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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时事 六星杂谈 山冈周(全文完)
楼主: 临窗独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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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冈周(全文完) [复制链接]

31
发表于 2010-5-6 23:2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临窗独饮 于 2010-6-9 18:55 编辑

13

洞房外面的道坛里,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一群年轻人分成两队,在道坛里拉开了一场斗歌,你来我往,此起彼伏。不过,这斗歌在芙蓉叫抛歌。最著名的芙蓉抛歌是《对鸟》:

什么飞过青又青哎,什么飞过打铜铃嗬,
什么飞过红夹绿哎,什么飞过抹把胭脂搽嘴唇嗬?

青翠飞过青又青哎,白鸽飞过打铜铃嗬,
雉鸡飞过红夹绿哎,长尾巴丁飞过抹把胭脂搽嘴唇嗬~~

对花的山歌到处都有,而对鸟的山歌全国大概只有这一首,因此非常独特,与《苿莉花》同时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为亚太地区民歌教材,至今还在当地传唱不衰,在喜庆聚会时,最后都以大家齐声高歌一曲《对鸟》来烘托气氛,掀起高潮……

高潮过后,大家嘻嘻哈哈地散开了,穿行于道坦里的桌子之间,一边与熟人打招呼,一边找个位置,安坐下来,喝水抽烟吃瓜子,开始静静等待温州鼓词先生登场了。

温州鼓词,俗称“唱词”,是温州地区特有的民间说唱艺术。“夕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陆放翁这首诗,描写的正是温州鼓词的场景。一个人要兼扮各种角色,以道白交代故事背景,以唱词推动情节发展。在内容上,曲句俚质,通俗易懂,道尽世态炎凉人间沧桑在唱腔上,带有浓郁的南国民歌风味。在乐器上,以小竹棍敲打牛筋琴而发音,加上三板的配合,柔美融浑厚于一声,清脆伴响亮于悠远。

芙蓉有句俗语,“讲话像唱词人的琴”,用来讽刺讲漂亮话的人,但由此也反映出温州鼓词的深入人心,凡是逢年过节,婚丧喜事,祭祀神佛,主人都喜欢请来唱词先生为娱乐一番,就如大城市里的唱堂会,是一种文化习俗。父亲作为场面上之人,自然也不会免俗,派人跑到市里请来最好的唱词先生,在道坦里搭起高高的帐篷。

此时,鼓词高台早已有人搭好,在汽灯咝咝有声的明亮照射下,是一张高高的八仙桌,上放太师椅,背靠墙面,前有高脚方凳圆凳各一张,四脚朝天地倒置向上。不一会儿,唱词先生由一个小孩子相牵而来。只见唱词先生戴着墨晶眼镜,肩背一个大布袋,在旁人的扶持下,踩着板凳登上高台,端出牛筋琴,固定在方凳之上,又拿出一个扁鼓,放在圆凳腿脚之中,尔后,手扶椅子扶手,慢慢端坐于太师椅之上,摸索着打开早已备好的茶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深深地呼吸一口长气,随即左拿三粒板相敲出节奏,右拿一根棒儿敲打琴鼓,开始了今晚的表演。

场内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偶尔有一、二声轻微的咳嗽声,无人走动,响彻其间的是唱词先生的琴板声音,时而鸟语兽吼的动物之音,时而春风夏雨的自然之声。突然,唱词先生一阵急鼓,猛地煞住,开腔念白道:“话讲温州府乐清县,南宋年间出了个大大有名的名人。诸位客官,你讲这名人是介人?”顿时,全场鸦雀无声,静听下文。片刻,唱词先生又是连续三个急鼓,随即敲打牛筋琴,变念白为唱腔:“诸位客官不用急哪啊啊……且听吾唱词人,唱一出《荆钗记》,给你慢慢讲个分明哪啊啊……”

此时,场内吸烟者吐出股股的浓烟,腾绕起一层透明轻纱般的烟雾,这烟雾里,流淌着亲切无比的温州唱腔,像楠溪江水,缓缓潺潺,柔缓宛转,又似瓯江潮候,涨涨落落,天风海涛。剧中各色人等,不管生旦净丑,个个演唱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偶尔插上几句笑话,逗得全场听众哄动大笑;听到紧张处,可以听到人群的怦怦心跳。

但见有的瞪圆眼睛,抬头看着唱词人的一举一动,听得津津有味,嘴角边滴下几滴口水也不知道,猛地发觉,又咝地一声抽回嘴里。有的闭起眼睛,凝神谛听,想象,似乎自己就是才高八斗的状元郎王十朋,一双眉头,时而紧皱如发愁,时而舒张似暗喜。只可恨正狂笑泣咽之时,却四周骤然平静无声,连忙睁眼朝台上张望,只见唱词先生稍停片刻,猛地一敲竹鼓,音律脆响如雷震,听者精神不禁为之一振,随即耳闻琴鼓交替,和详处温情轻弹,风吹雪飘,惊险处急促敲打,飞马奔腾……

蔡汉三也坐在观众席里,做为女方堂兄,不好意思去闹洞房。但他既是新舅爷,又是媒人公,所有的朋友自然都打趣他。蔡汉三也不含糊,刚刚酒宴之时,烟来就接,酒来就喝,划起拳来更是威风八面,“哥俩好啊”,“五魁手啊”,“全来到啊”,一声高过一声。

在新郎倌过来敬酒之时,他借着酒劲,拍着我父亲的肩膀说,友勉,你以后就是我蔡家的人了!以后啊,谁欺负你友勉,就是欺负我蔡汉三!

