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躺到床上一动不动,韩振东才觉出内心的软弱,好好的泥碗破摔了,他怎么能好意思耽误人家的生意?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这个叫孙媛媛的女孩令他火冒三丈,他几乎忍无可忍,这算什么事?百般玩弄手里这么一点小小的权术,什么东西?早先的歉意和担忧消失殆尽,那旗袍爱穿就穿吧,没事最好,有事活该倒霉。
天色较晚的时候,他按了一下开关,灯没有亮,没好气地冲着走廊大喊,“二林,灯不亮,帮我看看怎么回事?”
周围的房客接口,“停电了,听说工程队把古城的电缆挖断了,正抢修呢。”
他的心情更加郁闷,饭也没吃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被尿憋醒,从床上爬起来,猛然发觉屋内的光线混混沌沌,桌子前面有一个淡淡的背影,消失了近两个月的女人竟然又一次出现在面前。女人身体前倾,用手抚着头发,细细地端详着镜中的容颜,不时摇着头,似乎为岁月的蹉跎叹息。他“啊”地惊呼起来跌坐在床上。
女人回过头,微微笑了一下,抱着画夹袅娜地走过来坐在床边,韩振东虽然早已做了精神准备,心里仍然一阵紧张,手心溢满了汗。他吸了一下鼻子,女人身上没有想象中的阴冷之气,竟然带有一种非常熟悉的香甜味道,他想不起来曾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你见过这个人吗?”女人看了一眼韩振东,眼光随即移到了画像上,痴痴地看着,软软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甜蜜。
韩振东摇着头,很迷茫地看着画像中那些拙劣的线条,“不认识。”就算是模特站在画前,恐怕也很难判定结果。
画像竟然已经全部完成,眼睛鼻子、嘴唇、还有,脸部的下方,下巴的位置用铅笔笨拙地画了一段弧线,象是被砍掉了一块儿,他指着那个部位,“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受伤了吗?”
女人惨白的脸上似乎飞起一片霞红,露出娇羞,“不是,他的下巴上有一个坑,”她指了指韩振东的下巴,“你见过他吗?”
他愣了一下,想起罗朗的下巴,那个性感而冷峻的下巴,同样有一个微微上陷的小坑,忽然有些急切,“他叫什么名字?”
女人的眼光热切起来,环顾四周满屋子的绘画工具和材料,“他是一个画家,一直住在这间屋子,我把这个屋里的人全都轰走了,除了你,我喜欢画家,”而后朦朦胧胧地望着某个地方,“他叫罗舜良……”
“罗舜良?”韩振东重复着,黑漆漆处似乎透出些许亮色,“罗舜良?LSL?是那个人?”他指了指墙角摆放的那个画箱。
女人静静地点头,声音飘忽不定,“那是他的画箱。那年秋天,泛黄的树叶被风卷过来落在他的脚边,他提着这个画箱站在街道上,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他整天给我画画,为我设计旗袍,他最喜欢那件银灰色的苏绣旗袍,他会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家宝,你真美。’”
沉寂了许久,她哀怨地看着韩振东,“舜良走了,带走了我们的儿子。” 韩振东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咚咚的敲打声,他们的儿子?
低头看着画像,“舜良……”她抓住韩振东的手,“请你告诉他,东西还在,我一直在等他和儿子回来。”
冰冷顺着手臂渐渐蔓延上来,韩振东意识混乱,满肚子的疑问横七竖八地纠结在一起,“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告诉他的,不过……”
话音刚落,原本漆黑的街道骤然间亮了起来,街上传来一阵喧哗,“来电了,来电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望着女人的身形渐渐没入东墙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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