，我们吃得起。

这周就一个人在家了，可以包饺子、大葱凉拌老豆腐，吃婶子从老家快递来的香肠。偶尔有朋友约个饭局，也可以去了。大学同宿舍的那俩同学，同在上海也几年没见了，得聚聚。几年了，一个家里的孩子上高中了，另一家身体本就不好的老人，是否还在都不知道。闲下来的晚上，可以刷刷淘宝，老家的猪头肉和辣丝子得安排上。好吃是肯定的，每一口嚼在嘴里，都是甜蜜而又哀伤的过往。

我对天天说：“你回家了，我就抱着你的枕头睡。”
他不同意，说：“你抱着妈妈的枕头睡吧，她的枕头香。”

河蚌赌徒 2024年1月22日

黎江

人生几何：我其实早就躺平了

公司挺好的，春节一口气给放了10天假，虽然有一天是用休假顶，但毕竟另外还多送了一天。如果不是老外乱七八糟的会议实在太多，我是准备在这里长久干下去的。当然，也就是想想，如今不是以前了，想在一个公司混到退休，对多数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儿。总有比你年轻，精力充沛，能力也差不太多的人，愿意拿着你一半到三分之二的工资，干你的活儿。一眼看到头的日子，在我刚毕业那会儿，2000年初吧，还是让很多年轻热鄙夷的，如今，看看考公考编的大军就知道，安稳，对多数人已经是一种奢望。破产裁员成为新常态，人心惶惶，当然，我没说这是主流，也不可能是。

多数中国人一辈子过得都挺累的，从小学开始就是各种卷。2000年前还好点，大学毕业后相对比较好找工作，那么大学时就不用太拼，有个说法叫“60分万岁”。后来显然不行了，考研考编的竞争不说了，各学校本身管理也加强了，因为不能让正青春的大学生们“不思进取”、浪费光阴。这个想法当然也是有道理的，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道理。问题是，大学也开始累之后，人这辈子能轻松的日子就更少了。毕业后找工作，然后忙活着买房、结婚生子，之后是新一轮的陪着孩子，或者逼着孩子再卷一生。一直到他工作、结婚生子，自己退休了，如果孩子争气且运气不错，一家人没病没灾，还能享受几年苟延残喘的幸福日子，否则，一辈子就累过去了。

忙活一辈子，图什么呢？血脉延续？延续了继续这么累？直到有一代，不愿意生了，或者生不出来了，那么前面那些列祖列宗忙活又是为了啥？又或者，为了别人眼里给个还行的评价？别人有那么重要吗？每天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死，你也没掉眼泪啊，你真在乎别人吗？你自己死，或者你祖父母父母死的时候，世界上几十亿人，有多少人哭了？在乎你们的有几个？顾得上吗？这玩意儿，经不起推敲的，相对来说，女人对别人的评价更敏感一些，男人更糙一点。过去几十年里，他们更多就是抓住了女人的心理，又握住了血脉延续的传统，然后逼迫男人努力，现在好像这招也在失灵，因为追女人的男人的确变少了，结婚率在下降，生育率就更明显走低。

成功的标准是人家订的，就像房价一样节节攀升，多数人慢慢跟不起了。就像彩票一样，中奖概率太低了，愿意买的人就少了。我知道几百万上亿的大奖很诱人，我也知道掏两块钱就有机会，但机会太低了，我不参与了。我自己攒点钱买点好吃的更实惠，又或者游戏里充点，也能快活好几天。诚然，网络游戏那些都是虚拟的，但是人生又多现实呢？死了也就没了，跟虚拟账号也没多大差别。为人父母的，在管教孩子时，总是会说你玩这些有什么意义？叶子就喜欢问天天这句话，在他玩游戏或看视频的时候。小孩子小，才四年级，不懂怎么回答，大一点就懂了，意义就是当下的快乐，拼命学习，最后图的也不就是个轻松快乐吗？不然图啥？中华崛起？

好吧，中华崛起当然也是很好的理想。只是，有多少家长这么教育孩子的？让他面对一切不利于中华崛起的，面对一切不公，要敢于拼命去拨乱反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不确定，教育部门是否愿意看到大家这么教育孩子。互联网时代了，孩子也不好忽悠了。中学里抑郁的不少，当然，肯定也没过半。为啥抑郁？不只是当下活得累，也是因为看不到盼头，累的路还长着呢，大学不累？工作不累？结婚生孩子后不累？没盼头是大问题。就像当年富士康连续跳楼的事儿，很多人批评富士康，其实跳楼跟富士康有多大关系？换个角度来看，在那里跳楼，说明那地方还不错，甚至，已经是那帮工人当时所有的最好的选择了。最好的选择尚且活不好，没了希望，才会选择死。否则，如果出门就有比它更好的工作可选，跳槽就好了，谁会跳楼？

其实，我也早就选择躺平了，活在当下那种。躺平也不是不努力奋斗，而是不去跟风人家的评判标准了。甚至，某种意义上，逐渐把自己跟社会选择性割裂了，关注的人越来越少，避免被他们鼓吹的“歪风邪气”影响，让自己活得压力太大。遗憾的是，叶子显然做不到，她还是希望沿着成功的道路继续前进，为此不惜苦了自己，并且鞭策我和孩子继续拼命，求的是一个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她相信的是，上面的风景更好，也更安全，哪怕往上一步也好。真如此吗？大概率不是，从结婚后来看，我们上了不止一步了，她的安全感和幸福感也并没有提升太多。生活有时候就像一个人家设计的网络游戏，每升一级，都有更好的装备、更华丽的技能在前面等着你，有更狠的BOSS来收拾你，让你继续。

所以，差不多得了。就像那天趁着叶子心情好，我对她说的，你与其对天天寄予厚望，不如多冲着我来。就目前来看，我努力往上爬爬，可能比他努力更靠谱点。虽然知道这条路就是扯淡，但既然媳妇儿不甘心，那宁可我累一点儿呗，只求放过孩子。孩子不努力，他将来就一定活得不如那些努力的，说实话我原来是信的，现在嘛，我更信的是，不管是否努力，一辈子都轻松不了。与其如此，不如小时候稍微轻松点，长大后的事儿，只要有房有手机，日子有那么难吗？结婚生孩子，不需要父母操心的，只要父母不操心，自然，有人会跳出来替他们操心，不是吗？
叶子对此的看法是：“都是歪理邪说！”

河蚌赌徒 2024年1月23日

黎江

人生几何：一个人，一家人

下班到家，换拖鞋，放好外套和背包，洗手洗脸。除了放背包，其他几个动作都归功于叶子的培养，单身的时候，我是不做的。她跟天天回金山了，我每天晚上回家就自己凑合吃点。超市里买了六个馒头，四块二，可以吃三顿。搭配的菜就是婶子快递来的香肠，考虑到营养均衡，还会生啃一根黄瓜或者一个西红柿。叶子看不到，也就不会说什么，否则肯定又会觉得不够优雅。她很羡慕或者说向往一种更高品质的生活，而我就跟很多男人一样，觉得自己舒服就好。一般家庭，舒服和高品质是不可得兼的，因为，请不起伺候的人。在家里自己伺候自己，男人觉得没必要，太费事儿，属于无用功，而女人，不同。

叶子吃黄瓜要先去皮，然后切片，用盐去水，再蘸酱油吃。好吧，即便在我老家，拿一整根黄瓜生吃也不是主流，虽然并不少见。主流吃法，也是切片，然后拌上蒜泥和酱油，偶尔也会稍微加点醋。高配版的，当然是要再拌上猪头肉，想到就能让我流口水。猪头肉我前两天去超市里买了半斤，回来吃了两顿儿。买的时候，我特意叮嘱说：“别切，我回去切。”售货员本来是想切的，他们的标准流程是切片儿，然后用各种拌料拌好。听了我的要求，他笑着把整块猪头肉装塑料盒里，问我：“回去切了炒炒吃？也挺好的。”我笑笑，算默认了，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就是回去微波炉转一下，然后用手抓着啃。大口吃肉，才过瘾。