我父亲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一个劲地点头:舅爷多吃点菜,多喝点酒。

从此,蔡汉三与我父亲二人,以舅爷姑丈相称,相处甚好。

但,天有不测风云。八年后,蔡汉三与我父亲居然反目,结下了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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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发表于 2010-5-7 10:01 |只看该作者
好看!

“囡家高楼,媳娶茅篷。”就是“嫁女必须胜吾家,娶妻必须不若吾家”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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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发表于 2010-5-7 12:54 |只看该作者
呵呵,知音倒是真的通读了,感谢感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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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发表于 2010-5-7 13:1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临窗独饮 于 2010-6-9 18:56 编辑

14

在芙蓉,生活富裕叫“好灿”,勤俭持家叫“灿门头”。

这里的灿,大概是取意于“灿烂”。想来也是,家里住得舒服,吃得也饱,出去自然挺胸昂首,脸上自然也是阳光灿烂。如果脸带菜色,又怎么可以“灿烂”?现在不是有句流行语叫“阳光灿烂猪八戒”么?可见,一旦油水足了,猪头照样灿烂。

无须讳言,对于好灿的向往,正是当年我母亲愿意嫁给大她七岁的我父亲的主要原因。

我母亲在婚礼过后,就换下新嫁衣,穿上家常便服,跟所有的新婚妇女一样,全身心地投入了灿门头的热情之中。我母亲打小就给做米贩的外公做帮手,结婚后,为了实现爽的梦想,贩过私盐,卖过海鲜,摆过水果摊,开过姜糖坊,总之十八般武艺全部使出,什么挣钱做什么。皇天不负苦心人,看每天都有小钱进帐,母亲是数了又数,然后,悄悄压在床垫下,偷偷喜在心头里。几年之后,终于买了一间二层楼,搬离了让人感觉寄人篱下的赵宅坦,母亲围上了大红的羊毛围巾,脸上越发地光鲜起来,越发地投入到灿门头的热情之中。

但是,世界上没有不散的婚宴,世界上也没有平坦的婚姻。

这婚姻,就如唱词人的琴声,起伏不平,有高亢热烈,也有低沉呻吟。

1970年,全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一打三反”运动,各级政府成立了“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俗语说,“打办打办,打了你再办”,可见打办的权力很大,可以随时抓人关人。这种高压政策下,父亲放下剃头刀,母亲藏起秤杆,双双扛起锄头,参加了生产队劳动。父亲打小就跟爷爷理发,对农活不是很在行,再加上生产队长和主要队员都是赵家人,父亲辛辛苦苦一天,也只能跟我母亲一样记个八工分,年底按累计工分分口粮时,自然要比别人少很多。每逢青黄不接,都得问人家借米度日。

芙蓉人说,吃饭不过是为了“哄胃”。胃就如那小孩,得隔三差五地去哄,哄住了就不闹腾了。说穿了,大多数的婚姻,本质上都是为了“哄胃”。生活就是这么的实际。只是,这种陪笑脸的求人借米,对于一贯好强的母亲来说,心里比吃黄连还苦。母亲自然有了怨言。有了怨言的家庭,离解体也就不远了。

话说有一天,父亲的一位永嘉朋友到芙蓉街进完货后,顺便到我家看望。

农村人的习惯,家里最穷,也不能让人看穷,如果“猫逼细”①,会让人一辈子看不起,因此待客一般都可热情,何况朋友远道而来。平时,家里的置办事宜,都是母亲一手包揽的。那天,已经忙于灶头的母亲,看看菜肴不够丰盛,来的又是自己一直尊敬的老友,诚心想待客,让我父亲去街上买一斤牡蛎。

牡蛎鲜味异常,价格又不高,芙蓉人特别爱吃,更重要的是它有多种吃法,既可以生吃,加醋和姜拌了一下,保持了原汁原味,又可以熟炒,加上鸡蛋葱花,色美味香,还可以做汤,用不了二三两,再放下几根韭菜,就能勾起人的馋虫。买上了一斤,至少可以分做成两道菜。我母亲经常叨唠的一句话是: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画算一世穷②。

很快,父亲拿了一包荷花叶包着的牡蛎回来了。

母亲接过用手掂了掂,问:“你买的是一斤?”

“是啊,一斤。”

“最多九两。肯定是你被他鬼了。”母亲打小就开始小商小贩,对重量敏感的很。

父亲说:“不会吧?我买海鲜都是找他的。老主顾了!”

“你们男人买东西就是喜欢装大手,不还价,不看秤,生怕计较一点就伤了男人面子。”

父亲辩解说:“我也看了一下秤花啊。”

母亲不答话,拿出家里的小秤秤了秤,冲着父亲说:“刚刚八两八。你看!你看!”

当着朋友的面,父亲脸上有点挂不住,一声不啃,从秤上一把拿过牡蛎,就往外走。

母亲知道父亲的脾气,最受不得别人的欺骗,特别是熟人的欺骗,何况刚刚被自己抢白了一顿,就冲着父亲身影喊:“喂!你回来!我去!”

父亲没搭理,头也不回,管自走了。

母亲跟父亲的朋友说,对不起他叔,我去看看,就追了出来。

但是,已经迟了,父亲在那里,脚下是一把折断了的小秤,嘴里还在痛骂对方。边上围上了一圈人,有看热闹的,有指责小贩的,也有打圆场的。

对于小商贩而言,秤被折断是一种很重的惩罚,不仅是财物或者面子受损的事,更是对商誉的彻底打击。小贩喜欢固定在一个社区,做的是熟人生意,没有商誉无法生存,而商誉就表现在货真和秤准两点上。现在父亲折了那人的秤,无疑是有如拆了对方家里的锅灶。自己也做小商贩的母亲深知这一点,急忙插了进去。

“你干吗呢?让他给你补足就可以了,折他的秤做什么?”

