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玲子悄悄地爬上床在我身边躺下来。沉沉夜色里，听到她小声的啜泣。
“谈崩了？”我转过头去问她。
没声音。泪水汹涌地在玲子的眼角脸上乱淌，打湿了鬓边的黑发。
唉。早就给她说不要来不要来，偏不听，来了不过是自找苦吃。
“明天一早我们就走。”我说。
还是不开口。一脸的倔强和不甘心，又梨花带雨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儿。
“他妈的傅嘉鱼就是一瞎子！这种人老子早一脚就把他蹬了！老子还不信离了他地球就不转了！”我太了解玲子了，知道她不死心，不禁烦躁起来。
玲子见我生气了，抽噎着慢慢收了泪。
傍晚的时候，玲子找到我，要我跟她跑一趟去找傅嘉鱼，说是要找傅嘉鱼问个明白：凭什么说分手就分手？我玲子哪一点做错了，哪一点对不起他傅嘉鱼？
我不想去。我知道去了也是白去。
玲子摇着我的胳膊，洋洋，你不陪我去就没人陪我了。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样儿。实在不放心玲子一个人去找傅嘉鱼，陪着她哐当哐当的坐了两个小时中巴车来到了这个小镇。
傅嘉鱼在家。正和几个哥们在打扑克。看到玲子，面色一沉。随即又堆起笑来招呼我：“哟，洋洋也来了，坐坐坐。”说着踢了他身边的人一脚，几个人立马站起来，殷勤地端茶递水，热情寒暄。我拉了玲子坐下来。
“吃了没？没吃就在这儿随便吃点，兄弟几个带了点菜来打牙祭。”要说傅嘉鱼这个人我虽然对他不感冒，但为人处事确实也算大方和磊落。再加上模样英俊、清秀，又有一手修车的好本事，虽说是个镇上户口，却相当招女孩子喜欢。听说追他的人不少。很少看到一个男人长得这么英俊和清秀的。他的鼻梁秀美笔挺。星目剑眉，一笑，眼睛弯弯的上翘，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模样。难怪我家玲子像丢了魂儿似的，死心塌地的。
玲子站起来去了厨房。傅嘉鱼也跟了进去。我和剩下的人继续玩起了扑克。
“开饭了，开饭了！”不大会儿玲子两手端着盘子走出来，笑意盈盈的。傅嘉鱼也笑着走出来，招呼我们上桌。
“傅嘉鱼，你找到我们玲子不晓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大声地嚷嚷。傅嘉鱼笑眯眯地点头，“玲子确实能干。”他的几个哥们也跟着附和，赞叹玲子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玲子含羞带笑飞快地瞥了傅嘉鱼一眼，给傅嘉鱼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傅嘉鱼面色沉静，声色不动。
玲子自从和傅嘉鱼认识以来，简直就变了个人。我常常嘲笑她年龄不大就成了个贤妻良母。玲子在家是典型的娇娇女。贤妻良母也没什么不好，问题是他俩才刚认识不久，玲子就迫不及待地长袖善舞地做起了他傅家的小媳妇。孝顺公婆，友爱姊妹，服侍男友，还要伺候男友的一帮狐朋狗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一不交口称赞玲子的贤惠、懂事、体贴。不知怎么玲子每次在我面前谈到傅嘉鱼时那一脸的幸福和陶醉总是让我隐隐有些担心。
这顿饭我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饭后，傅嘉鱼的几个哥们纷纷告辞。玲子又麻利地收拾起了碗筷。看着玲子忙进忙出的身影，我不禁狠狠地瞪了眼傅嘉鱼。傅嘉鱼调转头望向别处。我的心一沉。
此时天已完全黑透了。夜风吹过，有一种沁人的凉意。小镇上车辆稀少，显得格外的安静。
玲子去了傅嘉鱼的房间。两个人关上了门。
我躺在傅嘉鱼二姐出阁前的房间里，无法入睡。
三个月前的一天，玲子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洋洋，涛儿喜欢你。我知道。我淡淡地回应。涛儿是个长相平凡、有点寡言却很老成的男孩。和傅嘉鱼是最好的哥们。说实话，我觉得玲子喜欢傅嘉鱼，还不如跟涛儿要平顺和幸福得多。外貌漂不漂亮、英不英俊，实在是没半点靠谱。尤其是男人。那你怎么想？玲子兴奋地问。不可能。点上一支烟，我说。为什么？要是你答应了，今后我们四个，你，我，涛儿，傅嘉鱼，我们就可能永远在一起了。透过淡蓝色的烟雾，我看到玲子一脸的失望和期盼。我笑着伸出手摸了摸玲子肩上的长发，说，真的，玲子，涛儿不错，你倒可以考虑考虑。玲子尖叫一声，扑上来呵我的痒，两个人闹成一团。
