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世界 BY 陈燕

蟾宫折桂

第四章 拥有爱情

盲校的日子

十八岁是对未来充满好奇和幻想的年龄。我在一天天地长大，我们开始谈论爱情了。

学校规定每天晚上九点半熄灯，熄灯后我们就开始了大讨论。刘雷说：“我要找一个爱我的白马王子，他永远对我百依百顺。”李飞说：“我要找一个我爱的人。”张平却说：“应该找一个爱我的人才对呢！”她们都问我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了想说：“没仔细地考虑过。只要以后过日子不让我刷碗就行。”她们都笑我：“就这点要求呀！”

张平说：“陈燕，追你的男孩一大堆，随便挑一个就行了。”我说又不是买白菜，随便挑一个！先别考虑我，你们帮刘雷想想，她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的吧。李飞说肯定是个子高高的，张平说肯定很有钱，我说肯定会飞檐走壁，爱抱打不平。她们全笑了，说：“陈燕看武侠小说看多了。”

正说得带劲儿，我想我如果敲敲门，她们肯定会以为生活老师来了。学校规定熄灯以后不许说话，生活老师有时候检查。如果查到谁说话就扣分，扣分多了，还要写检查呢，所以我们都怕老师来。我的床就在门后面，我悄悄坐起来敲了三下门，同学们知道是我搞的恶作剧，没想到门外一个河北口音说：干什么呀！我们全笑了。生活李老师真地来了。李老师非要进来看看是谁敲的门。我想坏了，我又闯祸了。我们都不去开门，李老师用钥匙开了门，进来说：“我在外面听了好久了，我抬手刚要敲门，门就响了，吓了我一大跳。”我们趴在被窝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李老师问是谁敲的门，我们都不吭声。李老师急了，说：“如果没人承认，就都扣分。”我想好汉做事好汉当，就说是我敲的门。李老师说：“我一猜就是你。”

第二天晨检，班主任魏老师叫我：“陈燕。”我连忙站起来。“你昨天熄灯以后干什么了？”我想一大早魏老师就知道了，肯定昨天李老师真生气了，可能是吓得不轻，所以才告诉班主任的，我想到这儿，又笑了。魏老师说：“干了坏事还笑。”男同学也非常想知道我干了什么。我开始一边比划一边学着李老师的口音说了昨天的事。大家听了都在笑，连魏老师都笑了。我接着说：“其实我不是想吓唬李老师，可不知怎么那么凑巧，李老师一抬手，我就替她敲了门。”大家笑得都肚子疼了，魏老师说：“陈燕，你还狡辩，第一节课你就站着听吧。”我心想罚站对我来说可不新鲜，简直是小菜一碟。

我确实没少让老师操心。魏老师说我一星期不挨说就长不大。我也想做个老实听话的好学生，但就是管不住自己。我上课特别爱说话，也爱回答问题。老师讲一遍我就会了。他再讲我就烦了，就开始捣乱。数学老师说：“你会了，别的同学还不会，你只要闭嘴，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有一次在数学课上，我听懂了，就玩乒乓球，不小心把球掉到地上，乒乒乓乓地蹦着，同学们都笑了。老师真生气了，把乒乓球没收了，还告诉了班主任，这下我又没好日子过了。魏老师让我写检查，保证以后学会了不能捣乱。地理课是海校长教，在他的课上我比较老实。有一次他讲大西洋，我听着听着，海校长突然说：“陈燕，你梦见大西洋在哪了？”我不知所措，同学们都笑了，原来我睡着了。哎，我活着真累，上课不能说话，也不能睡觉，听懂了还必须听！刚上第四节课，我就盼着下课能早点去饭厅排队。

因为去晚了，要排好长的队，可耽误时间了。下课铃终于响了，我们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饭厅跑去。这时，我比上体育课跑得还快呢！

其实我的体育并不好，因为我有过敏性哮喘，跑不了一会儿，就会犯喘病。还有先天性颈椎病，经常头痛。那些按摩专业的同学经常给我治颈椎病。有时我哮喘病发作了，就不能平躺在床上，刘雷她们就轮流抱着我，有时她们一夜都不能睡觉。真的，她们好让我感动。