“秤不准是你说的,现在折他的秤,你又来罗嗦。”父亲正在气头上,听母亲这么一说,反手就扇了母亲一个耳光,“就你他妈的那么多事!”

母亲先是一怔,我嫁给你这样的人,就是我的苦命了,你还竟敢这样当众羞辱我!

这还有什么活头啊?心中大悲,一下子嚎哭起来,捂住脸冲出了人群,冲出上街,冲到了栏杆桥,顺桥墩爬下塘堤,步入了桥下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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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猫逼细:芙蓉人管大方叫“大手”,管小气叫“细”。家里富裕却“细”,用芙蓉话说就是“猫逼细”。如果小气得比小小的“猫逼”还“细”,岂不很叫人瞧不起?

②画算:按芙蓉人的形象理解,就是蹲在地上,拿根细木棍左画右画,然后闭上眼睛用心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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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发表于 2010-5-7 13:1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临窗独饮 于 2010-6-9 18:58 编辑

15


栏杆桥位于上街北端,横卧黄金溪之上,是北上驿道的必经之路。它建于清代,六墩七孔,为防小孩落水,加建了石板栏杆,当地人俗称栏杆桥,是有名的“芙蓉夕照”景点所在。桥头溪椤树幽绿,桥下潭潭深水急,鱼虾丰盛,夏季在这里游泳时,时常抓到螃蟹,是我童年的最爱。想不到,这个童趣多多的最爱之地,却成了我永远的心头之疼。

话说母亲被路人从桥下潭救回,送到了离桥最近的我奶奶家。二婶一见,慌忙差我二叔去找我父亲,差我小姑去熬姜汤,自己与奶奶一起给我母亲更换衣服。一会儿,我父亲来了,奶奶当众对他一阵痛骂,家人更是一边指责父亲,一边劝慰母亲。

小姑端进了一碗姜汤,递到我父亲手上。父亲端了过去,说,娇,喝点吧,出了汗,就好了。我母亲看都不看父亲一眼,把头偏向一边。奶奶对父亲诺诺嘴,父亲把姜汤递回给小姑,走出了里间。奶奶坐到了床头,搂住母亲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阵好生劝慰。

母亲哭了一阵子,渐渐小声了。奶奶接过姜汤,一勺一勺地喂了起来。

一看母亲终于松嘴喝汤了,家人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俗话说得好,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也许,就此以后,家里可以安稳一段时间了。当二婶烧好黄昏饭,正准备招呼大家吃饭时,突然听到门外人声吵杂,有人高声喊着:“周友勉!周友勉!周友勉出来!”

二婶出去一看,黑压压的一群人,再一看,都是蔡家庄的,心想坏了坏了,马上奔回里间告诉还在围着母亲安慰的家人。

信息怎么会传递得那么快?家人都是又惊又怕。

事后才知道,原来是赵宅坦有位妇女,与我家有旧怨,在我母亲被救起的那时,她也是围观者,心想报复的机会终于到了,连黄昏饭也顾不上做,欣喜若狂地跑到蔡家庄,再加油添醋地渲染一番。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真是千古真理。蔡汉三得知堂妹投潭自杀的消息,马上从蔡家庄点上三十来名壮汉,气势汹汹地涌到芙蓉街周家问罪。

犷人,犷悍之人的简称,由此可以想象,犷人蔡汉三是怎么样之人:用芙蓉语来形容,就如烧红的铁块,“挨着就要起水泡”,绝对招惹不得的。如果招惹了,那就又应了另外一句芙蓉俗语:即使不让你去条命,至少也得让你去层皮!如果你想就此好聚好散,那也没门,仍然有句芙蓉俗语等住你:请客容易送客难!

父亲知道来者不善,对家人说,你们都别出来。吩咐完就走了出去,一改平时朋友间的称呼“阿三”,用亲戚间的礼节向蔡汉三打招呼:“舅爷来了?”

“我妹妹都自杀了,谁是你他妈的舅爷?”蔡汉三当街破口大骂。不等我父亲说话,戳着指头枪继续骂道,“你他妈的不是一直讲公正吗?今天你给我说说,逼死人命怎样处理才公正?”

父亲一听,才知蔡汉三意有所指,一下子怔在了那里,不知如何作答。

“不知道了是吧?好!我来告诉你。”蔡汉三向大家一挥手,大声喊道:“弟兄们,给我打!”

父亲来不及作出反映,就被两个壮汉架住胳膊,其他人蜂拥而上,拳打脚踢,群殴暴打。

周家人冲了出去,把我父亲抢了过来,泣声向蔡汉三求情:“舅爷啊,大人大量,求求你啦!”

这时,我母亲也闻声出来了。

蔡汉三说:“求我没用,求我妹妹,只要周友勉跪在她面前,我就放过他一条狗命!”

周家人一听,全部愕然!

闻讯出来的我母亲,也是惊讶地看着她堂哥,不知所措。

我父亲破口大叫:“蔡汉三,你好汉!他妈的你有种就把我打死!”

蔡汉三冷笑一声:“打死你我得偿命,我傻啊?我就是要打你疼疼,他妈的让你长点记性,以后给我学聪明点,别装他妈的公正!”

