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我们在楼顶1
卧夫忽然开口跟我说话是一件很值得怀疑的事情,但是,我们都是穷光蛋,就没什么可以怀疑了。于是,我拼命地喝着他从黑包里变出来的酒,并没有想过会还给他或者回请。
他的黑包因为黑,就显得刺眼,配上他的表情,更加显得阴森,但是酒却源源不断地从里面出来,一瓶、两瓶、四瓶、五瓶……。没有菜,也没有语言佐酒,我们就喝的很快,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滑入直挺挺的食道,直达弯弯曲曲的肠子,并开始燃烧。
我们没有醉,于是能站在近百米高的楼顶上,俯视这个城市。我觉得它就像一条狼,伏在我的脚下,却对我张开血淋淋的大嘴,显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冷笑一声:你是吃不掉我的。我感觉心底升腾起一股躁热,便脱下衣服,抓住一只衣袖,让它在风中翻滚,像一片闪动的枪影,对抗着风或者别的什么。背后那一道血枷,必然的突显。我想它在空中,应该像条细线,栓着我尚未消失的灵魂。
卧夫也脱了上衣,大口喝着酒。我忽然发现他的背后竟然纹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那虎背上的纹路,赫然是一道道疤痕,触目惊心。我的眼睛被惊了一惊,转瞬即逝,仿佛一道闪电划过,一眨眼就遁过。那些重重疑云,被我强捺在了心底,雷声在胸腔里滚过,并炸开。我很镇定地伸手又取了一瓶啤酒,一抬手,“啪”地打开,一仰脖,沽了一大口。酒在我的喉咙里游动,而我的眼神早已在余光地指引下,伸入黑包微张的窄小缝隙里。那里,有一把刀。砍刀,刀背厚重,散出黑黝黝的蓝光,刀口半分,如一张洁白的纸条,泛出银亮的白光,胳膊粗的小树,一刀下去,肯定是平整、光滑的茬口。
身体不再那么燥热,风小下去,却像刀子一般割扯着我干瘪的胸脯,有些冷了。卧夫的姿势一直没变,依旧坐着,一言不发地喝酒。而我的嘴巴却一不小心,泄露出一句话:卧兄,你玩音乐的?卧夫抬眼看我一下,嘴角微笑一回,仍不答话。空气并不因为风的席卷而流动,相反,它开始凝滞,声音、景物、心跳、情绪仿佛都凝滞了,我仿佛一条鱼,躺在白瓷碗的鱼冻里,一动不动。我从半人高的女儿墙上跳下来,空气被划开一道口子,流动了一下。卧夫忽然开口:你想知道?卧夫的声音很小,仿佛一片羽毛,传到我耳中的时候,却入一支箭的啸鸣。
我也没有说话,双手扶着女儿墙,俯视城市间穿行的芸芸众生。
卧夫忽然就站在了我的身后:跟我走。
卧夫的声音并不优美,甚至有些喑哑,却有着一种魔力,我的心里还没有准备好,脚却已经被他的话牵着,跟在他的身后机械地移动,楼梯间发出空洞地声响,我忽然又有了降落地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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