偶尔，那些毕业了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会来学校玩。李飞说她好羡慕那些毕业生，她说想快点毕业去工作。但我可不这么想，我真舍不得离开学校的老师和同学 们。十八岁的年纪，也许情绪很不稳定，有时我会莫名其妙地伤感，有时我会听着齐秦的歌浮想联翩，有时我会跟着张蔷的磁带一起唱走过咖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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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

在学校，拥有磁带最多的是按摩班的郭长利，听说他有好多歌呢。他家很穷，他就把吃饭的钱省下来买磁带。他的磁带都保护得特别好。我颈椎病一发作就偏头痛，有时他就给我做按摩。时间长了，我们就熟了。他比我大五岁，很像个大哥哥。他的声音很好听，唱歌也很好。他学习很好，是学生会主席。但听说他长得很难看，又是农村户口。交了一个女朋友，但女朋友的家长不同意她们好。可同学们都知道他们关系好。他可爱帮助人了，只要他能做到的都管。有一个星期六，他帮小同学去买方便面，一下午他去了小卖部十三趟，都快把小卖部的方便面买空了。时间长了，我遇到什么事，都爱跟他说。有时我不开心了，也去找他，他对我就像哥哥对妹妹一样好。一次，我想听他的齐秦的磁带，就试着跟他借，我听说他不愿意把磁带借给别人，没想到他连单放机都一块儿借给我了。

时间慢慢地在身边流过，我对他的感情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一天不见到他，就心绪不宁。我喜欢听他的声音，没事儿就去找他治颈椎。我知道他爱吃面条，就总是给他送方便面。有一天，我们上体育课，郭长利坐在宿舍的窗台上看我们上课。我问他为什么不去上课，他说早晨跑步时崴脚了。我听了好心疼，安慰了他几句就上课去了。我想，下一节课是他女朋友她们班的体育课，他是不是在等他的宋小梅呀？想到这儿我心里很不舒服。晚上我让李飞给郭长利送去了他爱吃的方便面和我治嗓子的螺旋霉素片。后来他总是嘲笑我，说我让他用螺旋霉素治崴脚。我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知道给你什么好了。老师总是说学生时代的爱情不能长久。我很早就收到过情书，但我不以为然。可这次我真地动心了，也许这就是恋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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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长利去实习了

他开始在北京按摩医院实习，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我也开始学习钢琴调律了。我们这个班是由一半本校生和一半考来的外校生组成的。开始我们不认识，谁也不听谁的，经常吵架。有一次我和杨文打架，我想起了小时候用石头砸人的本领，就用我治哮喘病的药片砸他。我砸人是百发百中的，杨文上窜下跳地躲我。老师来了我才住手。

