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临窗独饮 于 2010-6-9 18:5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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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外面的道坛里,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一群年轻人分成两队,在道坛里拉开了一场斗歌,你来我往,此起彼伏。不过,这斗歌在芙蓉叫抛歌。最著名的芙蓉抛歌是《对鸟》:
什么飞过青又青哎,什么飞过打铜铃嗬,
什么飞过红夹绿哎,什么飞过抹把胭脂搽嘴唇嗬?
青翠飞过青又青哎,白鸽飞过打铜铃嗬,
雉鸡飞过红夹绿哎,长尾巴丁飞过抹把胭脂搽嘴唇嗬~~
对花的山歌到处都有,而对鸟的山歌全国大概只有这一首,因此非常独特,与《苿莉花》同时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为亚太地区民歌教材,至今还在当地传唱不衰,在喜庆聚会时,最后都以大家齐声高歌一曲《对鸟》来烘托气氛,掀起高潮……
高潮过后,大家嘻嘻哈哈地散开了,穿行于道坦里的桌子之间,一边与熟人打招呼,一边找个位置,安坐下来,喝水抽烟吃瓜子,开始静静等待温州鼓词先生登场了。
温州鼓词,俗称“唱词”,是温州地区特有的民间说唱艺术。“夕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陆放翁这首诗,描写的正是温州鼓词的场景。一个人要兼扮各种角色,以道白交代故事背景,以唱词推动情节发展。在内容上,曲句俚质,通俗易懂,道尽世态炎凉人间沧桑。在唱腔上,带有浓郁的南国民歌风味。在乐器上,以小竹棍敲打牛筋琴而发音,加上三粒板的配合,柔美融浑厚于一声,清脆伴响亮于悠远。
芙蓉有句俗语,“讲话像唱词人的琴”,用来讽刺讲漂亮话的人,但由此也反映出温州鼓词的深入人心,凡是逢年过节,婚丧喜事,祭祀神佛,主人都喜欢请来唱词先生为娱乐一番,就如大城市里的唱堂会,是一种文化习俗。父亲作为场面上之人,自然也不会免俗,派人跑到市里请来最好的唱词先生,在道坦里搭起高高的帐篷。
此时,鼓词高台早已有人搭好,在汽灯咝咝有声的明亮照射下,是一张高高的八仙桌,上放太师椅,背靠墙面,前有高脚方凳圆凳各一张,四脚朝天地倒置向上。不一会儿,唱词先生由一个小孩子相牵而来。只见唱词先生戴着墨晶眼镜,肩背一个大布袋,在旁人的扶持下,踩着板凳登上高台,端出牛筋琴,固定在方凳之上,又拿出一个扁鼓,放在圆凳腿脚之中,尔后,手扶椅子扶手,慢慢端坐于太师椅之上,摸索着打开早已备好的茶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深深地呼吸一口长气,随即左拿三粒板相敲出节奏,右拿一根棒儿敲打琴鼓,开始了今晚的表演。
场内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偶尔有一、二声轻微的咳嗽声,无人走动,响彻其间的是唱词先生的琴板声音,时而鸟语兽吼的动物之音,时而春风夏雨的自然之声。突然,唱词先生一阵急鼓,猛地煞住,开腔念白道:“话讲温州府乐清县,南宋年间出了个大大有名的名人。诸位客官,你讲这名人是介人?”顿时,全场鸦雀无声,静听下文。片刻,唱词先生又是连续三个急鼓,随即敲打牛筋琴,变念白为唱腔:“诸位客官不用急哪啊啊……且听吾唱词人,唱一出《荆钗记》,给你慢慢讲个分明哪啊啊……”
此时,场内吸烟者吐出股股的浓烟,腾绕起一层透明轻纱般的烟雾,这烟雾里,流淌着亲切无比的温州唱腔,像楠溪江水,缓缓潺潺,柔缓宛转,又似瓯江潮候,涨涨落落,天风海涛。剧中各色人等,不管生旦净丑,个个演唱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偶尔插上几句笑话,逗得全场听众哄动大笑;听到紧张处,可以听到人群的怦怦心跳。
但见有的瞪圆眼睛,抬头看着唱词人的一举一动,听得津津有味,嘴角边滴下几滴口水也不知道,猛地发觉,又咝地一声抽回嘴里。有的闭起眼睛,凝神谛听,想象,似乎自己就是才高八斗的状元郎王十朋,一双眉头,时而紧皱如发愁,时而舒张似暗喜。只可恨正狂笑泣咽之时,却四周骤然平静无声,连忙睁眼朝台上张望,只见唱词先生稍停片刻,猛地一敲竹鼓,音律脆响如雷震,听者精神不禁为之一振,随即耳闻琴鼓交替,和详处温情轻弹,风吹雪飘,惊险处急促敲打,飞马奔腾……
蔡汉三也坐在观众席里,做为女方堂兄,不好意思去闹洞房。但他既是新舅爷,又是媒人公,所有的朋友自然都打趣他。蔡汉三也不含糊,刚刚酒宴之时,烟来就接,酒来就喝,划起拳来更是威风八面,“哥俩好啊”,“五魁手啊”,“全来到啊”,一声高过一声。
在新郎倌过来敬酒之时,他借着酒劲,拍着我父亲的肩膀说,友勉,你以后就是我蔡家的人了!以后啊,谁欺负你友勉,就是欺负我蔡汉三!
我父亲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一个劲地点头:舅爷多吃点菜,多喝点酒。
从此,蔡汉三与我父亲二人,以舅爷姑丈相称,相处甚好。
但,天有不测风云。八年后,蔡汉三与我父亲居然反目,结下了血海深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