父亲知道,令蔡汉三下如此狠手,源于前不久的那场赌博纠纷,明显地错在蔡汉三,且对方也是蔡家之人,我父亲只是尽力打圆场,大家都说我父亲公正。蔡汉三很是不满,事后责问于我父亲:“你是我妹夫,在此关键时刻,你不出力,还讲什么公正?你无非就是为了自己公正的名声罢了!”

“不是我不帮,只是找不到对方错在哪里。何况你也占了上风,没必要赶尽杀绝,狗急了也会跳墙。再说,闹大了,对你名声不好,毕竟你们是本族兄弟。阿三兄弟,你仔细想想,我的话在不在理?”

这是一番很中肯的话,但蔡汉三犷人惯了,自己再无理也有三分理,如果自己有了三分理,那就是十分有理了。他张口回道:“什么他妈的名声不名声的,管他天皇老爷,管他本族或亲戚,不跟我同道,就是跟我对头!”

我父亲听出了弦外之音,也不再解释什么,转移话题再闲聊几句,就告辞出来了。走出门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阿三,有朋友送给我一大壶米醴琼①,存了好几年了,哪天等你有空了,我们好好喝几杯啊,可好?”

蔡汉三冷冷地哦了一声,心里骂道:他妈的现在才知道讨好,晚了!

蔡汉三骂得没错,我父亲确实是醒悟得晚了。此时,父亲只悔恨当初错交了朋友,蔑视地瞪着蔡汉三,牙齿咬出血来。蔡汉三横行一世,哪里看过这种眼神,不禁怒从胆边生,厉声喊道:“兄弟们!抬周友勉去游坑!”

“坑”即“茅坑”的简称。“游坑”在当地是一种最具侮辱性的惩罚,比扒人祖坟的罪孽还大,一般很少使用;即使使用,也仅限于侮辱外人。此时,蔡汉三却准备用来对待号称姑丈的亲戚,本来站在边上不敢声言的邻居,也被激怒了,更不用说从泣求变为了愤怒的周家人。

场面陷入了胡拉乱扯的混乱之中。

我父亲在家人的掩护下,飞身逃走,消失在夜色之间。

此时,正大雨倾盘。

在田野与溪流间游荡了一夜的我父亲,又饥又冷,仇恨之心正如此时夜空,风起云涌……

事隔多年之后,周家人每当回忆起这一幕,总会垂泪说到这场大雨:天都看不下去!天都在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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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米醴琼:温州特产酒类中最好的酒,家里来了贵宾才舍得拿出来招待。普通的酒,都是以水做原料,米醴琼却以原酒做原料,酿制工艺非常独待,成品后色呈橙黄,醇和甘冽,饮后齿颊留芳,醉人却不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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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发表于 2010-5-7 14:13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四节非常好看,感觉身临其境一样。

第十五节,知识性强一些,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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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发表于 2010-5-7 14:14 |只看该作者
呵呵,知音倒是真的通读了,感谢感谢啊!
临窗独饮 发表于 2010-5-7 12:54


回谢回谢: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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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发表于 2010-5-7 15:55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节,知识性强一些,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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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这个婉转的指点,我已经把知识性的闲笔文字大量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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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发表于 2010-5-7 17:13 |只看该作者
我要好好读读,回头写个比知音姐姐精采十分的读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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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发表于 2010-5-7 23:09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节,知识性强一些,学习了。
----------------------------------
感谢你这个婉转的指点,我已经把知识性的闲笔文字大量删除。
临窗独饮 发表于 2010-5-7 15:55


啊?!是我造的孽啊。

其实不用删,对于不了解当地习俗的读者来说,知识性的文字也不一定是闲笔啊。: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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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发表于 2010-5-7 23:10 |只看该作者
我要好好读读,回头写个比知音姐姐精采十分的读后感
马樱花 发表于 2010-5-7 17:13


说话算数哦,不写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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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发表于 2010-5-9 13:57 |只看该作者
我一直在看这个,就是没回复,今天回一个,期待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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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发表于 2010-5-10 10:0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临窗独饮 于 2010-6-9 18:58 编辑

16

蔡姓在芙蓉当地,堪称望族。

其芙蓉始祖,南宋人,由仙居县丞辞归,经过芙蓉,见山清水秀,遂筑房定居,人称蔡家庄。传至十二世者蔡湖南,“尝创学院以淑子弟,建祠置田,以供祀事。虽善治生积而能散,恒推其余以周贫”,端的一大乡绅名士做派。难怪其百年之后的墓地,后有孝领,前有三坛,坛前有月池,池前有追远亭,亭前有石门,且有明朝进士为其书写墓表和传记。如此墓制,在芙蓉可谓数一数二,已成古迹文物之一。蔡姓繁衍今天,其盛况可想而知。

只是奇怪,在蔡家庄与芙蓉街之间,竟然出现一个叫下蔡周的自然村。

我的奇怪在于,聚族而居的,为标榜族权,大多是以自己姓氏起地名,比如蔡家庄,比如赵宅坦,周姓聚族之地,为什么偏要来个二合一的“下蔡周”?我的奇怪更在于,周姓于北宋时就从永嘉迁居芙蓉,按时间推算早来一百多年,为什么繁衍至今,人数还不到蔡姓的三分之一?难道中间周姓又迁居外地了?