但半年以后，大家就成了好朋友。我和张倩是最好的朋友，她心烦的时候就喜欢大喊大叫，我就用钢琴给她伴奏。有一次周朗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我弹着不和谐的音符，他们在有节奏地怪叫，只听钢琴调律班是一片鬼哭狼嚎声！这时，一个大虫子也来凑热闹。大虫子围着灯飞，发出嗡嗡的声音。我听见了，吓得就往外跑，我是最怕虫子了。周朗说：“陈燕，你别走呀，接着给我们伴奏。我倒是很想给你们伴奏，可想起那个大虫子，真是吓死人了。周朗说：“我把它打死。”他拿着笤帚满屋追着打虫子，可打不着，于是除了我以外，大家都追着虫子打，弄得教室乌烟瘴气。生活李老师来了，她说：“你们疯了。”确实学音乐的思想比较活跃，我们不光在屋里疯，还在外面疯呢。一天，李任炜老师给我们留了调律的作业，让我们在琴房里练。李老师刚走，我们就到操场上放风筝。那天刮着六级风，把风筝线刮断了，风筝不知飞到哪去了。校长看见我们不上课，就去问李老师：“难道上午第一节课就是体育课吗？”这时体育老师也来凑热闹，他来给我告状。他说：“昨天上体育课，我让他们跑步。陈燕身体不好，我没要求她跑全程，我让她尽力而为。但她也不知道想的什么办法，竟能让周朗上墙头。我刚让周朗下来，不一会儿杨文又让她说到树上去了。您好好管管吧。”说完，体育老师走了。李老师更火了，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昨天上体育，他们都去跑步，我觉得呆着没劲，就跟他们一起跑，我们路过操场的东面，我看到杨树发芽了，我想起小时候我家门口有棵大杨树，到了春天还没有长叶时，先长出一串串红色的东西，有人叫它杨树棹，我们都叫它毛毛虫。我经常用毛毛虫玩过家家，听说毛毛虫能蒸包子，可香了。我跟周朗说了，周朗说：‘我没吃过毛毛虫包子。’我说：‘你去摘点，咱们做包子尝尝。’侯健说：‘咱们什么都没有，怎么做包子？’张倩说：‘我拿回家做，还可以放好多瘦肉，星期一我给你们带来。’杨文说：‘你不会偷吃吧？’‘哪能呀。’周朗说：‘树这么高，怎么上去呀？’我让他从双杠上墙，再慢慢走到树这来。大家都说好主意。周朗上了墙，终于够到了毛毛虫。他嘴太急了，总想着毛毛虫瘦肉包子的香味，就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啊，是苦的！’张倩不信，说：‘扔下来我尝尝。’周朗扔下来一串，大家尝了尝，确实是苦的。杨文说：‘陈燕骗人。’我说：‘没有，我记得毛毛虫是暗红色的，圆嘟嘟的，也不是这味。’张倩说：‘算了吧，树的品种不一样。’这时体育老师跑过来说：‘你们干什么呢？’我们吓得赶紧接着跑步。一会儿我又想起槐树是不是也该开花了？槐树花可香了，吃起来还有股甜丝丝的滋味。张倩说：‘我也吃过。’杨文问：‘现在有吗？’‘不知道，你可以上树去看看。’‘没问题。’说着，他把外套脱了，撸胳膊挽袖子地往上爬。他好不容易爬了上去。他说：‘树杈上没有花，只有刺和树叶。’没等他下来，就被老师发现了。老师问清楚了，说：‘你们两个男生怎么被一个女生指挥得上墙的上墙、上树的上树呢！’我想，老师还挑拨我们的关系呢。老师接着说：‘罚你们跑两千米，陈燕在操场中间罚站。’我趁李老师一回头，小声说罚站算什么，我是经常事。没想到李老师不愧是调琴的耳朵，他听见了。他说：“你们在教室罚站，顺便看着陈燕在五分钟内用调琴扳子把二百二十一个弦轴一个不许落地查一遍，如果超出五分钟就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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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我找你有事

郭长利去按摩医院实习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少多了。可我对他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来我把他当成大哥哥，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他没有时间给我治颈椎了，我只能去按摩医院花钱治。他给我介绍到他师傅那儿。他的师傅是全国有名的颈椎病专家。他师傅给我治了一段时间后，因为太忙，要等好长时间。我上学时间又很紧，后来他师傅教他给我治。随着我颈椎的好转，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见面，我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我曾多次向他暗示，但他好像无动于衷。难道他不懂感情？不对呀，那她交女朋友干什么。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喜欢我的男同学对我展开了更猛烈的进攻。其实，他们哪个的条件都比郭长利好。他们大多数都长得很帅，家里也很有钱。他们经常约我出去玩，还想出各种办法讨我高兴。但我对他们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把他们当成我的好朋友。我对郭长利的感情越来越深。但他就是一谈感情就躲躲闪闪。是他不喜欢我吗？还是恋着原来的女友宋小梅呀。但我很自信，我不相信凭着我的能力和长相征服不了一个男生。我多次向他表达我喜欢他的意思，可他就是无动于衷。当时，又没有听说有哪个女生主动跟男生说的，我左右为难，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要先跟他说呀。假如以后成了，还不让他一辈子都瞧不起我呀，何况有那么多男孩子追我。我考虑了几天，认为谁先对谁说不是问题，干吗必须男孩子要跟女孩子说呀。俗话说男女平等吗！为了争取自己的幸福，我下定决心我先说。