除了香肠和猪头肉，偶尔我也吃得清淡一些，比如前晚上我就做了个肉炒茄子。这又是一道忆苦思甜的菜，想当年我刚到上海，跟大学同学在浦东合租的时候，下班回去就经常炒这个菜，边上煮一锅挂面。叶子不在家，茄子自然也就不用去皮了，直接洗了切滚刀块，肉切大块，然后下锅炒。调料嘛，就是盐、味精和生抽，如果有黄豆酱，我也会加点，可惜家里没有。味道自然是我喜欢的咸鲜口，不过叶子和天天不太爱吃，我给她们烧过，还特意给茄子去了皮。肉很香，有嚼劲，用当初合租的同学的老婆的话说：“你那肉切那么大块儿，都不知道熟没熟。”当时他俩还没结婚，如今孩子都读高中了，每次聚会，仍然拿这事儿出来说。

当然不会生气，反而觉得温馨。彼此都见证了对方从恋爱到结婚生子，再到孩子长大的全过程，面子这事儿在二十多年的友情面前不值一提。就像她老公，虽然每次在她提起这事儿的时候都会板着脸阻止，说她“都说多少次了”，但时而也会说起我大学时去买一大块猪头肉，用手拿着啃。肉丝和肉片这种东西，吃着太不过瘾，就吃肉这事儿，我骨子里有草莽气。好吧，洗衣服也一样，叶子会把内衣和袜子跟其他衣服分开洗，我都是一股脑儿扔进洗衣机去。当然，我也不是对生活一点追求都没有，比如，我也挑了叶子这么一个漂亮有气质的媳妇。有一天，哪怕晚上到家都六点多了，我仍然去超市买了韭菜、肉和饺子皮，给自己包了顿饺子，一口气吃了两盘。

吃饱喝足，就早早洗澡，上床躺着玩手机。淘宝芭芭农场种种树，看看网络小说，跟着主人公爽一爽，又或者看看新闻。最近的新闻，坏消息太多，我多数都是看个标题。不想点进去细看了，够焦虑了，再说了，我看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我也没准备掏钱，甚至都不想为此生闷气。有些事儿，天知道什么时候就落自己头上了，趁着都还好，先过几天舒坦日子吧。今早上我刚去了医院，右侧腰部长了个包，按着疼，去看了医生。幸好诊断下来说是皮脂腺囊肿，不是啥大毛病，又是一件值得谢天谢地的事儿。医生对我说，你就当青春痘肿了，大概就是那意思，然后让我回去用酒精擦，外面盖上纱布。青春痘，想起高中时临铺的赵伟，满后背都是，他睡觉都先在床单上再铺上单子，免得弄脏。

他儿子也上高中了，那年回家我还遇到他了。我是去父母坟前看看，之所以不说上坟，是因为不许烧纸了。我也就是带点水果去看看，走路上，看到他在拉面馆门前的小桌子边吃面。于是，坐下来一通寒暄。他要请我吃面，我说吃过了，又问要不要中午或晚上约几个同学聚聚，我说亲戚那边有安排，就算了。每次回家，我也从没跟老同学们说过，虽然的确有个微信群，也看到偶尔有回老家的同学跟他们聚会。我对同学聚会这事儿不热衷，也不止是同学吧，我属于越过越独那种。那天看到网易新闻里提到日本老人有个“终活”的说法，其实跟“断舍离”做法差不多，只是目的不同，它断舍离的目的是类似安排后事。想起来，我的很多做法，其实也差不多，不想牵扯太多了；彼此都不牵挂，少了些温暖，但也多了些自在。

洗漱完，看小说，听老歌。90年代的，00年代的很多歌我都熟，虽然不会唱。10年以后的，基本就不怎么听了。我曾经也算是孙燕姿的粉丝，她在上海的两场演唱会我都去听过。之所以粉她，只因为我那县城里的表弟是她粉丝，而年少时的我觉得，能粉一个歌星是挺有面子的事儿，就跟着粉了，或者说，装着粉了。不过，她的《遇见》和《同类》我的确很喜欢。但如果说有一首歌能陪着我入睡，肯定不是流行歌曲，而是童声《大悲咒》。当过于焦虑的时候，我会把手机放枕头边，声音开到最小，让它循环播放“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最近的一次，是叶子怀疑乳腺癌的那些天。确实怕，怎么可能不怕呢。

听着歌，看着小说呢，就收到了二姑的微信。一看时间，都晚上9点47了。她发给我一个小视频，里面都是一两岁的可爱小娃娃在地上爬的镜头。我知道她是想我了，两周没视频了，干脆给她视频拨过去。果然还没睡，跟她、二姑父还有表弟家俩小家伙聊了20分钟。小家伙们都盼着我早点去他们家玩，表弟也说到时给我包饺子吃。我说饺子我自己会包，你就继续包豆腐卷子吧，他就哈哈笑，又说会提前网购老家的猪头肉。他说在PDD上找到一家很好的卤肉店，是正宗的老家味道。我说链接给我就行，我自己买，除了猪头肉，还要买点辣丝子。我其实挺怀念当年二姑亲手做的“和菜”的，胡萝卜丝、芥菜丝等搅和在一起。但我没提，二姑年纪大了，身体有不太好，做不了了。

晚上吃饭前，叶子安排我去肯德基取东西。她东北闺蜜在那里工作，优惠价买了不少食材，让我们去拿。拿到后放冰箱里，给天天打电话，让他猜猜我二月份工资什么时候发。15号？他先猜了正常的发薪日，然后一天天往前猜。“是4号！”我笑着揭晓答案，然后让他去把这个问题给叶子猜。他说他在那边玩得很开心，但他想我了，我说我也想你了。我在犹豫周六要不要过去，因为周日一早还得赶回来，中午刚退休的全球总裁请客吃饭，不去不好。

河蚌赌徒 2024年1月26日

黎江

人生几何：青春没了，痘还在

“不是啥大事儿，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一个发炎了的青春痘。”戴眼镜的医生笑得很和蔼。我很信任他，尽管他什么药也没给我开。“你回去买点酒精擦一下，纱布盖一下就好。”他对我说：“消炎了之后，你去闵行中心医院做个小手术，很简单的事儿。”我想让他给我开点酒精纱布什么的，他让我去药店买，我没好意思坚持。问诊完，我就坐公交去公司了，那时候，腰间肿的地方还没有那么疼。嗯，它学名叫“皮脂腺囊肿”。医生触诊后，还让照了B超，应该不会错。错的是，他竟然一点药都没给我开。那是上周五早上的事儿，今早上我去闵行中心医院的时候，医生大惊失色：“炎症这么厉害，他没给你开药？酒精是什么意思？”

周末我在家躺了两天，光着屁股。我一开始是遵医嘱的，酒精、纱布。但没效果，反而肿疼都在加重。有点慌了，开始百度了自己当大夫，网购了头孢，还有莫匹罗星软膏，内服外敷。却也没什么用，还是肿，还是疼。安慰自己说，不要着急，病去如抽丝。周一转眼就到，公司是去不成了。病不大，问题是地方不对。它在腰上，内裤、秋裤、毛裤、裤子和腰带的力，都压在它身上。我下楼扔个垃圾，回来都疼得厉害。跟领导打电话，申请了居家办公。本想请假的，会议太多，没法请。倒不是说离了我就不行，只是，有些事儿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同事们很关心我，都劝我换个医院再看看，别拖。

每晚上都跟叶子天天视频，但没告诉他们。周日中午给叶子打电话的时候，听到叶子很疲惫。我劝她休息一下，注意身体，她照例是怼回来：“我倒是想休息，这些活谁干？”一直就是这性子，所以我其实很少夸和安慰她了。岳母在家，但是她嫌弃老人烧菜不好吃，于是她负责一日三餐烧饭，还要给天天补课。补课的事儿，天天内心其实有些抵触了，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寒假。那天视频，他告诉我说：“很累，不开心。”我没把这事儿告诉叶子，她听不进去，只会以为我又在质疑她的权威。只能发微信说：“别让自己压力太大，我们都爱你，希望你好好的。你出点事，所有的都没意义了，家就完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就什么都有。”