偶翻芙蓉镇志,看到《大事记》中有一段如此记载:“康熙廿一年,周姓族人因支持反清受株连,遭灭族之灾,所居之地被夷为平地。”行间“灭族”二字的血腥,让我大感震撼,但也让我好奇心大起:被夷为平地的所居之地在哪里?翻至《历代兵事》,始得前面之解:“清康熙十三年五月,三藩之乱中的耿精忠部攻占温州,传檄乐清县附之。八月,耿部先锋经芙蓉去大荆,居芙蓉山冈周,周姓族人策应北上。次年兵败。周姓族人被株连,清政府派兵围剿,实行灭族性大屠杀,无一幸免。”

原来周姓族人所居之地,叫做山冈周。

但我的记忆里,整个芙蓉并没有叫一个山冈周的地名。不过,清康熙的三藩之乱时,正是云南王吴三桂当势之时,也正是韦小宝活跃在金庸《鹿鼎记》中的那个年代,曲指算来距离现在已经三百多年,若有地名湮灭想来也是正常。且不管它。但我心里涌上了另外一个疑问:既然说是“灭族之灾”,“无一幸免”,那下蔡周的周姓族人从何而来?难道另有周姓从外地迁居而来?查阅下蔡周周姓宗谱,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周姓始祖在康熙年间就居住于此,看来,“无一幸免”之说值得怀疑。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继续在镇志寻找答案。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地名考》中终于找到了线索:“下蔡周:山冈周周姓遭致灭族时,有一周姓男丁进婿蔡氏,子女继姓周,所居之地位于蔡家庄之东,称下蔡周。”我寻询周家古稀老者,得知当时在遭致灭族时,那位已不可考的蔡姓丈人,为了保住女婿性命,冒险接女婿到家里,然后买通官家,说女婿已经进婿到蔡家,不再属于周家之人,终使女婿避过大难。事后,蔡姓丈人不仅让其子女继姓周,并且拨给了几亩良田,帮其安居,从此繁衍出了一个下蔡周。

呜呼,原来如此!原来三百年前,周姓人就欠蔡姓人一个天大的恩典!

得知了周姓祖先的这个历史真相,我不知是该对蔡姓祖先感恩戴德,还是该为周姓后人无限悲哀。

下蔡周。下蔡周。原来周姓后人一直默认着蔡之下才是周!

原来这个地名早就铭刻在周姓人的心里!

难怪每当蔡姓后人与周姓后人有了口角,蔡姓后人总爱说,你们姓周人永远是我蔡家的女婿,这是历史事实,谁也改变不了!难怪综观威震芙蓉的流氓犷人,竟然没有一个出自于周姓之人。难怪当年我父亲被侮辱时,没有一个周姓族人站出来说话。也许,男儿血性,即使没在康熙廿一年那年完全被灭杀,也早已在祖先进婿蔡家的日子里被淡忘,从此,流淌在我爷爷他们血管里的,惟有谨小慎微,惟有逆来顺受。

遥想康熙十三年的周姓反清义士,我是多么的神往,多么的想去曾经的山冈周,碰撞那些不屈的祖先灵魂,以唤醒我内心的男儿血性!可惜,多次翻阅镇志,找不到明示山冈周位置的记载。查阅宗谱,也不见对山冈周有只言片语的记述。难道,镇志的记载仅仅是个传说?难道,是周姓族人为了避讳满清朝廷的疑心,故意把山冈周在文字中给抹去了记忆?我不得而知。

只是,山冈周,这个建立在山冈之上的充满阳刚之气的地名,从此在我的心中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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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发表于 2010-5-10 12:1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临窗独饮 于 2010-6-9 19:00 编辑

17

我在路廊撂下狠话之后,没有回到我借住的外公家,而是跑回丹芳乡政府。因为气愤难消,当夜温了两斤花雕,独自闷声喝完,昏昏睡去。醒来后,已是次日中午。不知父亲那里事态发展如何了,我匆忙起床洗刷一把,急急赶往芙蓉街。

奶奶正站在街道上六神无主,一见我的来到,大呼“不得了了!你快去劝劝你阿爸!”,话未说完,眼泪马上泉涌而出:“要出人命了!”

我从奶奶口中得知,父亲今早当真去刀铺买了两把菜刀,前往各处寻人,但不久即被刘村长知道,给强行没收了。我急问我父亲现在哪里,奶奶说大概还在路廊吧。我劝慰了奶奶几句,匆匆赶往路廊,探头望去,不见父亲,却耳闻路廊里正在热议此事,特别是跟父亲久有宿怨的有位赵姓之人,更是极尽蔑视之泰,对人摇头撇嘴:“哼!吓唬谁呢?”

我一听,心想坏了,原本也只是想吓唬一下,让混蛋们知道,来说句软话也就完事了。现在看来,不动真格的,解决不了问题。我向闲人询问我父亲的去向,有人告诉往下街那边去了。赶往下街,我看见父亲正在刀铺前跟店主吵闹。

我拉住父亲,问:“阿爸,你干吗呢?”

父亲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又不白要,我拿钱买刀,他却不卖!”

店主认得我,马上对我说道:“周牧天,你劝劝你阿爸吧!生意人有生意了怎么不做?只是刘村长来说了,要是再卖刀给你阿爸,出了事我要负责。”

我连忙对店主道歉:“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说着,就拉着父亲要往回走。父亲不愿意,边挣脱边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今天非杀了这班孙子不可!”

我见状马上接口道:“要杀!我们回家去!家里有刀。”

父亲闻言,眼睛一瞪,抬手就拍了我一巴掌:“那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走!”

我嗯了一声,扶着父亲,在路人惊恐的注目礼下,离开了下街。回到家时,奶奶正跪在床沿上泣声做祷告。我拉起奶奶,询问西瓜刀在哪里。奶奶早年摆水果摊,家里存有各种削切水果的刀具。奶奶使劲摆手,惊恐万分:“孩子,使不得!使不得啊!”