我找到他说：“星期六我找你有事。”说完我就开始盼着星期六的到来。但我又很害怕，我可怎么开口呀！真够难为情的。但我很自信，我认为肯定能成功。凭我的条件，我认为不应该遭到对方的拒绝。星期六的晚上他来了，我面对他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我们聊了一会儿，我一狠心说：“郭长利，我跟你说件事，我想跟你好。”他愣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但我不能答应你。”我感到非常意外，他接着说：“我是农村户口，毕业以后不可能找到正式工作。我家很穷，你应该是听说过的吧。我十三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是我姐姐供我上学的。到现在我家也很穷。我家在远郊县密云，我不可能把你带到那里生活，但我又不可能在北京买得起房子。我很喜欢你，但我这辈子无缘和你在一起。”我听着他的话，渐渐地我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又来了。我说：“没有钱，以后咱们一起挣，如果你跟我结婚了，户口也能转成居民。你有了户口，就能找到工作了，我有信心。如果你跟我好，我一定会给你带来幸福的！”在电影里，一般都是男孩对女孩承诺，我一定要给你幸福。但是现在，我也不知为什么，就向他承诺幸福了。郭长利说：“你不要过早地下结论，明天我就带你去我家看看吧，你敢去吗？”我说：“那有什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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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长利的家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了密云。他家离县城有四公里，叫西至村。进村后我感觉有很多人在看着我。街道都是土路，每家都有一个小院。房子有高有矮，院墙大多数都很矮，一个又一个的麦秸垛到很高。郭长利边走边说：“我家里现在有两个姐姐和两个弟弟，还有我妈妈。大姐已经结婚了。爸爸去世后，二姐接了爸爸的班，一直供我上学。昨天咱们谈完，我就给二姐打电话，说今天你要来。二姐很高兴，说会把全家都叫齐。”

我走进了他家，一个不大的院子和五间很矮的房子，他们全家都迎了出来。到了屋里，黑洞洞的。我突然发现屋里还有张很大的土炕呢。我问，都九十年代了，怎么还有土炕？问得他家人都有点紧张。我突然意识到不能随便说话。

他家五间房子里没有一样电器，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这么穷的家，我真是想都想不到。他家人都很热情，问我多大了？什么时候毕业？还说我长得很漂亮，比他们家长利长得好。到了吃饭的时间，他的妈妈和两个姐姐做了好多好吃的。他们总是说多吃点，别认生。我心想，这么穷的家，怎么变出这么多好吃的。吃完饭，他五弟给我买来软包装的汽水。我咬开瓶口喝了一口，说难喝死了。我要把它扔掉。他五弟说：“你不喝我喝。”说完就拿过去喝了起来，也不嫌我咬过。这么难喝，他却喝得津津有味。郭长利看着我发呆，就说：“平常我家从来不买汽水。你认为难喝的，我弟一年也喝不上一次！”我默然了。真不知道，在九十年代一个家庭还能穷到这种程度。