她没回，大概率也没听见去。她应该知道我是好意，只是大家看法不同，她不认为她好好的，我们就什么都有，有什么呢？她觉得饭菜不好吃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孩子学习不好，这个家就完了，所以她很多事儿都要做到最好，嗯，她能力范围内的。所以，她对我意见很大，因为我不但不学她那么为了这个家拼命，还拖她后腿。她能看出来，我从内心深处并不欣赏甚至认可她的拼命，所以，她委屈。我理解她的委屈，但我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骨子里，我们的确是两类人。她觉得我可以去报个厨师培训班提升一下厨艺，而我不想去。我觉得我会烧的菜足够周末两天吃了，我也就周末有空烧；更何况我也一直鼓励他们娘俩每周出去吃几顿。在她看来，我就是不求上进，不愿为这个家付出。

昨天晚上六点，我跟天天视频，他说家里的狗不见了，妈妈和爷爷去找了。“养了五年的狗丢了。”天天很严肃地跟我说：“不是丢了，是不见了，你难过不？”我说那肯定难过啊，等妈妈回来，你好好安慰她。我怀疑是让人偷了，那狗一直在院子外面路边的狗窝，印象中小狗很乖，从不乱跑。上网查了查，狗被偷了可以报警。于是，八点的时候又给叶子打电话，问了一下，还好，狗找到了。又说回觉得她累的事儿，提醒她多休息，她敷衍听着，我也没再多说。只是在她又开始反问的时候，告诉她我居家办公了，明天还要去医院，回头会动个小手术。她有点着急：“怎么会这样？怎么得的？”我笑着说：“一直就有，只是这次发炎肿了，不过是小事儿。”

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儿，结果出来前，没法预知对错。我们也很少吵了，她忙活她的，我负责赚钱和在她要求的时候搭把手。是的，她不要求，我很少主动搭手了，因为，做不好会挨批评。没人愿意挨批评，叶子的看法是，不愿意挨批评，那你做好啊？！好吧，我还可以选择不做，大不了也就挨批评呗。每个人都有做不好的事儿，当然，按照叶子的看法，那是因为不够上心，也有道理。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有不愿意上心的事儿，她也有。我俩掰扯过，谁也说服不了谁。关键不在于道理，而是，谁都很难改变了。上次她同学一家三口来玩，叶子主动提议让人家读初中的孩子寒假住过来补数学，我在边上什么也没说。我不喜欢这样，更不喜欢上赶着，但是她愿意就好。

那孩子现在去没去金山住着我没问，上周应该还没去的，说是生病住院了。如果真去了，叶子肯定会更累，然后脾气自然还是发到身边亲人身上。她总觉得自己的辛苦是我们不够优秀，而我觉得，哪怕我不够优秀，她一星期让自己歇两天，天也塌不下来。让岳母烧几顿饭吃，好吃不好吃的，也吃不死谁，她那么多年不也是吃这些长大的。让天天玩两天不学，对他未来的影响概率也不见得多大。一个人这辈子是否幸福，更多还是命运。健康平安看命，婚姻工作也更多看命，当然，这不是一个人不努力的理由。只是，真心别把努力的作用看太高。努力，牺牲当下的幸福，未来就一定能过好？想多了。一个人是否有未来，都要看天。每年的体检，那些参数是否正常，真以为都是你饮食和运动决定的？

早上去医院，打车去的，虽然只有35块钱，有点不舍得，但是毕竟腰上疼。医生给开了三瓶磷霉素氨丁三醇散，让吃三天。如果消炎了，可以安排手术；如果不行，也要手术，先引流。他本想给我开点降火的药，结果没了，说：“你去买点菊花茶喝喝，效果也一样。”我又打车回到家边上的超市，买了老豆腐、茄子和猪肉，又去买菊花茶。发现菊花茶有五六个品质，不知道有啥区别，赶紧百度。发现有降肝火的，有降肺火的，想了想，买了降肝火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啥火。回到家，把米饭焖上，煎了豆腐，冰箱里还有我自制的肉冻。网购的辣丝子也来了，不过医生不让吃辛辣的，可能要浪费了。人算不如天算，是这样。

那药瓶不好开，用剪刀弄开，然后继续百度，看是用开水还是温水冲。还好，有百度。领导打来电话，说东南亚和韩国24年的增长指标发给我了，让我再看一下。这个百度不了，靠拍脑袋。不管怎么拍，他们大概率也都是不开心的。但有些事儿，没地方说理去，就像我，青春早就没了，一个“痘”不也还要折腾几周。

河蚌赌徒 2024年1月30日

黎江

人生几何：一锅粥

领导打电话来慰问了，跟我说是个小手术，别太担心。又说他当年屁股上有一个，也是手术拿掉的，只是没法打麻药，把里面东西挤出来时会有点疼。说这话的时候，他笑出声来。好吧，我俩小十年的友情了，笑就笑吧。一般来说，上下级是很难成为朋友的，或许，也最好不要，我俩也算是阴差阳错吧。初次相识的那家美国公司，总部太奇葩，国内一把手更奇葩。于是负责销售的他和负责市场的我，就只好抱团取暖了。后来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折腾，他成了中国区老大，然后不到一年，老美把公司整个打包卖了。买它的，是我的老东家。

当时老东家的中国区老大很开心，找我喝咖啡，希望我再回他麾下。问题是，我这人习惯性胆小，嗅觉又灵敏，在觉得那公司不对劲的时候，就跳槽到了一家民企，而这家民企跟老东家又一点竞争关系。嗯，收购的消息发布时，我已经入职那家民企俩月了。终于没答应老东家的邀请，哪怕人家说竞业协议等法务问题都会搞定，也给了更好的待遇。挺感激他的，但这事儿没法答应，因为民企老板对我也很好，有些事儿，实在干不出来。我这人还是脸皮不够厚，相对于我的职业经历来说，甚至太薄了。

被收购后，我那领导也走了，去了另一家外企。几年后，他到了现在这家公司，给我打电话说，要不要过来一起干。刚好我也想动了，就又过来。算起来，我工作的公司足有七八家了，好处是眼界大开，熟悉很多行业，也有了相应人脉。坏处嘛，有时候遇到公司内部为了权力、利益纷争起矛盾，比起那些一辈子在一家公司，打定主意死也死在那儿的一批中层，我就没有人家那种死磕精神。较着劲呢，我却就觉得没劲了，觉得何必呢，不如换一家公司算了，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这脾气也有好处，跟每家老东家的人都处得不错，因为，我“识趣”。

像我这么识趣的人少，通常新招过去的人不会像我这么识趣，不贪权力和利益，所以，老东家的人往往会怀念我，能干事，不惹事。而且，离职后，我新找的工作也都还行，这也是老东家的人能瞧得上的原因之一。如果你离开后，过得不好，人家会认定你这人不行；如果你过得更好，人家才会相信你是真不介意那点利益，然后，彼此可以继续维持一种名为人脉的东西。当然了，跳来跳去，就要时刻保持学习，也是让自己保持新鲜和“防腐”的一种办法。只是，随着年龄过了40，跳槽的机会确实越来越少了。想来，我也快要变成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了。

今天继续居家办公，倒也不影响工作，还可以睡个好觉。昨天叶子来电话了，问我要不要她回来。这问题，乍一听很绿茶，但我知道她不是。叶子脾气冲，但人心是好的，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没什么心机。我呢，有点心机，但很少对人用，更不会对家里人用。我没让她回来，她有挺累的，不想再给她添麻烦。她能照顾好自己和老人孩子，就不容易了，而我，能照顾好自己。至少在我心里，她照顾好天天和自己，比照顾好我重要。这个世界上，我在乎的人，其实没几个，而来人间一趟，我总不能说，一辈子就只对自己好。已经对不住父母了，总要对得住老婆孩子。