我按奶奶坐在椅子上,说:“奶奶,阿爸一世吃苦水了,就这次没有喝酒被打,没有理亏。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不抓住,阿爸一辈子都没有翻身之日了!”

此时,爷爷的遗像正挂在墙上,一言不发地望着我们,似乎在诉说他的曾经……

爷爷去世的时候,为了显摆自己读书人的能耐,我曾经拟就一副挽联:“曾闲坐路廊议古论今;今静卧青山谈天说地。”现在回头看看,真是放屁文字。最早,爷爷给我的印象,只是一个寡言的瘦小老头,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一包剃头家伙,以及一根长长的烟杆。如此而已。

真正接触爷爷,是在前年夏天,我放假回家,奶奶告诉我:“真是搞不懂!你爷爷在驿道那边搭草棚,起先我以为作灰间,由他去,谁知道搭好了他竟要住,全家人劝也劝不住。你阿叔给他零用钱他不要,都半身埋泥土的人了,种青菜种茄子,挑到街上卖,活象讨饭人。”
晚上,我独自向驿道走去。营盘山卧在那里,似乎象猛兽要扑过来;路上没有一个人,萤火虫象鬼火在远处忽明忽暗,我感到有点胸闷。我半走半跑,很快看到了草棚。

这草棚就盖在爷爷投伍前的草棚旧基上,是爷爷当年亲手给收拾出来的一小块平地。

“我把你当个宝,你把我当根草。”快到草棚,我听到了爷爷沙哑的声音。

怪!是谁在里面与爷爷聊天?

门是用竹片做的,推进去,只见爷爷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独自饮酒;矮窄的棚屋里,除了旧竹床,破脸盆,煤油锅,碗箸以及锄头畚箕等农具之外,就是蚊子的嗡嗡声。爷爷缓慢地打着蒲扇,又苍老了许多,但神情似乎比以前坦然。

他平淡地问声你怎么来了,指指一块石头示意我坐,低头顾自吮酒。

我不知如何开口,东一把西一把打袭来的蚊子。

良久,爷爷问:“有对象了?”

“没有啊。”

“不是讲学校里有个当官的要把囡儿给你?”

“我没胆要,乘龙快婿不好做。”

爷爷举到嘴边的酒杯停住了,抬头,看了我老半天,说:“去,拿碗来,爷孙俩喝几杯。”

我俩喝得很默契,都不吭声,举杯落箸之间,似乎已道尽了千言万语,直喝到酒尽夜深。后来的几天,我不顾奶奶的劝阻,经常到草棚里陪爷爷喝酒,一直到我开学返校。

不久,爷爷也被家人强行接回了家里住。再过了段时间,我接到爷爷病危的电报,赶到家,爷爷已在病床上昏睡了三天三夜,眼睛紧闭,手脚僵硬,仅是鼻孔上一缕颤颤的游丝,表明爷爷还未敲响阎王殿的大门;也许是阳寿已到,家人开始暗中准备后事。

第五天,爷爷竟慢慢睁开眼,眼神一怔,很惊诧的样子。

看到护士给他打针,嘴唇蠕动,拼命挣扎,手臂上青筋条条绽出。

后来才知道,爷爷是吞了五十颗安眠药——是一年来慢慢积起来的,爷爷出院半年后,在一个天气很好的下午,与他的族第闲谈时,无意间透露的。

爷爷经常拿出药瓶,怔怔地望,古怪地笑。

现在我想起,那不可捉摸的笑里,一定蕴有某种含义或暗示,只是奶奶忙于上教堂作礼拜,家人们忙于做生意赚钱,没有留意罢了。

果然不久,爷爷喝烈性农药死了。整整一瓶。时年八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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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发表于 2010-5-10 12:58 |只看该作者
现实中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事情,真的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看着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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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发表于 2010-5-10 13:27 |只看该作者
虽是好文,但不合时宜。
好似苏东坡的小妾说:先生一肚子不合时宜。
:lol
做个标记,好好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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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发表于 2010-5-10 21:39 |只看该作者
俺也来做个标记,写的不错,有厚度啊,我喜欢看这样有生活感真实感厚重感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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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发表于 2010-5-11 17:1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临窗独饮 于 2010-6-9 19:0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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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灵那夜,从不落过泪的爸爸,回忆起爷爷临死那天的情形,眼眶通红,泣不成声。

那天,爷爷起得很早,到银器匣取钱,先到馄饨店有滋有味吃了二碗,踱到驿道的青石上坐了很久,随后在老人亭很认真地听了几段温州鼓词,打了几圈麻将。中午,爷爷拉了几位老人到菜馆,说:“我一生没与你们喝过酒,来,今天我请客。”

他们心想,从不跟人交往的矮脚松今天怎么了,真是六月天落雪。

奇怪归奇怪,面对上来的卤牛肉白斩鸡炒肚片红对虾白海蛰乌贼河鳗等等好菜美酒,白吃白不吃,想那么多干吗。大家边喝酒,边纷纷恭维我爷爷如何有福气,儿孙如何争气。

“这是最后一次吃了。”爷爷说。

“人这一生啊,也就是在路廊里坐了一会儿。”爷爷又说。

他们也许没注意听,也许听不懂,或者不想去懂,酒喝多了,话也多了,家长里短。

爷爷不插一句,散香烟给大家;手伸进口袋里准备掏火柴,想了想,抽回来,问:“谁有火柴?”