吃完饭，他两个弟弟出去玩了。两个姐姐和他妈妈跟我聊天。他妈妈说：“姑娘，真难为你能看上我家长利。长利是个好孩子，但就是我家太穷了。如果你能看得上长利，我们借钱也要给你们盖新房子。他两个弟弟说了，以后一定挣钱帮大哥盖房子。”他们家兄弟姐妹的关系可真好呀，比我们家强多了。他妈妈说：“长利小时候非常聪明，就是他的眼睛耽误了他。我们连着有了两个女孩，第三个终于盼来了一个男孩。但他出生几天我们就看出他的眼睛有问题，他的黑眼珠上好像有一层白膜。出了满月，我们就带他去了同仁医院。大夫说太小了，过几个月再来看。当时我们根本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过了几个月医院确诊了，是角膜浑浊，这病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是治不了的，他注定一辈子只能看见光，不能有真正的视力。如果他生在现在就能换角膜，但当时还没有这种技术。即使有，我们也没钱呀！”我说：“现在换角膜可以吗？”“我们也带他看过，大夫说因为他这么多年都是光感，眼底早就萎缩了。他三岁时有了他的小强弟弟，在他六岁时有了他的小五弟弟。他爸爸在工厂上班，我在家种地，日子过得好紧张。长利从小就很懂事，主动帮我干活。他七岁就会蒸窝头熬粥。到了上学的年龄，学校不收他，说他看不见字。再说在农村好多看得见的小孩都不上学，何况他是个残疾人，上了学也没用。但他爸不这么看，他爸说有机会一定要让长利上学，我们不可能养他一辈子呀！我们并没有溺爱他，也没有歧视他。对他就和别的孩子一样，就是想让他有一颗平常心。同时我们教育另外四个孩子，让他们知道照顾长利就是他们的职责。在七十年代初的时候，村子里还没有一台收音机的时候，他爸爸就从城里给长利买回一台收音机。长利很喜欢听，他听过的歌，他都会唱。他两个姐姐上学，听不了小说。他听完了，等他姐姐回来，他就一字不落地讲给姐姐听。姐姐们也很偏爱这个看不见的弟弟。长利出去玩，经常被小朋友欺负，小朋友还骂他瞎子。他二姐比较厉害，每次都去找人家打架。长利喜欢养蝈蝈，他带着两个弟弟上山。他听到蝈蝈的藏身地，就让他弟抓。长利从来不主动跟别人打架，他很自卑，总觉得自己看不见不如别人。在长利十三岁那年，他爸爸看报纸知道了北京盲人学校。五月他爸爸带着长利去学校参加入学考试，六月录取通知来了，九月长利就能上学了。”

七月，厄运降临到这个本来就很不幸的家庭。“很早长利就觉得肚子疼，后来他摸到肚子里有一个包。他平常就不爱说话，得了病也不爱说。他疼厉害了，才告诉我们。我们带他到医院检查，大夫说必须做穿刺，才能化验是不是良性的。穿刺是很疼的，长利说那是终生难忘的。十多个人摁着他，针头很粗，往肚子里扎真是撕心裂肺的疼。化验结果是良性的，但这个肿块已经很大了。大夫说一般人早就肚子疼了，不会让它长这么大。”她妈妈说：“长利忍耐力很强，做完手术，我心疼地抱着他说：‘长利，你要疼就哭吧。’长利说不疼，还给我擦着眼泪。他从小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还没有出院，我就得了急性胆囊炎，和他都住在县医院里。他爸爸来回照顾我们。后来我做了胆囊摘除手术。他爸爸为了照顾我们，累得不轻。他爸爸身体也不好，有风湿性心脏病。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们刚出院，他爸爸心脏病就发作了，住进了县医院。经过抢救病情稳定了，他爸爸说想孩子了，让我把五个孩子都带去。我说家离医院有四公里，孩子们来不方便，可他执意要孩子们来。我回家把孩子们带到医院，他爸爸对孩子们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长利。他小时候，我给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在人生的道路上是个胜利者。本来我想让他上几年学，然后就让他接我的班，那样他就能转成居民户口了。他看不见，是当不了农民的，但现在看来是等不及了。’孩子们都说：‘爸爸你一定能活着，你是个好人，好人能长寿，我们不能没有你。’他爸爸说：‘但愿吧，如果我这样走了，我对你们是很不放心的。但是要说的话，我一定要说。假如我真的走了，两个女儿你们也不小了，一个十七岁了，一个也十五岁了。你们谁能供长利上学，谁就接我的班。但是长利要去北京上学，费用会很高。可能你们一个月的工资刚够他上学的。你们谁供他上学，能供到什么程度，就要供到什么程度。以后科学发达了，也许他能上大学。凭他的聪明，如果条件允许，不是难事。你们要供他上完大学，其间不能结婚。你们姐俩谁能胜任？’一向顺从乖巧的大女儿没说话，一向性格倔强总是替弟弟打抱不平的二女儿说：‘我能胜任。’爸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乖孩子们，你们哪个都是我的好孩子。我舍不得离开你们。你们一定要团结，长大了也要互相帮助。我和你妈妈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希望你们五个能互敬互爱。遇到什么事，都能大家一块商量。俗话说人多力量大。’”