下面几个经理也来电话慰问，还向公司申请了资金，快递了一堆水果等营养品过来。本来要来家里慰问的，我给拒绝了，说就我一个人在家，家里太乱，不方便接待。快递来的礼盒，我跟叶子视频，问她怎么办，她安排我把车厘子和椰青放冰箱，把莲雾给她快递过去……快递本来找的中通，结果快递员来了没接，说这东西我们快递会坏的，你找顺丰吧，于是就又找了顺丰。说起来，今年下半年事情太多了，领导岳父和父亲不到一个月先后去世，下面俩经理的孩子相继肺炎住院，还有一个，自己120送医院不说，父亲还进了ICU。希望，明年大家能都顺利吧。

我给自己煮了一大锅粥，大米和小米。配菜有煎豆腐、肉冻、西红柿和黄瓜，医生不让吃辛辣的，也让我少吃。一个人闲着无聊的时候，就看照片，听老歌儿，看看网络小说。跟天天视频，说我想他了。他也说想我了，嗯，这次明显是真的，不是随口说说。一个多星期没见了，从他出生，好像就上次去东南亚出差，我们才这么久没见。不过，知道他在那边还有时间跟邻居家小朋友一起骑车，下五子棋，看电视，我还是很开心。叶子把他照顾得很好，虽然学习累了点，但是，好像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河蚌赌徒 2024年1月31日

黎江

人生几何：小年，一个人手术


帷帐是天蓝色的，把床围了一圈儿，私密性比以前敞开式的好多了。床上是白色的被褥，上面的塑料袋是护工当着我的面撕掉的。灰白蓝竖条纹的病号服，看着干净清爽，我还挺喜欢。立马换上，听护士的，内裤都不要穿。我刚从住院部过来，收银的大姐看着医生开的单子上写着100块押金，说这怎么够，你先交500吧。钱是小事，至少，这点钱是小事。支付宝扫码，然后就自己来急诊楼的二楼，找到创伤血液外科的护士台，等着安排床位。虽然其实严格来说也不是住院，手术完就走，但是能有张床歇歇，总归是好事儿。腰上的囊肿越来越大，躺着比坐着要舒服得多。

早八点到医院，一开始看的是外科。大夫一看吃了三天消炎药都没用，就说要做手术了，让我先去做个B超。超声的大夫很热情，跟我说这种情况可以做B超下引流，不用开刀，恢复还快。“我亲自给你做！”他很真诚地望着我说：“你缴费回来在门口等我。”咱一普通百姓最怕的就是人家对咱好，于是不犹豫，直接缴费做。那位副主任专家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很卖力地从我身上抽了四小管脓液，一开始小针抽不动，换10ml的，再换20ml的。最后，往里面打生理盐水，稀释后再抽，还是抽不出多少。没打麻药，进针的时候，挺疼的。我咬紧牙关，右手抓住左手忍着。专家最后叹息着说太浓了，又说可能还没有完全化液。

我看他大概率是失败了，只是还嘴硬。他给了我单子，让我下周三再找他复诊。他消炎药都开不了，让我回去找外科医生开。只好又回去找外科，外科医生听我说完，怒不可遏，直说他有病。这能抽干净？抽了也要复发好吧？囊壁不清理？我笑着安慰他，说那专家也是好心，可能没想到这么重，医生都是好心。他看了我一眼，不骂了，只是拿出手机把那医生的诊断拍了照。我怀疑他可能要做点什么，但我没出声，于是住院开刀。这是我人生中第四次手术，第一次是小腿被玻璃扎破，后面两次是拔智齿。嗯，刚才专家抽脓那事儿，我没算进去，或许，也该算的，费用和时间都不少。

去另一栋楼的住院部办手续，然后到急诊二楼找病床等手术。医生说了，有病床你就住，没有也没关系，在那儿等我就行。手术自然要签很多单子，因为就一个人来，没有家属陪同，需要填的单子就更多。换好病号服，护士来抽血，提醒我病号服要反穿，又让下去拍个心电图。幸运的是，急诊这边的心电图没人排队，随到随做。等到12点半的时候，我又签了五六张同意书。医生一条条给我讲着很多不好的可能，我一一点头理解，听天由命嘛，这个知道。回到我那八人间的病房，围好帘子，逼着眼睛休息。临床一位老爷子，刚透析回来，疼得哎呦哎呦叫，因为不舒服，跟家人和护士都吵。

对面床也是一对老夫妻，女士进厕所的时候，惊叫一声：“谁大便没冲？!”厕所在房间里靠近门口的位置，我的床位紧挨厕所，好在我有鼻炎。另外一床的病人喊了两次护士，说腿不舒服，又问为什么腿上要缠保鲜膜。护士给他解释说是为了更好吸收，防止挥发云云。我就那么听着，没有玩手机。早上出门，没带充电宝和电源线，手机快没电了，我调成了飞行模式。即便带了电源线也没用，床头的确有电源插座，但上面明确写着“禁止充电”。我确信医院不至于省那点电费，可能是担心火灾啥的吧。想着还要留点点交出院的费用，以及打车回家，我就没敢再玩手机。

手术室在另一栋楼，要穿过一条长长的空中回廊，跨到马路对面去。护工车推得很稳，感觉不到颠簸。到了手术室门口，他把车推墙边，让我等着，因为上一个人还没出来。天花板和地面都是浅蓝色的，边上米色墙壁上写着“手术准备室”，下面的英文掉了四个字母。我在心里给拼出来了，很开心。等了五六分钟吧，我被推进去了，自己爬到手术床上仰面躺好。上方是两个无影灯，跟小时候电视里看到的大灯不同，是七片花瓣的造型。两个无影灯大小不一，但都是七个花瓣。大灯每个花瓣上有12盏灯泡，一半是黄色，一半是白色，色调都很冷，白色那个都有点发蓝了。小灯花瓣上只有7盏灯泡，四个黄色，三个白色。

手术室里有三个穿墨绿色服装的医务人员，凭借我扎实的医学穿越小说阅读经验，我知道分别是主刀医生、助手和护士。小说里有写手术室里的护士还分器械护士和巡回护士，不过这里就一个。我猜小手术跟大手术终归不同，书里还提到麻醉师呢，这里也没有。毕竟我也不是全麻，只是局麻。他们在我身上铺了七块绿布，书上叫“铺巾”；手术前的洗手在书上叫“刷手”，不过我分明听到其中一位让另一位去洗手。或许是我盯着观察的目光让医生不太爽，其中一位对护士大姐说：“来个眼架。”护士愣了一下，回道：“眼架？”但她还是 拿了个架子，放我头上，然后一大块绿布盖下来，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那架子是用来撑着头上的布的，这样不影响呼吸。

“打麻药有点疼，你忍着点。”给我消毒完，医生说。他谦虚了，那不是有点疼，挺疼的，打了四针都疼。然后是切开，滋滋啦啦地动刀。准备时我听他们提到了“电刀”，这跟我看的小说里也不同，那里面写“电烧”，但我猜是一个东西。开始我还是很淡定的，因为打了麻药，但很快我就发现麻药的作用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大，然后我开始慌了。身为一个大男人，但凡能忍住，我不会哼出声的。我尝试了咬紧牙关，也尝试了张大嘴，两手拼命地抓紧病号服或者紧握，但是终于还是忍不住哼出了声。“疼吗？”医生问。“挺疼的。”我回答。在我回答几次后，他给我补了一针麻药，但说实话，对疼痛一点用都没有，但对我有用，让我更不好意思哼出声了。

时间应该不是很长，我确信真正手术的时间不到半小时，这还包括后面冲洗。不过，没有用针缝。为什么没缝，我不知道，也没问，等明天换药时再问吧。伤口里塞了纱布，我听到了。外面包括着一块大大的纱布，我看见的。推着送回去，在床上躺了不到半小时，塞了三根波力卷下去，精神好了些。从早上7点出门就没敢吃饭，担心吃了饭耽误某些抽血检查。波力卷是我特意带的，那是天天最喜欢的零食，可以给我点力量。医生提醒我，让我后面两天每天都要去换药，然后可以三天一换。出院手续很简单，拿着住院押金单和医保卡就能办。我在床上躺了20分钟后就去办了，那边护士很吃惊：“你怎么来这么快？费用明细还没来呢。”