隔了一星期，在玲子家里碰到傅嘉鱼。傅嘉鱼一直盯着我，几次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懒得理他，只和玲子有说有笑。为什么拒绝涛儿？涛儿这么好个人。终于，傅嘉鱼忍不住开了口，有点激动。真好笑，他激动什么？关他什么事？没感觉。我说。傅嘉鱼盯着我，不肯放松，那要什么样的才是有感觉？缘分。丢给他两个字，我成功地看到傅嘉鱼一脸的忿忿，一脸的不甘。至于嘛，切。我在心里小小地偷笑了下。平日里，实在是看不惯他在玲子面前洋拽拽的，而玲子又一副小心翼翼、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
有天晚上几个人约起去看电影。散场后，玲子和涛儿走在前面，一路上两个人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我虽然拒绝了涛儿，但彼此见面并不尴尬，依然有礼有节地往来。毕竟我们经常见面的时间多，再说两个人也都不是小气之人。傅嘉鱼在我身边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唉，也不知今后会有怎样的一个人来配你。你真的不考虑涛儿了吗？涛儿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我转过头去看着他，笑，我知道，涛儿很好，我只是没有感觉。傅嘉鱼沉默着。玲子在前面转过头来，四处张望。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显得有些孤单。你觉得我怎么样？傅嘉鱼停下来，突然开口。并不是很意外，但还是微微地吃了一惊。为傅嘉鱼的敢于开口。不怎么样。我说。瞪了他一眼，你有玲子了，即使没有，也不可能。斩钉截铁地，我堵住了傅嘉鱼要张口的询问。丢下他，我朝玲子快步走去。
没想到这才过去短短的三个月，傅嘉鱼却提出了分手。
“他说没说分手的理由？”我问。
半天没听到玲子的回答。但我却隐隐地有些明白了。借口！王八蛋傅嘉鱼！到处拈花惹草，脚踏两只船！听说把他们厂里的一个女孩肚子搞大了，人家死活要跟他结婚！可怜的玲子，在这种情况下还不愿和傅嘉鱼分手。但傅嘉鱼却以一句不合适轻飘飘地结束了他们的关系。
我一翻身爬起来就要去找傅嘉鱼，玲子死死地拉住了我。银白色的月光下，玲子披散着头发，两只眼睛肿得老高，一脸的哀求。唉，我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拉了玲子就往大门外走。玲子停在门口，死死地扒住门框，嘴里高声地叫：“傅嘉鱼！傅嘉鱼！”傅嘉鱼睡眼惺忪地跑出来，看到这一幕，说：“回去吧，玲子。我们不可能的。”冷冰冰的声音有一种想让人冲上去撕碎他的冲动。玲子一听，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玲子，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我冷冷地说。
玲子不理我，哭得肝肠寸断。
我走上去拉她，拖她，拽她，“玲子，你他妈的有点出息好不好！别他妈让人看扁了！离了他，咱再找个比他帅、比他好十倍、百倍的人！”吼到最后，我冲上去狠狠地踢了傅嘉鱼几脚，傅嘉鱼定定地看着我，很久，他说：“玲子，洋洋说得对，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玲子像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在我的搀扶下，终于攀着门框，慢慢地站了起来。玲子没有回头，眼神空洞而迷茫，也不再开口，一步一步跟我离开了傅嘉鱼的家，离开了傅嘉鱼住的院子，离开了傅嘉鱼的这个小镇。那一刻，我心痛玲子，几乎落泪。
很多年后，看到张爱玲的那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看到这句话时，直接地就想到了玲子。玲子，你真的低到尘埃里去了，为那个人，值吗？玲子，你真傻，爱情无法勉强，如果要用尊严来换，那不是爱情，那是自心的痴缠。
此后没多久，玲子就孤身一人外出打工去了。玲子刻意地和家乡的同学、好友少了联系。几年后玲子给我寄了封信，信上说，洋洋，我嫁人了。语气平静。
看着玲子的信，我的思绪飘到几年前的那个夜晚，银白色的月光下玲子无声而汹涌的眼泪。灰蒙的晨曦中，那个坐到地上嚎啕大哭的女孩。
玲子，你一定要幸福。 |
楼主: 天蓝海蓝
雷达卡
发表于 2011-4-13 09:18
嫣兒青春不再，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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