长利的爸爸好像有预感似地留下了最后的遗言，在第二天凌晨四点多带着太多的牵挂、带着太多的遗憾、带着太多的不放心去了！姐姐说：“爸爸的人生很短，只有三十多年。但他把我们带到了人间，他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高大父亲的形象。我们哭得死去活来，但这已经挽回不了爸爸的生命。”

二姐帮爸爸把微微睁着的眼睛闭上，说：“爸爸你放心吧，我一定记住您的话。爸爸走了，我们家如同天塌了一样，大家都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只有八岁的五弟总是哭着要爸爸，也许在他那幼小的心里，还没有意识到爸爸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只有八岁，但他幸福的童年随着爸爸的走而结束了！长利平常就不爱说话，他经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那刚刚大病初愈的身体显得很单薄。他从不哭出声来，总是默默地流泪。姐姐们怕她把眼睛哭坏，总是开导他。但他们五个还都是孩子呀！命运对他们五个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家庭的顶梁柱走了，妈妈承担起扶养五个孩子的责任。但妈妈靠种地为生，供五个孩子吃饭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让他们上学是不可能的。眼看就要到开学的日子了，长利的心情越来越坏，他渴望上学，但他清楚地看到这支离破碎的家，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他不想给妈妈出难题。一天，长利流着眼泪对妈妈说：“我不上学了，您下地干活，我可以在家做饭。您让大姐上学吧。她马上就能考大学了。她学习又那么好，肯定能考上大学。”大姐说：“我不上学了，在家帮您干活，供三个弟弟上学。妈妈哭了，说你们都是我身上的肉，哪个耽误了前途，我都心疼！你们自己商量吧。”大家都争着让对方上学，自己干活。后来，二姐说别争了，按照爸爸的遗言做吧。后来，大姐在家帮妈妈干活，二姐接了爸爸的班。她们共同供三个弟弟上学。两个姐姐放弃了自己美好的未来，帮妈妈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开学的前一天，两个姐姐带着长利来到爸爸的坟前。长利跪在爸爸的坟前说：“爸爸，我明天就去上学了，我不会辜负全家对我的期望，我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挣钱，养着妈妈和姐姐们。”二姐说：“爸爸放心吧，我们一定要供长利完成学业，三个弟弟一定要有一个大学生。”第二天，两个姐姐把长利送到学校。长利的心里在流泪，他是带着全家的希望上学的。

听到这，我已经流下了眼泪。这不是故事，这是一家人真实的人生呀！我才明白郭长利在学校为什么学习总是第一。他各方面都是第一，原来他有着这么凄惨的童年。他二姐说：“我们马上就看到希望了，他马上就毕业了，还找了你这么漂亮的城里姑娘作女朋友。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家穷，我们会想办法给长利制造一个温馨的家，这样九泉下的爸爸也就放心了。”我问他两个弟弟上大学了吗？”没有，他的小强弟弟十四岁就不上学了。他看家里太穷了，就不愿意上学了。他出去打工，挣了钱都给妈妈，他说：‘让弟弟和哥哥上学吧。’后来他学了烹调。小五弟弟初中毕业也不上学了。他也去打工，后来学会了开车。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让长利学会一技之长。他们还清楚地记得爸爸的话：‘一个健全人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少饭，就是什么都不会，捡破烂也饿不死。但一个残疾人如果没有一技之长，生活起来就很困难了，大家不可能养他一辈子，要让他自立。’”

回学校的路上，我一言不发，我还沉浸在那美丽而凄惨的述说中。我父母是八十年代第一批个体户，我不缺钱 花，但我缺的是亲情。长利家很穷，但兄弟姐妹之间有那么深的感情。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喜欢上了他们家的每一个人，我下定决心和郭长利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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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爱