我没敢说我是怕一会儿麻药劲儿过了，自己走不动了。麻药还没过呢，我就已经隐隐作痛了，走不快，两栋楼之间几百米的距离，一步步蹭过来的。好在，她打了个电话给手术那边，明细很快到了。办好手续，还要再蹭回急诊楼那边的护士台，拿出院小结。我问过护士，能否先拿出院小结，省得再跑一趟。答案是不可以，必须先办手续。拿到出院小结，再回到门诊，把我的消炎药拿了，然后打车回家。上了车，才敢把微信打开，这时候不怕没电了，因为美团打车是自动扣费。群里，大家都在转发小年的庆祝图片，我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小年了。

腊月二十三，老家的小年，是要吃饺子的。我回到家，给自己热了剩饭和剩菜，吃了个西红柿，喝了一个椰青。剩菜是茄子炒肉，我最爱吃的菜之一，肉很大块。那西红柿吃起来很绵，跟老家自己种 有点像，奇怪的是，超市里同一个地方买的，昨天吃的另一个就很硬。叶子和天天来了好几次视频，问身体怎样，让我记得点外卖。当然也不全是这些，还有叶子用我PDD账号买的一个架子不好用，让我操作退货。忙活完，又跟同事们简单聊了几句，就躺好，喝着菊花茶敲下这篇文字。据说一个人做手术是最孤独的事儿，却也没有太矫情的感受。窗外，有鞭炮声，明天晚上，我准备包饺子吃。

我没告诉叶子，我在病床上疼的时候想到她了。生孩子的疼，据说比这疼得多。我记得天天出生的时候，叶子的脸色是苍白的。

河蚌赌徒 2024年2月2日

黎江

人生几何：立春

去换药，又疼一把。比打麻药的手术略轻一点，主要是，时间短。刀口还是挺大的，里面塞了纱布。医生给开了四次换药，这样就不用每次去都挂号了。跟单位请了两天假，又申请了一天居家办公，算了一下，春节前最多还会去单位一天。我们2月8日放假，7日如果身体允许，我考虑去趟公司。其实也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事儿，就是一个执念。老觉得长期不去公司，心里有点虚。段子里说的是，老不去，老板就发现有你没你一个样了。像我这工作，很多时候其实这条是成立的，绝大多数活都是下面同事做。但真正值钱的，是少数时候，有些事儿他们做不了，当然，或许只是现在做不了。

2023年的假期，我还剩4天，留着年后用。这次用掉的两天是献血给的，一共给了三天假期，包括了献血当天。单位给了500块钱，还给了一个鲜血大礼包。我觉得挺好，奇怪的是，就这也就俩人去献。没听说有名额限制，如果真有，大概率不会轮到我去，毕竟年轻体壮的很多。如果今年还是没有人去献，我不介意再献一次，听说血库那边是缺血的。当然，像我这种AB血型，满大街都是，或许也没那么缺。至于献血后拿到证，说家里人免费用血，这个被吐槽的比较多，可能做得确实不好。不过，我对这个事儿也没太多指望。如今对很多事儿的期望都在变低了，不管是股市、教育还是经济。

叶子和天天每天都跟我视频，天天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想着跟我一起玩。叶子在边上提醒他：“你关心一下爸爸啊。”天天就又问我：“爸爸你吃了吗？爸爸还疼吗？”跟孩子，当然是说不疼了。吃上没委屈自己，又熬了一锅大米小米粥，配菜有老家的香肠，茄子炒肉，西红柿和腐乳。特别遗憾的是刚网购的三包辣丝子，已经开了一包，但辛辣的不能吃了。今下午去换药回来，准备包饺子吃。小年的时候在医院做手术，没吃成。韭菜猪肉馅包起来也方便，馅儿让人家绞好，皮买现成的，韭菜洗洗切切，也不用剁。剁馅儿目前还是不行，也不能久站和久坐。我就在床上躺着，看小说、听歌。不敢多吃，怕更胖。

给老家亲戚们挨个打电话，每家十几二十分钟。三姑家忙活着准备迎接准儿媳妇，国庆订婚了，准备五一办婚礼。大姑说我表哥刚带表嫂去潍坊看病了，好像是湿气什么的，抱怨从潍坊回来都没回趟五莲老家，直接回了日照。我说人家里还有俩孩子呢，肯定急着回去。她就笑，说很久没见了，接着抱怨当个屁大的官，忙得不着家，还得过年那天才放假。二姑那边视频，跟她和俩孩子聊天儿，说我送的坚果和橙子吃了，又说明年五一回去参加表弟婚礼时，他们就不带小孩了，太累。她夸表弟公司好，还给家属安排体检，又神秘地告诉我说平时家里干啥啥偶尔还可以公司报销。我笑着说你这可别对别人乱说，她得意地说知道。

给婶子打电话，聊过年的准备。说现在也没什么年味了，人情味也淡薄了，没怎么准备。我劝她说，这是好事儿。真要是像过去那样，除了亲戚，还有各种同事聚餐，村里熟人聚餐等等，你这身体能抗得住？她笑着说也是，那时候都是中午吃了晚上吃，顿顿十几二十个菜，能把人累死。那时候穷，买点东西都得精打细算着用。甚至请客吃饭时，剩菜里没动的部分，比如蚕蛹等，可能还要捡出来，下一顿用。如今过年，聚餐的次数连过去一半都没有了。交通方便了，视频也方便了，大家线上线下常见，没必要一定春节聚，而且即便春节走走，也未必一定要吃饭了。更何况，还可以去饭店吃。再就是，好不容易放个假，年轻人谁愿意从早到晚在厨房里烧菜？

年味和人情味淡了是事实，但人活得更轻松舒坦了也是事实，有多少人真愿意回到过去呢。当然，所谓轻松舒坦，也只是一个大略的说法，而且一直在变。就当下的年景来说，很多人过得也挺难的，经济不行，失业的越来越多；股市更不行，嚷了半天了，还是跌跌不休。大过年的，这些事儿懒得说了，还是多看看开心的，让自己和家人能轻松几天再说。过日子，总归是比下有余吧。比如，每到这时候，看着那些堵在回家路上的车，我就庆幸自己不用跑长途回家。但是，人家也有人家的幸福，人家在远方的老家有倚门翘望的父母，而我的父母就剩个坟头了。各有各的悲欢，命里定的，没得选，多看好的一面就好。

下午换药回来包饺子，然后继续躺着休息。明天线上开会，还有一堆事儿要处理。真正盼望的，是伤口早点好，毕竟春节换药也麻烦。本想着寒假带孩子出去玩的，也都没戏了，但叶子可以带他去看电影，去商场玩。我会尽量陪他去看一场《熊出没》，叶子不爱看这个类型的，但是，我很喜欢。我跟天天都连续看了几年了，很高兴，能够快乐着他的快乐。至于旅游，只能等五一的时候，请几天假，回老家玩了。在那之前，会发年终奖，一家三口人平分，因为都做出了巨大贡献。天天的那份，他有自己的账户，我的那份，统一由叶子管理。

河蚌赌徒 2024年2月4

黎江

人生几何：年夜饭

今天是居家办公，上午8点半准时登录办公系统，然后连续开了三个会。早餐没吃，跟午餐合二为一。东西跟昨晚几乎一模一样，加了娃娃菜的鸡汤，俩馒头。不到30块钱的一只鸡，煮了半只，够吃三顿。每顿搭配一个西红柿，或者一根黄瓜，外加咸花生若干。每天一个水果，苹果或者橙子，有胃口的时候，再喝个椰青。昨天晚上，终于把婶子快递来的香肠吃完了，吃了一个多月。冰箱里还有六小袋儿香肠，是从浙江进化快递过来的，快递的人不认识。我只认识一个金华人，大学同宿舍的老三，但他从未给我快递过东西，且很久不联系了。收到香肠那天，我在宿舍微信群里找个由头跟大家打招呼，跟他也聊了两句，但并没提香肠的事儿，他也没提。

