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12-3-16 10:11 编辑
七
冰山美人的笑如昙花一现。尤其是见到我在日头下晒的有些痴呆的望着他出神,越发矜持。只说,算了,免得你明天再跷堂课。我带你去。我回过神来,问,你不上课?丁宁说,老师才不管我。我笑了,心说,原来我的待遇跟优等生也差不多的。我又问,那你书包要不要去拿?丁宁皱了下眉,哪那么多废话。要不要去?我一叠声应他,去去去。几乎是笑的嘴巴咧到了后脑勺地跟着他去找丁冬了。
当时是被称之为黄金月的五月。经过了一个雨水充沛的清明时节的四月,气温攀升至一个怡人的节点。既没有即将而来的濡湿和闷热,也没有令人伤感的清冷。阳光将万物都普照的干燥而清爽。投影在地面上的树影黑白分明,脉络清晰。我低着头,心底里涌动着不可名状的东西。也许是欢欣,又也许是即将到来的未知世界的一种渴望。
于冥冥中,我仿佛能感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向我走来。那年,我十四岁。正处于发育的高峰期。由于生长过快,后来在皮肤上能很清楚地看到还来不及长好的印迹。如同树桩上的年轮。一圈又一圈。其中一条,我想,没准就记录着那一天的寂静的长街里那俩条离的不远不近的影子。也像那些树影一般,黑白分明,脉络清晰。一个颀长而漫不经心,一个歪东倒西,没有个正形。
约莫一刻钟的样子,丁宁终于停住。指着对街的文化宫的门告诉我到了。我瞧了去,门口处悬着不少白底黑字儿的木牌。大多是什么某某艺术中心或是培训中心。我说,不是说打拳么?丁宁看了看街两旁,径直地穿过马路。到了门口才说,他们跟人家老年大学共用一个厅。一个礼拜他们一三五用,其他时间人家用。我说,是为省钱吧。丁宁点头,嗯了一声。我说,那说明这师父不怎么样啊。丁宁正上到一半的楼,听我这么一说,停了下来,回头看我一眼。我说,本来就是嘛。要是拳脚好的话,还能混成这德性?丁宁说,冯橙橙,看不出你还是个势利眼嘛。我朝他做了个鬼脸,下次我带你去我小哥玩儿的舞厅见识见识。你就知道什么叫派头了。丁宁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转身继续缓步上行。
终于,在五楼的一个四面都是大镜子的大厅里,隔着一伙流着臭汗的壮汉,我见到了丁冬。穿着长长的棉质汗衫和老式的蓝底白杠运动裤,头发全梳到脑后挽成一个髻,面色绯红地跟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的手里的沙包袋过不去。我扬起手要喊他,丁宁拦住了我。说,她现在没空理你。我说,不是说打拳吗?丁宁说,这不是吗?我说,还以为她是跟人家学太极拳。丁宁说,太极拳是什么?
我比划了个云手,说,这个。丁宁说,那是老头老太太打的。我说,我爸才不是老头。我也学了,我是老太太么。丁宁说,学这个有屁用。我说,强身健体啊!丁宁斜了我一眼,说,也就适合你这种没事儿就生病的人。我感到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很想回骂他一句,你才没事儿就生病。但就在话即将脱口而出之际,忽然想起小哥说的关于他们家男人活不过壮年的话,硬生生地又把话吞回肚里。心想,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同情你。我可怜你。
丁宁见我扭脸去瞧那帮壮汉,施施然地朝里面喊,丁冬。我瞪着他,他不露声色地告诉我,她有空理我。寥寥一句话,就把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分的清清楚楚明明了了。厅里的人就有几个停下手里的动作,朝我们这边看过来。有的还跟丁宁笑着打招呼。丁冬死力往沙包袋上来了两三下才住了手。一边跟那男的说着话儿一边摘了手里的拳套,扔到了一旁的海绵垫上。朝我们露了个笑,就走了过来。手里还扯着黑色的护腕。到跟前,我说,丁冬,你打拳的样子真帅。丁冬抿嘴一笑,叉了手在腰间,问我,小不点你是特意来看我打拳的?
我说,我来找你吃娃娃头的。丁冬笑,逃课来的?丁宁说,不然你以为她怎么来的。丁冬一手搭在我的肩上说,那走呗。我一把抓住她搭在我肩上的手,欢欣鼓舞地说,今天我们可以吃光冰柜里所有的娃娃头。我小哥给了我好多钱。丁冬笑,给了多少?我说,一百多。丁宁说,出手真大方。我想说他打麻将来的钱,不义之财不花白不花。但是丁冬却已然开了口,下次别这样了啊。咱们之间不讲这礼数。我说,那不吃娃娃头没事儿也可以来找你?丁宁还没等丁冬回话就先插了嘴,你一个初中生哪来那时间来找她。
丁冬一把推开丁宁。她来找我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我牢牢抓住丁冬的手,大快人心的很。丁宁说,不是我带她过来现在她还不定蹲我们学校外哪个地方哭呢。我瞪他,我哭了么?丁宁说,你敢说你没哭?丁冬问我,怎么还哭了?丁宁说,好死不死,她撞咱们班那几个猪头三的枪口上了。丁冬揉了揉我的头,说,唉,那几个流氓向来就爱逗漂亮小女生。看到你当然不会放过。
我就美滋滋地害羞起来。了不起的太保丁冬夸我漂亮哎!
丁宁在一旁嘁了一声。我知道他当然不把我往漂亮小女生堆里算。换我是他,天天对着帅气的丁冬,大概眼里也看不上什么人吧。就跟我见天地看到小哥一样也没把谁当回事儿过。
丁冬没理会我跟丁宁的暗战。转身朝厅里面喊,海哥!我朝厅里看去,适才跟丁冬说话的黑男人正往我们这边走过来。一身结实的肌肉在经过一片反射了窗外阳光的镜子前时,发出金子一般的光芒来。晃的我眼一阵的花。我转了脸去,却看见丁冬正盈盈地笑着。狭长的双眼里折射着同样如金子一般的光芒。
我忽然心慌地去找那片金子一般的光芒的源头。却发现那源头正是黑男人。
在此之前,我从来都认为男人要长的像我小哥那样英俊才有可能对女人具备杀伤力。终于有那么一天,一个肤色黝黑,看上去并不相貌出众的男人走了过来,无声地告诉我一个地球真相,吸引力并不全部来自外在的容貌。有那么一种非可视的客观因素,才是真正厉害的杀伤性武器。
那个叫海哥的黑汉子,正是丁冬的师父。他,并不如我所想的那般鹤发童颜。反倒是年轻的出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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