我真的被他家的故事感动了。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很早我就看出来郭长利很自卑，可能是小时候受的苦太多了。我以后一定要给他幸福。其实我并不是感情用事。我也知道，如果我们结合了，以后的生活有多难。我也知道我家的阻力有多大。

郭长利显得无精打采，他问我：“去了我家，后悔了吧？”我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不后悔。我被你这种坦诚感动，因为两个人交往，都会有多多少少的善意的欺骗，但你没有。我还被你家的故事感动了，我不会收回我的话，我一定能给你幸福，我还能给你家人带来快乐。我要打破那种男人家花钱取媳妇的风俗，我不会跟你家要钱的，咱们要靠自己创造幸福的未来！”郭长利很感动。我说：“赶紧向我求爱！哪有女孩向男孩求爱的，我怕一辈子留下话把儿。”郭长利说：“行，我郑重向你求爱。咪咪，我爱你！”我说：“去你的，哪有叫人家小名的。以后我就叫你利利吧。”他说：“行，叫我什么都行。”

交往

利利说，其实他很早就喜欢我了，但他从来没想过能跟我好，他觉得配不上我。我们开始交往了。这消息不胫而走，我的朋友们说什么的都有。那些追求我的男生也开始跟我做对。我的好朋友刘雷说：“你怎么能跟他好呀！他长得多难看呀！个头不到一米七，除了声音好听外，哪儿长得都难看。”张平说：“听说他很穷。问我，你以后怎么跟他过呀？再说他有女朋友。”我说：“他说过已经跟他的女朋友分手了，因为他女朋友的家长不同意。否则他是不会跟我好的。”李飞说：“难看和没钱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不是真爱你，是不是真对你好。”我说：“咳，交往一段时间不就知道了。”

那段时间真是很美妙。一到周末我们就出去玩。他爱划船，我们就到紫竹院或陶然亭去划船。但是两个盲人出去确实很困难，连划船的地方都找不到。我们只能围着湖边转，看见有船码头的地方就问，是不是这儿的船？如果我要是找一个健全人，就没有这种事了。但我从小，姥姥就培养我自己的事情不要想着靠别人，所以我长大了养成了不服输的性格。为了爱情，我宁愿两个人互相搀扶摸索着往前走。我知道我们的路有多坎坷，我知道以后会有许多麻烦，但我一定会走好。听说天坛好，我们就约好去天坛，但我们不认识，没找到西门。后来，走了三站地，才找到北门。天气已经热了，利利出了好多汗。他说渴了，想喝凉水。我为难了，哪找去呀？我很心疼他，就去买了两听可乐，花了四块钱。他说太奢侈了。但可乐一转眼就喝光了。我们在树荫里走着，我突然搂住他的脖子说：“以后我挣了钱，给你买好多可乐。”他第一次吻了我，说：“咪咪，我知道你心眼好，我就是怕配不上你。”我发现他总是很自卑。我总是开导他，但有时候我也说服不了他，我想慢慢来吧。他走路的姿势很难看，我就一边逛公园，一边纠正他走路的姿势。时间长了还真管用。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深，我的颈椎病他治得也差不多了，他说他要把我的哮喘病治好，我觉得太难了。我吃过许多药都没治好，按摩能治吗？利利说只要有信心，就能治好。随着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深，他也有了自己的成果。他学习了中、小学生假性近视的治疗，加进了自己的创新。在海淀区技能展示会上当场给一名中学生治眼睛，从0.3治到了1.2。当时他的成果轰动一时。现场就有许多中学生找他治眼睛。在他即将毕业的时候，他又掌握了治颈椎和腰椎的绝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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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相聚