下午继续去换药，护士继续感慨伤口好大，然后说你连续来几天吧？我说三天了，伤口大，来换药放心。她笑着说伤口虽然大，但没怎么有脓，后面可以两天换一次。昨天也是她提醒我去院门口药店去买换药包，春节时她们不上班，我可以自己在家换。但昨天我没去，因为换完药很疼，直接打车回家了。今天换药前，我先去了那药店，店员说卖光了，但她主动留了我的手机，说来了就通知我。后天我准备换药时再去问问，如果还是没有，就单买点碘伏、棉签和纱布。换药的事儿我倒是不担心，家里有叶子，她啥都会。晚上刚通了电话，我告诉她工资给她转过去了，她告诉我如何跟PDD沟通退货运费的事儿。她用我PDD花68.8买的架子退货要21块运费，卖家让我们承担，她希望卖家承担。

天天跟我说他今天在家里看了电影《海的女儿》，还吃了50块钱一斤的好羊肉。我很配合地摆出羡慕的表情：“这么贵？那一定是很好的羊肉。爸爸买的鸡才8块多一斤。”他就笑得很开心，虽然也早就跟他讲过价格不重要，也并不是越贵就越好，重要的是自己喜欢，但显然，喜欢不如价格更直接。我喜欢的东西，多数都不贵，总体来说，对于物欲我控制得一直还算不错，锁定在一个抗风险能力极高的平面上。明天继续休假，准备中午去超市买块老豆腐煎着吃，然后补充点其他蔬菜，比如豇豆和茄子。饺子就先不包了，腰上伤口要静养，偏它藏在腰间赘肉里，剁馅儿上下晃着，会疼。

这几天，每晚上窗外都有零星鞭炮声。我们小区在外环外，原则上不禁放烟花爆竹，虽然往年也很少有人放。今天是腊月二十六了，搁老家大概是煮肉的日子。娘经常说的是，某年买了个小猪头过年，结果煮好当天就被我和哥哥吃了大半，不得不又去买了一个。娘都是用大锅煮肉，里面除了猪头还会有各种下水，煮满满一锅。熟了，就捞出来切大块，蘸着蒜泥和酱油吃，配馒头；又或者切碎，用煎饼卷着吃，配大葱。我不挑的，两种都行，不过如果桌上还有冻豆腐，我会选煎饼，蘸着肉汤很好吃。这注定会是吃撑的一顿儿，敞开了吃肉的机会在那年月不多，我能吃两碗肉，外加四个煎饼，汤另算。

天天没出息的样儿随我，碰上好吃的，如果不拦着点儿，他也能把自己吃撑。叶子就好很多，她也就是不能打包的自助餐会吃多，其他的她会选择打包。当然，如今已经四十多的我，一年难得吃撑一次了。因为明白健康更重要，也因为，实在没什么东西对我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了。最爱吃的饺子，我几乎每周都包。当很多东西唾手可得，就不会那么迫不及待，会更从容。跟叶子天天一起出去吃饭也好，在家吃饭也好，但凡他们娘俩爱吃的，我都不怎么碰。多数菜，我如今都属于无可无不可，更何况，我出差机会多，所谓各种好吃的都见过吃过，然后发现也就那样。没觉得那些昂贵的海鲜比煎带鱼好吃，也没觉得那些山珍比猪头肉有味，帝王蟹，还不如给我个猪蹄啃啃。

这辈子，满意肯定远远谈不上，但知足是知足的。小时候，虽然穷，但是那种被人爱的感觉一直很清晰，我是被宠大的。利弊参半吧，性格懦弱了点，有点经不起事儿，但是懂得爱人。叶子优缺点都很明显，但总体来说配我肯定绰绰有余。至于乖巧可爱的天天，那算是我捡到宝了，很幸运，老天保佑。亲戚们，总体来说也算很不错了，不管是哥哥嫂子，还是叔叔和姑姑们，对我都挺好。父母去世时我还没结婚，类似漂泊在外的孤魂野鬼，人家那段日子拿我都是当自家人待的，是真关心。当然，不能用太高的标准去要求人家，换句话说，人家当时能做到的，换了我，都未必能做到，所以，还是感恩。

遗憾的事情很多，其中一件，就是没能一家人一起吃顿年夜饭，一起过个年。天天的小脸儿，没有被大大的胡茬扎过，好吧，他也未必喜欢。就像我很怀念跟大大互相搓澡的日子，而叶子都不让我给天天搓澡了，让他自己洗。大大和娘，肯定会很喜欢天天的，宠孩子是我们的家风，而小家伙远比我嘴甜。如果他们还在，那么我们家跟哥哥家会回去过年，即便未必能年年回去。九口人，那也是一大桌子呢，按照娘的标准，得18个菜，汤不算。桌上肯定有肉丸子、手撕鸡、酱牛肉、五香驴肉、蚕蛹这些，叶子会烧红烧肉和糖醋小排，而嫂子会带很大的螃蟹和虾回来。会有海参，而我建议的煎豆腐、冻豆腐和肉皮冻这些，娘未必会同意上桌，因为不上档次……

饺子至少两种馅儿的，韭菜我爱吃，白菜大家吃。娘会想在里面包上硬币，不过大家会拦着，怕孩子噎着，改为包几个白糖馅儿的。三个孩子都会拿到好几个红包，鼓鼓的，都是崭新的钞票。我们会一起看春晚，一起打牌。晚上12点时，要放鞭炮的，哥哥挑着，我点。又或者，我挑着，他去点。如果我挑鞭，会把大大的摩托车头盔戴上。放鞭炮后，在院子里烧纸，供上刚出锅的饺子，大大带着我们一家人给祖先磕头，就像过去很多年一样。那些年，我跪在院子里的地上，所求的那些东西，有些实现了，有些没有。如今过年，我自己磕头，所求的，想来跟当年大大和娘求的，也差不多。

回金山之前，我总归会自己包顿饺子的，就当提前过年了。供上三碗，给大大和娘磕几个头，告诉他们，我们都挺好的。琪琪上大学了，乐乐和天天哥俩也都长很高了。天天如今都会说好多祝酒词了，小嘴可甜了。

河蚌赌徒 2024年2月5日

黎江

人生几何：愿

家附近的小店已关了一多半，卖包子的和卖油条、韭菜饼的，都回去过年了。水果店仍在坚守，摆出了各种礼盒装，还贴出了“春节不打烊”的海报。面包店也还在苦苦支撑，印象中开业这半年来他家生意一直不怎么好。偶尔买过一次，其实味道还可以。餐馆里剩下的那家小梅园生意不错，附近的人聚过来，花个二十块钱左右买份面条或盖饭，能吃饱。在家喝了两天鸡汤的我，刚也过去点了碗焖肉面，19块。收银台负责点餐的是个小男孩，看着跟天天差不多高。我对他说：“面多点。”他愣了，没反应过来。我猜他只是学了最基础的操作，就笑着说没事，我跟里面厨房说。

跟煮面师傅打了个招呼，就找地方坐。刚好有张准空桌，四人位子，就只有一个人在吃面。看他马上吃完了，我就过去坐他斜对面。很快他走了，只留一个空碗。我正等着呢，过来一位女士带着个小男孩，站小店中央找位子。男孩看过来的时候，我笑着说你们坐过来吧，边起身转去了另一桌跟人拼桌。小男孩高兴地喊：“妈妈，有地方了！”我也很高兴，看到他，就想到了天天，希望他出门在外，也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焖肉面，是天天的最爱，我吃略微油腻了点儿，但想到爷俩一起来吃面的那些场景，就很幸福。我是真想他了，哪怕天天都视频，还是想。等我走的时候，看到那一家四口在吃面，还有一个小女孩和爸爸。

饭馆出来，溜达着去了边上的社区医院。伤口在腰上，也走不快，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我有点担心绿灯时间不够用。医院就在马路对面，外面建得挺气派，但里面装修很一般。平时也没什么人，多是带孩子来打疫苗的。我没来看过病，没办法，它级别太低，在这里看，保险公司不给报销，记得是二甲起。因为是午休时间，大厅里空无一人，挂号窗口的帘子也都拉了下来。我从缝隙里看到里面有人，就凑过去问她，说我在中心医院做的手术，后面能不能在这里换药。里面很客气地回复说她也不知道，得问医生，下午一点半上班。走出大门，看到俩门卫在那人行道抽烟，就又问他们这边春节什么时候上班。回说是初一到初三休息，别的时候都上班，还特意提醒我说：“记住了，就只上半天，别下午来！”