“我有!我有!”对面一位忙站了起来,俯过身来,点着火柴,双手拢着,递到我爷爷面前。

爷爷等到火柴梗烧到一半时,慢腾腾凑上去,点着,狠狠吸了一口,蕴在口里回旋了很久很久,慢慢吁出来……

爷爷站起来说:“你们慢慢嚼,我有事先走。”

跨出店门,径直往老石匠家中走去。

老石匠问:“有事吗?阿松哥。”

“我叫周新东!”爷爷借着酒劲,一掌拍在桌上!

不理睬老石匠的惊诧,抓过他夹在耳朵上的木工铅笔,在雪白的墙上,写下了三个东歪西倒却刚劲有力的大字。

这是当兵时一笔一划学会的;这是爷爷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签名。

爷爷扔掉笔,一种似撒尿的酣畅慢慢涌上来;但还没有完全体味,突然,感到很累很累,似乎此举用尽了毕生的精力。

“给我打个墓碑!”

爷爷抛下一叠钞票,钞票上留着浓浓的青菜和泥土味。

爷爷踉踉跄跄走进夕阳……

爷爷回家后,痛痛快快洗了澡,刮掉胡须,穿上寿衣,在镜子前整了老半天,然后躺到床上,端起药瓶微笑,象是面对美酒……

奶奶正从教堂回来,伸手去夺时,一瓶药已点滴不剩。奶奶惊慌失措大声叫喊,冲进来了许多邻居。

爷爷摸摸嘴角,面对变了脸色的众人,骤然爆发出哈哈大笑,混浊的眼神骤然灼灼发亮。似洪水轰地冲垮堤坎,闲搁百年的铜锣骤然被人敲响;象刀鹰倏地冲破蓝天,一道耀眼的闪电掠过老屋……

奶奶惊呆了,手中的空药瓶啪的丢在地上砸碎;众人惊呆了。

父亲闻讯赶来时,大家才回过神来,嚷着快送医院抢救。

父亲见此情景,说不必了,眉宇间的神色,似乎对爷爷此举早有预感。

我父亲俯下身,替爷爷慢慢盖好被子,跪下来,握住爷爷的手,一言不发。

爷爷止住了笑,不看任何人,只安详地凝视着自己的长子。

“孩子,难——哪!”

语调极是苦涩,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

父亲鼻子一酸,哽咽道:“阿爸,您走好……”

爷爷想留个做为父亲的最后微笑给自己的长子,但最终没笑成,永远合上了眼睛……


按爷爷的生前遗愿,家人把爷爷埋葬在了驿道那棵老杂树旁。

但在开挖坟墓的时候,却挖出了墙基断垣,以及无数的陶器碎片。大家都很惊奇。询问了古稀老人,才从他们依稀的记忆中得知,原来这里死了很多山贼不是传说,而是真实的历史——因为周姓先人来自于山头永嘉,又被清政府宣布为逆贼,自然就是山贼了。

原来,这里竟然就是湮灭已久的我苦苦寻找的山冈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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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发表于 2010-5-11 17:2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临窗独饮 于 2010-6-9 19:02 编辑

19
望着爷爷的遗照,想起曾遭灭族之灾的山冈周,我悲愤交加,扑通一声跪在奶奶面前,流出了眼泪,“奶奶,求您了!忍一忍,吃不尽。打我爷爷手上起,我们家就是软户。难道您愿意我阿爸以后也像爷爷一样,憋着气进棺材吗?奶奶您愿意吗?愿意吗?”

奶奶没有吭声,指指床下。也许是想起了往事,憋屈的眼泪再次有如泉涌。

我钻进床底下,扒拉出西瓜刀,塞到了父亲手里。转身到厨房抓了一把洗衣粉,放到父亲口袋里,说:“你体力不如他们。碰见了,先用洗衣粉撒向他们眼睛!”

临走,我又找出一把大号的裁缝剪刀,塞进自己的军用裤兜里。

在门口,奶奶不敢看我们,低头摸着眼泪……

我让父亲打前,自己退后两步,右手插兜,左手夹烟。看似平静,其实眼睛在四处搜寻。

民谚说,廿六杀大猪,廿七街里嬉。今天正是在上街路廊杀猪过年的日子,围上了很多闲人看热闹。快到路廊时,我对父亲轻声喊道:“阿爸!赵忠根!”

父亲回首急问:“在哪?”

我腾地扔掉香烟,一指围观杀猪的人群:“在那!”

父亲看清了目标,忽地高举西瓜刀,冲了上去。

赵忠根猛然回头。

刀,已在眼前。

赵忠根脸色刹时刷白。

但,一根指头,已经随着赵忠根嗷地一声怪叫,应声落地。

我右手一直紧握的裁缝大剪刀,也瞬间出兜,拦腰刺进。

可惜晚了一步,也许是求生本能,赵忠根抬手遮挡正砍向脑袋的刀锋那刻,身子同时向后急闪一步,猛然扭身,忽地跑出人群。我突袭不成,向父亲大喊一声:“追!”

事出突然,众人一时没反映过来,都呆如木鸡,无人出手阻拦。

赵忠根钻进小巷,跑向赵宅坦。

身后,是追紧不舍的我们周家父子……

赵忠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嗷嗷惨叫着“皇天三宝救命啊!皇天三宝救命啊!”神经错乱似的手舞着向前狂奔,全然不知已经血洒一路。

也许是逃命本能,赵忠根跑得飞快,我们父子紧追不上,始终相隔几丈之远。

不一会儿,就到了赵忠根家门口,也即赵宅坦中心;听到惨叫声的人们,都从家里冲了出来。赵忠根靠着自家围墙的时候,看见赵家的人出来了,才似乎有了依靠,止步弯腰,抓起一块石头,紧握手里。

父亲见状,举刀冲着赵忠根说:“他妈的有种给老子砸过来!今天不把你这个杂种砍死,老子他妈的不姓周!”