他在按摩医院的一年实习也要结束了。按摩医院是学按摩的最好的去处，那是中残联下属单位。按摩医院的大夫都是参照国家公务员的待遇，享受医疗、养老、分房的待遇。是许多城里按摩师可望而不可及的。利利是农村户口，根本不可能进按摩医院。乔老师看利利的技术好，就把他介绍到廊坊的一家医院。利利头天毕业，第二天就要到廊坊医院去报到了。记得他毕业的那天晚上，我们两个难舍难分。他抱着我，让我给他唱他教我的第一首歌。我唱到：“在无人的海边，寂静的沙滩颜面。海浪拍打着海面，问你是否记得去年夏天，在无人的海边，我面向着蓝天，呼喊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在无人的海边，往事历历在眼前。我期待你会出现，一天又一天…… ”利利说：“咪咪，我知道你很喜欢海，我以后挣了钱，一定带你去海边玩。”我哭了，“你一定要保重。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以后咱们怎么见面呀？”利利说：“咪咪，我会隔两个星期来看你一次。”“多远呀！”“不怕，只要咪咪等着我，再远我也会来的。”

就这样，利利带着我的思念走了。两星期后，他真地回来了。记得那天很热，他的衣服全湿透了。他说医院离火车站要走四十分钟，路上没有几棵树，很晒。他到了火车站，背心已经能拧出水了。然后坐两个多小时的火车才能到北京。我好心疼他。我问，“你晚上去哪里住呀？”利利说去同学家住。我说：“去我家吧，让我姥姥看看你。”他说：“我有点害怕。如果你家人不同意怎么办？”“我不管，只要我喜欢你，我就要嫁给你。”我带他去了我家。他走后，我姥姥坚决不同意我们好。说他长得太难看了，个太矮了，还是农村户口，又是属羊的。我问属羊的怎么了，姥姥说属羊的穷命。还挺迷信，我可不听别人的，只要我喜欢他。姥姥从小就培养我想做什么就去做的性格，所以她知道我不听别人的，索性不理我了。她觉得我还小，谈恋爱是胡闹，早晚我会看不上他而分手的。可姥姥这次低估了我，我是认真的。有一次，我们约好在前门站等。说好七点半在西口等，可我等到八点半，他也没来。他说坐早车来呀。我似乎看见他穿的绿衣服，又好像不是。等到九点，我想，他是不是去我家找我了？我赶紧坐地铁回家。我家离地铁站有十五分钟的路。外面下着大雨。我回到家，姥姥说他来找过我，刚走。我要急死了，他好不容易来的，如果找不到我多失望呀。我扭头往外跑，姥姥在后面喊什么，我没听见。又回到了地铁站，还是没有他。我想了想，他找不到我，一定会去回廊坊的班车站。我连忙坐地铁到了前门，往长途车站走。廊坊早晨往前门发一趟车，早晨七点半到，中午十二点半开。我到车站已经是十一点了，车上没有他。我在车上等着，过了半小时他来了。我一下抱住他说：“你去哪了？”他说：“我一直在地铁站等着你。八点半我就去你家找你，你姥姥说你出去了，我又在车站等，我以为你不来了，才想坐车回去。”我想，我看见的那个绿色就是他。哎，眼睛不好真耽误事。我盼了两个星期才见他一会儿。利利说：“不要紧，两个星期很快就会过去，我会来看你的。”我哭了，“你别去那么远的地方行吗？”利利苦笑着说：“我没有居民户口，在北京市很难找到工作的。”因为淋了雨，晚上我发烧了。第二天他往学校打电话找我，得知我病了，他很着急。当时我家没有电话，他就一天给我写一封信。信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利利对我的关心。那次我病得很重，哮喘病也犯了。过了一个星期他就来看我了，利利摸着我的手说：“咪咪，我让你受苦了。以后条件好了，我一定对得起你。”利利还说：“我要研究治哮喘的办法，我一定要给你治好病。”那次他连着给我写了三十多封信，我一直留着，直到后来搬家，搬丢了，我很遗憾。这还是眼睛的缘故吧。看不见，一不留神，就不知道东西哪去了。

魔鬼胡安

蟾宫折桂 发表于 2012-12-14 00:24
第一章 我的童年出生记得姥姥说：我妈妈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插队到山西。后来回到我姥姥的老家，去投奔她的 ...

{:soso_e154:}感人，多好嘀姥姥

魔鬼胡安

我决定每天看一集{:soso_e129:}