今天不换药了，护士说可以隔一天，明天再去。到时还得去医院边上那药店跟人家说一声，我已经网购了换药包，不用给我留了。人家当时很热情地留了我电话，说等到了通知我。我确信，那大姐不是为了这几十块钱的业务，而就是看我拖着伤口打听换药包可怜。世上总归是好人多，所以我也没太抱怨给我做引流的B超大夫，总共三百来块钱的手术费，人家能赚几个呢。至于说他选择的方式可能错误，我更愿意相信他是好意，真想让我免去手术之苦，只是，水平有限，没能预判到我情况那么严重。伤口不小，这个假期算是泡汤了，但是，总归也是处理好了。比起来，这点事儿在过日子里不算什么。

昨晚上，一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微信联系我，聊了聊彼此近况。我们小二十年前曾同事三年，我是从媒体转到那公司做品牌，他则是从大学讲师转到那公司做产品工程师。当年都是单身，二十来岁，我们俩跟另外一个同事仨人下班后常一起聚餐、看球，偶尔还去量贩KTV唱歌。后来，兜兜转转的，我跟另外那哥们现在又在一个集团里，只是不同分公司，而他几年前自己创业搞培训班，教孩子写字。如果不是疫情，他早就做大了，疫情前赚了些钱，亏了几年后，今年说也就是收支平衡，很一般。他老婆是扬州的，在扬州办婚礼时，我们都去了，那是我第一次游瘦西湖。他老家是湖北荆州的，今天一家三口坐高铁回去。说起经济，他希望从我这边听到一些积极的判断，这方面我朋友圈很多人相信我，而我只能安慰他。

2024年经济会怎样，我心里也没底。事实上我已经开始找新工作了，未雨绸缪，避免有什么事儿措手不及。不确定性很大，普通人手里的信息和筹码都太少。当然，这些事儿不能跟叶子说，她本来就够焦虑了。焦虑或许是应该的，但是，没必要，因为没用。很多事儿，真要来谁也挡不住，只能是面对。就像父母的去世，就像天天突然不说话了，就像她告诉我说可能是癌，我又能怎么办呢，生活总还是要继续，咬着牙活下去，尽量对家人好一点，并且祈求上天的怜悯和善意。不是我们一家这样，多数人家都差不多。佛说众生皆苦，都活得不容易。既然如此，能与人为善的时候，还是愿意搭把手，尤其是不怎么花钱的时候，我很愿意。

路上小超市还开着门，玻璃柜台上摆着很多红包。明天准备进去买一个，再取点现金装进去，那是给天天和叶子的压岁包，每人一个。岳父母的红包我从未准备过，都是叶子负责。以我对她的了解，肯定给不多。倒不是不孝顺，叶子是觉得给他们也就是存银行，不如她理财收益高。当然，今年她大概率也是亏了，只是我没问。相信也亏不了多少，因为家里的钱盖房后也没剩多少了。记得几年前，叶子拿着岳母的退休金理财。为此我跟她吵过一架，我觉得那钱不能动，应该给老人存银行，而她觉得存银行就是贬值。终归是她家的事儿，我也没太坚持，只是告诉叶子，老人对此也很不开心的。最后她是否听进去了，我也没再问，也不是很担心，即便亏了，我也赔得起。

愿股市赔钱的都能早日回本，愿堵住路上的都能早点到家，愿所有人都能过个轻松的年。没结婚的，别催了，结了也未必就多好；孩子学习不好，也别逼了，让他好好玩几天，未来也不会更差；都先好好过个年吧。愿新的一年，大家都能平安健康，过安稳日子。

河蚌赌徒 2024年2月6日

黎江

人生几何：提前吃个年夜饭

三碗饺子一字摆开，每个碗里是三个。小时候问娘，为什么供养的碗里只放三个饺子，娘说“神三鬼四”。娘是文盲，没什么文化，这应该也是她听来的。我没再追问，但心里还是疑惑，祖宗们按说应该是鬼，不是应该四个吗？但娘和大大都说是三个，那肯定就是三个，没错的。就算娘会记错，大大也不会，他都读完了小学四年级，会唱样板戏，还会下象棋。或许，我家祖上也阔过。大大就曾跟我说过，我们这个“张”是很厉害的姓，天上的玉皇大帝也姓张，天师也姓张。于是，从小过年的时候，就是摆三碗饺子，每碗三个。父亲在前面，娘跟我们哥俩在后面，一起磕头。这时候是可以许愿的，在心里默默地许。

这都是除夕夜12点时候的事儿，磕头前，要先放鞭炮、烧纸。我没放鞭炮，也没烧纸，就只是煮了饺子。但我磕头了，跪在地板上，冲着北方磕了九个头。我不记得应该磕几个了，但想来九个总归不会错。北方，那是我的老家，那里，埋着大大和娘。我跪着，磕头，跟他们说了会儿心里话。我告诉他们我挺好的，虽然刚动了个手术，肚子上还有一个洞，但总归在好了。这点皮外伤不算什么，两周也就差不多了，甚至还不如股市里“割肉”的伤害重。微信群里有几个炒股的朋友，最近就很受伤。我不炒股，就像当年答应大大的，我打牌都不玩钱的。那年领导说三缺一，让我搭把手，输了算他的，赢了我拿走，我都给拒绝了。

天天挺好的，你们没福气见了，他绝对是开心果。你们就放心，我会把你们那份爱，也一并给到他，少不了他的。至于叶子，人是好的，跟我三观不合，很多事儿也无所谓对错，都是为了这个家，求同存异罢了。至少，你们看看现在这个房子，她不在家一周，我就给乱成什么样子了？她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整洁干净。不像我，餐桌上有剩菜，还有药盒子。天天的学习桌上，摆满了医院的发票等票据，那是昨晚上我手机上做报销时候用的，做完了也没收起来。咱们家的人过日子就是这样，但人家不一样，她爱收拾。她烧菜挺好吃的，你们虽然没口福，但是我跟天天能吃好，相信你们也是开心的。你们一辈子累死累活，最后图的，不也就是我过好就好。

饺子不是我包的，伤的不是地方，在腰那儿，剁馅儿不方便。我回来时顺路在超市买的，你们将就着吃。好在我每周有都自己包，虽然不是每顿都供养，但偶尔也供养。你们想吃的时候，就别客气，直接吃。我还买了块猪头肉，拌了根黄瓜。虽然肉不如老家那边好吃，但这边的酱油和醋，跟老家的味道差不多。蒜泥就没搞了，医生不让我吃辛辣的。我其实还从老家买了辣丝子，跟娘做的一个味儿，等我好了，一起吃。鸡汤是我自己烧的，只是没舍得买贵的鸡。你们也知道，我也就是给你们孙子花钱舍得，我自己吃就是凑合。我也没缺了吃，这些年去过好多国家，吃到的比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都多。

如果你们在那边还能遇到亲朋故旧，这点可以多吹吹。尤其是大大，爱面子，当年高考我没考好让你丢人了，但现在我过得还行。今天刚刚新上任的证监会主席，还当副市长的时候参观我们公司，我接待过。那是大官儿了，虽然我认识人家，人家肯定不认识我，但不妨碍你在那边吹牛。不止是我，哥哥那边过得也挺好，虽然官没多大，但一家人吃喝也够了。琪琪都大二了，大一的时候考过年级第一。乐乐和天天学习也可以，虽然不如我当年那么好，但毕竟我当年太优秀了，不好比。说起来，除了高考，在那之前我还是挺争气的。我们家房贷明年也就还完了，后面努努力，或许退休前还能给你孙子再搞一套，我也算完成任务了。