赵忠根闻言,叫了一声从来没叫过的“友勉叔”,突然放声大哭:“不是我打你的啊!真的不是我呀!友勉叔!”

此时父亲已冲了上去,离赵忠根不到丈余。

我急忙拉住父亲,说等一下,然后手指赵忠根厉声喊道:“你说不是你打的,你先给我把石头扔掉!否则,今天就是你死!”

赵忠根慌忙把石头扔掉,躲到别人身后,探出头来哭着辩解:“牧天,我真的没打啊!没打啊!”

一会儿,路廊里清醒过来的人群,也赶了过来,跟赵宅坦的人群围成一圈,议论纷纷。但是,也许害怕惹火烧身,没有一人上前干预。刘村长也闻讯赶到了,冲着我训斥:“周牧天!你也恁不懂事?真是书白读了!听刘叔的,快把你阿爸的刀拿下!”

刘村长为人正直,跟周家素有交情,因此他敢于插手干预。我心想村长已经出来了,是该收手的时候了,嗯了一声,让父亲把刀交给我。这时,有人看着村长的威严起了作用,仗着这里又是自己的地盘,顺势开口指责我:“你身为国家干部,也打人啊?啊!天下还有王法没!”

我闻声望去,一看出头的是赵家人,又是妇女,不禁联想起多年前跑到蔡家庄报信的那位赵家妇女,一股无名之火无由来地上升,随即反问那妇女:“国家干部不可以打人,国家干部的阿爸就可以被人随便打?”

那妇女还想争辩,我腾地拿刀指向那妇女:“你他妈的还想活不?再跟老子罗嗦,老子先把你给宰了!”

那妇女嘟囔一句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转身就隐入人后了。

这时人群开始开始有点激动起来了。村长担心事态扩大,一把拉住我,眼睛一瞪,骂声“干什么呢你!”,同时,暗地里捏了我一下,说:“你先带你阿爸回去。事情等下处理。”

我拿刀在人群面前点了一下,说:“还早呢,还有两个人!一个一个地收拾!”随后,拉住还在痛骂赵族人的父亲,大声说道:“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刘村长的面子不能不给。我们走!”

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目送着我们周家父子离去。

从赵宅坦出来的巷子口,我把刀还给父亲,掏烟点上,递给父亲,问:“爽不?”

父亲深深地抽了一口,徐徐吐出,然后说:“爽!”

“阿爸,知道为什么要你亲自操刀了吧?”

“就你猴头儿心里那点弯弯曲曲,阿爸早就看透了!”父亲展颜一笑,冲着我说:“你以为你阿爸真的是荡人?阿爸当年……”

猴头儿是父亲高兴时对我的昵称。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长大成人了,猴头儿的称呼又在父亲的嘴里冒出来了,我感受到了久违父爱的愉快。

“好好好!”我打断父亲的话,说:“为你闹腾半天,你先请我去吃碗馄饨,再说你的当年,可好?”

父亲把刀插到了后腰上,用衣服盖住,对我哼了一声,说,“猴头儿,你可别不服气!”


事隔十六年以后,我开车带着儿子,行程几千公里去大西南游历,在金沙江虎跳峡,在张老师客栈的平台上,望着夕阳下雄壮连绵的群山,听着虎跳峡里隐约传来雷鸣般的水流冲击声,喝着土酒,就着野味,如蓝天上的白云,悠悠地给儿子进行了家史教育。

听完“上阵父子兵”这一幕,年仅十四岁的儿子很是神往,激动地问:“爸爸,咱们以后也有这样的机会吧?”

“没有了。”我对儿子说道,“你太公,你爷爷,曾经的过去,都被爷爷那一刀给终结了。”

儿子听得似懂非懂,有点地遗憾自语道:“要是我早生几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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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发表于 2010-5-11 19:14 |只看该作者
拜读过了。期待下集。{:1_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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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发表于 2010-5-11 22:56 |只看该作者
百年之后的墓地,后有孝领,前有三坛,坛前有月池,池前有追远亭,亭前有石门,


文笔精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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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发表于 2010-5-11 23:06 |只看该作者
哇!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第19节,可以当训练打仗的教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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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发表于 2010-5-11 23:07 |只看该作者
我惦记的是第17节,那个蔡汉三后来怎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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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发表于 2010-5-12 23:15 |只看该作者
感谢知音的坚持。感谢双爱的跟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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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发表于 2010-5-12 23:1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临窗独饮 于 2010-5-14 01:52 编辑

20

这是我第二次陪父亲去馄饨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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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发表于 2010-5-12 23:19 |只看该作者
跪求点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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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发表于 2010-5-12 23:32 |只看该作者
第20节写的非常贴近生活,没有丝毫虚构的痕迹,感觉就像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

情节紧张又耐读,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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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发表于 2010-5-13 02:02 |只看该作者
很吸引人。有一次读完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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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发表于 2010-5-13 20:18 |只看该作者
感谢风飘飘的鼓励,严重表扬知音的一路点评,轻重鄙视马缨花的言而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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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发表于 2010-5-13 21:18 |只看该作者
那么帅,签个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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