经历过你们的事，还有天天的事，很多事对我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事了。当然，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下午去医院换药，进换药室之前，心里也打鼓，还犹豫了一下。每次护士都用镊子夹着药棉，在我伤口那个洞里挖一遍，还是疼的，虽然远谈不上刻骨铭心，但再肤浅的疼也是疼啊。换药包我买好了，后面两天换一次，有叶子在，也放心的。明天我就去金山，一家人团圆了。他们这边年夜饭是明晚上吃，腊月二十九晚上这边叫“小年夜”，会烧一大桌子菜，请神仙和祖宗先吃。类似咱们老家“请仙客”，不过不倒酒、点烟。娘说吃了“仙人剩”，来年不得病，我们明晚上一定都多吃点。

本来，你们也可以明晚上一起吃的，只是这边菜甜，怕不合你们胃口。我在这边二十多年了，口味慢慢也适应了。加了糖的红烧羊肉，都能吃几口。出国的时候，或者去个新地方的时候，有好吃的，我会想到你们，有时候也会供养一下。只是，离得那么远，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没用就算了，我一直觉得，你们肯定也早就不在那个坟堆里了。这辈子的缘分，在2006年的那个春天，就算是断了。你们应该有了新的生活，在某个地方，或许，以后的某一世，还能遇上。不过，无所谓了，这辈子有你们做爹娘，有天天和叶子，有哥哥嫂子，我也算没白来一趟，知足的。尤其是你们，哪怕在我最难的时候，我始终相信爱，因为，我见过啊。

二姑家表弟都俩孩子了，三姑家磊磊五一结婚，我们准备到时候都回去聚聚。我应该会去坟头烧纸，磕头，但是天天，可能就不带他去林上了。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鼻炎随了我，心善嘛，一半随我，另一半随叶子。他应该爱吃咱们老家的菜的，口味这方面，也随咱们。小嘴可甜了，你们要是在，那可不得准备很大的红包才行。叶子教育得很好，比我好。我就是宠着，什么都替他做，叶子已经教会他包馄饨、春卷了。等下次，他包的饺子，你们也尝尝，好吃的。

河蚌赌徒 2024年2月7日

黎江

人生几何：过大年


去年除夕，叶子闺蜜两口子跟我们一起过年，大家一块儿包饺子、看春晚，很是开心。今年人家没来，她闺蜜在KFC要工作到最后一天，据说还要签署年后不按时回到岗位就算自动离职的协议。叶子是贴心的，她其实去超市买饺子皮了，但是没买到。不过，年三十那天我还是吃到了饺子，是叶子找东北邻居要的。人家给了我们三十多个，芹菜猪肉馅儿的。我不爱吃芹菜馅儿，天天和叶子也吃不惯，他俩加起来吃了有五六个，剩下的都是我吃了。蘸着酱油和醋，硬咽下去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叶子能够为了我开口向人家要东西。她是个特别要面子的人，能做到这样，不容易。

我是8日下午坐公交车来的，临行前把家里攒了几天的垃圾扔掉，一并扔掉的是那件穿了几年的羽绒服。其实本来还能再穿一两年的，毕竟冬天的外套很多，每年也穿不了几次，但那天不小心划破了袖子，就决定扔了。扔之前，废物利用，每天去医院换药我都穿着它。护士看见我那件又破又脏的羽绒服，估计会觉得我条件很艰苦。其实也还好，去金山的路上，我背了个双肩包，里面是换洗衣服和换药包；还拎了个袋子，里面是俩哈密瓜和二斤车厘子。这些水果都是单位的慰问品，叶子只让我带一个瓜去金山的，但我看那瓜快坏了，就带了俩。去金山的长途公交上人不算多，也就一半吧，我挑了个靠窗的位子，晒着太阳，睡了半小时。

跟那娘俩十来天没见了，虽然每天视频，但是真见了还是有点激动，抱着小家伙亲了一口。到家，客厅里摆着满满一大桌子菜，是在“请仙客”。这是我老家的说法，金山叫什么我记不清了，意思是类似的。那些菜神仙和祖先吃完后，一家人要吃两三天。往年，我都会陪着岳父喝点黄酒，今年身上有伤，就只能跟天天一起喝椰汁了。老人一个人喝酒就很没劲，只喝了一杯。人啊，还是得能干点什么，我如今什么也干不了，干活干不了，陪孩子陪不了，喝酒也喝不了，就觉得自己很多余。我也就是吃饭时，跟家人一起坐着聊聊天，其他时候，更多还是躺床上休息，希望伤口尽快好。

昨天换药的时候，我又看了看伤口的洞，挺大的，两周估计未必能好。有些事儿就是命，我从来不炒股，但也没能逃了“割肉”。割掉肉的地方，护士塞了纱布进去，我自己不太会塞，就瞎塞了一下。叶子没提给我换药的事儿，我也没提。自己用换药包里的碘伏棉球擦干净，赛纱布，然后纱布盖好，外面用胶带固定。难是不难，就是清理伤口时，有点疼，下不太去手。好在，护士也说了，大致清理一下就好，问题也不大。天天在楼下等我换好药陪他玩，我说你等我半小时，但换药后伤口因为刺激又疼了，事实上我休息了两个小时才下楼。好在，他有邻居小伙伴可以一起玩，倒也没来催我。

昨晚上，我们跟邻居一起放烟花。去年是我们买的，他们没买到，就一起放我们的；今年我们没空买，他们买了很多，就一起放他们的。孩子小，更多是放些小蜜蜂之类的东西，但也已经很开心了。那些大而绚烂的烟花没买，就一边抱怨着价格贵，一边看其他邻居家的，也挺好。天天第一次玩了摔炮，像是打开了新世界，欲罢不能。想起小时候我也爱玩这些，每次手都被黑火药给染得黑漆漆的。玩了一个小时，各自回家看春晚，而我自然是回床上躺着。老家的亲戚都在吃晚饭的时候就视频拜年了，天天分不清三个姑奶奶谁是谁，但很乖巧地听我的指挥拜年，让说什么就说什么。往年都是午夜12点后互相电话拜年的，现在年纪大了，不等了。

给叔叔家的拜年更早，是年三十中午就视频了。哥哥一家上午开三个小时车回老家，中午跟叔叔一起吃了个饭，下午上坟后回去。我给哥哥转了20块钱，让他一并买纸钱去烧。钱不多，但是按规矩是不能代出的。前两年县上管得严，不让烧纸，说是怕引起山火，今年好像又放松了。我好几年没去上坟了，明年回老家的时候，应该会去磕个头。天天很期待回老家的那天，他也很久没好好出去旅游了。本来想寒假出去，我又动了手术。对孩子，心里是有些内疚的，各种原因吧，我们出去玩比较少。不过，叶子也同意，新的一年，我们会多出去玩。她加了个前提，让天天加倍努力。天天听了，很不开心，我赶紧打圆场，说更努力就好。

我在单独一个房间里躺着，他们在另一个房间看春晚。我也看，在手机上，边看，边在群里收发红包。我给叶子和天天也发了几个拼手气红包，小家伙只要看到自己手气比妈妈好就开心。叶子特意取了现金，装红包里给他，他拿到手第一件事就是数数。比起我们小时候拿到的红包数字，现在天天的红包已经有量级上的提升，而他有的同学拿到的更夸张。他外公外婆也给了他一个很大的红包，这让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我们跟老家亲戚之间很少发红包，都有孩子，懒得发来发去，就互免了；不过，有几个朋友会发，也就还是要回。收到的红包转给天天，小家伙就又很开心，至于我们也要给别人家孩子红包这事儿，我没告诉他。

一年年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今上午天天跟邻居孩子出去骑自行车，到了吃午饭时间还没回来，一家人急得到处找。他出发前，外婆提醒让他戴上电话手表，叶子说不用，为此老人难得批评了叶子一通。嗯，最后还是外婆骑电动车在村委会大院里把他找回来的，他们在那里打篮球。午餐很丰盛，每一餐都很丰盛，中间是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边上是鸡鸭鱼肉和自家种的青菜。饭后水果有好几种，还有叶子和天天一起做的甜点。如果不是突然说到寒假快过完了，那真是美好的一天。

河蚌赌徒 2024年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